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有錢的都是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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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久以來,青樓妓子多不勝數,然而能在花信年華脫籍者,百不有一,就在蘇州府,好年光景不過有個一二,倘若不趕巧,幾年也可能無一人。

    每每有能離開這汙穢之地的幸運兒,總能引得其他姑娘欣羨不已,不論關係遠近親疏,一聲祝福總要送到對方手中,既是祝福他人,也是祝福自己。

    潔身宴便是由此而來,下海係紅繩,從良斷青絲,這一日姑娘要沐浴更衣,將身子裏裏外外洗個幹幹淨淨,不加香氛玉液,不著濃妝銀飾,簡簡單單穿上百衲衣,謝過媽媽和姐妹們平日照顧之恩,跨過火盆,剪斷一縷發絲,隻要再踏出那道門,自此以後便是幹淨的女兒家。

    隻是世間安逸太久,民間攀比之風盛行,潔身宴到了如今也就漸漸變了味,成了炫耀顯擺的宴會,大肆操辦自是不提,還多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規矩,請有分量的人做見證人便是其中之一。

    想這青樓姑娘出身不好,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嚐,她們能嫁的會是什麽人?好點的被富商看上,收到家中做一個金絲雀;差一點的也就隨便尋個老實人嫁了,但不管是哪一種,想要讓他們掏出白花花的銀子來,床上千肯萬肯,事後提褲子翻臉不認人,所以還需姑娘家自己掏錢,少不得要典當些金銀首飾,某些私房錢不夠的,更是要舉債來辦。

    這些都還好說,最難的就是這見證人,宿老鄉紳那是想都別想,敢登門會被人直接打死,富戶豪商倒還有一絲可能,故而姑娘家會去找往日的恩客,看在一宿風流的份上,或許可能會答應下來。

    李瑜將這些事無巨細全部說了出來,與人相處,坦誠兩個字最為重要,一時隱瞞,事後可能連朋友都沒得做,估摸著還會成為仇家,屬為不智,他自是能夠分得清楚輕重厲害。

    張曜並沒有立刻答應,別人或許會在意麵子身份這些東西,他卻一點都不放心在上,看著李瑜好奇道:“李兄,我看你對這位子怡姑娘頗為喜歡,為何不收入房中呢?”

    “張兄應該能猜得出來,”他歎著氣道:“家中門風酷嚴,心有餘而力不足。”

    “那養成外室呢?”

    “也是不可能,倘若當真如此,子怡姑娘恐將不得周全!”

    張曜算是明白了怎麽回事,說白了就是李瑜喜歡人家姑娘,可因為這姑娘是青樓女子,兩人走不到一起,他雖說是選擇了放手,隻是心中依舊放不下,還想著再為那姑娘做些事情,這種人前世見的多了,被稱為備胎的大多都是如此,隻要女神召喚,立刻二話不說就跑來幫忙,不圖名不圖利,甚至賠錢都願意幹,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

    當然,那位子怡姑娘是不是女神還有待磋商,李瑜絕對是不折不扣的高富帥,年少多金長的英俊瀟灑,家世還是一等一的好,他若是想納妾,登門的媒婆能從城東排到城西,但若是想娶親,別說是個青樓女子,就是家世稍差一點都不行。

    世家子也有世家子的苦衷啊,張曜暗暗想到,不過話又說回來,倘若他不是姑蘇李氏子弟,隻是個普通人家的孩子,那位子怡姑娘興許對他也是看不上眼,至於所謂的日久生情,算了吧,萬花樓可不是開善堂的,沒錢連門都不會讓你進。

    “好了李兄,我答應你,對了,這潔身宴是什麽時候?我也好提前做些準備。”

    張曜想的太久,李瑜已然是不抱什麽希望,此時忽然聽他答應下來,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片刻後是又驚又喜,臉色一整,雙手抱拳嚴肅道:“多謝張兄!”

    “李兄你也太客氣了,你要真想謝我,咱實際一點,麒麟軒的硯台你什麽時候送來?”

    “。。。”

    李瑜嘴角抽了抽,哭笑不得道:“張兄,咱能不說這硯台麽?”

    “哦,你不喜歡啊,那行,顧月齋的鎮紙也很不錯,李兄你覺得呢?”

    “。。。”

    送走李瑜,張曜又得了半天清閑時間,夏日就這點好,夜幕來的晚,他想了想,對著左右問道:“少夫人呢?”

    “少爺,少夫人在屋內休息,可要喚她起來?”

    “算了,還是別了,”擺了擺手,製止了丫鬟們的好意,轉身掃了一圈,總覺的有些不對,隨後一拍頭,這才想起少了誰。

    “翠兒呢?怎麽這兩天都沒看見她?”

    丫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個遲疑著道:“我曾聽玉兒姐姐提起過,說夫人有事讓翠兒姐姐辦,故而從一大早便起身離開了府中。”

    張曜聽了奇怪,翠兒乃東閣丫鬟之首,東閣大小事務都需要她來操持,母親也是知曉,她手下又不是沒人,為何還要讓翠兒出馬呢?

    一時沒能想通,也就不再繼續想下去,總歸等人回來了問一問就能知曉,想到這裏對著丫鬟吩咐道:“去把張彪張虎叫過來。”

    張彪張虎雖是府中下人,之前卻一直沒有歸屬,屬於那種被管家總管的一類,也是張曜病好,老夫人見他還缺兩個護衛,便將人劃到了東閣,聽從使喚。

    這兩人日子過得相當舒坦,早上起床點個卯,跟人吹牛打屁聊會兒天,中午吃過飯可以一覺睡到下午,有事兒沒事兒再出去串個門,一天過去了,日子清閑的讓其他人嫉妒。

    丫鬟來尋時,還差點沒找到人,也虧路上碰到了張彪,又趕緊找到張虎,這便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到地方時氣喘籲籲的,臉上身上的汗珠流個不停。

    “怎麽來的這麽晚?”張曜隨口說了一句,也不等人解釋,揮著手道:“跟我出去一下。”

    馬車早在兩人來之前便已經讓人準備好,沒再叫上其他人,連同車把式加起來也就四人,至於去哪兒,倒也簡單,麒麟軒。

    李瑜是交的第一個朋友,又求上門來,既然答應了,於情於理都要幫忙到底,不能落了他的麵子,至於他之前所說無需太過客氣什麽的雲雲,張曜直接當成了客套話來聽,要是真信了,當日空手而去,背後還不知道會被人怎麽恥笑呢。

    麒麟軒就在州府北城,一路上人潮如織,叫賣聲鼎沸,如論怎麽看,這盛世光景都熏人醉,僅憑這滿街遊人臉上的笑容,張曜就覺得當朝聖天子幹的還不壞,能讓下麵人吃飽飯,這就是一位好皇帝。

    馬車走走停停,到麒麟軒已經是半個時辰以後,他從車上下來,隻覺得身子都快散架了一般,一邊捂著老腰,一邊暗暗發誓等有時間了,旁的不說,這彈簧一定要想辦法搞出來,免得再跟現在一樣,出趟門簡直就是受罪。

    店內的客人不多,零零散散也就五六人,真正買東西的其實也就兩個,餘者都是陪別人而來,看到張曜進門,自是有小二上來招呼,掃了一眼後他也不廢話,直接問道:“你們這賣的字畫,可有畫蓮花的?”

    “客官請跟我來。”

    麒麟軒做的是書坊生意,主打的是文房四寶和各類書籍,字畫也賣,雖說數量不多,但個個都是精品,畫蓮花的當然也有,根據張曜的要求,轉眼間便取出幾幅來。

    隻是看過後,他不太滿意,畫沒問題,卻是和心中所想的不同,眼見小二再也拿不出新的來,這邊搖著頭道:“沒別的了?”

    “客官,這已經是小店所有的存貨,客官若是不滿意,還可以去別家看看。”

    說話的是麒麟軒的掌櫃,他不知何時來到身後,聽到張曜詢問後突然開口,眼見掌櫃出現,小二哥急忙讓出位置,轉身去招呼別的客人。

    “算了,既然你們這沒有,想必顧月齋、檀楓局也不會有,掌櫃的,你能否現在就幫我找一位丹青妙手來,請他來畫一幅如何?”

    “這個。。。”

    掌櫃的有些為難,他所認識的丹青妙手不少,但大多都是些有身份的人,能夠舍下身段畫上一幅已是極限,若是讓他們幫人作畫,絕對會勃然大怒視作羞辱,一個閉門羹是少不了的。

    掌櫃的吞吞吐吐,讓張曜有些不悅:“怎麽了?害怕我付不起錢?”

    “張公子誤會了。。。”

    這聲張公子讓他一愣,好奇道:“你認識我?”

    這事沒什麽可隱瞞的,掌櫃的點了點頭道:“上個月,貴府定了文房四寶和一些宣紙,我送貨時偶遇公子,說起來也是有一麵之緣。”

    上個月正是張曜病好,跟邱先生開始讀書的日子,當時的確在麒麟軒定了些東西,沒想到送貨的人竟然就是這麒麟軒的掌櫃,怪不得剛見到他人時,微微覺得有些眼熟。

    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那想來應該是真的沒人,否則掌櫃的不會如此為難,張曜也是鬱悶,想找個人畫幅畫竟然這麽難,不都是吹噓古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麽?怎麽他就遇不到一個呢。

    “當真就找不到一個能畫畫的?”他不死心,又問了最後一遍。

    掌櫃的一臉驚愕,看著張曜遲疑著道:“張公子,您要尋得是丹青妙手,還是說能作畫就行?”

    張曜傻了臉,意識到自己和掌櫃說的不是一會事,他卻不知,丹青妙手指的是脫離窠臼自成一派的名家,這些人不一定有錢,但身份名望絕對不差,請這些人登門作畫不是錢的問題,重要的是他們高不高興,願不願意。

    至於說能畫畫的,不要太過簡單,滿大街都是,這些都是畫匠,畫出來的東西少一分靈韻,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沒有靈魂,既然知道了張曜的要求,掌櫃的一口應了下來,不就是想找個畫匠嘛,您瞧好了,一會兒排著隊讓您選。

    誤會說開皆大歡喜,雙方都很滿意,趁著高興,張曜又問道:“掌櫃的,你這賣的有硬筆沒?給我找幾根好的過來。”

    這下又難住了掌櫃的,苦著臉道:“張公子,您就不要再為難我了。。。”

    讀書人寫字用筆,首推的當屬河南葉城的情人筆,何為情人筆?筆尖細膩柔軟,摸起來光滑順手,在身上劃過猶如情人撫摸一般,故而名曰情人筆,張曜當初用的就是這種,可謂是深惡痛絕,寫的時候用不上力,寫出的字鬆鬆散散不成樣子,每次都被先生嘲笑連狗爬的都不如,直到某次忍無可忍,怒而換成了狼毫筆,這才感覺順手了許多。

    隻是可惜,狼毫筆在古中國被認為是筆中精品,在這個世界卻是不入流的次品,隻有那稚童小兒才用,張曜用的就是從這麒麟軒買的,卻不知掌櫃的已經後悔了好久,他家賣的貨物個個都是珍品,專供豪門大戶人家使用,若是讓人知道還賣狼毫筆這種不入流的貨色,平白拉低了檔次身份,說不得招牌都要砸在手裏。

    故而掌櫃的是直搖頭,狼毫筆已經是不入流的東西,至於那硬筆,呸,那玩意也能稱之為筆?提起髒口,有辱斯文!

    眼見對方態度堅決,張曜也隻好作罷,一會兒的功夫,他要找的畫匠來了有七八位,都在門外候著,也是怕張曜再出什麽幺蛾子來,掌櫃的趕緊把人叫進來,指著說道:“張公子,這些都是符合您要求的人,您看哪一位合適呢?”

    又沒見真功夫,光憑眼緣想來也是看不出什麽,他懶得細問下去,大手一揮道:“這些人我都要!”

    “全都要?”掌櫃的吃了一驚,不等再問,張曜不耐煩道:“沒錯,你盡快安排,一個時辰,我要看到一副蓮花圖來,至於什麽樣子,你們自己想,實在不行就找個池塘對著描繪出來。”

    諸畫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實在搞不懂這位爺什麽意思,不想張曜又忽然說道:“提前說好,我是個粗人,欣賞不了這藝術那風格,我就要一幅蓮花圖,白的素潔,綠的鮮豔,隻要能讓我滿意,到時候重重有賞!”(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