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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湛接過茶杯，但是沒喝，直接放在了桌子上，沉默不語，神色難看，活像李純鈞欠了他八百萬兩。

    李純鈞長著眼睛呢，知道他不高興了，但是她才不管他，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一個大男人生什麽悶氣，跟個娘們兒一樣。

    正巧侍女進來，送了冰鎮的瓜果。李純鈞吃了兩塊西瓜，葡萄還沒放到嘴裏，顧湛道，“涼的，別吃這麽多。”

    “麻煩！”李純鈞把一串葡萄放在盤子裏，白了他一眼。

    乖巧的侍女在旁邊低聲笑起來，說道，“盛京傳言，瑛王殿下愛妻，真個兒把王妃當金磚抱在懷裏，今日一見，果然不錯。”

    李純鈞看那漂亮的侍女一眼，“是個聰明的。”

    顧湛不語，“女大三抱金磚”，這句話他還是聽過的，他倒是想把這塊金磚摟在懷裏，奈何襄王有夢，神女她愛錢！

    說的更直白點吧，襄王太小，前途未卜;神女卻不一樣，神女目前有錢有權，不缺襄王這二兩肉。

    “是鳳先生教的好，”侍女咯咯笑著，打破了雅間裏尷尬的氣氛，“像瑛王殿下這般雍容雅致，還能疼愛妻子的男人，真是太難得了，盛京城女子們可是很羨慕王妃呢。”

    李純鈞大笑，“我也羨慕我自己，一把年紀還能嫁出去。”

    “王妃說笑呢，您長得多好看，跟她們都不一樣。”侍女很能接話，李純鈞喜歡說話利索的人。

    顧湛這樣需要天天猜來猜去的，隻要一個就夠了，她願意猜。

    侍女很快換了常溫的瓜果上來，李純鈞這才接著去吃了。

    今日逐月閣來的人著實不少，大家都得到了消息，今日辯論的話題，與北境李氏有關。

    很多人不了解衛國公府，以為衛國公府五大三粗的一群武夫，大字不識一個。

    這話有一半對一半不對。在北境府中，衛國公府確實養著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人高馬大個個一身狠勁兒。

    另一半不對，但凡進衛國公府的人，不論幕僚還是家仆，必須識字，必須知禮。甚至在軍中，武官不論大小，隻要手下有人，就得識字，就得知道兵法，軍中安排了退下來的老將指教他們。

    這個規矩已經在北境立下多年，在軍中儼然成為風氣，實行得極好。李家四代單傳，說真的，沒教出來一個蠢貨。

    這次李素回來，三口人隻帶了三個仆人，一個管家，另外兩個是李夫人的嬤嬤和丫鬟。

    李純鈞在北境的時候就沒有侍女，她整天風裏來雨裏去的，找個侍女，誰伺候誰啊。

    但是在盛京城，仆人的數量越多，越能說明家族的身份和地位，堂堂國公府，寒酸到隻帶三個仆人回來，也不怪盛京世族覺得李家粗鄙了。

    隻是衛國公府根基如此深厚，清醒一點的人都知道，李家怎麽可能是什麽北境的土包子。

    “衛國公要是出馬，說不定北境戰事早就該結束了，拖不到現在。”終於有人在下麵挑是非了，李純鈞讓侍女推開雅間的門，興致勃勃地聽著。

    “憫王殿下年輕時，也曾收服南蠻，戰功赫赫，不會比衛國公差到哪裏去的。”

    然而你們不知道，那位憫王殿下才是個真情種，李純鈞想，他心裏有一朵桃花，長開不敗，至死不渝，他現在沒什麽心思打仗。

    “至死不渝”這四個字，是李星淵寫信跟李純鈞說的，他看見憫王有時候拿這個粉色的陳年舊帕子當心肝。隔著信封，李純鈞都能想到她哥那個嘲諷調侃的表情。

    一個枕邊人說換就換的年輕男人，確實不能理解中年男人守著一個女人像個鰥夫一樣活著，雖然他佩服男人的毅力，兩個方麵的，上麵的和下麵的。

    最後這話也是李星淵寫的，看得李純鈞一臉黑，簡直無語問蒼天，跟自己妹妹談這些不可說的事情難道很有趣嗎？他大概覺得自己有個弟弟沒有妹妹吧！

    李星淵的另一句話比較有價值，“除非他有什麽盼頭，他相信他的等待一定有盡頭，那個盡頭繁華似錦，那是他終生的安慰，讓他可在黑暗中忍受孤獨和寂寞而不改變自己。”

    李純鈞回頭，“顧湛，要是未來一點前途和希望都沒有，你能堅持下去嗎？”

    顧湛聽他的話有點奇怪，想了一會兒回道，“怎麽會沒有希望，我相信我會贏的。”

    “我是打個比方。”李純鈞道。

    “那肯定生不如死，不一定堅持下去的，要是那樣的話，就走其他路好了，”顧湛這次改口，他接著說，“不過我知道我一定會贏的，敗的一定是對方。”

    李純鈞拍拍手，挑眉道，“你父親和恭王也是這麽認為的。”

    “那我會向他們證明的。”顧湛喝了口茶，動作優雅，神態自得。

    李純鈞笑出聲來，“我也信你。”如果明知道是死路的話，沒人可以走下去，最後的至高無上的權力，那把華麗冰冷的王座，可以是所有人堅持的動力。

    李家兄妹心有靈犀，李純鈞決定還要驗證一下，可惜見不到萬貴妃。

    下麵吵吵嚷嚷，有些話說的不太好聽，李純鈞忽然過去坐在顧湛旁邊，讓他矮下身子，在他耳邊問了萬貴妃和憫王的事情。

    以皇帝這樣的性子，沒道理不懷疑顧澄的身世。再說了，二十多年前沒人查過嗎？

    顧湛跟她湊在一起，低聲說道，“沒聽過說，也沒有人提起，我回頭去查一查，二十多年了，說不清楚。”

    李純鈞點頭，蹭在了顧湛側臉上，顧湛趁機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李純鈞還沒來得及變色，門口站著衛箐兄妹。

    李純鈞笑眯眯的，抬手在顧湛胸前捶了一下，嗔道，“真是！”

    顧湛勉強一笑，李純鈞那一下捶的很有技巧，舉重若輕，顧湛懷疑自己的肋骨都折了兩根，可是還得保持微笑。

    下麵的聲音忽然大起來，“照陸世子的意思，大夏沒了李家，就要就不能守住北境門戶嗎！我等男兒，難道都是擺設嗎！”

    陸北鴻慢慢騰騰地說道，“不說別人，閣下跟瑛王妃李氏相比，確實是個擺設。”

    李純鈞對顧湛笑了一下，十分得意，衛喬好奇問道，“純鈞姐姐，你真的殺殺過人？”

    “說這些做什麽，血淋淋的。”殺人放火要別人的命對一般正常人來說都不是什麽值得記憶的好事，李純鈞挺正常的，殘肢斷臂，血絲呼啦的，想起來都倒胃口。

    “戰場上都殺人，”李純鈞道，“你不殺人，人家就砍你，哎，你女孩子家的，不要聽這些。”

    她對衛喬沒什麽敵意，隻要這姑娘好好的不折騰，李純鈞沒道理為難小姑娘。

    下麵的爭吵還在繼續，已經由李純鈞轉移到李星淵身上去了。

    “李世子咱們都不認識，誰知道他是什麽人物。”

    “衛國公府四代護衛北境，長在血火中的人，一定不凡，我見過衛國公一次，老成持重，進退有度，想來他的公子一定跟他一樣。”

    “青年才俊啊。”一般男人都羨慕年紀輕輕就戰功赫赫的人物，譬如西漢名將霍去病。

    話題到李星淵身上跑偏了，但還有人竭力將話題掰回來，又轉移到戰事方麵去了。

    “王妃，令兄性格如何？”衛箐問她。

    李純鈞聽著下麵對李星淵的喝彩簡直要笑瘋了，她強忍笑容，得意地說道，“我哥哥很會打仗，個子很高，比你們幾個都高，性格也好，愛交朋友，也愛喝酒，不打仗的時候，也是個紈絝，不要聽他們胡亂吹捧。”

    “等他得勝歸來，我們幾個請他喝酒。”衛箐說道。

    李純鈞露出笑容，和平時不太一樣，她今天笑容裏帶著一點哀傷和期盼。

    “我也希望他能夠得勝歸來，完完整整地回來，到時候我請你們喝軍中的烈酒，不用客氣。”

    李家總是打勝仗，天下人都這麽覺得。可是在親人回來之前，李純鈞從來不敢把話說完滿了。本來戰場上瞬息萬變，如今敵後又不太平，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衛喬想安慰這個總是誌得意滿的女子，這個神情好像跟她不太相符。

    衛箐拉著妹妹起來，說道，“到時候不醉不歸，我和喬喬回父親那裏。”

    “慢走。”顧湛道。

    出門走了幾步，衛喬說，“李家大公子不是常勝將軍嗎，我看著純鈞姐姐她特別擔心。”

    “傻姑娘，戰場贏了九十九次，每次會活著回來;可是隻要敗了一次，就可能沒命，你哥哥我要是身在死地，你能放心嗎？”衛箐敲敲她的頭說。

    “是啊，”衛喬擔憂道，“那我肯定嚇死了啊，你還是當文官吧，安全點兒。”

    “文死諫，武死戰，”衛箐道，“都危險，還有，爹爹和哥哥不是不想看你嫁給自己心愛的人，可是你知道嗎，你一旦嫁給你師兄，卷入皇權爭鬥，到死也太平不了。”

    “你瞧不上瑛王妃的手段，可你知道嗎，連那點手段都沒有，她和顧湛怎麽在虎狼口邊活下來，所以啊，你要聽話，那不是你能夠承受起的，瑛王妃她不一樣，”衛箐壓低聲音，“這座逐月閣，日進鬥金，是她名下的，我曾經看到她抱著賬冊，足足有半人高，熬到深夜不能休息，你受得了這個苦嗎？”

    衛喬垂眸不語。

    “還有前兩個月崔家要把崔逢月當平妻給顧湛，你看看人家，在陛下麵前一番話，崔家落得這個下場，崔逢月都關在家裏佛堂去了，你有這個本事，你幫不了你師兄，他要當皇帝，你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妹妹，哥哥這個跟你說掏心窩子的話呢，顧湛得有一個聰明能幹的女人，會琴棋書畫沒什麽大用，聽話。”

    衛箐苦口婆心，衛喬歎了口氣，“我確實不聰明，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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