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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純鈞抱緊顧湛，在他懷中流淚，她哭的非常厲害，但就是死死地悶著不出聲音。就像顧湛小時候受了委屈，不敢在太子和太子妃麵前哭，就一個人悄悄地躲在被窩裏，在深夜裏哭，咬著被子不出聲音。

    他仿佛看到年幼孤獨的自己一樣，他是因為父母不關心，阿暖怎麽也會如此呢？她以前也是一個悄悄的哭泣嗎？為什麽嶽父嶽母和大哥，都沒有發現她也會哭呢？

    她合該金尊玉貴被人捧著的呀。

    顧湛沒有驚慌，他起來，又把李純鈞抱著，讓她靠在自己懷裏，“你不要忍著，哭出來就好，哭出聲兒來，這裏沒有別人。”

    他一手拍著她的肩膀，就像小時候母親哄他的時候，“不要咬嘴唇，一會咬破了疼，快鬆開。”

    小的時候他一個人哭，就想著，如果有人能這樣抱著他就好了，他想李純鈞肯定是一樣的心情。

    果然聽了他的話，李純鈞嗚咽著哭出聲音來，雖不撕心裂肺但也叫顧湛十分心痛。

    顧湛耐心地給她順氣，等她情緒平複，然後說道，“你哭累了睡一會兒，然後醒了肯定就晚了，想吃羊肉嗎，晚上咱們回來烤羊肉吃好嗎？”

    李純鈞已經恢複過來，被他一句話逗笑了，她邊抽泣邊說，“你眼裏，我我就那麽愛吃麽？”

    顧湛抱緊她，道，“愛吃有什麽不好的，能吃是福，你要多吃點。”

    “那你就背不動我了，”李純鈞埋頭在顧湛胸前，“那多不好啊。”

    “沒事，我會練武的。”顧湛小心地給她保證，他確實應該練武，今天那個架勢，他就該過去揍姓萬的一頓，然後瀟灑地將李純鈞抱在懷裏回來。

    “那你要好好練啊，練武很辛苦，我小時候起早貪黑，特別特別累。”

    “那你怎麽還能練下去。”

    “那時候我和我哥哥偷看話本子，天天做夢，他想去做江湖大俠，行俠仗義懲惡揚善，我想做個殺手或者是刺客，”李純鈞說，“‘五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還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那是我的夢想，當然了，我不會隨便殺人。”

    顧湛一聽，驚訝道，“怎麽會想當個殺手的，你看了多少話本子？！”

    李純鈞當胸拍他一把，“你小時候就沒有什麽想當的，小孩子都愛做夢啊。”

    顧湛低頭和她四目相對，認真說，“有的，我想行醫問藥，做個杏壇高手。”

    “為什麽？”

    “我娘身體不好，我看著她受苦，心裏難過。”太子妃不見得傾國傾城，卻是個多愁多病的，顧湛大部分關於母親的記憶，就是她在生病。

    “後來呢？”李純鈞想從他懷裏起來，顧湛沒讓。

    “我沒事，”他說完頓了一下，接著說，“我娘懷著孩子的時候，跟我說，我不能當大夫，我得做皇帝，她才能好過。”

    顧湛有些黯然，太子不靠譜，他的母親從小被當成太子妃培養，麵對兒子隻希望他更優秀，再優秀一點！

    李純鈞抱緊他，“我娘也希望做個大家閨秀，她覺得我上戰場不好，我們兩個其實常常吵架的。”

    “沒事，都過去了。”顧湛說道。

    “不然咱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吧，咱們兩個去浪跡江湖，我當個殺手，你當個大夫，種一大片杏樹，然後，我出門的時候你等我回來;你出門行醫的時候，我就等你回來，不用見這些討厭的人，不用勾心鬥角，不用打仗，閑暇的時候可以去看綠水青山，哎呀不能再想了，不然我就要離家出去了！”李純鈞說著說著就收不住了。

    顧湛深表讚同，拍拍她的肩膀，“我覺得你不要做殺手。”

    “可我也不會別的。”

    少年秀雅的麵上有一絲淺笑，他想，你隻要等我回來就好了，隻要你答應一定會等我回來就好了。

    李純鈞心中暢快許多，她道，“不然我寫話本子也可以，聽說也會給錢呢。”

    顧湛點點頭，“那我等著。”

    好像傷口的陳年積血一刻之內流盡一樣，李純鈞雖然還在哭，但是那些幾乎將她吞噬的悲傷情緒已經漸漸散去。

    顧湛心中最沉重最孤獨的往事也翻出來給李純鈞看過，兩個人抱著彼此，像剛剛生下來的，兩隻為了取暖相互擠在一起的小獸一般，從此他們不再孤獨於世地存在，而是有了陪伴者。

    “好了好了，你乖。”

    “嗯，我乖。”

    其實這兩句話平常都是反過來了，李純鈞愛說“你乖”，顧湛回一個字。

    今天不光反過來了，李純鈞還擅自加了兩個字，顧湛忽然知道，為什麽她說自己像兔子了。

    因為點頭的時候真的很乖啊，真的很可愛。

    顧湛拿出帕子給她擦眼淚，李純鈞抱著他不想放開，顧湛讓她躺在自己腿上，“以後要天天喝藥了。”

    “唉，”李純鈞捂著臉，“今天真是丟人丟大發了。”

    “我不嫌棄你，”顧湛道，“藥一定要喝。”

    真是風水輪流轉，今天輪到她栽在顧湛懷裏，這一下顧湛把新婚夜丟的臉全部撿回去了。

    “我知道了，我喝還不成麽。”李純鈞從顧湛腿上滾下來，躺在被窩裏。

    被她壓著這麽久，估計腿都麻了。

    顧湛順勢躺在她身邊，李純鈞安安靜靜的，眼睛紅紅的，像個乖巧的兔子。

    “我早上”

    顧湛話音未落，外麵一陣兵荒馬亂，李素和李夫人不方便進去，隔著簾子就喊，“阿暖怎麽了？”

    顧湛起身整了整衣服，發現自己胸前還濕著一小塊。

    “嶽父大人，嶽母大人，”顧湛道，“阿暖沒事，您二位進去吧，女婿去找萬丞相。”

    李夫人咬牙切齒，喝道，“老李，你去找姓萬的，什麽時候萬家也敢騎到我們衛國公府頭上了，老娘要去打斷那小子的腿！”

    說著，李夫人掀開簾子進去，李素殺氣騰騰，“你照顧阿暖，我和女婿去找姓萬的！”

    李純鈞心說今天這個戲做的真是精彩，不是真的都得弄成真的了。

    李夫人蹙眉，“我的兒，你的傷又不好了？”

    “娘，不是。”李純鈞趕緊搖頭，把顧澄放任萬長吉挑釁她的事情解釋了一番，李夫人終於鬆了口氣。

    “你沒事就好這怎麽還哭了，往常可沒見過哭過，真是稀奇。”

    李純鈞想，她以前哭的時候，她娘比她哭的可厲害多了，不僅哭，還要訓她為什麽不像別的女孩子一樣乖乖的，偏要舞刀弄槍，提劍殺人。

    時間一長，她就再也不哭了。

    因為她害怕母親的哭泣，她害怕母親的責備和不理解，她一哭，母親肯定會說，是她的選擇不對，她一直以來的堅持是錯的，因為她沒有像別的姑娘一樣溫順可愛，才會遭受遇到的苦難。

    她不喜歡聽母親說這樣的話，所以她不哭，她不能哭，不敢哭。

    但是顧湛不一樣啊。

    “我在旁人麵前強硬是應當的，可顧湛是我夫君。”李純鈞說道。

    李夫人點點頭，語重心長說道，“女人嘛，該嬌氣的時候就嬌氣，該服軟的時候就服軟，不要自己一個扛著，你終於明白了這一點。”

    李純鈞點頭，她當然早就知道這一點。

    “娘，我想睡會兒，你去忙吧，想來外麵謠言四起，你讓他們不要胡說。”她哭的有點累。

    李夫人給她蓋上被子，覺得十分欣慰，她女兒終於是個女兒了。

    萬丞相當然知道他和夫人最嬌養的兒子把李純鈞給招惹了，其實前麵那些事情，都可以輕易了結，因為是李純鈞先動的手。

    但現在不可以了，李純鈞舊傷複發，她的傷還是在戰場上留下的。

    “萬丞相的兒子是個寶，我李素的女兒就是地裏撿回來的嗎？”李素青著臉，情緒非常不好。

    萬丞相也頗為頭痛，萬夫人卻道，“是瑛王妃先動的手，她差點殺了我們長吉！”

    顧湛跪下，道，“皇祖父，此事起因，是萬長吉不顧恭王叔阻攔，挑釁純鈞，辱沒北境先烈，孫兒不問別的，隻問挑釁皇族，藐視皇權，該當何罪。”

    他說話的時候很冷靜，一句話就將萬丞相所說的幼子不懂事上升到了藐視皇權這個地步。

    “純鈞是上了皇家名牒的人，是皇族之人，是皇祖父您的孫媳婦，是東宮太子的兒媳，是您的長孫的妻子，她曾在北境與匈奴廝殺，曾經身受重傷，九死一生從北境戰場歸來，她為何要被無端挑釁，憑什麽，皇祖父，誰有這個權力說她的不是，這是看不起顧氏皇族，還是看不起曾在北境流血的將士們？”

    大概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知道顧湛這麽挑事兒，這麽會戳皇帝的心窩子。

    萬丞相抹了一把汗，也跪倒在地，“陛下，長吉隻是年少輕狂，絕無此意。”

    “若是沒有記錯，”顧湛道，“萬家小公子比我還大了三個月吧。”

    皇帝皺著眉頭不說話，皇後當然樂見其成，添補道，“湛兒起來吧，此事不是你的過錯。”

    顧湛起身站在一旁，李素非常明智的沒有說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句話雖然不好聽，可當今的世道，就是這個道理。

    李純鈞死了都隻能埋在皇家的墳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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