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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純鈞走到欄杆前站定，目光掃過一眾少年。

    “你是什麽人？”少年先聲奪人，雖居下方卻不甘示弱。

    “鎮北將軍。”李純鈞回了一句，麵帶笑意十分客氣。

    “將軍哪個女人敢說自己是將軍”少年說了半句話，眼珠子一轉，終於想起來，盛京城裏確實有個女人，四年來鎮守邊關，先帝離世方才返回盛京，她不是將軍是什麽？太子妃她又當不成了。

    這麽想來，少年縮了下肩膀，有些膽寒。聽他姐姐說，那女人在皇後宮中殺了人，就拿一塊碎瓷片，割開老宮女的脖子，血噴出來，滿地血淋淋的，特別嚇人，凶殘得很。

    他們這些小紈絝，打架是常有的事情，隻是見血幾乎沒有。

    少年又想起來，她還威脅太子側妃要送她一盒斷指少年頭皮發麻，汗毛倒豎，往後退一步站定。

    “我也不喜歡這個封號，聽著凶，不像女人。”李純鈞卻並不是什麽修羅鬼刹，她一向笑臉看人，真誠客氣。

    “啊？”少年僵硬地回頭，發現身後的同伴都退下去了，隻有他還站在樓梯上。

    少年回頭再看，李純鈞的笑容溫和大方，叫他不再害怕。

    李純鈞看向下麵，四年不見，這些個少年郎全部不認識，也沒個好看的。

    但是看得出來，中間那個才是做主的，她朝對方拱手，“今日我攜家中幼兒在摘星樓用飯，他們還小，你們在下麵說句聲音大，嚇著他們了，不如這樣吧。”

    二皇子看她那個看陌生人的眼神，火氣從腳底升起，燒遍全身。李純鈞竟然不認識他，是真的認不出來，還是裝模作樣？

    “先帝孝期未出，大酒大肉的請你們不大合適，旁的好菜請你們還是可以的，老關，”她朝關山月招手，“男孩子飯量大，你給他們多準備些飯菜，賬都記在我這裏，不必客氣。”

    李純鈞息事寧人的態度可把下麵幾個人折騰懵了，鎮守邊關，殺人如麻的李家老二，還能這樣客氣，這樣平和地跟他們說話？

    滿座寂靜，氣氛尷尬。李純鈞看著下麵的食客，接著又說，“老關，給在座諸位的賬也記到我名下，今日打擾諸位用飯了，還請見諒。”

    食客們麵麵相覷，還好還有帶頭道謝，李純鈞擺手說不客氣，“相逢即是有緣，緣分難得，不過一頓飯而已。”

    “將軍的情義在，我等心領。”

    吃飯不花錢這種事情還不好啊，隻是吃人嘴短，得說兩句好話，不然實在不像樣子。

    李純鈞安置好下麵的事情，重新回去。

    “二皇子請，眾位公子請。”關山月朝李純鈞頷首，然後去請他們。

    二皇子卻覺得被李純鈞輕視了，十分不悅，哼了一聲，抬腳便要走。

    “殿下，走不得，”邱正則攔著他，“咱們進去說。”

    二皇子雖然不滿，可邱正則雖小，但腦子好使，心眼也多得很，他的話可以一聽。

    “你說。”坐在雅間中，二皇子道。

    “回殿下，您若離開，豈非示弱於她一個女子。”

    “怎麽說？”二皇子人倒也不傻，就是總一副故作高深的樣子，偏偏肚子裏的學問不深，長得還不如太子，這麽一比，那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了。

    “李氏不肯讓出天字一號，實屬不敬皇族，轉而請客，是蒙蔽眾人的眼睛，讓他們覺得她對我等還是十分客氣的，若就此離開，您必定理虧，外人不知內情，定會笑話您小氣，與一個女人爭高低長短，她必定是故意的。”邱正則義正言辭地解釋道。

    “本來是她不敬皇族，可他三言兩語笑眯眯地就將此事推到了您的頭上，其心可誅！”

    “她還提到嘉海公主，用嘉海公主來壓您一頭，好似您要欺負自己的親侄女一般，她那話裏，句句都是陷阱，實在不成體統！”

    二皇子點了點頭，覺得他說的有理。他本來就厭惡李氏，今日邱正則的話，不過是推波助瀾罷了。

    李純鈞估摸著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這麽會說話了，不就是請他們吃個飯嗎，少年郎好排場愛鬧騰不是大事，沒必要爭鬥。

    她想來個息事寧人，還鬧出問題了，真是要了命。

    剛剛喊的最大聲的少年笑眯眯地晃悠過來，“姐夫你不吃飯嗎，摘星樓的東西挺好吃的，還不用花錢。”

    二皇子臉色愈發難看，一腔怒火衝他發出，“肖家少了你吃喝嗎，嗟來之食也吃的如此開心！”

    肖禮年少紈絝，可是好話歹話他還分得清，他驚訝道，“你說什麽！”

    “放肆！”二皇子瞪他一眼。

    肖禮也是侯府嫡子，脾氣大，半點不忍，噌噌走到門口，扔下手裏的點心推開門就要走，臨走前他還回頭，說道，“瑛李二姑娘帶著孩子不方便，好心好意請我們吃飯，你不領情就算了，還罵我！我不跟你玩兒了！”

    隔著不遠，李純鈞也聽到了動靜，肖家的女兒嫁給了二皇子，這嫡親的兒子怎麽是個小傻子。

    她拿起剛剛裝好的點心盒子，遞給飛景，“去，給那個穿藍衣服的哥哥送過去。”

    李飛景起身，拿起盒子跑出來，把點心往肖禮手中一塞，“我阿娘送的，吃吧。”

    肖禮剛想問你娘是哪位呢，結果就看見男孩子已經朝天字一號跑進去了，是李純鈞嗎？

    小少年聞著點心地香味兒，心裏一陣感動，誰說人家不是好人的啊，這麽溫柔還會照顧人，肖禮捧著點心盒子想，姐夫整天把自己裝的不食人間煙火一樣，不想吃人家的飯，還有應人家的請，真是不厚道！

    果然，愛吃的人好哄騙。

    李純鈞看兩個小家夥兒吃飽喝足，一手拉著一個準備下樓回家歇息，結果出了雅間的門，就看到了二皇子領著身後一眾少年，也出來了。

    她本來離樓梯近，可是海棠吃飽累了，上前抱著她的腿要抱，李純鈞彎腰將她抱起。這麽一耽擱，二皇子已經走到她麵前了。

    “嘉海小侄女果真漂亮可愛，不怨先帝見了她的畫像便將封了公主。”二皇子擠出笑容說道。

    侄女？李純鈞回頭，不動聲色仔細看他幾眼，這才想起來皇帝還有別的兒子，她回道，“二皇子謬讚，不過陛下疼她長在北境罷了。”

    李純鈞心說這弟弟不如哥哥聰明，還野心勃勃，也不怕自己做了旁人的棋子代人送死。這就算了，誰年紀輕輕的還沒個野心呢，這都不是事兒。

    可太子和顧湛都長的挺好看，怎麽這個老二不能說人家歪瓜裂棗，就是眼睛小了些，耳朵大了些，鼻子塌了些，臉也黑，不好看，不順眼，不如顧湛。

    “阿娘，困！”海棠摟著她脖子撒嬌。

    李純鈞致歉，含笑道，“二皇子請便，告辭。”

    二皇子看著李純鈞離開的深夜，那叫一個怒氣衝天，本來想借機說點什麽出出氣，可人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

    好像一拳頭打到棉花上似的，叫人憋火。

    李純鈞發覺二皇子的情緒不對，但是跟她有什麽關係，她哪裏都做的漂漂亮亮，要的二皇子找她麻煩，今天吃她飯的那些人還得議論他不懂事呢。

    再說了，天家的兒子，隻要有心皇位的，那就都是仇人。隻不過大家都是私底下鬥，明麵上連一條褲子都穿得上。

    像二皇子這樣遮掩不住心思的，那才好對付，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顧湛深夜方歸，李純鈞已經把兩個孩子哄睡著了。

    “海棠閉著眼睛還念叨你呢。”李純鈞道。

    顧湛走到小床邊，輕輕捏了捏她的小臉，說，“律法改革本就難以推行，邱閣老明裏暗裏反對，我根本無從著手，跟他們幾個商量事情來著。”

    “那老頭子命可真硬，”李純鈞玩笑道，“別急，你我怎麽都熬的過他，該著急的是他不是我們。”

    “這倒是實話，”顧湛也笑起來，“那我就不這樣著急了，這事情先放一放，你覺得近來做什麽事情好。”

    “沒什麽事情好做，歇著吧，你整天把自己架在火爐上烤，半個月李裏隻歇了一日，其他時候早出晚歸，海棠一共才見過你幾次，你自己數數，她轉眼就大了，到時候你就發現，你隻見過自己女兒睡覺的樣子。”李純鈞道。

    顧湛垂眸不語，躺在床上長出了口氣，“時不我與啊。”

    “事情都叫你做了，陛下做什麽去，他遲早發現你這個兒子太過強勢，威脅皇位，”李純鈞道，“到時候先把你給辦了。”

    顧湛揉揉眉心，“真的？”

    “本來嘛，一山不容二虎。”當局者迷，他父親心思簡單，但不代表沒有心思。

    “那我明日告病，讓張師兄他們也歇息去。”

    李純鈞倚在床頭，“好啊，請他們來家裏吃飯吧，我來做。”

    顧湛看她一眼，“你給我一個人做就好了。”

    “美得很，是不是餓了？”李純鈞披著衣服起來，“等著，給你做去。”

    顧湛露出笑容，“啊，有勞夫人。”

    李純鈞推門去了廚房，顧湛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他現在可以理解曆代太子為什麽會有弑父的心思了，滿腔熱血無處可去，空有誌向卻被各方拖後腿，做事的時候還要看那些老家夥的臉色。

    顧湛心想，他得先把自己從相位爭端裏擇出來，讓崔家和邱閣老先鬥一鬥，攪和在裏麵一點好處都沒有。

    他扭頭看著牆上的地圖，分了好幾塊，北方那裏，山東極為紮眼，江南一帶則亂做一團，那是各家必爭之地，糧食，錢，美人，那裏什麽都有。

    顧湛對南方沒有興趣，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尤其是恭王，他的根基仍在江南，要是能把他從山東擇出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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