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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時候，有些事情，是千防萬防都防不住的。

    臘月二十九就是除夕祭天典禮的前一天，顧湛中午留在太後宮裏，吃了午飯。

    結果當天晚上顧湛吐個不停，高燒不退，祭典他爬都爬不過去了。李純鈞氣的想火燒皇宮，顧湛迷迷糊糊衝她笑，說自己早就該死心的，以後再也不會對皇宮裏的各路神鬼心軟了。

    李純鈞心說你他娘的這點事情還要去以身試法嗎？太後娘娘難道是吃素的嗎，她指望你的時候，當然護著你，可是現在她發現你一點都指望不上，自然就要另謀出路了。

    說真的，一個孫子算得了什麽，前朝女帝為了皇位可是弄死了一排孫子。

    李純鈞守著他半夜，灌了好幾回藥確定沒事之後，就躺在他身邊睡著了。

    第二日祭天大典，太子顧湛病重不起，典禮沒了主持的人，一時間陷入混亂。海棠卻不能不去，好在今日祭典，明德寺僧眾是要過去的，海棠便跟著蓮生去了。

    二皇子不在乎如何混亂，躍躍欲試要代替顧湛之位祭祀先祖，那可是太子站的位置，他站上去，意味著什麽呢。

    謝家人看著這位他們扶持的二皇子，終於知道為什麽除了皇帝再沒人能撼動顧湛的太子之位了。

    謝楓咬牙切齒地說，“三伯，我看謝家不如送個姑娘進宮，早日生下皇子，這位二皇子爛泥扶不上牆！”

    太蠢了，不過是一場祭禮，顧湛一時不能老，二皇子就這樣明目張膽地要代替顧湛，這不是昭告天下他有心取代東宮之位嗎，野心誰沒有，可你掛在臉上像什麽樣子啊！

    “少說話。”謝三伯嗬斥道。

    謝楓咬著牙，愣是沒有反駁，他知道言多必失，也在控製自己，本來也是可以控製的，隻是今日看見二皇子他便覺得氣短非常。

    祭天典禮一直是顧湛來辦的，如今他不在，幾位心腹氣的不行，於是推三阻四，故意拖延，不過半個時辰，典禮便由混亂改為失控了。

    歐陽賦一言不發，沉默地站著，趙尚書倒是忙前忙後，但畢竟應接不暇，許多事情顧及不上。

    謝三伯上前道，“歐陽閣老，今日若是有事，太子殿下豈不是也要擔負責任？”

    歐陽賦橫了謝三一眼，冷笑道，“謝氏久不出世，在山中傻了吧。”

    真是不要臉皮，太子橫遭算計不能參加祭禮便罷，竟然還想踩著太子的頭登堂入室，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做哪門子的春秋大夢呢。

    謝三伯也不生氣，道，“歐陽閣老，你不如去勸勸太子，何必非要爭個你死我活，咱們不如各退一步，給對方留一條活路，太子能安安穩穩的當他的太子，我等也能夠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歐陽賦道，“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皇族的天下，更不是謝氏的天下。”

    世族是沾染不得的，但凡碰了世族的權力，借了他們的勢，那就一輩子都扔不開了。顧湛是有野心的，他不希望自己像曆代先祖一樣，即使坐上皇位，也被各方人馬掣肘，不能順心如意。

    歐陽賦出身寒門，對世族實在沒有好感，也不想跟他們有任何牽扯。

    “從前謝氏，何等光風霽月，如今，竟然要行”歐陽賦歎了口氣，眉宇之間滿是沉重，“竟然要行小人之舉，大家各安天命吧。”

    謝三伯沉默許久，沒有開口。世族又怎麽樣，世族難道不過日子嗎，自從太子上位，地方世族權力被大大削弱，一日不如一日地壞下去，他們當然不會坐著等死。

    權力這種東西，誰不想要。太子野心勃勃，不僅要控製盛京，還要挾製地方，將大權集中於皇族手中，事已至此，世族還不能尋一條活路嗎。

    祭天典禮亂七八糟，總算在吉時到了之前順利開始。

    趙尚書念著複雜冗長的祭詞，皇帝整理衣冠，準備走上九十九級台階，顧湛今日本該跟在他身後。

    皇帝心中有些遺憾，他雖素日裏不靠譜兒，但是他心裏清楚，長子和父親一樣，是可靠的，他們掛心大夏江山，他才無諸多憂慮。

    二皇子跟出頭的椽子似的，皇帝一動腳步，他就要跟上去。歐陽賦閉著眼睛，趙尚書念祭詞的時候頓了一下，今日二皇子跟上去，中午就能傳出皇帝陛下要廢太子的傳言來。

    歐陽賦抹了一把冷汗，心想，他離二皇子最近，要是二皇子動了，他就上去把他拖下來，念在他和皇帝還有先皇後同門情誼的份上，皇帝應該不會要他的命。

    然而不等歐陽賦有動作，皇帝先動了，“老二，你兄長不在，你也不能上去，退下！”

    韓皇後低聲說，“陛下，他也是為了侍奉您，並無不敬太子殿下之意，您就”

    “婦人愚見！”皇帝嗬斥道。他忌憚太子，但也不會輕易動搖國本。皇帝目光掃過眾人，想要找個能夠給東宮撐臉麵的人。

    謝三伯見狀，心想，他們這是低估皇帝了，這位還沒有昏聵到要殺兒子的地步不對，應該說是顧湛好算計。

    他一中毒，來不了這裏，便不會給皇帝造成最直接的威脅。皇帝又是個心軟的，父子親情他到底在乎，自然要為顧湛著想一番。

    謝三伯閉上眼睛，真是大概真的是在山裏太久了，覺得天底下都是傻的，隻有他是算無遺策的聰明人，顧湛一直就在以退為進啊，他怎麽沒有覺察呢。

    “林海，將嘉海抱過來，隨我祭祀先祖。”皇帝忽然看見靠在蓮生腿上打盹的可憐的小丫頭，父母不在，皇後不喜，太後也瞧不上一個小姑娘。

    “陛下！”皇後尖叫一聲。

    太後也倏然變色，她冒著和孫兒反目的風險，就是要為崔家謀一條生路，皇帝一向不把太子放在心上，怎麽這會兒還一定要給顧湛撐場麵呢！

    林海手腳麻利，已經把嘉海抱過來了。海棠本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拉著皇帝的手笑得花似的，還跟人皇帝撒嬌。

    歐陽賦一向對皇帝陛下的荒唐和異想天開有所見識，但是能抱著個小姑娘上祭禮他還是第一次見。

    歐陽賦知道這絕對不行，這是把小小的姑娘往死路上逼呢。

    他穿過人群上前，道，“陛下回護太子殿下之心，天下共見，隻是嘉海殿下年幼弱小，恐不能代父祭祀，若先祖不滿，是要折了福氣的，今日辛苦陛下一人擔當家國大任，列祖列宗在上，定會明白您的苦心。”

    皇帝看著嬌嬌弱弱的小孫女，隻聽海棠在他耳邊說，“阿公原也是疼爹爹的嗎，我回去要給爹爹說，阿公是個好阿公。”

    歐陽賦聽的清楚，心說那李純鈞自個就是個妖孽，還生了這麽一個小妖孽，太子也不知道是好命還是別的。

    皇帝略一遲疑，將海棠交給歐陽賦，“準備開始吧，朕獨自前去，代太子祭祀。”

    崔太後，韓皇後，謝三伯，崔家，今日忽然對皇帝有了改觀，皇帝畢竟是皇帝，不是能輕易糊弄的人。

    顧湛和李純鈞二人還不知道自家閨女差一點就替他爹去祭祀先祖，他倆正在吃早飯呢。

    結果飯吃到一半，忽然收到消息。邱閣老死了，不僅如此，他還捎帶著毒死了老夫人和他們的“長子”。

    李純鈞輕笑一聲，道，“想不到啊，邱閣老死到臨頭，倒是來了氣性，殺妻滅子，真是”

    顧湛搖了搖頭，“恐怕是擔心自己離世，真正的子孫們被他們母子掣肘。”邱閣老那位夫人可不是簡單的閨中女子，她一日活著，邱家就要遭她控製。

    李純鈞扯過被子，“你快睡覺吧。”

    “不礙，沒事了，叫你擔心了。”顧湛看著李純鈞眼底的青色。

    李純鈞指著門口，“我這算得了什麽，您那些妻呀，妾啊，正在外麵跪著給您祈福呢，帶頭的就是您那側妃娘娘，我可是管不了的。”

    顧湛聞言額角直跳，趕緊吩咐人把她們弄走，省得傷了李純鈞的眼睛，回頭還得跟他使小性子，哄起來簡直是要他的命。

    聶嬰跪在寒冬臘月裏，並不覺得冷。她早就習慣了，或許新來的女子們還希冀自己的真心能夠打動太子殿下，有朝一日獲得恩寵。但聶嬰早就死心了。

    但麵子上的事情還是要做的，畢竟太子這些年來，從未虧待過聶家。她即便嫉恨李純鈞，可是又能怎麽樣呢，那個女人手眼通天，連先帝都不能把她怎麽樣。

    顧湛吃了兩碗粥，躺在床上頭還是發昏。

    “太後這一回還算手下留情了，不知道下一次她老人家要給我添點兒什麽佐料。”顧湛懶洋洋地說。

    李純鈞把碗收起來，過去拍了他一巴掌，嗬斥道，“你少在這兒給我陰陽怪氣的，不就是傷心太後娘娘日後也不護著你了嗎，傷心便傷心吧，在我麵前裝模作樣幹什麽。”

    顧湛歎了口氣，“知我者，阿暖也。”生在皇族，溫情本來就少，本以為太後心軟，會一直護著他，不想還是走了岔路。他確實傷心，也眷戀那位長輩給他的溫情和護佑。

    “你也不能怪太後娘娘，”李純鈞異常冷靜，“崔家表麵風光，背地裏卻過得艱難，你半點不肯伸出援手，太後娘娘指望不上你，當然就得指望別人去了。”

    “親人之間，也要如此算計，”顧湛說，“這就是皇族。”

    “放心吧，你以後有了孫兒，我定然不會算計他。”李純鈞說著俏皮話，把顧湛團進被窩裏讓他趕緊睡覺，然後自己坐在爐子邊上，等著裏麵的紅薯煨熟當點心吃。

    外麵多少人猜測李純鈞過得如何艱難困苦，其實她隻要有肉吃有酒喝，冬天抱著爐子烤紅薯就夠了。

    顧湛迷迷糊糊地躺著，一肚子苦水漸漸幹了，往日和太後親近，日後見麵，也隻打個招呼就好。

    人生在世，有得必有失，他這一生都不可能讓太後滿意，這些抓不住的東西，放手就好。

    他還有李純鈞，還有海棠，日後還會再有兒女，來日方長，何必介懷。

    他看著李純鈞小心地夾出一個烤熟的紅薯，拿筷子戳出個洞，然後撕開，滿屋子都飄著紅薯的味道，他也想嚐點兒，奈何剛剛喝的藥後勁兒太大，他隻能閉著眼睛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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