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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下午的豆腐包子，”顧湛在混亂中想起來，她道，“多謝你了。”

    李純鈞點點頭，“哦，喜歡就好，不值什麽。”

    哼，怎麽會不值什麽！那可是千金難買的！老子活到十八歲，在我爹麵前都沒這麽低聲下氣，最多給他端過兩碗飯，老子縱橫北境軍營，什麽時候做過這麽丟人的事情，昨兒個沒指著你鼻子罵一頓那是我舍不得。

    兩個二傻子別別扭扭地坐著，李純鈞幹脆跳到窗台上坐下，兩條腿垂在下麵，下意識地前後動著。

    “大哥他跟你像嗎？”顧湛猶猶豫豫，忽然問了一句。

    大哥？李純鈞聽著這個稱呼覺得別別扭扭的，她很少喊李星淵大哥，覺得怪肉麻的。

    “李星淵啊，”李純鈞回道，“除了會打仗基本是半個廢物。”

    李純鈞毫不猶豫地批判親哥，“北境有個傳言，說我們李家出情種，而且還四代單傳，誰要是嫁進來，簡直是掉進蜜罐子裏了。”

    “看著不錯。”顧湛道，李家三代不曾納妾，夫妻和睦，少有爭端。

    “我曾祖父，我祖父，我爹，都隻娶一人，也都隻生了一個兒子，這三代呢，就我一個姑娘，這些倒是都不錯，但是到了李星淵這裏就不是了。”李純鈞笑道。

    “那他是什麽樣子？”

    “吃喝嫖賭。”李純鈞攤開手。

    “那怎麽打仗？”顧湛驚訝，李家大公子李星淵二十歲，但屢立奇功，為盛京少年一代私下追捧為“小戰神”，出名得很。

    “一般人品和才能是沒什麽關係的，有些人就是吃喝嫖賭還是百戰百勝，我最嫉妒他。”李純鈞歎了口氣。

    李星淵著實驚才絕豔，膽子極大。有句話說，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李星淵上了戰場，便把頭拴在腰上，死生不論，可他偏偏逢賭必贏。

    顧湛道，“各有所長，他大概不會賺錢。”

    李純鈞搖頭，“顧湛啊，賺錢算什麽本事，有權有勢必定不會缺錢，你大約也知道我在北境幹了什麽事兒，那些都不算什麽，你知道他多會花錢嗎，去年閑下來他去蜀中玩了一回，堪比散財童子，一萬兩銀子沒夠他花一個月，這才是本事我都快氣死了，他還說我一個家裏有人會賺就得有人會花，天底下這樣的哥哥也是獨一份了！”

    李純鈞感慨萬千，“蜀中多美人，雲中也不少，他那個人，從來不肯委屈自己。”

    她露出笑容，其實能夠理解李星淵，李家頭頂懸著一把劍，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落下來。李星淵是長子嫡孫，他首當其衝站在風口浪尖。

    “這一仗什麽時候能完？”顧湛問道。

    李純鈞眯著眼睛，“年底吧，打上一年打的七七八八，然後和談，和親，順利地就是這樣，不順利地話就是求和了，把雲中草原割一半給匈奴，各自休養生息。”

    “反正打是打不完的，太難了，”她皺著眉頭，“何日平胡虜，哼，胡虜沒把大夏平了我就謝天謝地了。”

    曆代王朝崩潰，有內憂也有外患，外患從來都是突厥、匈奴這些野心勃勃想要入主匈奴的外族，更有甚者裏應外合，叛國賣家，總之什麽事情都有。

    然而幾百年了，王朝更替，外族也跟著更替，打死一族換一族，野火燒不盡，生生不息，中原王朝一日存在，北境烽火一日不滅。

    所以能不打還是不要打，反正打不死。李純鈞早早在北境烽火裏磨滅當年“不破樓蘭終不還”的狂傲想法。

    不是她不想破，而是她知道，不破樓蘭回來隻是不好看，但是破了樓蘭，李家就真沒人能夠回來了。

    “不會。”顧湛道。

    “說的倒是，你要努力啊。”李純鈞笑了笑，“對了，你有哪個兄弟厲害些嗎，我哥不可能繼承家業，你身邊有可靠的人，送到我家裏去先學著，日後送到北境，必定能夠順利接手北境大軍，到時候咱們都太平。”

    顧湛心底一涼，李家這是給他交底呢，他們不想再接手北境了。

    “聰明些，人品一定要好，在東山書院這麽多年，不會沒人，趕緊物色一個吧，正好該去東山書院了。”李純鈞道。

    “那你呢？”顧湛道，“多年經營，甘心嗎？”

    “我敢說這話，就是把李家的前途賭給你了，信不信隨你，”李純鈞從窗戶上跳下去，袖子拂過一盆開得正好的花兒，花瓣落了一地，“輸贏我都不怕。”

    顧湛看著她，眼中是濃烈到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情緒，李純鈞願意剖白自己，顧湛當然高興，但他要的不是這樣的承諾。

    其實李純鈞在想，反正我有錢，到時候拎著包袱遠遁天涯，在蜀中建一個山莊瀟灑去，天高皇帝遠，誰管得著她呢。

    顧湛走過去，看著那盆花兒，道，“海棠花兒挺好養的，你怎麽把那盆海棠澆死的。”

    李純鈞知道他說什麽，隻不過她故作不知，一本正經道，“漂亮的花兒，漂亮的人都一樣，總是命途多舛，紅顏薄命，指不定哪一天便不慎墮了性命，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可惜啊。”

    顧湛，“”

    姐姐啊，悲秋傷春是您能幹出來的事情嗎？您在這兒跟我胡說八道。

    “那小美人兒怕是補得太過了。”顧湛直勾勾地盯著李純鈞，頗是審視之意。

    李純鈞點頭，“是了，是藥三分毒，不能亂補，不然這個下場你也看到了。”

    她說的十足委婉，她不想用藥了。顧湛卻不答應，說道，“花好好的，不用補，人可不一樣。”

    李純鈞昂著脖子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可把顧湛給氣壞了。

    反正顧湛打不過她，怕什麽，有恃無恐不過就是她這個樣子了。

    談判破裂，顧湛看著她得意洋洋，無可奈何。

    “中午想吃什麽？”顧湛趁機得寸進尺，不能夫人睡一張床，吃虧的是他，沒道理一直冷戰，反正李純鈞的過去無法改變，她的辦事風格和手段就是這樣。

    “太熱了，隨便吃點兒就好了。”顧湛求和，李純鈞絕不鬧別扭。

    “吃豆腐包子，晾涼了再吃。”顧湛道。

    李純鈞點頭不說話，把她擱在桌子上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收好。

    這一冷戰二十多天，終於落下帷幕，顧湛莫名鬆了口氣。但是兩人之間還是橫著天塹，難以跨越。

    下午，李純鈞把尹則安拎過來，把手上的事情一股腦扔過去，自己歇著去了，尹則安挖密道挖的挺開心，結果被他家姑奶奶扔下一大摞事情，頓時忙得跟個二傻子一樣。

    晚上，李純鈞吃飽喝足靠在軟榻上，手裏是一本遊記，寫的是江北一帶的吃食和風景，描述精細，很是勾人。

    李純鈞心想日後一定要去江北住上兩年，這才不枉此生，以李星淵的性子，估計是想賞一賞江北講著吳儂軟語的俏佳人，正好搭個伴兒。

    顧湛呢，李純鈞想，這人到時候肯定沒有出門的，身在高位不得忙死他。

    還是哥哥好，李純鈞心裏想著。

    正犯困，門給推開了，李純鈞聞到一股藥味。她聽到腳步聲沉穩非常，估計不是丹娘，順勢合上眼睛，假裝睡著了。

    然而顧湛沒打算放過她，他知道這個點李純鈞還醒著。他往床邊坐下，安安靜靜地也不說話，大有等她睡起來的意思。

    李純鈞哭笑不得，這少年也太會順杆爬了，今天剛剛和好，晚上就來給她灌藥，好大的膽子，真不怕她翻臉啊。

    她確實不會翻臉。一來她自覺比顧湛年紀長，二來她一向不會拒絕旁人的好心。

    她的身體自己清楚，仗著年輕胡作非為，現在不會有事，以後日子確實不好過，可她也沒想長命百歲活到七老八十，這天底下的人和事，暫時沒有什麽舍不下的至於顧湛，少年情愛足矣，從來沒見過哪個皇帝能夠地久天長，守著一個人過日子的。

    李純鈞不得不承認，女人是平衡許多事情的最佳手段。她那天也沒胡說，她從來不打算攔著顧湛娶側妃或者納妾，隻要人合適了，她也願意。

    李純鈞這麽想著，心中湧起一陣酸澀，又覺得自己可笑了，又不是什麽天真無邪的年紀了，從打算進人瑛王府那一天起，她就什麽都清楚了。

    顧湛還在等待，但是眼看藥都要涼了，他伸手輕輕撫摸李純鈞的後背，讓她起來。

    一般嬰孩睡得久了，大人要喊他起來的時候，不會直接喊，而是會這樣把他叫起來，避免把孩子嚇著了。

    李純鈞終於睜開眼睛，抱怨道，“幹嘛呢，大晚上不睡覺來找我。”

    “來救我的海棠花兒。”顧湛道。

    李純鈞橫他一眼，“你的海棠花兒在窗台上，你去啊，爬我的床幹什麽！下去。”

    顧湛笑起來依舊眉眼彎彎，練武將近三個月，他身上那股青澀稚嫩的氣質已經漸漸褪去，露出些許成年後的鋒利輪廓。

    李純鈞想，美人在骨不在皮，顧湛成年之後，肯定比現在更加英氣。

    但是現在這個男孩子才是她的丈夫，他會逼著她吃藥。那個時候就不知道他枕頭邊上睡得是哪個狐狸精了，李純鈞惋惜不已。

    她心裏明白，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趁現在刹得住，還是斷了好。

    “該用藥了。”

    “哦，”李純鈞隨口回了一句，淡淡說道，“好，放著吧，我一會兒喝。”

    “我看著你。”顧湛回答。

    “不用了，”李純鈞坐起來靠在床頭，“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我有分寸。”

    “你有？”顧湛盯著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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