046 杖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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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簡錦被侍衛拽出亭外,楚辜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作派。
亭外早已擺上三條窄長長凳,奴才立在一側手捧著紫檀木盒,上麵擱著三條粗圓藤條。
簡錦粗粗看了一眼,眉頭跳了下。
藤條是有無數根細長的小藤條編織而成,遍布著細細密密的尖刺,就像是食人魚嘴裏挨擠在一塊兒的牙齒,一棍子打下去就能紮出蜂巢似的小洞。
大漢先被撥了衣裳,又被按上長凳,侍衛動作利索幹脆,手起手落間就抽得他牙關咬緊,麵如土色。
不過兩下板子,屁股就已皮開肉綻,他疼得都咬不住牙齒了,直哭爹喊娘。
亭內的兩位貴主一概不理,讓人往他嘴裏塞了團棉花,那哀嚎頓時化作一聲聲的悶叫,聽得人好似在油鍋裏滾了一遭,深感其受。
翠蓮看得隻覺骨肉剝離,心神震動,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突然甩開侍衛的鉗製,要衝進亭內。
奴才將她攔下,她流著淚兒朝裏喊道:“大爺,奴婢沒有犯錯,是無辜的啊!”
她才是這件事裏頭最無辜的人,明明計劃得好好的,偏生中途出了差錯,她被一個醜陋粗俗的老男人玩弄了一回,現在連命也快保不住了。
娘啊!這是什麽道理?!
蕭颯麵色微沉,卻是嫌她吵鬧,就命人摔她出去,又設上紗帳,將亭子四角遮得嚴實。
翠蓮堵在亭前哭得更洶湧了,驀地這時突然爆出一聲悶叫,卻又戛然而止。
聲音十分急促短暫,卻教周圍靜了一靜。
翠蓮聽得幾乎瞬間起了冷汗,驚恐地瞪大眼望去。
跟她同夥的大漢癱在長凳上,後背腿間血淋淋的,好像經曆了一場血戰,叫人看著都覺得觸目驚心。
更詭異的是,他整個人一動不動,圓睜大眼直勾勾地瞪著前方。
就好像來索命勾魂一樣。
有個奴才探完他鼻息後,回來複命道:“王爺,大爺,人已被杖斃。”
翠蓮嚇得當即尖叫出聲,連連後退,卻仍是被侍衛一手提了起來,被粗暴地剝除了衣裳後,又給按在長凳上。
她驚恐掙紮,餘光瞥見紮著細密尖刺的藤條,嚇得屁股尿流,跌坐在地上。
眼看侍衛跟著上前,兩眼一翻竟被嚇暈了過去。
侍衛上前探看了眼,卻見她兩腿之間隱約濕濡,空氣裏有股騷臭味散了出來,就立馬明白是怎麽一回事,當即到亭前稟報道:“大爺,這人暈了過去。”
蕭颯剛要說“暈了也照樣打”,楚辜卻坐在一旁忽然開了口,用著不鹹不淡的口吻問道:“不是還有一個人?”
蕭颯微挑了下眉,就道:“就按王爺的吩咐。”
聽到這聲回答,簡錦兀自攥緊手心,猛地往後退了幾步。
身後湖麵平靜,隱隱映著她的人影,纖瘦之中自有她的鎮定。
幾個身形高大、麵容冷峻的侍衛立馬朝她擒來,她不自覺抿了下嘴唇,心裏有些發緊,就攏住領襟,眼神微微冷了下來,鎮定道:“你們不能動我。”
越在危機的關頭,卻是越發冷靜。
她微微抓緊稍亂的襟領,目光沒有絲毫躲避,繼續道:“我救過燕王一命,是他的恩人。”
這話若是真的……
侍衛將眉頭一皺,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卻見她眼神坦蕩,不像是會騙人的,可轉眼又想她就是一個小小的奴才,連燕王的麵都見不到,還能是他的救命恩人?
侍衛冷笑一聲,探手要扣她肩頭。
簡錦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他粗魯地拽上了長凳,雙手被鉗製住不能動,眼看著外衣要被剝掉,她心裏頭一驚,連呼吸也一同滯住,腦中劃過一個念頭——不好!
雖說剛才的一場落水暫且壓下她體內的燥熱,可這一落水,全身都濕淋淋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若不是她年紀尚淺,身子也沒有完全張開,定叫人瞧出端倪。
如果現在外衣被剝了,單露出一件單薄的褻衣,破綻豈不是太明顯了。
簡錦不怕被人欺負,也不怕吃啞巴虧,她隻擔心一件事,就是被人看穿身份,連累了甄侯府。
這是絕對不能的事。
簡錦咬咬牙,使足了力氣一把推開侍衛,趁這空隙,她揚聲道:“燕王!”
這是她最後的希望,盡管這人曾害她手掌受傷、掉進陷阱,但也曾經從熊掌下,從蛇嘴裏搶過她的命。
她也相信,他這次來蕭府並非無緣無故
簡錦眸光定定地看向亭內。
夕陽餘光透盡紗帳,顯出一層淡淡的金光,男人姿勢嚴正地坐在石桌前,一身玄黑錦袍倒是能分辨,但他的臉龐卻是模糊了大半,隱約中,他似乎抬起眼看了過來。
簡錦牙齒發抖地迎了上去。
四目相對之際,楚辜似乎微勾起了唇,譏笑著。
他什麽話都沒有說。
侍衛粗魯地將她一把拽起,又給重新按到長凳上,然後上身一涼,濕透了的外衣從身上剝落,隨意扔到了一旁。
簡錦無力地闔上了眼。
耳邊風聲呼呼,似乎是藤條抽打而下的聲音。
但遲遲不真正落下來。
心裏一個激靈,簡錦猛地睜開眼,卻見蕭玥鐵青著臉,緊握著侍衛的手腕,咬著牙道:“放手!”
也就說了兩個字,但每個字都好像咬在舌頭上,含著十足的力氣。
看樣子,他是真生氣了。
簡錦心裏默默地想著,同時也微微鬆了口氣。
……總算保住了自己的身份。
但她不知道的是,蕭玥比她想象中還要生氣。
從前院到後院,每間屋子,每個角落,都被他仔仔細細親自搜遍了,仍是沒尋到她的蹤跡,各種情緒一起湧了上來,他忍不住生氣。
他氣簡錦不好好呆在屋子裏,氣她到處亂走,同時他也氣自己當時被豬油蒙了心,把她拐到了蕭府,氣自己鬼迷心竅又帶著她去了野山狩獵。
如果一開始沒有看上丹樓那個顏涼,就不會和她爭風吃醋,眼裏也沒她這個人,後來就不會生出這麽多事。
歸根到底,還是簡錦的錯。
蕭玥越想越氣,就回到自己的院裏,忍不住發了通脾氣,將屋子裏的東西砸得稀巴爛,覺得累了這才坐下來。
剛一坐下,想起了那奴才說過的話。
他好像說要帶簡錦回來的時候,蕭茹身邊的丫鬟硬是拉著他去撿扇子,等回來時人就沒影了,蕭茹幫不上忙,就回了院子……
可是蕭玥剛才去了曲羅院,壓根就沒看到蕭茹。
她都不見人影了,簡錦還怎麽找得到?
他心裏堵得慌,愈發想不明白了。
這時李清笑著遞上一杯茶:“爺尋了半天也累了,先歇歇。”
蕭玥氣得橫了他一眼,突然神色一凝,心裏打個了激靈。
從頭到尾,他就壓根沒在曲羅院裏仔細搜過,是有個丫鬟告訴他的!
蕭玥騰起身,當即去了曲羅院。
到了曲羅院門前,果真見院門緊閉,蕭玥臨門一踹,直接奔下台階,要往蕭茹的屋子裏闖去,婆子丫鬟紛紛上前攔他,愣是連門都不讓靠近一步。
他立馬知道其中有鬼,直接伸腿將屋門踹開。
屋中丫鬟麵色慌張,亂成一團,束腰高花幾上還擱著一盞熱氣騰騰的茶盅,顯然是剛剛倒下的,還熱著呢!
能坐在茶幾邊喝茶的,還有能誰?
蕭玥氣得火梗在胸口,視線掃一圈沒尋到人,就直接甩了一群囉嗦的婆子,抬腳往裏屋找去。
丫鬟紛紛要攔,全被他一個眼神給嚇了回去,慘白著一張臉兒愣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他摔開珠簾,往裏屋走了。
蕭颯一進去,就看到厚重簾帳垂曳在地上,不慎露出一角鵝黃裙擺,這樣顯眼,也是擺明了讓他發現?
他就冷笑著扯開簾帳,一把將裏麵瑟瑟縮著的少女給揪了出來。
“小姐!”丫鬟哭喊著撲了上去。
蕭玥冷眼一瞪,丫鬟哽著嗓子頓住,他就一隻手揪著蕭茹,冷笑道:“你果然在這裏!”
到底是他糊塗,上了她的當!
她壓根就沒離開這地方,為的就是混淆視線,讓他引到大哥那裏去,又被楚辜纏住,等明白過來了也是遲了。
蕭玥狠狠逼問道:“你把人到底藏哪了?”
蕭茹剛開始還有些害怕,這會聽他提起了簡錦,就微笑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麽,這人是什麽人,女人還是男人,高個子還是矮……”
她裝不懂,蕭玥就打斷道:“蕭茹,你別太放肆了!”
蕭茹抿著嫣紅的嘴唇,抬眼迎上他怒火叢生的眼睛。
她這位二哥,素來當著人的麵都嬉皮笑臉,別人罵他,指責他,他都隻是嘻嘻笑笑含糊過去,看著浪蕩沒正形,轉眼又趁對方不注意時暗地裏使絆子。
早前這樣的例子多得是,那時候她還暗暗取笑過這些人,卻沒想到,現在對待血液相親的妹妹,也有會這樣疾言厲色的時候。
不過,她也是蕭家人,還有淑妃姐姐在上頭撐著,怕他做什麽?
“我哪句話放肆了?”蕭茹看著他氣得漲紅的俊臉,就忍不住笑了。
反正時間已經被她拖延得夠久了,這會也不所謂了,“你要是真想知道,就坐下來好好說話。”
蕭玥譏諷道:“你以為我看不出你的那套路子,想拖延時間是吧,也成,咱們就好好坐下來談談。”
說著就放開她,往珊瑚圓椅上一坐,一股怒氣衝衝的氣勢立馬擺了出來。
他挑著眉道:“先把醜話放在前頭,雖然你是我親妹妹,但如果你敢把他怎麽了,我就告到大哥那裏,讓他來好好整治一下你!”
蕭茹就坐在他對麵,著了襲鵝黃色的衣裙,襯得臉色愈發紅潤,哪裏是害了病的模樣。
她微笑道:“二哥這話說得我糊塗了,明明是你把他拐進了蕭府,後來還隱瞞他的身份偷偷帶去了野山,現在人找不到了,那也是你的事,跟我有什麽關係?就算這事被捅到了大哥那,他也隻會遷怒於你!”
說到這裏,她臉上笑意又深了深。
“或許大哥不會遷怒於你,隻將這事悄悄壓下去,至於簡錦這個人,消失了就消失了,反正大哥也不怎麽高看甄侯府。哦對了,按照大哥的性子,說不定知道了他的存在,比我做的還要狠。”
她說的也是實話,蕭、簡兩家早有齟齬,到了蕭颯這裏,積怨更深了。
蕭颯剛當上司馬的那會兒,權勢襯出來的官宦味道還不濃,蕭家在朝堂上也沒有現在這般盤根錯節,按理說他應該收斂爪牙,安分守己才對。
偏偏每次早朝散後,他必在宮道上,領著一群蕭氏黨羽攔住簡照笙,一開始明嘲暗諷,簡照笙就隻是淡淡一笑。
後來蕭颯單笑話他衣著寒磣,府宅陳舊,他仍是一副彌勒佛笑嗬嗬的樣子,這樣卻更叫蕭颯厭惡,對甄侯府的敵意更深了。
到現在,就連皇上都聽聞過他跟甄侯府這件事。
蕭玥曾有幾次在書房,就見過大哥冷眼謾罵甄侯的老套土氣。
那時候,大哥的神情態度,根本不像個權掌半壁朝堂的大司馬,反倒是市井坊間寸寸不讓人的落魄文人。
早先他把簡錦拐進府中時就有這種擔憂,擔心大哥知道後大發雷霆,但從沒有想過,大哥會對簡錦下怎麽樣的狠手。
如今被蕭茹一語點出,蕭玥心裏咯噔了下,緊緊擰起長眉,聲音裏透著的卻是難得的嚴厲,“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麽?”
頓時心中一個激靈,立馬瞪著眼喝道:“難道你想把她送到大哥麵前,要讓她去送死?”
蕭茹挑著細眉微笑看他,卻不說一句話,可這眉眼裏透出來的卻是滿滿的得意。
蕭玥道:“你倒是說話啊!”
蕭茹卻不受他威脅,慢悠悠道:“二哥說對了,我就是存心要讓大哥知道他。估計這會,你趕過去也是晚了。”
蕭玥指著她竟是氣得說不出一個字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立馬摔門而出。
蕭茹看著他很快消失的背影,慢慢地坐在了珊瑚圓椅上,若有所思。
襲香卻在一旁憤憤道:“都是一家子人,二爺怎麽就能如此絕情,那小白臉兒倒是是使了什麽下作法子,竟讓二爺這樣在意……”
蕭茹瞪她一眼。
襲香呐呐地張了張嘴,眼睛往她手腕瞥去,忍不住低呼:“二爺下手也太狠了些,這麽把你的手傷成這樣……”
剛才蕭玥握得緊了,她這腕間隱隱發紅。
按照往常,一點點碰著磕著,蕭茹就會大發雷霆,但這會兒,臉上卻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無妨,反正我今天心情好得很。”
又想起了什麽,又道:“趕明兒,派人到燕王府送些禮。”
……
蕭玥氣衝衝趕到涼亭,正好瞧見簡錦被人按在長凳上,看那架勢,分明是要把她打死的意思,他立馬趕過去,就將那侍衛的手捉住,鐵青著臉扶起簡錦,這會便聽見亭內一道隱隱含怒的聲音:“二弟!”
蕭玥動作一僵。
簡錦也感受到了,不覺微抬眼看了他一眼。
蕭玥雖然沒有看過來,但依舊扶著她,又一麵轉向湖亭,臉上神情就在這時變了變,嘻嘻笑道:“原來大哥也在這裏,我瞧這架勢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現在看來也沒出什麽事嘛,我就不耽擱大哥的時間了。”
說著要走,紗帳已被奴才勾了起來,亭內的人影這才清晰起來,蕭颯就在石桌前坐著,手裏緊緊握著茶杯,臉色卻是鐵青的,他沉聲道:“誰讓你走了,你給我站住!”
這話儼然含了怒意,蕭玥硬著頭皮走了幾步,心中卻仍忌憚,也就慢慢停了下來,但他不敢轉身,隻僵硬地背對著湖亭。
玄清趕緊從湖亭裏走了出來,到他跟前,微笑道:“二爺對不住了,這人您不能帶走,大爺剛才就吩咐過了,這人居心不良,擾亂內宅,按照規矩原本隻要打幾個板子就行,可現在這情況,您也知道,燕王還在這裏坐著,又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大爺必須得給出一個交代……”
蕭玥聽得厭了,直接打斷:“到底要打幾個板子。”
玄清笑意微微減弱,悄聲道:“按照大爺的意思,是要杖殺。”
蕭玥挑著眉毛,微微瞪圓了眼,“哪有這樣的規矩?”心裏正憋著一股氣,還沒等玄清說話,就拉著簡錦到了亭內,侍衛授了蕭颯的意,不敢攔住,他就到蕭颯跟前,問道:“大哥,這奴才是我院裏的人,你要打要罰,能否先讓告訴我一聲。”
他到底是忌憚蕭颯,不敢直接挑明了。
蕭颯冷聲道:“錯了就是錯了,不管這奴才的主子是誰,早晚都是要受罰的。你想要我提前隻會一聲,是為他開脫不成?”
蕭玥駁道:“我並沒有這個意思……”
“夠了!”蕭颯無意與他掰扯,當即冷聲嗬斥。
話被打斷,蕭玥張了張嘴想繼續接上,可看到他已經十分不好的臉色,心裏唬得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了。
接著就聽蕭颯道:“把人帶下去。”
侍衛立馬上前來拉簡錦,蕭玥急聲道:“大哥!”
蕭颯卻是不理,冷眼瞧著侍衛從他手裏把人拉走,這才轉過頭,對著一直作壁上觀的楚辜,微微一笑道:“剛才和王爺說到哪裏了?”
儼然又是換了一副麵皮。
蕭玥心頭直墜,隻覺整個人都掉進了冰窟,沒人來救他的,他不禁咬了咬牙,心裏一狠就撩開袍子直接跪了下來。
他跪在蕭颯麵前,低著頭,聲音是軟的:“大哥,就饒他一回。”
蕭颯看著他,嘴角扭曲得豎起兩根笑紋,眼裏全是冰冷的渣子,卻是氣得手裏的茶杯直接砸他額角:“你敢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