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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純鈞的手腕一向是非常有用，這一次也應當不會例外。她還留在雲中大營主持大局，顧湛幫她處理軍務，沒有再上前線。

    因著李純鈞懷胎一事，顧湛著實飄了兩天，腳都著不了地，一看見李純鈞便眉開眼笑。

    李純鈞也高興，可老二實在是太折騰人了，她生生被折去了半條命，整天吃不下睡不好的。

    中午吃飯的時候，李純鈞喝了兩口湯就吃不下了，顧湛看她臉色難看，勸道，“阿暖，再多吃點兒吧，還有個孩子呢。”

    李純鈞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立刻摔了手裏的筷子，“孩子，孩子，孩子，你就知道孩子，你想要多少啊，東宮多少女人排隊等著給你生呢，你想要多少有多少，你拿我當什麽呢！”

    李純鈞氣呼呼地吼完，扭頭就走。顧湛閉著眼睛，老二確實折騰人，顧湛也變著法兒想讓她多吃點，結果還是戳了李純鈞的痛處，惹的她摔盆砸碗。

    顧湛束手無策，抬手叫人把飯撤下去了然後去外麵轉了一圈。

    李純鈞懷孕之後情緒波動極大，就像現在，一言不合她就想哭李純鈞根本就不是愛哭的人，結果現在一口氣不順她就想哭，可惜為了臉麵她隻能忍著不哭出來。

    怎麽說都是在雲中大營，多少人指著她趕緊想辦法，跟匈奴好好打一場呢，她倒好，懷了個孩子不說，還掉眼淚去了，讓人瞧見了成何體統。

    但是李純鈞控製不住自己，就是覺得委屈，至於為什麽委屈，說顧湛為了孩子不管她這種話她自己都不信，她就是心裏窩火，也說不清到底是為什麽。

    李純鈞走到大營旁的河邊，拿帕子擦了擦眼淚，然後把帕子扔在河裏，看著那塊帕子隨水飄走。

    十年前她的心願是平定匈奴，讓他們滅族;可惜十年後生了兩個孩子，把年少輕狂時的想法也改變了。

    兩件事情都在意料之外，她剛剛跟謝毅掰了的時候，隻覺得再也不會喜歡別的男人了，所以生孩子這樣的事情也沒想過。

    至於族滅匈奴，她隻能說自己會盡力的。李純鈞心中生出一陣深深的無力感，自己現在到底處於何種境地，在幹什麽呢。

    宋秀聽說李純鈞摔筷子走了，顧湛沒追上去，有些掛心，就去找她了。

    他過去的時候，李純鈞果然還像以前一樣，在河邊上傻站著。

    “你十五歲的時候，喝酒在這裏大放厥詞，揚言她日後養一大院子的少年郎，讓他們爭寵獻媚圖個開心。”

    “十六歲的時候，一箭射死敵方守將，揚言要領兵踏平匈奴王廷，此生最大的誌向，乃是戰死沙場，馬革裹屍，青山埋骨，那是在慶功宴上。”

    “當然了，從你十三歲到十七歲，做過很多了不得的事情，我便不再一一贅述了。”宋秀走到她身邊。

    李純鈞歎了口氣，“別提了，往日做了多少蠢事，說了多少蠢話，現在聽起來，隻恨不得自己當初是個啞巴，丟人死了。”

    宋秀道，“誇誇其談是少年人的本事，我沒想到，你千挑萬選，給自己挑了這麽一位，把你自個架在火上烤。”

    李純鈞攤開手，無奈道，“我不知道，我嫁給皇長孫的時候也沒想到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你說，我該怎麽辦？”

    “這世上從來沒有兩全的辦法，你知道。”宋秀這話，實在是太有誠意，太誅心了。

    “我知道。”李純鈞咬牙切齒地說，她站在命運的十字路口，北境軍和顧湛，她隻能選一個。

    北境大軍的統帥，和太子殿下唯一的女人，太子兩個孩子的母親，她的身份不能重合，隻能選擇一個。

    “你不是已經選了嗎，”宋秀低頭，看著她的肚子說，“你自己選的，有什麽好後悔的，這是個好前途，皇長孫在你腹中，太子殿下心裏隻你一人，你聰明敏銳，不論是北境沙場，還是盛京那個蠱壇子，你都不會輸，既然不會輸，那有什麽好怕的。”

    李純鈞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她握著腰間的佩劍，“我這幾年都不敢想，秀兒你知道嗎，我進了瑛王府的大門也沒有想過我是要進宮過後半生的，第一次離開盛京的時候，生下海棠，我也不覺得有什麽。”

    她一直覺得自己和顧湛難以長久，可是沒想到大夏冷血無情的皇族養出來一個不同尋常的顧湛，又坐江山的本事，還有抱美人的決心。

    但是這一次就完全不同了，她以後隻能是顧湛的女人了。這是不一樣的，她選了另一條路。

    李純鈞道，“北境離了我，照樣還是北境。”她說著，心裏生出一點悲哀來，她出嫁的時候沒有哭，她沒有離家的痛苦，但是這一次，那種刻骨的痛苦狠狠地翻騰上來，刺痛了李純鈞的心。

    她捂著胸口蹲下來，一口氣就要喘不過來。

    宋秀，“你”

    “沒事，沒事，”李純鈞悶聲說，“沒事，是我自己固執，癡心妄想。”是她妄圖在徹底離開之前與匈奴作戰，來證明自己的能力。

    可是這有什麽用呢，就算證明又如何。謝楓有半句話說的沒錯，日後史書春秋筆法，她不過是個風月笑話罷了，誰知道她曾經血染疆場，運籌帷幄決勝千裏。

    沒有人，不會有人記得的。

    良久，宋秀一直等著她，直到她起來。

    “公爺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宋秀扶了她一把，說，“公爺不過四十有五，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時候，你在這個時候搶她的活兒本來就有問題，想開點兒，說不定二十年後匈奴卷土重來，那時候還要你親自上陣呢。”

    也不知道是宋秀的寬慰起了作用，還是李純鈞骨子裏就是硬氣，想得開，她很快就緩過來了，調侃道，“也是啊，反正我還年輕，有大把的時光，前途無量，現在功業早成，說不定早早地就進棺材的，你看看衛青還有前朝那個誰。”

    “搶我爹的飯碗確實不地道，你給老頭子寫信讓他麻利點趕緊過來，我扔了一把火，要讓這火形成燎原之勢，就看他還有你們得了，我得保證，讓你們不會因為功高震主就被盛京那幫子人折騰。”

    說完，李純鈞摸了摸肚子，然後準備回去找顧湛。宋秀目送李純鈞，一直沒動，梁京看他傻站著，朝他喊道，“秀兒，你幹嘛，一大堆活等著你啊，你多幹點，要是你一個人頂得住，我就能頂替馮去疾那個二愣子了。”

    “老馮怎麽了。”宋秀問。

    “前天晚上營裏給人放了把火，跳馬峽險些失守！”梁京皺著眉頭，“五六年沒有打仗，匈奴青壯人數，不容小覷，北境除了主力軍之外，其他人馬多少有懈怠之心，不把匈奴當一回事，馮去疾那心，跟篩子一樣，二姑娘想什麽呢，把他弄到跳馬峽，前段時候大公子在那兒就沒有出事，大公子才走了幾天，就出這麽大的亂子。”

    “二姑娘怎麽說的。”宋秀問，真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李純鈞還能有心思跟顧湛鬧脾氣，不應該啊！

    “她說讓我不要操心，”梁京痛心疾首，“我能不操心嗎，心都操得稀碎了。”

    宋秀道，“公爺在來的路上呢，如今按兵不動就好，馮去疾不至於守不住一個跳馬峽。”

    梁京心想這倒是，“按說咱們不侍二主，大公子就不必說了，二姑娘可是正兒八經的統軍將領，要是以後他們家打架了，我們是幫二姑娘，還是幫公爺？”

    “公爺用得上咱們？”宋秀低聲說，“咱們連給那些個老家夥提鞋都得排隊啊。”

    梁京無奈地點頭，按著他的肩膀，“我看大公子一點留個後的意思都沒有，二姑娘懷了第二個，國公府日後前途如何，難說。”

    “大公子才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聰明人。”宋秀道，李星淵萬花叢中，逍遙自在，比起他這個身惹紅塵麻煩不斷的妹妹過得可開心多了。

    梁京點頭表示讚同。

    顧湛看見李純鈞回來，也不提剛才的事情，拉著她在軟榻上坐下，跟她說起自己日後的計劃。

    “謝家打的一手如意算盤，我有事求阿暖相助。”

    李純鈞頷首，“你說。”

    “謝家想跟著你，這可以，但不能讓他們過明路。”

    “何解？”

    “告訴謝楓，讓謝家假意投靠顧澄，你這裏寫一份暗書，說明謝家表麵上幫助顧澄，實際上是東宮安排的。”顧湛道。

    李純鈞笑道，“謝楓又不是傻子，你看謝家哪個傻？”

    顧湛道，“勝負未定，誰知道贏得是誰，萬一是顧澄呢，騎在牆頭上，誰贏了就跳到誰身後，至於如何說服謝楓和伯父，我相信阿暖的能耐，我隻說給你這個主意。”

    李純鈞道，“那我想個辦法吧。”

    二人商議得差不多，顧湛隨口問，“餓不餓。”

    李純鈞沒有開口，她的肚子倒是先翻騰起來。

    顧湛對她的肚子說，“老二乖啊，再鬧我可是要揍你小屁屁的。”

    李純鈞覺得有點不對，隨即喝道，“你管誰叫老二呢，你想揍誰！”

    顧湛無辜地看著他，“當然是海棠的弟弟，咱們的兒子了哦，夫人也是老二啊，我記得蔣槐叔叔叫你老二是不是？”

    “閉嘴，我餓了！”李純鈞狠狠拍了他一下。

    顧湛哈哈大笑，“等著，飯菜給你熱好了。”

    李純鈞本來想借這個機會給他道歉，說自己那會兒隻是無心之語，並不是要指責他的，但是氣氛這麽好，她就決定不提了，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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