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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伊始，萬象更新。

    盛京城新年和瑞雪相伴，似乎格外喜慶。瑛王府接連兩日賓客盈門，送禮的人多不勝數。

    初三回門，李純鈞和顧湛早早便過去了。

    李星淵橫刀立馬，嚴陣以待。雖然這幾天都在勸自己要冷靜地把他們倆拆開，但是不行，李星淵做不到，還是先打一架再說吧。

    李純鈞下了馬車，就看見李星淵提著把劍，笑吟吟地等著。

    “李星淵。”她扶著額頭喊了一聲。

    “哎，哥哥在呢，”他依舊笑著，“秀兒，把妹妹領進去，這個妹夫進不進得去咱們再說。”

    宋秀道，“二姑娘請。”

    李純鈞看了李星淵一眼，回頭從馬車裏取出把劍，是她的兵器。

    “你這把劍平常都不讓碰，今天就舍得了。”李星淵不滿道。

    李純鈞翻了個白眼，“不然呢，你手裏那個什麽砍不斷啊。”

    宋秀又說了一句，“二姑娘請。”

    李純鈞把劍遞給顧湛，“盡力而為，不必勉強，我去等你。”

    顧湛確實沒有和大舅子一決高下的本事，但是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慫，行也得上，不行也得上。

    李星淵遞給妹妹一個眼神，“放心，會手下留情的。”

    “你不要傷了他的臉哦。”李純鈞慢悠悠地說。

    顧湛聞言簡直要當場給她跪下，李星淵驚愕之後讚道，“二姑娘就是二姑娘，不同凡響。”

    李純鈞邊走邊想你能把他怎麽樣，最多挨一頓養幾天就好了，好好的皇長孫，你還能把人家給吃了啊。

    她根本就是有恃無恐。

    顧湛卻不這樣想，他拿著李純鈞的劍，感覺到了沉重，是男人的好勝心，還有他必須承擔起來的責任帶給他的東西。

    “勝敗暫且不論，”李星淵居高臨下，盛氣淩人，劍未出鞘指著顧湛，“像個男人點兒。”

    顧湛不急不緩，“是。”

    李純鈞走得不快，但她沒有回頭，一路走進衛國公府。

    宋秀忍不住問她，“二姑娘，不想看看？”

    “比武講究點到為止，我不擔心。”李純鈞回答。

    “也是，誰敢把皇長孫怎麽樣呢，”宋秀遺憾非常，“以前我們哥幾個還在商量，能娶你的估計是天下第一高手，到時候看他和大公子比試一番，豈不快哉，可惜了。”

    “秀兒，活著是要前走的，誰都不能留在原地，我已經在前麵等你們了，我希望你們能夠追上來，但是不能的話，”她頓了頓，“我也是不怕的。”

    宋秀皺眉，“二姑娘這是什麽話。”

    “你難道不明白？”李純鈞反問。

    “二姑娘何必呢，”宋秀歎了口氣，“你的心思，我們都明白，可你隻要等著，國公爺和大公子自然會把他們的人頭送到你麵前，何必自己卷入其中，若是日後跌進去跳不出來，你怎麽辦，我們怎麽辦。”

    李純鈞說，“我不喜歡等，想要的我自己去拿，要殺的人我也會自己去殺。”

    “二姑娘”

    “你不知道我是怎麽看著他們死的，宋秀，隻有我一個人回來了。”

    宋秀無言以對，默然跟在他身後。

    四年前不對，現在是大年初三，應該是五年前了，李純鈞十四歲那年的冬日。

    也就是她險些被呼延卓殺死的那個冬日，那一年北境和匈奴在冬日開戰，因為匈奴缺糧，朝廷又關了互市，這一仗在所難免，大家都心知肚明。

    李純鈞盡管還不算太大，但對這種戰事司空見慣。那會兒李星淵帶兵巡視不在府中，衛國公一向身體極好，但偏偏要走的那一天發了高燒，昏死在府中。

    各路人馬都已經各就各位，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放棄已經準備好的作戰計劃，李純鈞二話不說，便帶人走了，她身邊有父親的得力屬下，本不該有什麽事情的。

    但是最糟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李純鈞帶著一隊人馬，被匈奴軍隊衝散，而後下起了大雪，無法分辨方向。

    她當時並不知道，這是對衛國公李素的謀劃，內外勾結，當朝重臣心照不宣地相互勾結，與外族互通戰事消息，把北境和北境李氏暴露在敵方的眼皮子底下。

    唯一的意外就是出現的不是李素，是他的女兒李純鈞。

    在冰天雪地之中，李純鈞被呼延卓帶人追殺，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死去，年少的李純鈞仿佛置身於噩夢之中，在逃亡中惶恐不安。

    最後他們藏進了一個村子裏，李純鈞身邊隻剩下最後兩個傷痕累累的侍衛，她還好好的。

    村裏的人將李純鈞保護起來，他們知道李二姑娘是誰，知道她不久前拉開弓箭，殺死了匈奴大將。

    一個侍衛被派出去找援軍，但是他沒有回來，來的是呼延卓。

    李純鈞已經做好了戰死或者當俘虜的準備，這都沒有什麽。然而令她沒有想到的是，村長帶著村子裏的青壯，做了決定。

    李純鈞被人敲暈藏起來，村長家跟她一般大的姑娘穿上了她的衣服，然後便是可怕的屠殺，血流成河，染紅了北境的大雪。

    她被藏在地下，地板是木質的，溫熱的帶著腥味的血順著縫隙流進去，李純鈞醒了過來。

    從縫隙裏她看見，那個身穿她的衣物的少女，被彎刀砍下頭顱，拋向空中。

    她聽得懂匈奴話，有一個男人很不高興，說，“為什麽急著殺了她，先嚐一嚐滋味再說嘛。”

    李純鈞記不清那個場景了，可能是太痛苦了，她這幾年都沒辦法回憶起自己當時在想什麽。

    然後呼延卓進來了，這個男人真的非常敏感，他一進去踩在地上，就察覺到了哪裏不對，然後穿過那一道狹窄的縫隙，李純鈞和他的目光相對，她至今都記得呼延卓的笑意。

    非常可怕的笑容，邪惡，不懷好意，就像從地獄爬出來的修羅露出的笑容，至今回憶起來都令她覺得惡心。

    呼延卓沒有聲張，好像並不打算真的要了李純鈞的命，就準備離開。

    但李純鈞那個時候接近癲狂，她孤注一擲，從地下出來，一刀刺在呼延卓的手上。

    她估摸著自己會死，也就打算拚命了。不過衛國公來了，李素隻有一個條件，隻要他的女兒沒有事情，在場的都可以離開，他誰的命都不要。

    呼延卓握著自己受傷的手，帶上李純鈞，和李素做了交換。

    隨後李純鈞平安回去，呼延卓平安離開。這一仗，李素身邊的一位將領戰死。

    李純鈞毫發無損地回去，但是幾乎夜夜噩夢，那個村子有一百多人，上至八十老人，下至還沒滿月的幼兒，全部身亡。

    渾渾噩噩整整兩個多月，李純鈞才逐漸恢複，漸漸地好起來。

    李夫人想讓她不要再參與北境戰事，然而李純鈞卻像一把經過淬煉的刀一樣，愈發鋒利，愈發堅韌，從此開始她和俞九容聯手打通北境商道的大業，又在軍中屢次立功。

    李純鈞這才成了如今的李純鈞，她的輕狂一夜之間散盡，隻留下一顆冷靜謀算的心。

    她從來沒有一天放下過自己背上背負的人命，那些因自己而死的人，李純鈞想，總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後來，李純鈞知道是盛京城的人提起的屠刀，從那之後，她就再也沒打算要放過他們了。

    宋秀忽然說，“我覺得，二姑娘你，在瑛王身邊，有點像你小時候那個樣子。”

    “我小時候什麽樣子。”

    “有點傻的樣子，”宋秀說道，“你小時候可愛哭了，還總是害羞，還怕生人。”

    李純鈞給他一個眼神，“閉嘴。”

    宋秀馬上閉嘴，二姑娘小時候，跟現在一點都不一樣，特別可愛，現在大概更接近“可怕”了。

    正要走進最後一道門的時候，她聽見了顧湛的聲音，“夫人等我。”

    李純鈞回頭，看見顧湛和李星淵一前一後跟過來，“真快啊。”

    顧湛還好，李星淵臉色非常難看。李純鈞覺得他大概是被顧湛嚇到了。

    她仔細一看，發現顧湛走路不大順當，而李星淵聽了她的話，直接說道，“真不懂事，怎麽能說男人快呢，嗯？！”

    李純鈞，“”

    “你給我把嘴閉上！”

    李星淵朝妹妹一笑，露出上下八顆大白牙。

    顧湛至今尚且算半根清清白白的小白菜，一開始是沒有聽明白的，不過走了幾步他就反應過來了。

    大舅子果然不同凡響，顧湛過去把劍交給李純鈞。

    李純鈞問他，“沒事兒吧。”

    “沒事。”顧湛搖搖頭露出笑容，他就是腿有點疼，胳膊也疼。

    李純鈞也不多問，跟他一起進去了。

    李星淵落寞非常，唉聲歎氣，大聲說道，“娘，當年幹嘛要生個妹妹，生個弟弟多好啊，咱們家可以多個人，生個妹妹人還少了。”

    李夫人啐道，“你個傻的，當年是誰說生個弟弟以後要一天打他三回的，非要個妹妹的，我都想好了，要是生了男孩子，就你抱一個小丫頭回來當童養媳。”

    顧湛笑眯眯地說，“大哥喜歡小姑娘的話，早日成婚多生兩個就好。”

    李夫人馬上答應，“殿下說得對了，正好這些日子我看了不少姑娘，都不錯，星淵你也挑一挑，看喜歡哪家的姑娘。”

    李純鈞看顧湛怡然自得，喝茶看戲，就知道這也不是個好玩意兒，蔫壞蔫壞的，被揍了雖然不能揍回去，但是給李星淵添堵的本事他可是有的。

    “回頭再說，再說吧，我今天和人說好要去摘星樓喝酒，我先走了。”李星淵話沒說完，人已經不見了。

    李夫人心想，女兒都嫁了，兒子也必須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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