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屋中，寧昭雲坐在空蕩蕩的桌前，望著慕容歎，語氣中帶著笑意：“這兒什麽都沒有，要如何教你？”

    話音剛落，麵前人已經轉身，從角落的包裹中，又取出了一包絹紙，一支狼毫筆，從雕了花的木盒中取出一方小硯台，一樣一樣擺在寧昭雲的麵前，連小巧的鎮紙都有。

    手法熟練的調好墨，將筆遞給了寧昭雲。

    寧昭雲驚愕的望著慕容歎：“你……還隨身帶著這些？”

    她看了看桌上的物品，不說是什麽珍品，但是貨色放在普通愛好者那兒，都已經是極好的東西。

    “你現在會畫什麽？”寧昭雲在開始授課之前，自然要問一問學生的基礎。

    “什麽都不會。”慕容歎很老實的回答。

    “你這……”寧昭雲語塞，分明這研磨的手法嫻熟，隨身還帶著這樣上好的絹紙，怎麽就什麽都不會呢？

    “你想學什麽？”她換了一個話題。

    身旁人又是一陣沉默，待她抬頭時，就看見慕容歎低著頭，薄唇緊抿成一線。

    溝通很難進行下去，寧昭雲抬頭望了望天花板，實在不知道該怎麽繼續在這個悶葫蘆麵前待下去。

    “地魂圖，我想學地魂圖。”身旁的人冷不丁的開口。

    然而隻是聽了這幾個字，寧昭雲仿佛全身遭了雷擊一般，睜大了眼睛望著慕容歎，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好幾次，良久，才沉斂下眉峰，神色忽而嚴肅且鄭重。

    “為什麽想學這個。”寧昭雲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慕容歎抿唇，望著寧昭雲忽而變的煞白的臉色：“若這是師門傳承，我……可以拜於你門下。”

    “慢！”寧昭雲慌忙起身，像是受了驚嚇，一把抓住他的手，及時收住了他要跪下行大禮的舉動。

    開玩笑，她隻想要一個教她武功的護衛，但是不想要一個身世不明的徒弟。更何況，自家師父的本事，也是她死乞白賴的求來的，子揚道人對她，大部分時間是嫌棄的不行，也就每月來要吃的這時候才會自稱師父，蹭吃蹭喝。

    現在，又打著他的名號收一個徒弟，顯然這不是個理兒。

    她鬆開手，重新坐在位置上：“你要如實告訴我，你從何處得知的地魂丹青。”

    “傳聞，子揚道人的地魂圖，若是畫上活物，可以招來畫中魂魄。不論是曾經活著的，還是現在活著的。”慕容歎開口。

    寧昭雲卻皺著眉頭打斷：“你也知道這是傳聞，如何當真？謠言不過誇大的戲說，你卻還信了？若是當真可以招魂，那麽若是與某人有仇，直接招來那人的魂魄，豈不是要天下無敵？”

    這反駁之中，帶著幾分冷意。

    隻是慕容歎很執著，執著到開口的話，讓寧昭雲震驚。

    “我見過。”他說，複而又強調了一次，“我見過地魂圖。這傳聞，所言非虛。”

    寧昭雲沉默了，地魂圖雖是世間的一個傳聞，但是絕非謠言，若是慕容歎說見過，那也不是沒有可能，因為，在多年前她也見過。

    地魂丹青圖，那一晚，她見到的是師父畫的一副洛神圖。那幅圖，初展開的時候，幾乎是洛神回眸，將要破畫而出的畫中仙一般。而後，在師父麵前當真凝起了一道金色的光，隨後那畫中洛神緩緩現身於塵世，以緊閉雙眼的形象，浮於空中。

    栩栩如生，活靈活現。這是寧昭雲唯一能想到的詞語。

    片刻後，那洛神緩緩睜開雙眼，猶如蝶翼般的長睫毛顫抖著，而後清冷揉著孤傲的一雙眼睛，就這樣與寧昭雲的視線對上。

    再之後，寧昭雲便昏了過去，醒來時任是如何回憶，都記不起那洛神具體的模樣。

    而且因為這件事，怪脾氣的老頭還當真一點都不留情麵的，狠狠將她訓斥了一頓。若是要問緣由，自然因為她那一晚，在一旁偷看，目睹了這一切。

    老頭當時的臉都氣得漲紅，一副後怕惱怒的樣子。

    這緣由，事後寧昭雲才知道。

    這能喚生魂召死靈的地魂圖，又豈是這般好畫的？

    世間一切都自由循環，此消彼長才是自然天道，不可忤逆。這是子揚道人在正式傳授她丹青圖之前，告訴她的第一句話。

    人的一輩子，隻可以話三幅地魂圖，不是因為水平問題，而是一幅圖，要交換的是畫師的一個魂魄，並且圖中每次隻可以召喚的魂魄數量是一。

    人有三魂七魄，可是就像是木桶效應，若是三魂全部消耗完畢，剩下的七魄也會迅速消弭。因而說，一個人一生的極限是三幅地魂圖。

    隻是魂魄交換，有一個特點，便是那畫中招來的魂魄睜眼時第一個見到的人是誰，那麽就認定是誰召喚。

    這就是為何子揚道人那日一個人在小樹林進行召喚，隻是萬萬沒想到的是會遇見寧昭雲會夜間出沒在那裏。

    不過她在那個樹林中也不是沒有原因的，那一日皇城狩獵大會，她也隨行前去了，夜晚散心之餘，隻是和隨從分開的那麽一會兒就經曆了這事情。

    所以，地魂圖，並不是傳言的那麽神秘，本質上與召喚凶靈惡鬼並沒什麽分別。

    當然，這些事情，現在寧昭雲自然不會與慕容歎公開。或許說了也沒用，當年師父他老人家試過向眾人解釋，卻引來了一場輿論的追殺，甚至是一些武林人的仇視。

    謠言那一段時間在江湖之內鬧得沸沸揚揚，令人不得安生，本就行蹤詭秘的子揚道人，當時更是變得久難聞其信。

    當然，這是前話。

    雖說寧昭雲也不認為慕容歎會是那種人，隻是當年師父沒有選擇解釋，也應該有他的道理。

    而且……解釋起來好麻煩。

    寧昭雲皺眉，就這麽決定了，不解釋。

    “當初說好的是授予你丹青圖，你卻沒和我說是地魂圖。”寧昭雲皺眉，她看著慕容歎的眼神，心中更是決心不能將這圖教給他。

    傷敵八千自損一萬，這是這張圖的概括。當年師父授予她，不過是因為那一晚與洛神對視，破了師父的道，更亂了規律，因此師父說必須要讓她也掌握這其中奧秘，才能讓平衡回歸。

    雖然至今她也沒能明白這奧秘究竟是什麽，那日的洛神也似乎並沒有換取她的魂魄，不過她極少見到師父那麽鄭重的神色，這令她不得不保護好地魂圖的技術。

    “你……”慕容歎還想說什麽，卻被寧昭雲打斷。

    “天將明，畫丹青圖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當下我們要做的事情還很多，這個事情，我們可以日後再談。現在，是時候叫醒蕭別，去一趟青山塚了。”寧昭雲製止了這個話題的進行，說著，打開門，向外走去。

    她抬頭，皺眉，此刻，蒼穹上的黑雲之上，正泛著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