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隱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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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平日裏,蕭玥絕不敢還嘴,可眼下情況不同,他跪都跪下了,反悔也來不及了。
一時騎虎難下,他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就道:“大哥,我的意思是他罪不至死,頂多抽幾個鞭子,讓他知道錯,下回別再犯就是了。”
“說得輕巧,”蕭颯聲音冷冷的,指著正被侍衛按著,雙膝都跪在地上的簡錦,犀利的目光卻盯著他,“你知道他犯的是什麽錯?這擾亂內宅的罪名不是白來的,你看看旁邊兩個奴才。”
礙著楚辜在場,接下來的狠話他沒說。
蕭玥不由得餘光瞥了一眼,大漢血淋淋地癱死在長凳上,而翠蓮則仰躺在地上,兩腿間明顯地濕濡了一大塊,顯然是被嚇得當場淌了尿。
他默了默,心想這不是被您給嚇的,怎麽把罪名都推到簡錦頭上了。但這話他不敢說,隻得小聲道:“大哥,我就求您這一回,別將他杖殺了……”
想說明白簡錦的身份,可是話到了嘴邊又猶豫了。
他咽了咽幾口唾沫,繼續道:“他跟在我身邊有一段時間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大哥就將他這麽弄死了,我都覺得可憐。”
蕭颯卻是被他這話一提醒,微微挑著眉峰,往簡錦臉上打量了圈,目光裏透出些狐疑,就看向蕭玥:“說起來奇怪,這奴才瞧得眼生,什麽時候進的府?”
蕭玥心跳驟急,知道自己說禿嚕了,趕緊補個圓場:“大哥去青陲的頭幾天,我在集市上逛見的,瞧著機靈就買了下來,還沒有通知過管事,大哥不知道這件事,是我疏忽了。”
蕭颯臉色透不出什麽,卻是踱步到簡錦跟前:“你抬起頭來。”
人緩緩地抬了臉,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眉、這雙眼睛,還有五官,怎麽瞧著有些熟悉。
他緩緩斂回眸光,卻又扭過頭,半信半疑地看向蕭玥。
蕭玥被他看得心裏一跳,眨了眨眼,兀自捏緊手心,將那細汗都緊緊捏著,佯裝困惑:“大哥,怎麽了?”
蕭颯沒說話,轉身重新坐上了座,看著簡錦,就問道:“我瞧著你眼熟,倒像是在哪裏見過。我問你一句,你跟甄侯府是什麽關係?”
這話一說出,周圍像是靜了一靜。
蕭玥忍不住低眼瞧了正跪在身側的簡錦一眼,暗自使著眼色,但是她好像沒看到一樣,眼睛眨都沒眨,卻又忌憚蕭颯緊迫的目光似的,低垂眼簾,低聲道:“沒有關係。”
蕭玥心裏一鬆。
“既然沒什麽關係,那就把人拉去,”說著又喊玄清,“先抽五十個鞭子,如果還不肯交代,那就往死裏打。”
顯然他不相信她的一麵之詞。
蕭玥驚得猛地抬頭。
他卻眼皮輕抬,朝奴才使了個眼色。
侍衛立馬將簡錦拖了下去,眼看著要架她上淌著血的長凳,在旁邊一直沒開口的楚辜突然出聲道:“先等一下。”
他看向蕭颯,語氣淡淡道:“本王有件事要問問清楚。”
蕭颯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怎麽有這閑功夫管起這檔子事,心裏也就轉了下念頭,隨即擺擺手,侍又讓把簡錦帶上前。
蕭玥跪在一旁看著這一幕,有些發懵,不僅是他,就連簡錦也是一頭霧水,被帶到楚辜麵前,一直默著等他先說話。
楚辜看著她,緩聲道:“本王剛剛想起一件事,早在回京之前,本王去野山時忘帶了箭,幸好有個奴才提醒了句,本王才能在被頭野熊攻擊時將它一箭射死。後來事多,倒是把這一回給忘了,如今想了起來,這印象裏的小奴才跟你長得有幾分相像。”
蕭颯在一旁聽著,微不可查地揚了下眉。
他可記得清楚,剛才楚辜明明是有事要問這個奴才,怎麽這會一番話講下來,倒像是在為她開脫。
想到這,他不由轉眼瞥他一眼。
楚辜就在他旁邊的石桌前坐著,桌上擱著各種蜜餞糕點,但楚辜動都沒動,眉眼是一貫的冷色,說著話時也隻不過微微牽動唇角,在陳述一個事實罷了。
蕭颯暫且壓下心中疑惑,卻聽簡錦回了句:“王爺想的沒錯,那日的確是奴才。”
楚辜聞言就看向蕭颯,淡淡道:“這奴才勉強算是本王的一個小恩人,蕭司馬不妨賣本王一個麵子,將他放了。”
能讓燕王殿下親自出麵求情,這可是開天辟地頭一回,蕭颯心裏微微泛起了些冷意,含笑道:“這有何難,王爺的恩人,我自當好好對待。”
說著一揚手,就讓侍衛直接放了手。
按在兩肩的力道驟然消失,簡錦隻覺如釋重負,一整天的勞累不禁湧了上來,她腳底沒站穩,身子晃了晃,又勉強站定,微笑道:“多謝王爺。”
楚辜掃她一眼,看她臉色蒼白,顯然一副精神不濟的模樣,便微微皺了下眉頭,倒像是有些嫌棄,又輕歎一聲:“你既算是本王的恩人,那麽無論如何,本王也不能怠慢了你。”
話罷,眼睛就遞向蕭颯。
他這眼睛十分漆黑,仿佛埋在地下三尺地窖,叫人看得有些腳底生寒。
他這哪是商量的態度?
蕭颯心裏暗罵了聲,正要微笑應下,不料旁邊正跪著的蕭玥急得不行,當下喊叫道:“不行!”
看到他竟從地上站了起來,蕭颯立馬沉下臉:“二弟,你對著燕王胡鬧什麽。”
蕭玥急聲道:“大哥我非胡鬧,隻是這樣做,這樣做不太妥當……”
燕王把人帶走了,要是哪天識破了簡錦的身份,可不就闖出禍來了嗎?
但是這層理由他不能說,憋了好久都想不出什麽回轉的法子,就硬著聲音道:“他雖是燕王的恩人,卻也是蕭家的奴才,這要傳出去,外頭都說燕王尋找了一個身份低賤的恩人,隻怕是損燕王的名聲。”
楚辜語氣冷淡道:“這沒什麽,本王並不在意。”
蕭玥急著搶話道:“王爺不在乎,可使這樣卻顯得咱們蕭家不厚道了……”
蕭颯橫眉打斷道:“二弟,既然燕王都不在意,咱們又好矯情什麽,把人放了,也好讓她去享享福,也好過在咱們蕭府做個不起眼的奴才。”
說話時目光就投向簡錦。
簡錦豈能不知這其中的試探,就微笑道:“大爺說笑了,奴才既然是從蕭家出去的,那麽往後也一定記得蕭家的好,也記得大爺和二爺對奴才的諸多照拂。”
她剛才還沒大沒小稱呼也沒個體統,這會一口一句奴才的,倒是叫得歡快。
蕭颯眸底露出些許嘲諷,就道:“你雖出了蕭家,但是去了燕王府,往後你也不必時時刻刻記著,好生伺候著燕王,把心思收住了。”
簡錦低頭道:“大爺教訓的是。”
蕭颯也不再多說什麽,這時楚辜道:“天色不早了,本王就不在逗留在這裏,先告辭了。”
蕭颯就在大門口迎送他,等馬車緩緩駛走,消失在拐彎處時,他才猛沉俊麵,冷著聲道:“蕭玥,你跟我到書房。”
蕭玥正暗自想著怎麽把簡錦偷偷帶回來,冷不防聽到他這聲隱隱發怒的聲音,立馬提心吊膽起來,小心翼翼地跟他後頭。
到了書房,蕭颯臉色極不好看。
奴才把門關上後,他也顧不得坐在書案後麵的黃木梨椅子,驟然轉身,臉色鐵青,俊眉怒沉,厲聲喝道:“你給我跪下!”
蕭玥攥了攥拳頭跪了下來,又低頭悶聲道:“大哥,我錯了。”
“你錯哪了?”
蕭玥噎了噎,隨即說道:“我錯在不該當著燕王的麵和您爭吵,害您丟了麵子,也錯在沒有管教好自己的奴才,反倒被賤人設計落進了圈套裏……”
蕭颯眼下氣得話都隻聽了半截,沒注意到他話裏的賤人這字眼,當下冷笑打斷道:“事到如今,你還在為那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奴才狡辯,還是說他在你心中占的分量大,連我這個親大哥都比不過。”
“壓根不是這一回事,”蕭玥委屈極了,和盤托出道,“大哥,我的確沒說錯,明明是有人陷害她,陷害她的人就是蕭茹。”
蕭颯顯然不信,嘴角輕勾哼笑了聲:“如果真是她動了手腳,那她的目的是什麽,是要整整你,還是說看不慣你這個奴才?”
這些理由說出來都嫌丟人,蕭家好歹是個大族,規規矩矩都擺在那,怎麽能容得了這些不入流的東西。
蕭颯道:“蕭茹好歹也是你的親妹妹,難道就連一個奴才都比不了?真想不明白你這顆榆木腦袋到底是怎麽長的,怎麽蕭家出了你這樣一個混賬東西。”
蕭玥暗暗地捏緊手心。
就算他把真相說出來了,大哥最後還是不會信他。
那麽他還有什麽話好說?
蕭颯以為他不說話是心虛了,就指著他挺直的鼻子,繼續罵道:“你這顆心是被豬油真蒙了不成,竟還想糊弄我,下一次你是不是還想瞞過我,把自己的親妹妹送進火坑裏?”
蕭玥連忙含冤:“大哥這話著實冤枉我了,我哪裏要害自己的親妹妹,分明是她藏著一肚子壞水。”
說著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扭曲著嘴角笑紋,冷哼了聲道:“畢竟是妾生子,到底上不了台麵!”
蕭颯冷冷掃他一眼:“住嘴!”又氣道,“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
蕭玥卻是不甘心,他說的是實話啊,蕭茹的確不是嫡出,卻仗著宮裏頭有個親姐姐為所欲為,不止是這次,在野山狩獵,還有簡錦剛進蕭府的時候,她就動過好幾次手腳,沒成想就是這次偏偏讓她鑽了空,讓楚辜把人帶走了。。
一想到這裏,氣就騰騰上來了:“大哥,你為什麽就不相信我的話?”
明明他才是他嫡母所生的親兄弟!
事到如今他還不知錯,蕭颯也不跟他說這事,聲音冷冷的:“且不說這事,光是你在燕王麵前頂撞了我,這事就揭不過去了,今天晚上你就給我跪在祠堂,哪裏都不許去!”
說著又沉聲喊玄清進來,吩咐道:“在祠堂把二爺好好看緊了,要是看不住人,你就自個折了腿,再也不必來見我。”
蕭颯卻性子易怒,卻鮮少露出這等怒色。
玄清當下一聽,就知道事態嚴重,趕緊應了聲,就請蕭玥出了書房,和侍衛一同“押”著去了祠堂,之後回來,就看到蕭颯正坐在黃木梨椅子裏頭,正微微仰著頭捏眉心,一臉的倦色。
聽到門口的動靜,就知道是玄清回來了,默了默,就吩咐道:“你去查查那個叫玲瓏的奴才是什麽來頭。”
心裏頭到底是不安。
這個叫玲瓏的奴才是有什麽本事,讓他這個素來浪蕩紈絝的親弟弟拉下臉來求情,也竟然能撬得動那尊煞神的嘴巴。
而且他跟甄侯府又是什麽關係,怎麽一張臉長得跟那二愣子那般相像……
這其中定有貓膩!
……
簡錦被楚辜帶出了蕭府,這顆心就一直懸著。
她坐在馬車裏,後背微微貼著車壁,手心微微握著,有些發汗,在悄悄地瞥了他一眼。
楚辜坐姿嚴正,巋然不動,跟座石雕蠟像似的,隻不過他這尊麵皮秀美,眉眼冷峻,反而生出另一種秀雅清冷的意蘊。
簡錦抿了抿嘴唇,輕聲問道:“王爺為何要救我?”
楚辜聞言,淡淡道:“為何不救?”
“之前王爺曾在野山將我推入陷阱,現在又出手相救,”這一推一救的,她愈發糊塗了,“王爺心裏到底是恨我呢,還是真把我奉成恩人了?”
或許是聽到恩人這字眼,楚辜微微睜開了眼。
鳳眸掃了過來,睫毛如燕羽般濃密,襯得眼瞳愈發漆黑深邃,無形之中讓人生出一種隱隱的壓迫感。
簡錦以為他會說些什麽,然而他隻淡淡的掃了她一眼,臉上波瀾不驚的,又旋即闔上了眼。
簡錦傻了眼。
這,這是什麽意思?
卻聽馬車外響起車夫的聲音:“王爺,王府到了。”
簡錦這是頭一次進燕王府,自然有諸多好奇,但她來不及細想,一路分花拂柳,穿過假山石洞,就跟著楚辜來到了一間僻靜院落。
院外有兩個奴才守著,見到燕王到來便低頭稱了聲,隨即將門打開,引他們入內。
簡錦便隨著一同到了院裏,掃視四周,院中隻栽了一顆參天槐樹,看來有好些年頭了,茂密的枝葉都將餘暉擋住,隱隱地透出一股詭異的寂靜。
她難免有些驚訝,心想他帶她來這裏做什麽?
走在前頭的奴才將東邊一間屋子推開,有股血腥味撲麵而來。
簡錦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走在了楚辜前頭,屋門一打開,她先覽盡屋內場景。
屋子裏隻點了一盞昏黃的燭台,視線幽暗,那半躺在牆角渾身血淋淋的男人乍然感受到從屋外投射進來的亮光,不由遮著手看了過來。
一張臉也轉了過來,恰好與簡錦遙遙相對。
看到她,男人便熟悉地挑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卻是這一張開嘴巴,有股氣從肺腑裏鑽了出來,被疼得嗆著了,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隻咧著嘴對她笑。
在幽黑的光線下,露出一排整齊白潔的牙齒,沾著半幹的血跡,簡直幽森如鬼魅!
簡錦著實嚇了一跳,不自覺後退了一步,倏地想到些什麽,猛地回頭,卻見楚辜也正看著她,唇角微微譏笑著,細長的鳳眸裏滿是輕蔑,好像知道了一件什麽了不得的秘事。
青天白日之下,她竟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