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卷 第十九章 垂柳紫陌洛城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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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紫陌淡淡望向那襲玄色紫衣,目光柔和,嘴角掛有笑意,一雙眸子溢滿相思,那裏麵藏滿了多年不見的眷戀和苦衷,可惜他從來不知。
“你喜歡她麽?”
墨故淵失魂落魄在空中找尋,然而一切都毫無蹤影,他不甘嘶吼,發瘋一般在岩漿上的殘渣石台上來回顛簸,臉色扭曲。
那人身邊有月暈光華,不知何時起,大若岩洞飄下無數紫色花雨,那人溫柔淺笑,本是極為風流的模樣卻被他那一雙異色雙眸弄的極為詭異,雙眸之色一紅一金。
“傻小子,她沒事,那三眼金蟾的天眼太過鋒芒,我隻是將她收進我的紫影月當中了”一聲微弱響徹在墨故淵耳畔邊。隻見一道紫色流光劃過,漂浮在岩漿上的一塊碎裂石台前,此刻正躺著昏迷過去的魚清潺。墨故淵絲毫不敢呼吸,緊張走向魚清潺身旁,半響方才心有餘悸感激看向一旁的短發女子。
“多謝前輩”墨故淵低頭喘氣說道。
隨著劍光隱去,有一人負手懸空,紫衣白絲,一腳踏在劍柄末端,隨著劍光緩緩向下落去,猶如謫仙人落世。
洛城東異色雙眸近在咫尺,早已證明了一切,柳紫陌臉色驚慌卻恍然大悟。不顧一切撲向洛城東懷中,痛不欲生淚流,道“是驚虹騙了我們,是她騙了我們,整個長留隻有她也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她聲嘶力竭,淒厲怨恨,隻是一切都已枉然。
“卦不敢算盡畏天道無常,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人生天地之間,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一聲幽幽輕吟至虛空傳來。墨故淵抬首望去,隻見那惠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上方,身旁還跟著那騎黃牛的牧塵。
一場鏡花水月在時光河流中奔湧不息,底下幾人如那旁觀看客,深陷其中。
眼下畫麵是一幕幕山河破碎,戰火滔天,有一人執劍縱橫天地,凡是劍光所至,大地滿是血流成河,無數修道之人紛紛命喪那人劍下。山門被毀,無家可歸,那人隻是隨心而為,屠盡一切便是拾取那些仙家弟子屍體食入腹中,繼而消失原地,下一幕同樣是如此的驚心動魄。
在一處巔峰崖畔,有一女子站在他的身前笑道“仙妖勢不兩立,你為了一個妖族女子竟敢背棄數千年無數先輩教誨,你洛城東如何對得起你劍仙二字?”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本就是長留山巔吸收日月精華成形的一顆紫羅蘭而已,生於仙界,隻因她是花妖人人便要口誅伐之,我傾慕於她,便說我鬼迷心竅?你們咄咄逼人,還要趕盡殺絕?如果這就是我要守護的仙界,那麽此刻我情願一刀兩斷!”
“城東,柳紫陌我當然知曉,隻是天下大勢又豈是你我二人能夠左右,哪怕算上整個長留在內又如何能與其他名門大派相爭,你若真心為了柳紫陌著想,更不應該讓她背負這麽沉重的負擔,若讓她知曉你每日水深火熱,受千夫所指,你認為她會安心嗎?不過你若執意要與那柳紫陌一道,師姐我倒是有一法子可以讓你稱心如願。”
大若岩洞下,駐足在地上觀看的柳紫陌拚命搖頭,豆大的淚珠涓涓流淌,嘴裏不停念叨道“不要答應她,不要答應她”墨故淵心中不忍,目光撇去卻還是見那鏡花水月中的女子踮起腳尖湊向洛城東耳邊輕輕呢喃著什麽。
畫麵一轉,在一處煉獄深淵,一女子正悠哉踱步行走在地,正是先前那長留女子無疑。此刻她笑容滿麵俯身來到一處山穀口,向著最深處一位衣履破爛的女子譏諷道“小小花妖也敢有這般癡心妄想,你可知城東未來可是要繼承長留大業的,你壞他道心,還讓他執迷不悟,你可知整個仙界如今都在嘲笑諷刺城東?昔年劍仙洛城東,仙界前三的大劍仙如今不過是個為了一棵小小成精的花草就淪陷至此,與妖勾結,至仙界大義不顧,讓妖界看我等徒添笑柄,柳紫陌你說你是不是存心要毀掉城東?為何誤我長留?”
那一身傷痕累累的女子瘦小纖弱,聽著此番話語更是心驚膽顫,痛聲哭道“驚虹掌門,隻要他好,我一切都無所謂,我什麽都不在乎,求求你幫幫他。”
“哎,我知你二人互相愛慕,隻是仙妖殊途,數千年的恩怨是非又豈是你們兩人可以朝夕解決的,不過城東畢竟是我長留最為看重的弟子,他如今心係於你怕是難以頓悟,你們若想永無後患的在一起,我倒是有個辦法可以幫助你們。”
下方被囚禁女子一臉驚異,完全不顧是誰將自己拘押在此,滿懷希翼望著眼前之人。
“我長留有一門秘法,修煉之人習之,則多添一處竅府,此處竅府用來修習其他門派功法可隱藏自身原有氣息,隻不過這等秘法太過血腥,極為殘忍,有失仙家風範,我這才一直不願透露。”
“驚鴻掌門,我不怕,隻要有機會我都願意一試”被禁錮的女子急聲說道。
底下的柳紫陌不停自言自語,猶如失心瘋一般,墨故淵不解,隻得細細看去。
“也罷,那我就將這秘法傳授與你,你習得之後,速速去往妖界,隻要你能尋得九幽之炎和冰晶雪魄,在吸盡九九八十一種水類精怪之氣,你便可證道長生,入我仙門!”
直至此刻,墨故淵後脊瞬間冰涼,一切了然。這長留女子竟是無端傳授兩人不同心法,要那洛城東誅仙入魔,要柳紫陌殺妖成仙!隻是兩人被蒙在鼓中,根本不知那女子何等心機手段。
為了不願成為彼此的累贅負擔,皆希望對方能更好更能接受自己,兩人猶如被命運捉弄的玩偶,此後時光長河,墨故淵不忍再看,心中積鬱胸悶,更是心如刀割。
那男子一劍挽破山歌,所到之處灰飛煙滅,屍橫遍野,數百年的時光匆匆流逝,而他也早已淪為一個怪物,隻知每天不停殺人。他神魂皆散,心智全無,如今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在世間隨意殺戮罷了,剩下唯一一個念頭便是不停誅仙吃掉他們的內髒。
荒蕪人煙小道上,他一句句重複,呢喃的話語響徹天穹“再殺一個我就能變成妖怪了,再殺一個我就能變成妖怪了....”
妖界九幽深淵,一女子蹣跚跌跌撞撞而行,身上白骨深深,早已無血可流,可不知什麽念頭一直支撐著她始終未曾倒下。當她站在九幽之炎前,目光隻有希翼向往,絲毫不顧那灼心焚體之痛,奮不顧身落去。走過的大川山河,被無數妖魔鬼怪欺負嘲笑,可她始終掛著淺淺笑容邁著自己的步伐遠去,極地天寒,為取那冰晶雪魄她不知被塵封在雪底多少年,掘地三尺,十指成霜,她不怕死,卻不願死。
一幕幕畫麵在眼前過眼雲煙,那些年裏的波瀾壯闊無人知曉柳紫陌洛城東二人是如何熬過。墨故淵緩緩轉首看向身旁女子,又看向下方九幽之炎和支離破碎的石台,這是被毀去的冰晶雪魄。
半麵寒冰兼半麵烈火她便在這裏存活,數百年便是如此麽?那等天地至極之物她是如何熬過來的啊,隻為了一絲縹緲希望麽,墨故淵眼眶濕紅,看著柳紫陌與洛城東二人,久久無法釋懷。
兩人在此夢境百年都未曾見過一麵,皆為了那被命運捉弄的玩笑一路追尋到頭,早已失去自我。
兩人相擁,柳紫陌泣不成聲,洛城東懷中輕攬柳紫陌,此刻歲月靜好,他臉色安詳,掛有笑容,一雙異色雙眸緩緩恢複清明。
“是我沒保護好你,讓你受了太多委屈”洛城東一手拂過她額前發絲,溫柔笑道,眼角無端淌淚。
柳紫陌拚命搖頭,淚水溢滿臉頰,道“一點也不委屈,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從前隻想著為了彼此更好,而失去了我們自己原有的樣子,如今我們都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真是好笑的緊”洛城東自嘲道。
“你是嫌棄我難看了麽”柳紫陌揉著眼睛望向洛城東。
“才不會,在我眼裏你永遠是那棵敢站在我劍身上跳舞的紫羅蘭,至真無暇。”
柳紫陌心滿意足笑了起來,曾經那些以為熬不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還有什麽比眼下此刻更好的呢。她臉上淚痕依舊,眼裏倒影都是他的影子,她輕輕抬手想要輕撫他的臉頰,隻是不論如何她都無法觸及,身體透明的就像一隻晶瑩蝴蝶,緩緩飛逝,空氣中唯餘星光點點。
“我會記得,那年那月,垂柳紫陌洛城東”有人在耳畔柔聲輕喃。
洛城東低著頭靜靜抱著懷中一棵紫色羅蘭草,不見神色。
那三眼金蟾察覺到異樣,一雙通靈的眼神裏刹那布滿人的恐懼和錯亂,隻見那襲玄色紫衣靜靜漂浮在自己身前,表情冷淡,五指如勾化成利爪掏向三眼金蟾腹部,動作熟練,沒有一絲拖泥帶水就將一顆金黃色的內丹取出。他並未有過多動作,直接放在嘴邊一口口吃了起來,嘴邊,滿是血腥,手掌中,鮮血淋淋,涔涔流下,一滴一滴落在下方柳紫陌的臉上。
柳紫陌一怔,雙眼漸漸空洞,呆呆望著那剛轉首朝自己咧嘴一笑的洛城東。
“洛城東,你在幹什麽!!”不知哪來的力氣,柳紫陌猛的朝上方之人咆哮怒吼,神情悲切憤怒,一副陌生之樣看向那玄色紫衣之人。
“是喜歡的吧,不然也不會那般傷心落魄,奮不顧身,下麵可是妖界禁地的九幽之炎啊”柳紫陌自顧淺言,喃喃訴說。
墨故淵聽聞終是鬆緩一笑,輕輕點頭。
“喜歡一定要告訴她啊,可別藏著掖著,從前我就一直在他耳邊叨嘮不停,他可喜歡了,喜歡的不得了呢。”
墨故淵詫異望向柳紫陌,略有所思,忽的想起什麽,抬頭向著上方望去。
被長劍釘入石岩的三眼金蟾猶有一絲生機,此刻四肢猛蹬,極力在掙脫這柄仙劍束縛,可惜未有任何跡象。
墨故淵猛然抬頭,隻見柳紫陌向自己看來,目光柔和,墨故淵怔怔不語,不知如何回答。他與她相識在這大荒,隻知心底深處魚清潺對自己有種極為重要的感覺,卻說不清緣由。
“可惜啊,就差那麽一會,我就可以變成一個大神仙了,不過努力了幾百年我好像就要死了”短發女子名為柳紫陌,此刻一身氣機正緩緩流逝,唯有身旁紫色花瓣匯聚成海。
四周無聲,萬籟俱靜,那洛城東聽聞下方之人所言,臉色笑的更為開心,此刻緩緩飄至下方,一手將那未吃完的內丹遞到柳紫陌麵前說道“不是說好了嗎,隻要殺妖誅仙後,吃了他們的內髒我就可以轉入魔道,以後我不再是什麽仙界大劍仙,而是和你一樣的妖怪了。”
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語悄無聲息落在柳紫陌耳中,晴天霹靂卻荒涼了她的一生。
“洛城東。”
兩人沒有過多言語,隻是輕輕喚了一聲彼此姓名而已。
金光向著石台中央激射而去,除去魚清潺焦急緊張之外,那短發女子恍若未覺,當那金光不存在一般,一雙眼眸癡癡望著那襲落下的玄色紫衣之人,恍隔經年。
“柳紫陌。”
金光射向石台,頃刻粉碎分崩離析,魚清潺根本來不及有任何反應,身體如那斷線風箏拋飛而起,漫天血色飛舞繚繞。墨故淵呆呆望去,隻覺窒息慌悶,胸膛感覺不到心跳一般,記憶中恍惚有什麽在重疊,想要抓住卻毫無頭緒。
腰間九龍琉璃玉緩緩亮起,忽的隻是閃了幾陣,便隱去光芒恢複如初,一絲黑氣在軒轅劍鋒口沒入,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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