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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湛看向李純鈞，他本來以為她會留下萬長吉。

    李純鈞道，“萬長吉是萬家人，福娘又不是。”

    萬長吉被萬家扔給李純鈞好幾個月，李純鈞請了師傅教他讀書練武，他和福娘就在無名莊裏住著，有吃有喝風景也好，他當然不願意回去。

    年少輕狂，福娘說到底是個婢女，他也就由著性子來，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隻是他們倆都不知道，福娘竟然有了身孕。

    然而萬家的嬤嬤們卻不是吃素的，一眼就知道福娘懷孕了。萬丞相剛給兒子相了門親事，門當戶對，對方也是高門貴女，萬夫人一狠心，就給福娘用了點兒藥。

    一個婢女的孩子，沒了也罷，甚至於福娘，萬家都沒打算留著。然而他們萬萬沒想到，萬長吉一看福娘滑胎性命不保，二話不說抱著人到了瑛王府。

    說起來，他已經夠聰明了，知道怎麽能保福娘一命。

    萬長吉身上手上都是血，靠在門廊裏的柱子上麵如死灰，渾身顫抖。

    他該想到的，家裏怎麽會容得下福娘呢？最可恨的是，他竟然連福娘懷孕了都不知道，真是蠢，蠢到了極點！

    “你得救她！”萬長吉口不擇言道。

    李純鈞冷靜非常，嘲諷道，“我救她是情分，救回來，她可就跟你沒關係了。”

    “不行，我要娶她！”萬長吉大吼，他像一隻無助的脫離獸群的孤獸，傷痕累累，不知所措，但又不想放棄。

    “回去看再死一回嗎？”李純鈞斥責道，“不能保護自己的妻兒，你算什麽男人，你有什麽資格娶她為妻，難道憑著你萬家小公子的身份嗎，蠢，蠢到了極點！”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回萬家去，你嫂子在外麵等你，不要在我這裏礙眼。”李純鈞一揮手，侍衛就準備把人拖走。

    萬長吉掙紮不已，顧湛道，“福姑娘沒了孩子，你不該給她個交代嗎。”

    萬長吉哽咽，“我得等她醒過來。”

    “你在這裏等有什麽用，”李純鈞嫌棄道，“你家裏那陣仗你自己不知道，堵在我瑛王府門前成何體統，要是你有用，福娘能沒了孩子又險些沒命嗎！”

    萬長吉打了一個激靈，抹了把臉，失魂落魄地懇求道，“是，我知道了，等她醒了，你能告訴我一聲嗎？”

    李純鈞沒看他，萬長吉扒在窗戶上往裏看了一眼，“日後當有厚報。”

    月上中天，府醫用了最好的藥，勉強保住福娘一命，李純鈞和顧湛這才睡下。

    顧湛和李純鈞並排躺著，“一家米養百家人，沒有想到。”

    李純鈞道，“這有什麽，我們家還有李星淵呢，不管他們，福娘沒事就好，這些男人啊，光圖自己爽快，就不想著會有什麽後果，苦了人家好端端的小姑娘，我記得大夏有法典，即便奴仆賣身，也不能隨意打殺的，誰還不是人生父母養的，如今的貴族世家，真是越來越沒有教養了。”

    顧湛“嗯”了一句，拍拍她的肩膀，“飄了些年，大概不把自己當人看了。”

    “睡一會兒，明日無事，不必見客。”

    李純鈞點頭，合上眼睛睡覺去了。

    第二日，盛京城中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但是有些事情，私底下已然傳了出來，成為笑柄。

    不出意外，大夥兒嘲笑的是萬長吉，連帶著救了小丫鬟的瑛王夫妻，都隱約被人嘲諷。

    一個小丫鬟算什麽玩意兒呢，死了就死了唄，值得這有興師動眾。

    福娘醒過來，摸著自己的肚子無聲流淚，丹娘安撫半日，她依舊滴水未進。

    蔻娘脾氣急，一著急就罵道，“昨天府上的大夫熬了一夜才把你救回來，王妃和殿下也等了你半夜，你再這般作踐自己，對得起我們王妃一番好意嗎，沒有你這樣不懂事的！”

    丹娘趕緊道，“蔻娘，你出去，怎麽說話呢！”

    “姐姐，是她不懂事！”

    “出去。”

    福娘看姐妹二人吵起來，道，“二位姐姐不要生氣，是福娘不爭氣，我會懂事的。”

    丹娘道，“福娘啊，她是好心，你不要著急，王妃吩咐我們好好照顧你，萬小公子也送了許多東西過來，你好好養著，年紀輕輕的，養些時日就好。”

    “長吉哥哥他他回去了嗎？”福娘輕聲問。

    “他正和謝閣老的姑娘說親呢，你要是指望他，早連命都沒了，”蔻娘毫不客氣地說道，“王妃說了，指望男人還不如指望自己呢，你以後留在我們瑛王府，想嫁個待你好的還不容易嗎，高門大戶哪裏是那麽容易進的，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福娘頓時臉色煞白，可她咬著嘴唇愣是沒有哭出來，她不是不懂這個理兒，可她舍不下萬長吉，他對她那樣好，天底下隻有他肯對她這樣好。

    可是以後再也不會了，福娘摸著自己的肚子，是她對不起孩子，可是她又想，他走了也好，起碼走的清清白白，不會在這人世受苦。

    “丹娘姐姐，我想做個衣冠塚，把孩子葬了行不行，我怕他怕他成了孤魂野鬼。”

    “行，”丹娘溫柔道，“你放心吧，你趕緊養好，咱們求王妃，去城外寺廟裏渡他。”

    福娘含淚答應，吃過飯後沉沉睡去。

    萬家此刻也是安安靜靜，萬長吉並未大鬧，隻是安安靜靜地拒絕了和謝家姑娘的婚事，萬夫人氣上心頭，痛罵道，“你這個不孝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為了一個卑賤的婢女，你鬧得滿城風雨，讓萬家成了笑料，還不夠嗎！”

    萬長吉沉默不語，他心裏想，那個您嘴裏卑賤的婢女，她是我喜歡的姑娘，她懷著我的孩子，她險些因我而死。

    “父親，”萬長吉磕頭在地，道，“我欲往南境邊界從軍，為萬家再謀一條生路。”

    他仿佛一夜之間從十五歲的少年長大成人，或許他早就已經長大了，隻是往日裏披著紈絝的皮囊，在這世間做戲。

    可一夜之間，他心愛的小姑娘從鬼門關走了一回，他未出世的孩子，他知道他的存在時，他已經命喪黃泉，身為父親，這是何等失職！

    萬夫人一挑眉毛，拍著桌子道，“怎麽，不高興了想離家出走，覺得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萬長吉滿心悲哀，母親一向溺愛他，怎麽這會兒卻看不出來，他是何等悲傷，這就是母親的愛嗎？

    一家人僵持不下，恭王妃帶著兩個孩子來了。

    “爹，娘，怎麽好讓三兒跪著，過了中秋地上多涼啊，”恭王妃走過去，把剛滿白日的小閨女抱給萬長吉，“來來來，抱抱你小侄女，她還沒見過你這個當舅舅的。”

    萬長吉一看白白嫩嫩的漂亮小女孩兒，當時心如刀絞，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大姐，她真好看。”

    他和福娘的孩子還太小了，不知道是男是女，要是是個女孩子，肯定也這麽漂亮的。

    恭王妃溫柔地笑道，“是嗎，大概是你心裏親近她。”

    有恭王妃從中周旋，萬家的氣氛終於好了起來，萬長吉帶著兩個外甥去外麵了。

    “娘，一個婢女罷了，什麽時候不能收拾，您偏偏在這個時候動手，還留下這麽大的手腳，這不是傷了三兒的心嗎，您看他剛剛看孩子的模樣，險些就要哭了。”

    看女兒這麽說，萬夫人皺眉道，“誰知道他這麽掛心那麽個小賤婢，真是命大，竟然還沒死了。”

    恭王妃覺得這些年母親越發地不靠譜兒了，“母親，我去瑛王府，把她要回來，給三兒做個妾吧，至於那謝家姑娘，讓她進恭王府當側妃好了，殿下不曾虧待於我，我也該為他打算。”

    “欣兒，你舍得嗎？”萬夫人滿目憂愁，“這可是剜你的心啊。”

    萬長欣搖頭，“這算什麽，殿下日後是要三宮六院呢，一個謝姑娘，我且受得起，再者說了，不能給謝家天大的好處，他們怎麽會誠心辦事，您放心好了。”

    萬夫人心頭一陣苦澀，可是想想日後的富貴榮華，無比尊榮，這點苦又算得了什麽。

    “先把三兒的心攏回來吧，我去找瑛王妃，咱們最好能恩怨兩清了，別讓三兒覺得他欠了瑛王府，三兒是個實心眼子的人，就怕瑛王妃把他拿捏住了。”

    萬夫人點頭，萬家看似風平浪靜，然而經此一事，到底不能太平了。

    萬長吉一意孤行，不顧家人千阻萬留，已經準備好要去南境軍中了。

    皇帝和萬貴妃一番相會，三日方歸。皇後果真是死了心的人，病了兩日也勉強起來，接著主持宮務，還大張旗鼓給萬貴妃送這個送那個的。

    顧湛心疼祖母，接連半月去宮裏陪她，李純鈞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上，搜羅了不少好玩意兒給皇後送去，一時間兩人的關係倒是緩解了許多。

    這日一早，李純鈞和顧湛照舊進宮，皇後又生氣了，“謝家那姑娘多少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二舅母想給她說個親事怎麽也找不到門路，哼，不成想人家是看上了恭王府的側妃位置，真是好大的心思。”

    李純鈞心想，這不是要給顧湛納妾吧。

    “皇祖母何必生氣，”顧湛安撫道，“孫兒和邱閣老家的孩子還是同窗同門呢，您不必掛心。”

    皇後揉揉眉心，她瞥了埋頭吃點心的李純鈞一眼，故意大聲說，“這倒是，你不願意要側妃，又不願意納妾，還不趕緊多認識些年輕人嗎。”

    顧湛含笑道，“孫兒還小呢，急不得，如今就拉幫結派的，才讓皇祖父討厭。”

    他看著李純鈞，又說，“您的孫媳婦可是李家的嫡親姑娘，一個人就勝過滿盛京城的姑娘去。”

    皇後不大高興，但沒有反駁，說道，“哎，你們倆恩愛來恩愛去的，什麽時候能給本宮生個大胖孫子，那本宮也不著急了。”

    顧湛回道，“快了，就快了，您不要急。”

    李純鈞含羞帶怯，“皇祖母請放心，這事情要看緣分的，我回頭和殿下去明德寺燒香求觀音娘娘保佑。”

    皇後一擺手，說你們兩個上點心就好。

    從皇後這裏下手，顧湛和東宮的關係迅速好起來，幾乎要越過崔家去。

    太子一看兒子挺靠譜的，就經常找他辦事了。

    李純鈞依舊忙著賺錢，也掛心北境戰事。

    恭王府新娶側妃謝氏，但是據說，最受寵的還是萬氏，尤其是小郡主，恭親王寵愛萬分。

    秋去冬來，十月中盛京城迎來了久違的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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