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勾欄尋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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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說喝的,咱們這種類就更多了。有各地進來的佳釀,如京城自產的黃米酒,滄州之滄酒,濟南之秋白露酒,紹興之荳酒,高郵之五加皮酒,揚州之雪酒,成都之郫筒酒等;不過看客官也是風雅之士,咱們這還有京城名仕的自釀之酒,這種酒釀造工藝更精細,口感也更清淡些。”
    淩宇也是好酒之人,聽到老鴇子如數家珍,不禁嘖嘖稱奇,這教坊司果然不愧是“國營勾欄院”,連酒都這麽多品種,不過淩宇還想再裝得懂行一點,“這些酒啊,本公子都快喝膩了,沒有別的了嗎?”
    進了教坊司,立即有濃妝豔抹的老鴇子上前熱情相迎:“這位公子,看您眼生,您是第一次來吧?您真是來對地方了,咱們教坊司姑娘那絕對是豔絕京城啊!您有看我給您介紹介紹?”
    “人帥更得多讀書啊!”淩宇突然開始飄飄然。
    不知怎的,進了教坊司,雖說這裏也算“亂花漸欲迷人眼”,但見到一個個男人左摟右抱,饒是淩宇這樣曾經“見過大世麵的”也有點接受不了,再一想到“花柳病”,淩宇更是打了個激靈,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咱還是來個文雅的吧!“你給我找個唱曲的吧,我隻聽曲啊,但是,一定要漂亮!不然本公子可不付錢!”
    “這您放心,咱這的姑娘絕對能入您的眼!您看您喝點什麽?”
    出了張府,淩宇心情大好。這些年在齊元敬身邊,自己也讀了不少書,沒想到今天真就用上了。古文晦澀難懂,但勝在能跟文人墨客交流啊!像樓楠那樣,一口一個“我老樓怎樣怎樣……”那些文官都不正眼看你。淩宇決定,回去還得多讀幾本書。
    隻聽鬥篷人說:“才這麽點銀子,我看你們是不想合作了吧?”
    黑人回應道:“回大人……不……回老爺,前些日子我們損失慘重,戰船都沒了,人也死的死傷的傷,根本就沒撈著好處。最近風聲緊,我們一直沒什麽買賣。”
    “那是你們的事,我不管。回去告訴你們老大,之前定的多少就是多少,少一兩都不行。”
    “就是就是,你們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們老爺在朝中替你們上下打點,你們能有今天?估計早喂魚了吧?是吧,老爺?”胖子很機靈,趕緊打著圓場。
    淩宇在房頂聽得真切,之前江湖傳聞倭寇在朝中有人策應,如今看來是真的。正想繼續聽下去,耳邊傳來一陣風聲,淩宇側頭閃過,一塊石頭砰地砸在瓦片上。
    “誰?!”屋內人大喝一聲,“房頂有人,快抓賊啊,別讓他跑了!”
    淩宇見狀不妙,趕緊起身跳下房頂,想借著擁擠的人群躲過追兵。但他還是低估了對方的實力,淩宇的行跡始終在對方的掌握之中,加上對路線不熟悉,淩宇周圍的追兵越來越多,拐過一個轉角,前麵竟然是一個死胡同,“看來今天逃是逃不出去了,拚了!”
    就在淩宇即將走投無路之際,黑暗裏伸出一隻手,將淩宇推進牆角一個狗洞裏,然後在來人的帶領下,淩宇又翻過一堵高牆,跑了大約一刻鍾,來到一片居民區內。
    “沒事了,咱們安全了!”那人探頭朝外麵看了看,又輕輕關上了房門。
    借著月色,淩宇終於看清了此人的相貌。
    一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小夥子,穿著一身黑色緊身衣,眉清目秀,腰間綁著一個布袋子,看樣子沉甸甸的。這身裝束對淩宇來說簡直再熟悉不過了,看來是同行啊!
    “多謝小哥搭救,敢問尊姓大名?”對同行,淩宇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謝什麽,我叫厲小刀,救你是應該的。”厲小刀一邊說著,轉身拿起桌上一把破茶壺,咕嘟咕嘟就灌了幾口。
    淩宇疑惑,正要繼續問,突聽屋內一陣咳嗽,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是小刀回來了嗎?”
    “是我,娘,我回來了!”小刀轉身朝淩宇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脫下夜行衣,從腰間的布袋拿出一隻燒雞,又將布袋塞到水缸後麵的一個洞內,繼續說:“今天老板生意不錯,賞我一隻燒雞呢!娘,您慢點,我扶您一起吃。”
    厲小刀從屋內攙出一位盲眼老太太,“娘,這是跟我一起在客棧打雜的朋友,路過咱們家,進來坐坐。”
    “是小刀的朋友啊,快坐,快坐,小刀啊,快給客人倒水啊。小夥子,家裏窮,沒什麽好招待你的,你吃飯了嗎?小刀帶回一隻雞,咱們一起吃。”
    “不用了,大娘,我吃過了。”
    “別客氣,大哥不是也沒吃嗎,一起坐下吃點吧。現在外麵風大,待會再走也不遲。”說到“風大”的時候,小刀衝淩宇使了個眼色,淩宇心領神會,這是在告訴自己,外麵追兵還沒走遠。
    小刀娘摸摸索索,將一隻雞腿撕下遞給淩宇,“小夥子,餓了吧,吃個雞腿。”小刀也撕下另一個雞腿,“娘,這個雞腿你吃。”
    一個暖心的動作,淩宇對這家人的好感倍增。家裏這麽窮,這老太太還能將雞腿給自己一個外人吃,再看厲小刀對自己娘親的孝順,淩宇覺得這是一戶好人家。
    吃完飯,厲小刀正準備送淩宇出門,突聽外麵又是一隊追兵跑過,厲小刀對淩宇說:“大哥,你還是別走了,今晚在這住一宿吧。”
    “小兄弟,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為什麽救我?”
    “告訴你也無妨,但你要保證不許打我罵我,不許做出任何對我不利的事,你還得發誓!”。
    “真是一個怪人!你救我我怎能傷害你呢?好吧,我發誓,要是做出任何對你不利的事,天打雷劈!”
    “嘿嘿,因為剛才的石頭是我扔的!”
    “這感覺真是妙啊……有錢真好”
    一曲未了,突聽隔壁房間內傳出摔酒杯的聲音,接著就是嘈雜的怒罵聲。淩宇心想:“喝個花酒怎麽還打起來了?”淩宇讓那女子停止了彈奏。
    沒有音樂,雖聽不清隔壁說話的內容,但一個熟悉的聲音卻傳了過來。淩宇仔細搜索自己的記憶,奈何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就來君子湯吧!”淩宇覺得自己是君子。
    “好嘞,公子樓上請!樓上的,快伺——候——著——!”
    話音未落,淩宇迎麵走來一小廝,但見他頭戴綠頭巾,身穿綠色衫,腳下綠色鞋襪,兩手恭敬交叉:“公子請。”
    在小廝的帶領下,淩宇來到一房間內,甫一進門,便為屋內各種豪華擺設暗自讚歎。香幾上擺一座紫銅寶鼎,文具裏列幾方漢玉圖書,牆上掛著某名仕臨摹的王羲之蘭亭帖,錦囊內貯一張七弦琴,屋裏還放著一張鴛鴦床。淩宇正欣賞著,不一會兒,小廝就領來一名翩翩女子。
    淩宇不懂音律,讓那女子隨便彈了一首自己拿手的曲子,自己則悠閑地喝著酒。
    “一看公子就是品酒的行家,咱們今天新到一批好酒,是宮裏釀的,這可不是每天都有啊!有滿殿香、金莖露、太禧白、君子湯,您看來點什麽?”
    “你這都有什麽酒啊?”淩宇不敢隨便點,倒不是囊中羞澀,而是怕他在軍中喝的那些酒說出來讓老鴇子瞧不起,跌了身份。
    打發走樂妓,淩宇打開窗子。見四下無人,反手扒住窗戶上沿,屈身卷腹就來到了房頂上,輕輕掀開一塊瓦片,透過裏麵的光亮,淩宇看清了屋內的情況。
    屋內上首,是一名頭戴麵具、身著鬥篷的男子,剛才摔酒杯的是他、說話的也是他,但被麵具擋著,看不到麵容;下首處,有兩人恭恭敬敬地站著,一個肥頭大耳、身著華服,一看就是富貴模樣;另一人又黑又壯,眉宇間透著一股殺氣。
    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齊元敬那些悶葫蘆在一起待久了,淩宇自己都覺得自己變了,變得一本正經!但還有一句話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淩宇這種登徒子終究沒能抵擋住燈紅酒綠的誘惑。
    在京城,男人尋花問柳本就不是什麽隱晦的事。淩宇本想邀請蕭百川同去,但想到蕭百川官家身份,為避免給蕭百川添麻煩,淩宇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時,天色漸晚,大街上的燈也開始亮了起來,京城的繁華,在夜幕的籠罩下,以另一種姿態展現在世人麵前。登州、台州,跟繁華的京城一比,簡直就是螢火自比日月。
    “頭一次來京城,我得好好開開眼界,看一看這大明,到底是怎樣一副盛世景象啊!先去哪兒呢?夜生活,是不是……嘿嘿,當然是泡吧…..不對,喝花酒去!”
    一路打聽,穿過兩條街,在一處繁華的大路邊上,淩宇找到了他的目的地——教坊司。
    “簾輕幕重金勾欄。”淩宇搖頭晃腦吟起他最喜歡的一句詩:“哈哈,教坊司,據說這裏的姑娘都曾有顯赫家世,可惜家族犯錯才淪落至此,男的世代龜公,女的世代娼妓,都是苦命的人啊!那我淩宇來這裏消費,也算幫她們賺錢嘍?對!就是這樣!我淩宇真是憂國憂民的好人!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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