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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夜，上元佳節。

    盛京街市花燈千樹，煙火如雨，人潮湧動，東風吹動萬千星輝，盛京城如同盛裝的婦人，盡顯其奢靡豔麗的氣度。

    二百年前，前朝一位女帝創下大晉盛世，不知與今日大夏相比，誰更勝一籌。

    尤其今年皇帝陛下為了向外族展示大夏天朝上國的繁華氣象，特地下令斥巨資在盛京八縱八橫城主要街道上掛上各色彩燈，而且特地從神武三軍中撥出人馬維持秩序。

    年年這會兒人販子都多，今年皇帝為了大夏的顏麵著實煞費苦心。

    商戶們則是準備趁機賺一大筆，為此張燈結彩，費心寫了謎語掛在門前招攬生意。

    還有許多小販們，擺著各色吃食在長街上，十分熱鬧。

    顧湛存著私心，沒有應好友們一起出門的邀約，換了最簡單的衣服，拉著李純鈞出門去玩兒。

    本來李純鈞要領著大寶和二寶的，可是顧湛不願意，讓侍衛提前溜倆寶去了，李純鈞也無可奈何。

    李純鈞難得穿一身淺粉色的長裙，長發用一對桃花釵挽起來，用的粉色胭脂，粉色口脂，鬢角簪兩朵粉色海棠，顧湛能舍得把剪兩朵海棠下來，李純鈞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純鈞在府上從來不打扮，出了門又十分莊重，顧湛頭一回看她這樣打扮，像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隻是個子太高，不夠嬌小玲瓏。

    盡管如此，與她平日裏沉穩大方地說樣子相比，今天已經嬌柔了許多，尤其是披上粉色的大氅，像個粉團子一樣可愛。

    男人的心裏總是藏著一些不可說的隱秘，他們喜歡看自己的姑娘嬌小又可愛，甚至顧湛也會下意識去想，李純鈞十來歲的時候那個樣子，一定稚嫩又可愛，嬌滴滴的，愛撒嬌。

    實際上顧湛想太多了，李純鈞在五歲以前才是又嬌又弱的模樣，八歲下半年她就跟著相當嚴厲的老師學武去了。

    顧湛挽著李純鈞的手，心裏又得意又驕傲，畢竟今年他終於高過李純鈞半個頭了。

    李純鈞對這方麵並不敏感，粉色就粉色也沒什麽大不了，隻是她平時一出門，不是進宮告狀就是參加別家的宴會，穿個粉的看著太好欺負了。

    “先去吃碗餛飩吧。”李純鈞建議。

    顧湛拒絕，“先去逐月閣挑兩個花燈。”

    “那要猜謎才能贏回去的，等猜完黃花菜都涼了。”李純鈞道。

    顧湛讓她要相信自己相公的書不是白讀的，拉著她的手先去了逐月閣，逐月閣人多但並不亂。

    顧湛千挑萬選，挑了一對兔子燈，然後拆開字條猜謎。

    鳳歌一聽手下有人說李純鈞來了，馬上擠過去。一看見李純鈞這個打扮，鳳歌當場就把下巴頦砸在了地上，恍惚覺得自己瞎了狗眼，好一會兒大笑起來。

    李純鈞斥道，“閉嘴，笑什麽呢你！”

    “哈哈哈哈哈哈。”鳳歌狂笑不止，前仰後合，惹來一大堆人好奇的目光，鳳歌心想不是他想笑啊，二姑娘這一身粉嫩粉嫩的，罵起人來也像是在撒嬌，真是多少年了還能看見二姑娘這個樣子，真是太好笑了。

    “真是不枉此生啊！”鳳歌終於止了笑聲，盡管二姑娘今天粉嫩粉嫩的，但她畢竟還是二姑娘，還是有可能打斷他的腿的。

    顧湛寫完謎底，笑眯眯地對鳳歌道，“鳳掌櫃過了年有二十四了吧，不知道打算什麽時候成親？”

    鳳歌的笑臉仿佛被西北風抹平，驟然之間怨念叢生，看著二人的目光飽含著深沉的哀怨。

    娶不到媳婦是他的錯嗎？！是他想打光棍的嗎！太過分了，給他們倆賣命累死累活還要被嘲笑！

    “我哥也沒娶呢。”鳳歌忽然想起自己還有個親哥叫鳳濟。

    “不知道你們兄弟二人各自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回頭我給你們說門親事。”顧湛接著說。

    這回換李純鈞滿臉笑意，鳳歌咬牙切齒，“瑛王殿下說話要算話啊。”

    “自然。”顧湛摟著李純鈞的肩膀。

    解謎人走過來，將一對兔子燈交給二人，“恭喜這位公子，謎底無誤，這是今天最難的迷題之一了。”

    顧湛道謝，然後給把其中一盞小的琉璃兔子燈給了李純鈞，“阿暖，咱們去吃餛飩。”

    李純鈞朝鳳歌擺擺手，歡歡喜喜地走了，鳳歌那個白眼險些翻不回來。

    怪不得大公子想套麻袋把這個姑爺給揍一頓呢！果然太欠揍了！

    不過他看著二姑娘那粉嫩粉嫩又提著兔子燈的模樣，恍惚中極其李純鈞更小的時候的樣子，那時候真是個又傻又嬌氣的小女孩兒啊，這些年來，看她翻雲覆雨，險些都要忘了她還是個姑娘。

    鳳歌大概能夠想明白，她為什麽喜歡顧湛。在遇到的所有人裏，隻有少年的顧湛，會把李純鈞當個女孩子，給她穿的又粉又嫩，送她兔子燈籠。

    他們這些人，大概會送狼皮燈籠吧。

    二姑娘心底的那些小意溫柔，隻有顧湛滿足了她，所以她也喜歡顧湛。

    身為女子，能夠遇到願意嬌縱自己的人，何其有幸也。

    鳳歌抬頭，對麵那間叫“念奴嬌”的青樓裏，一個穿青色衣服的少女正朝他揮手，正是念奴嬌裏的新晉花魁嵐姑娘，千嬌百媚，正是大好華年。

    “有一個牡丹燈來著，給嵐姑娘送過去。”鳳歌吩咐屬下，隨後便進去了，今夜最好的燈還沒有拿出來，到了子時，逐月閣裏會有一場比賽，猜對的最多，才能贏回去。

    李純鈞吃了餛飩，又吃了烤的羊肉，終於心滿意足，願意和顧湛去花前月下了。

    她提著兔子燈籠，又打扮得這個模樣，和顧湛一看就是一對般配的小夫妻，在人堆裏還挺紮眼的。

    不遠處，呼延卓和呼延敏敏兩兄妹站在小橋上，“哥哥不若將這瑛王妃娶了，敏敏覺得如何？”

    呼延敏敏驚訝道，“哥哥開什麽玩笑，夏朝不是咱們匈奴，皇長孫的妃子就是以後的皇後娘娘，他們哪裏舍得下臉麵呢。”

    呼延卓抬起右手，不大靈巧，“可是哥哥的手，總得有人還這筆賬呢。”

    他遠遠盯著李純鈞，當年一見，這小姑娘就挺漂亮，現在一看，越發好看了。

    “哥哥，大夏人都在乎女子的貞潔，哥哥要是和李純鈞生米煮成熟飯，那她嫁給您就名正言順了。”呼延敏敏也知道最近的事情。

    “五年前，李純鈞被俘虜，”呼延卓懶洋洋地說，“俘虜她的人，正是你哥哥我，敏敏猜，當時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一頓，回頭對身後的人說，“萬丞相，崔國公，二位覺得當時發生了什麽事情？”

    “你約我等過來，難道就要說如此齷齪之事？”崔國公不悅。

    萬丞相更是難堪，沒想到這廝還約了他的對頭過來。

    呼延卓慢吞吞地說道，“話我是帶到了，要怎麽做，就不是我的事情了。”

    他帶著妹妹走下小橋，小聲說，“大夏盛世麽，終有一日，是我呼延氏的，一個女人，算什麽東西。”

    呼延敏敏身體輕顫，她知道，自己要不是長得還好，早就活得不如豬狗了。

    “敏敏想要什麽燈籠，哥哥給你贏一個回來。”呼延卓溫言細語，溫柔地攏著妹妹。

    “敏敏想要一個牡丹花。”

    “行，走吧。”

    兄妹二人走進擁擠的人群，很快沒了蹤影。

    李純鈞道，“人山人海，都是人。”

    “你看燈就好了，”顧湛牽著她的手，“你別吃太多了，都是肉幹，吃多了不舒服。”

    “行行行我知道了，咱們去摘星樓看看吧，你朋友們肯定都要見你呢。”李純鈞沒打算霸占顧湛的所有時間。

    顧湛卻不甚在意，道，“急什麽，慢慢走過去就好了。”

    顧湛不想這麽快就去見他們，他隻想牽著李純鈞的手，一起走過今天的長夜，花好月圓，美景佳人，多難得的風光，幹嘛要去見他們幾個呢。

    可見見色忘義這句話，還是十分有道理的。

    兩個人牽手走在人群中，各自提著一盞兔子燈籠，一大一小，嬌憨可愛。

    他們就這樣走著，顧湛恍惚覺得，周圍喧鬧的人群，熱情的商販仿佛都已經遠去，這條路上隻有李純鈞和他，攜手往前走，溫暖又平靜。

    這才是他所期盼的日子啊，顧湛心裏想，如果有朝一日，他和李純鈞能夠隨心所欲，不必擔心刺客冷箭，走在盛京街頭，那他們的故事，就該圓滿了。

    李純鈞走著走著，發現顧湛走神了，她沒有喊他，隻握緊了顧湛略帶涼氣的手，安安靜靜地往前走著。

    剛才的餛飩攤前，一位身著黑袍的男人和對麵容貌溫婉的女子相對而坐。

    “您還是喜歡吃餛飩呀？”萬貴妃溫婉一笑，把自己碗裏的一顆餛飩舀給皇帝。

    “若非卿卿當年一碗餛飩，我是撐不下來的。”

    萬貴妃其實已經記不起那件事情了，皇帝卻記得清清楚楚，當年他身為太子，在新年裏慘遭陷害，難以翻身。

    上元節外出時，他困頓難過。一個的小姑娘，請他吃了一碗餛飩，又勸他不要灰心喪氣。

    當年陛下二十八歲，萬貴妃不過十二稚子。

    “卿卿大概心裏在怨恨我，我拆散了你和青陽的好姻緣，”皇帝寵愛地摸摸她的長發，“朕這麽老了，你還是這麽漂亮。”

    “卿卿不要怪我，”皇帝忽然將她攏在懷裏，“我總是忘不了那碗餛飩的味道。”

    萬貴妃掩麵哭泣，“陛下，臣妾知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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