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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崔太後真的去了，她沒有見到兩個侄子就去了。那一句“你兩個舅舅”，成了崔太後最後的遺言，別的再也沒有來得及說。

    死亡來的倉促又突然，她連跟兒子告別的機會都沒有。她想說的話還沒有說，她要做的事情還沒有完成，那個時候崔太後模模糊糊的想，她怎麽能死，她怎麽會死。

    雖然李純鈞及時給她喂了一顆解百毒的藥丸，但還是太晚了。

    顧湛握著崔太後的手，感覺到她的手慢慢變冷。她的臉上寫滿不甘，但她已經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什麽事情都不能再做了。

    “不是喂過解毒藥了嗎？”顧湛放開崔太後，他的手指發顫，但握緊拳頭之後，就不大看得出來了。他看向太醫，聲音壓的非常低，“解毒的藥丸沒用嗎。”

    太醫院院正在家過年過得好好的，沒成想忽然就被拎進宮來了，還看到了瀕死的太後娘娘，他嚇得三魂丟了倆，可是還得給太後娘娘救命。

    “臣無能，”院正伏在地上，“太後此次所中的乃是劇毒，那解毒丸雖然用的及時，可太後娘娘年事已高，這兩年身體也不大好，臣臣等無能為力啊。”

    皇帝神情恍惚，沒有注意太醫在說什麽，他跪在床邊握緊太後的手，嘴裏喃喃說著什麽，一會兒又把太後的手貼在自己胸前，他緊張地看了太後一眼，又把她的手貼在臉頰上。

    可不論怎麽樣，皇帝都沒辦法捂熱那隻漸漸冷去的手了。那是母親的手，幼年時候保護他的溫暖的手。

    皇帝對先帝，自己的父親，多的是敬重，因此先帝去世的時候，他雖然感到恐懼，卻不像現在這樣絕望和悔恨。

    他雖然不知道到底是誰害死了母親，但有一點他是明白的，肯定和皇位脫不開關係，坐在皇位上的是他，繼承人是太子，肖想皇位的人，那就更多了，皇後韓氏，他的兒子們，弟弟們，還有他們背後的家族，一個個的，全都脫不開關係甚至，還有母親自己。

    “父皇，”顧湛抬手想挽著他的胳膊，提醒道，“父皇，皇祖母去了。”

    皇帝沒有理顧湛，他喊道，“何正寧呢，凶手查出來沒有，是李純鈞嗎，拖下去，拖下去斬了她！”

    顧湛不想有人看到皇帝失態，道，“下去吧，本宮歸來一事，不許透露出去。”

    內侍們閉緊了嘴巴，太醫們今夜隻當自己瞎了，眾人一齊退出，地龍熏得暖乎乎的宮殿裏，隻剩下祖孫三代人。

    “父皇，喝口茶。”顧湛倒了杯茶，遞給皇帝。

    皇帝頹然的跪在床邊，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把茶盞接了過去，他哆嗦著喝了一小口，然後用手擦擦嘴角，“怎麽回來了？”

    “思念妻兒，實在忍不住，便回來了。”顧湛如實回答，年節時候，他最放不下的就是家裏這一大兩小。

    “兒女情長，不成器。”皇帝把太後的被角掖好，歎了口氣。

    皇帝更想說得是，你是不是回來看這場熱鬧的，然後把自己在盛京的對手一一鏟出。皇帝沒有說出口，他知道顧湛並不是那樣的人，他的理智漸漸回來了。

    顧湛沒有回答，而是再次提醒皇帝，“父皇，皇祖母去了。”

    這五個字如此殘忍，以至於皇帝那口氣都堵在了嗓子眼裏，他扭頭看著顧湛，眼圈通紅，一國之君哭的像個稚齡幼兒。

    “我知道，我知道，我母親死了，”皇帝惡聲惡氣地對顧湛說道，“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說了！”

    顧湛跪在他旁邊，果然不再說了。他抬手，一隻手搭在皇帝的肩膀上，好多年沒有碰過父親了，顧湛想。

    皇帝趴在床邊低聲嗚咽起來，自從登上皇位，他就不想再見對他管教嚴苛的太後，也不想見趾高氣昂野心勃勃的崔家兄弟，更不想見這個事事比他都強的兒子。

    他們不會知道，自己這個皇位，隻是走個過場罷了，先帝遺命，若是顧湛的太子之位有所動搖，那他的皇位也別想要了。

    連先帝留下的一幹大臣，也全都是給顧湛留的。所幸皇帝是個沒誌向的，他照著先帝的遺命，從來由著顧湛，就連血月如此不祥之兆，他也沒有把太子如何，知道放他去外麵了。

    那可是血月，預示著帝王日後悲慘的命運。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安然度日，把親娘的命都給安然出去了，這是圖什麽啊。

    皇帝滿心悔恨，要是他順著太後的意，把崔家捧著，而不是順著顧湛的意思一力打壓，那情況是不是會有所不同，是不是太後就會好好的，隻是睡著了，一會兒就要起來陪他過年，是不是啊。

    皇帝後悔，他應該聽母親的，多提拔崔家啊，難道顧湛還贏不了他們嗎？

    顧湛看出皇帝沉浸在濃重的悲傷中，他喉嚨上下動著，卻不知道該對他的父親說什麽。他恍然回想起來，母親去世的時候，他好像也似這般哀痛，但時間太久了，顧湛不確定自己的記憶是否是真的。

    “你說凶手是誰。”皇帝壓住了哭泣的想法，跟顧湛說起話來。

    “不知道，”顧湛說，“想不出來，皇祖母離世，對誰都沒有好處。”

    皇帝揉揉眉心，啞著嗓子說，“你去查吧，查完了跟朕說，朕知道不是李純鈞下的手，可殺人者是為了對付你們二人才對太後下的毒手，你們二人，同樣罪無可赦！”

    皇帝這話說的一點道理都沒有，但顧湛沒有跟他爭辯，隻說了句是，然後關上殿門出去了。

    皇帝感覺到太後漸漸僵硬的身體，那張不甘心的青灰色臉龐，可他一點都不怕，他跪著趴在床邊，不知多久之後一陣困意襲來，皇帝睡著了。

    顧湛靠在門廊下的柱子上，燈籠閃著慘淩淩的紅光，借著燈光，他看見鵝毛大雪漫空飄零，一片一片的，無聲無息地落在地上。

    他看的出神，女人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他麵前，顧湛下意識靠在她肩頭。

    “怎麽回事，神醫的藥都不管用了，我當時先給她喂了藥。”李純鈞焦急地說著，一邊摟住了他的肩膀安撫。

    “人有旦夕禍福，和你沒關係。”顧湛簡短地說道。

    李純鈞抿著嘴唇，一邊安撫顧湛一邊分心想著，她大概是要完蛋了，不管怎麽說，太後的死這個天大的帽子都扣在她頭上了，就算日後翻身成功，別人也照樣把賬記在她頭上。

    要是平日，顧湛肯定能一眼就覺察到她的不對，但今天不一樣，顧湛哀傷非常，他沒有仔細注意李純鈞。

    二人雪夜相擁在淒慘微弱的紅光之下，讓李純鈞覺得心裏很不舒服，但顧湛如此悲傷，她也漸漸不再留意頭上的燈籠紅光了。

    何正寧是個難得的聰明人，在理清來龍去脈，又按著太後身邊的貼身嬤嬤審問之後，他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太後娘娘是自己喝的毒藥。

    李純鈞那一句話是這麽說的:太後娘娘先指責李純鈞給她下毒，然後喝下茶水，事後太後娘娘就昏迷不醒命在旦夕了。

    但他沒想到，太後娘娘竟然真的被毒死了。這就說不通了，太後娘娘不至於為了陷害一個李純鈞就把自己的性命搭進去，真的沒有這個必要，一點都沒有。

    看來這其中定有諸多曲折和意外，才造成了太後娘娘的死。

    晨曦微明，何正寧席地而坐，冒著漫天大雪坐在台階上，他沒覺著冷，他隻是不知道該怎麽向皇帝交代，難道告訴皇帝太後娘娘是自盡的嗎？

    皇帝不會接受，文武百官也不會接受的，連他自己都覺得荒唐，就算是自盡，也不可能是真正的自盡。

    那就是

    “何大人，”內侍笑眯眯地晃悠到何正寧跟前，“大人喝杯熱茶，大冷的天，讓您坐在這兒，實在是宮裏的失職。”

    何正寧不解，“您是？”

    “不敢，不敢，在下是皇後娘娘宮中的人，”內侍眯著三角眼，凶惡氣從那張臉上泄露出來，壓都壓不下去，“我啊，則是奉皇後娘娘之命，給您指點一番，如何勘破此案。”

    何正寧心中嘲諷，麵色如常，遲疑道，“在下愚鈍，若是不能從命呢。”

    “今兒雖是初一，可韓夫人，就得皇後娘娘的母親，她這年節過的無趣，便將令堂和尊夫人一起喊過去熱鬧了，”內侍嘿嘿笑道，“您那一雙兒女，可都眼巴巴地等著您回去過年呢。”

    何正寧立刻就明白了，這是來威脅他的，用他的夫人和母親，甚至他的兒女，來威脅他的。

    “皇後娘娘厚愛，本官真是受不起啊。”說罷何正寧紅了眼睛，他不敢拿一家子的命開玩笑啊，可是他更不敢拿太後的生死來說玩笑話啊，這他娘的好好的過個年，這他娘的都是什麽破事兒！

    自然，何正寧也明白，今天這個案子，跟韓皇後脫不了關係。

    內侍安安靜靜的等他的回答，何正寧低低地說，“好，您說，我聽著。”

    內侍昂起脖子四周，目光掃過四周，然後湊在何正寧的耳邊。何正寧聽完，皺起了眉頭，這可真是有理有據啊。

    喪鍾傳遍盛京的時候，崔家當然也聽到了。

    一大家子都差點瘋了，是，他們是計劃好了給讓太後娘娘親自出手，把李純鈞弄死，再把顧湛的兩個孩子拿捏住了。顧湛遠在江南，等他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接下來，二皇子得寵，不用崔家說什麽，顧湛即便遠在江南不能歸來，他也會收拾了韓皇後，崔家不愁找不到機會立足。

    但是現在，太後娘娘薨了。崔家這幾年仰賴的人死了，崔家要怎麽辦？

    崔國公氣急敗壞，道，“還用說，肯定是韓氏那個毒婦幹的。”

    崔植尚且冷靜，他喝了三杯茶，說，“大哥，計劃照舊，李純鈞這一回逃不了。”

    “那太後娘娘”

    “崔家會給娘娘報仇的。”崔植握緊了手裏的茶杯，一字一頓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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