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聖人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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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生夢死二百兩一壇,但朱厭得了銀錢,從未見過他興奮。
    朱厭伸手接過榔頭,而這一幕恰巧被進入內院的楊墨收入眼簾。
    是以朱厭平日封閉靈敏的五感,避免自己強大的修為被發現,因而隻感覺有人靠近。
    如此聰慧又有宏願的學子,藏在他眼皮子底下了這麽久竟然沒被發現。
    朱厭以為是來福,頭也沒抬說道,“把牆角的榔頭遞給我,這塊鹽礦有些硬。”
    周半山快步走向牆角,拿起榔頭遞給朱厭。
    周半山隻說了那麽一句,便轉身去找朱厭。
    額……
    “老周,快點放下,我剛才還以為是來福呢。”朱厭連忙接過鹽礦,心中錯愕。
    讓當代儒聖為他打下手,朱厭自忖沒那麽托大。
    “這位是……”朱厭好奇地打量著來人。
    楊墨隨手抹去眼角濕潤,拱手行禮道,“在下楊墨,字恭順。”
    楊恭順?皇朝當世大儒?
    朱厭眯著眼睛打量著來人。
    楊恭順眉星劍目,貌若潘安,一柄白玉發簪插在頭上,論賣相這位大儒是他見過的最俊美的男人。
    “在下朱厭,見過翰林院首。”朱厭拱手行禮,畢恭畢敬。
    這家夥來幹什麽?不會是來興師問罪的吧?
    書中記載翰林院首楊墨與其師尊儒聖周半山關係惡劣,兩人曾坐而論道,各執一詞,三晝夜難分勝負,最終不歡而散。
    “朱老板客氣,在下無視酒樓外的掛字,貿然進入唐突了。”楊墨綿中帶針。
    朱厭尷尬地笑了笑,他隻是隨手一寫發發私憤,本來打算今晚就摘掉的。
    借著翰林院的名聲,打響自己的招牌,為日後行事方便,誰成想竟然惹出了翰林院院首這級別的大BOSS。
    “在下一時氣不過,無奈之舉,來福!”朱厭隨口解釋。
    來福小跑到朱厭身旁,“東家,您找我?”
    “去把門口的字摘下來,都是誤會。”朱厭笑嗬嗬道。
    楊墨鐵青著臉,若不是恩師在此,以他嚴苛古板的性格早就發作了。
    “誤會?哼……”楊墨冷哼一聲,旋即又看到周半山垂頭站在朱厭身後,胸腔的怒火便壓了回去。
    “今日之事揭過……”
    朱厭頗為意外,他原本打算將事情鬧大,為自己揚名,但楊墨竟說算了?怎麽能算了呢?
    你不應該上來狠狠羞辱我,再然後將我劃歸垃圾一類,我奮起反抗,當眾打臉,最終名揚長安。
    楊墨啊!楊墨,你怎麽不按照劇本來?
    朱厭知道機會已逝,抬手道,“不謝!”
    楊墨強壓火氣走向周半山,但周半山看都沒看他一眼。
    “東家,老朽要去大堂清賬了。”周半山恭敬對朱厭說道。
    “去吧,今日有蒼蠅在側,我們改日痛飲一番。”朱厭毫不避諱。
    楊墨橫眉冷對,朱厭飄搖而去,口中念叨著。
    “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
    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
    楊墨聞言如遭雷擊。
    譏諷我閉門修學?這是要我勸諫陛下?
    其實朱厭隻是自嘲,但自嘲歸自嘲,拯救皇朝大業要繼續幹下去。
    周半山若有所思,這些年他一直都在尋找救世之法。
    如同天師府老天師妄圖改變大明皇朝的氣運,他也在通過自己的方法挽救皇朝。
    著書立說,他花了二十年,可他的聖賢書無人問津。
    授業解惑,他又花了二十年,可眼前的楊墨貴為翰林院首,卻從不與皇帝進言。
    所管轄的翰林院也是蠅營狗苟之輩,隻知道當官享福。
    因而周半山心灰意冷下,終日遊蕩乞討,心中的火焰逐漸熄滅。
    直至他遇上了朱厭,這個看似古怪庸俗,實則光華內斂的小老板。
    今日聽聞大道箴言,周半山隻覺得心中豁然開朗,加上朱厭的一首自嘲詩,更讓當代儒聖自慚形穢。
    酒樓商賈的小兒尚且知道奮發向上,自己身為儒學之集大成者,豈能坐以待斃?
    …………
    酒樓大堂內,周半山撥弄著手下的算盤。
    “老師。”楊墨恭恭敬敬地叫了聲。
    周半山微微頷首,手下的算盤未曾停下,“老朽曾以為,以文章可教化天下萬民。”
    “男兒若遂平生誌,五經勤向窗前讀,蹉跎幾十載,最後卻不知帝王心意。”
    周半山曾入翰林為神隱皇帝建言,但神隱皇帝剛愎自用,適逢周半山老母殯天,因而他丁憂致仕,再不肯入朝為官。
    “今日聽了東家之言,方知自己是井底之蛙……”
    “恭順。”周半山輕聲道。
    楊墨麵色激動,恩師已經三十多年未曾如此稱呼自己。
    “老師,學生在呢。”楊墨畢恭畢敬。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記住,這是聖人之言!”周半山說罷,閉目頷首。
    朱厭絲毫沒有察覺,頭也沒抬指著另一塊鹽礦道,“把那塊大的搬給我!”
    周半山佝僂著身子,吃力地搬起鹽礦。
    楊墨激動難耐,急忙上前搭手,“老師……”
    楊墨眼眶濕潤,這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授業恩師——周儒。
    楊墨曾經無數次幻想,自己再見到恩師的場景。
    或於楓橋下偶遇,或於朦朧煙雨中相逢。
    但他獨獨沒有猜中,自己竟然會在一間平平無奇的酒樓後院看到恩師尊容。
    楊墨怔在原地,周儒知道有人來了,但卻不願打擾朱厭敲打鹽礦。
    這……
    他知道朱厭貪財,卻從未見過朱厭揮霍。
    周儒聽若罔聞,隻是輕聲道,“噓。”
    兩人動作一緩,朱厭察覺抬頭,錯愕地看著周儒手中抱著一大塊鹽礦。
    隻要自己傾囊相授,以朱厭的智慧,遲早會變成大明皇朝新一代儒聖,輔佐即將到來的新皇。
    也許那時候,大明皇朝又會煥發新的生機。
    他以前隻知道朱厭寫得一手好字,釀的酒醇香可口,但今日一看朱厭的表現。
    他才知道自己走了眼,這哪是什麽酒樓商賈,分明是大明皇朝頂尖的讀書種子。
    周半山找到朱厭時,朱厭正忙著敲打毒鹽礦。
    修行界古語有雲,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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