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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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楚辜將她帶到花廳時,簡錦仍不敢相信簡照笙真的來了。
    她微怔地看著他坐立難安的身影,怕是幻覺,腳步有些遲疑。
    楚辜跟在她身側,自然將她這近鄉情怯的動作收盡眸底,忽然升起一個念頭。
    他麵無表情的,卻用僅能兩人聽見的聲音惡狠狠道:“再磨蹭,本王就趕他出去,一直把你關在這裏。”
    簡錦微微瞪大眼,看向了他。
    餘光見她轉過臉來,楚辜心內微嗤,臉上更沒什麽表情了,就用冷淡的口吻道:“這話你聽清楚了嗎?”
    他這會這副冷淡不驚的樣子,跟剛才那凶巴巴的模樣完全兩樣,如果不是他再度問了一遍,簡錦還真懷疑自己聽錯了。
    看著他臉上冷淡,暗中卻肆意放縱的行為,簡錦愈發覺得他麵目可憎,心想以後可要把趙流珠守住了,千萬別讓他欺了身又給奪了心。
    楚辜卻是知道她這會心裏正腹誹著,一雙鳳眸就微微覷了過來,眼尾上挑得風流,但這眸光裏盡是譏諷。
    簡錦也習慣了,隻當自己眼瞎,看都不往他這邊看一眼。
    等走到花廳時,清楚地聽見楚辜冷哼了聲,隨即扯開唇角,朝廳內早已看到二人遠遠走來的簡照笙道:“人給你帶來了。”
    無頭無尾的一句話,連對他的稱呼都沒有,實在是有些目中無人。
    如果換做別人,簡錦自然不會多想什麽,可這人是她大哥,她就不能這麽坐視不理了。
    她悄然站在他身後,狠狠瞪他一眼。
    也倒是奇了,他後背像是長了雙多餘的眼睛,瞧見她這個小動作似的,就忽然扭過頭。
    正好這時候簡錦還沒有收回目光,就突然地跌進了他這雙幽黑的眼眸裏,反應夠快,隨即彎了彎唇角,露出無辜的笑容。
    楚辜冷冷地盯著她,簡錦就微笑道:“燕王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本來看到她偷偷瞪著人時,他眼神一冷,可看到她被抓包後忽然揚起來的笑容,不禁微怔。
    看著她亮亮的眼睛,他心裏有絲怪異的感覺劃過,臉色更不好了,冷冰冰道:“本王與你能有什麽話好說?既然甄侯都在前頭等著,你還不趕緊上去。”
    簡錦就知道他會這麽說,好聲好氣地應了聲,隨即邁開步子到了簡照笙麵前,卻是看到他眼圈微紅,欲言又止。
    簡照笙一時半會情緒有些激動,片刻才緩過勁,拍著她的肩膀道:“回來……回來就好。”
    他這般激動,簡錦既驚訝,又覺得感動,一時間情緒也湧了上來,千萬言語都哽在心口,隻能點了點頭。
    簡照笙接著就朝楚辜拱手道:“能找回二弟多虧了燕王,今日天晚,等改日我再登門拜訪,好好答謝王爺。”
    楚辜不答不應,漆黑的眼睛瞥了簡錦一眼,然後才看向他,淡淡道:“登門拜訪就算了,本王沒這個閑功夫。”
    這話說得不可客氣,簡照笙好歹是個侯爺,麵上有些尷尬,他瞧見了,就把剩下的半截話扔給了他:“你要真想感謝本王,倒是有一件事可以做。”
    簡照笙暗自揣測著,一邊問道:“王爺盡管說。”
    他不直接應下,倒是這性子有些謹慎,楚辜微挑了眉,目光卻緩緩落在了簡錦這裏。
    他這張臉上什麽都生得好看,眼睛也是,卻是眼神冷了些。
    這會看過來,簡錦不自覺生了幾分警惕,暗想他又想搗什麽鬼,卻聽他慢聲道:“你這個弟弟跟本王倒是有幾分投緣,本王也不拘禮了,就想收你這個弟弟做義弟。”
    他語氣冷冷淡淡的,但這話從他嘴裏說話來,卻教簡錦和簡照笙都驚了下。
    簡錦還沒有緩過神來,就看見簡照笙為難道:“王爺於甄侯府有恩,這份恩情,甄侯府一定會記著,但是您要將我這個沒個正行的二弟收做義弟,怕是會給您添笑話。”
    他這話一說完,簡錦點頭如撥浪鼓,順溜接道:“我頂多就是一個扶不起的阿鬥,能讓燕王有幾分賞識,心中已經極為開心,但是也知道自己的資質,怕是十輩子也修不來您這份抬舉。”
    兩人一唱一和的,楚辜仿佛都沒瞧在眼裏,就道:“有本王壓著,沒人會笑話他。”
    又看向簡錦:“你資質不夠,就拜在雪均館主人名下,有本王幫襯著,她不會不收。”
    一聽到雪均館,簡照笙眼神一亮。
    簡錦瞥了眼,就著袖管暗暗掐他一把。
    簡趙笙這才斂起心思,十分歉然道:“多謝王爺好意,隻是我這二弟在學業上實在是難以管束,隻怕更會給雪均館添麻煩,況且您畢竟是天家貴胄,甄侯府說是高攀了也不為過。王爺的這份好意,咱們心領了。”
    楚辜冷哼道:“你把這些話搪塞本王,是嫌棄的意思?”
    簡照笙暗自捏了把冷汗,微笑道:“王爺這話言重了……”
    楚辜冷眸一瞥掃向他,斬釘截鐵道:“那就應了這事,再多費口舌,本王就割了你的舌頭。”
    竟拿這種理由壓人?
    簡照笙那半截話又咽了回去。
    拿這尊煞神,真真是無可奈何。
    楚辜也不廢話,看向簡錦,直接說道:“這段時間你養好傷,改天本王再叫你來補個儀式。”
    簡錦臉上倒是看不出失落或驚惶,微笑著道:“那我就靜候王爺的消息,也請王爺別忘了雪均館的事。”
    回去的路上,簡照笙就鑽進她的馬車裏,歎了口氣,滿是擔憂道:“二弟,燕王這一招下的太突然了,你說好端端的,他怎麽要收你做義弟?”
    說著又苦笑道:“這王爺的義弟,不就是皇上的義子了,可是燕王又不得皇上寵愛,你這個身份傳出去,還是平白被人笑話了去。”
    簡錦笑了笑,安慰道:“凡是都有回旋的餘地,最後這事成不成都不一定。”
    簡照笙一聽這話就知道裏頭有玄機,眼睛一亮,問道:“你有什麽招?”
    簡錦心裏倒是沒想什麽,看到他這麽期待,便笑著道:“燕王既然答應我雪均館的事,那就一定會辦到,到時候如果落空了,像他這麽要麵子的人肯定就不好再強迫我。”
    簡照笙一聽這話就鬆了口氣:“那大哥就放心了。”
    不過說到雪均館這事,他又不禁微微失落,畢竟雪均館對他的誘惑太大了。
    但又想想,就算燕王真能開得了後門,簡錦也隻是在裏頭魚龍混珠,瞎混混而已,遲早會被別人揭了老底,到時候說不定還會丟了甄侯府的顏麵。
    忽然聽簡錦問道:“大哥是怎麽知道我在燕王這裏的?”
    簡照笙道:“說來也巧,今早我出門時看到有個小年輕人求著守門人要來見我,守門人看他一身破爛衣服,以為是乞丐,就想哄著,我也沒怎麽注意,誰知道這小年輕人看到了我,第一句話就說我知道弟弟在哪裏。我嚇了一跳,知道你在燕王府就趕緊來了……”
    說到這裏,有件重要的事不得不提。
    簡照笙扭頭覷著她,挑眉凶道:“這段時間你到底去了哪裏,是生是死好歹傳一句話過來,你知不知道整個甄侯府都因為你這件事弄得人仰馬翻,一團糟。”
    簡錦見他是真生氣了,就露出一絲苦笑道:“不是我不想回來,而是……而是這件事太難以啟齒了。”
    一個堂堂的侯爺親弟竟然被人擄去當了奴才,這事傳出去,外人笑話她也就算了,卻是會拿這件事作為笑柄看輕甄侯府。
    況且,她一直被蕭玥拘著,也放不出風聲來。
    說到這,她便低聲道:“大哥你可知道擄走我的人是誰嗎?”
    簡照笙之前不曾深思過這個問題,如今被她一提醒,細細想來,念及今早那個衣衫襤褸的小年輕人說的話,牽涉到燕王之外,還涉及到了蕭家。
    蕭颯可是他的死對頭。
    心裏頭有道驚雷劃過,簡照笙當即怒道:“他這個畜生!”
    簡錦看他這般動怒,也是頭一遭,但想到他是為了自己才這般生氣,自然以為他罵的是蕭玥。
    簡照笙一生氣就難壓下了,嘴巴張張合合全是罵人的話,但他受過的教育又不像平頭百姓那般粗俗,連帶著罵起話來也不帶一個髒字。
    反反複複一直念叨著無恥、畜生、遭天譴這些詞兒。
    簡錦怕他怒火攻心動了肝火,笑道:“他這樣放縱囂張的人,咱們不收拾,老天爺都看不過去,最後還是會叫他好看,大哥不必為這樣的人多費口舌。”
    簡照笙也並不完全為了他,倒是在罵蕭颯時記起了前仇舊恨,想到這些年他在朝堂上的排擠,在宮道攔截的冷嘲熱諷。
    他雖忍著,心裏頭卻是氣極蕭颯這人,於是就更氣了。
    他看到她手指頭上的傷痕,驚道:“這也是他傷的?”
    簡錦不好說燕王弄的,怕他更氣,就笑了笑,想打算含糊過去:“傷口快好了,早不礙事,大哥別擔心。”
    他豈止是擔心的問題!
    簡照笙氣得拳頭咯咯直響。
    這回他絕饒不了蕭颯!
    他心裏正火著,冷不防馬車顛簸厲害,同時伴有外麵的一聲馬嘯聲。
    兩個人猝不及防,身子一同往前滾去,簡照笙手疾眼快,一手撐著車壁,一手將她攬在懷裏。
    等這波動靜過去,他挑開車簾,鐵青著臉問車夫:“這麽回事?”
    他素來是一副好脾氣,鮮少有這般疾言厲色的時刻,車夫一怔,有些被嚇著了,到了嘴裏的話就頓了頓。
    因著對蕭颯一團未消的怒氣,簡照笙現在心裏非常不快,正要嗬斥這個車夫,突然耳邊響起了一道清悅幹脆的女聲。
    “是我的不對,沒及時牽住韁繩,讓赤狐衝撞了您的馬車。”
    這聲音對他而言,絕對不陌生。
    簡照笙臉色稍緩,抬眸看去,視線裏就落了一人一馬的畫麵。
    一身白色勁裝的女人正騎著棗紅色馬匹到他眼前,身後是繁華喧鬧的背景,但是她眉眼柔和,唇角帶著幾分歉然的笑意。
    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他的眼裏就剩下了這麽一個人。
    簡照笙唇角彎了起來,柔聲道:“不礙事的,常將軍。”
    常緹於是笑著朝他拱手道:“多謝侯爺,今日我有要事在身,抽不得空,改天一定請你去吃茶。”
    簡照笙含笑道好,目送她遠去。
    等將車簾垂下,他轉臉,簡錦就巴巴地貼上來:“大哥,那位女子好是威風,想必是個不凡的人物。”
    他這眼神怪怪的,跟那位英姿颯爽的女將軍之間肯定不對勁。
    簡照笙卻將神色斂盡,捏緊拳頭憤憤道:“蕭颯那廝仗勢欺人,我定饒不了他!”
    擒賊先擒王,先把蕭颯拿下了,蕭玥自然不在話下,簡錦心裏暗讚,大哥好計謀,另一麵心下暗自偷笑,大哥這混淆視線的伎倆愈發嫻熟了。
    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甄侯府,簡錦一下馬車,就被丫鬟婆子圍得水泄不通。
    看著她們個個都圍在身邊抹著帕子哭哭啼啼,簡錦抿了抿唇,有些啼笑皆非。
    倒是簡照笙聽得有些吵鬧,趕緊就叫管事把他們都隔開,又朝她道:“正巧,我帶你去見見你的恩人。”
    他口中那個衣衫襤褸的小年輕人?
    簡錦就隨他去了花廳,還沒到,從廳內匆匆走出來一人,看到她,像隻輕巧的小兔子,整個人一下子往她身上撲了過來,一邊還喊道:“二哥,我擔心死你了。”
    她這臉正好埋在胸口上,簡錦啼笑皆非地把趙流珠從身上撥開,又見她眼圈微微紅著,心裏不禁起了憐愛之意,動作溫柔地撫了撫她的頭頂,對她道:“二哥也是。”
    兄妹分隔多日,難免有很多要說,簡流珠還想要說什麽,卻見簡錦目光投向了正站在花廳的人影。
    廳內光線亮堂,把人照得一覽無餘。
    少年身上衣衫破爛,袖口已斷一截,結了疤的傷口縱橫交錯,這卻隻是一小部分。
    他臉上的傷更明顯,斷斷落落地落在額角眉目、鼻唇下巴處,尤其是左側臉頰有道狹長疤痕,從眉峰末梢一直蜿蜒到嘴角這邊,把原本清俊英氣的五官硬生生地破壞了一半。
    教人一看隻覺得觸目驚心,更覺醜陋猙獰。
    簡錦看到他的第一眼,卻是又驚又喜,眼裏迸濺出亮亮的神采,竟忍不住上前喊道:“是你!”
    少年僵硬地點了下頭。
    簡錦見他點頭,便綻開一個笑容,為他感到欣喜道:“阿鳳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阿鳳?是他的名字嗎?
    少年看她笑著,就連唇角上翹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樣的,腦海中的人影漸漸與她重合,既陌生又熟悉。
    他動了動嘴唇,千言萬語哽在心頭,酸澀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