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檔案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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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聽好像歪理強辯, 陳飛鷹低頭看了眼徐黎靈, 她雙臂抱在胸前, 眼瞳微縮, 肢體緊繃,這是抗拒,不耐,攻擊的傾向。
對人——對他並不友善。
但他向來習慣了把人往好處想,覺得這小姑娘肯舍己救人,對自己的傘有感情……好像也沒什麽不對。
徐黎靈跟他隔開距離, 這樣起碼從視覺上不用再仰視:“看什麽?想讓我謝你啊。”
謝是不可能的, 絕對不可能的,沒還手就不錯了。
要不是這男人多此一舉, 她也不必被髒水潑成個落湯雞。
陳飛鷹無奈道:“沒帶現金, 我用手機給你轉賬吧。”
“不。”徐黎靈語氣稱不上好:“我沒賬號,收不到。”她保持著上個年代的觀念,錢放在手裏最穩當, 因此不用微信, 也不用網絡支付工具,把錢放在那個裏麵,總覺得十分不安全。
“那——”陳飛鷹烏黑的劍眉微微往上挑,耐心依然很好:“把我的手機號記一下,找個時間把錢還給你。”
“好。”這次她沒說什麽話了。
給對方新買的手機還沒開封, 陳飛鷹找櫃台要了紙和筆, 把自己的手機號謄寫上去, 然後給了她。
字體遒勁有力,頗有顏骨,卻多了絲圓潤,上麵寫著一串數字號碼,後麵跟著“陳飛鷹”,他的名字。
徐黎靈盯著紙條,聲音漸趨低沉:“你姓陳啊?”
“沒錯。”陳飛鷹站著沒動:“怎麽了?”
她把紙條團成團塞進口袋裏,笑了一下:“沒什麽,陳是好姓。”
說著這話,頭低下了,為掩去目光中的刺探,還有防備。
陳飛鷹往商場櫥窗外望了一眼,道:“外麵還在下雨,把傘拿上吧。”
徐黎靈道:“我隻用自己買的傘。”又補充:“我等雨停。”
陳飛鷹提醒道:“記得打電話。”他工作忙,怕一忙就忘了傘這回事。
徐黎靈看他。
被車子壓壞的那把傘並不貴,小幾十的價格,喜歡是喜歡,可沒了就是沒了,要錢隻是隨口一說,心裏不覺得對方會答應這種苛刻條件。
但他答應了,還擔心對方會忘掉這件事。
這到底是愚蠢,還是裝蠢?
反正都逃不開一個蠢字就是了。她收回目光,視線移向別處。商場一個角落忽然熱鬧起來:“超帥啊!好帥的小哥哥!”
“超級帥啊,我們拍個視頻發到網上去……”
小哥哥,眼前這個長得也不錯,就是看上去老大不小了。
徐黎靈的目光落在陳飛鷹身後,那是商場內部的肯德基,幾個女生在附近駐足,嘴裏嚷嚷著“好帥”。
那個被圍在中間的男生穿著一身肯德基的員工製服,紅紅的一身喜慶,臉上卻很不耐煩,卻又因為工作忍住。他的眼睛無意望到這邊,忽然吃驚地睜大了。
“徐——哎讓一下。”他想過去,又被領班叫住。
圍住他的女生還在問:“小哥哥小哥哥,你有女朋友嗎?”
陳飛鷹反頭看了眼,沒看見人正麵。
不過年輕,朝氣蓬勃,少年人的特質,就算隻看背影也看得出來。
拿了東西,徐黎靈朝那邊走過去,一聲不吭。
陌生人而已,冤孽相逢,犯不著招呼,也犯不著告別。
***
白留溪端著托盤穿過人群。
快餐店的製服講究的是一個標準,款式顏色十分的普通,甚至稱得上不好看,可套在他身上,頓時就被顏值拉高了好幾個檔次。
他穿梭在廉價的塑料椅凳間,愣是走出了一種時尚走秀的感覺。
對兩側的拍照聲充耳不聞,白留溪走到邊角,把托盤放到桌上,附近頓時響起了一陣陣的惋惜。
“那個該不會是他女朋友吧?”
“我剛才聽他跟領班請假,說是親戚來了……”
白留溪把托盤放到桌上,上麵擺著一杯可樂,一份雞腿飯,還有漢堡,雞排。
徐黎靈對這滿滿一盤有些抗拒:“這麽多很浪費。”
“光你吃我餓死啊,我還沒吃早飯呢。”白留溪在她對麵坐下,直接拿起一個漢堡啃了一口:“哎,你怎麽會來這裏?”
雖然在外麵打工這事跟徐黎靈說過,不過他知道對方絕對不是特意跑過來看他的,她沒那麽勤快,也沒那麽好心。
徐黎靈皺眉道:“我不是每個月都給了你生活費麽,還出來做這些低聲下氣的事情做什麽?”
白留溪咽下嘴裏的食物:“什麽低聲下氣,我這叫自食其力。”
“你這是自討苦吃。”
“怎麽說話呢。”白留溪瞪了她一眼。
這人也太不會說話了,怎麽說都不中聽。
不過來兼這份職確實煩人,不僅要麵對女生的騷擾,還有男生的白眼,他有多少女生喜歡,就被多少男生排斥。
剛才才短短幾分鍾,徐黎靈就眼見他就被臨角一桌的男生叫去拿手套,拿調料包,換熱的薯條好幾回。明明能看出對方是有意挑釁,卻不得不按要求做。
徐黎靈認真道:“你怎麽不扔到他臉上?”
這出的什麽餿主意,白留溪很暴躁:“那我這工作還做不做了?”他都在這兒幹了一星期了,可不想做這麽久的白工。
洋快餐店打工一個小時十塊錢出頭,之前做的ktv夜店服務生,他是男生,雖然沒那麽多顧忌,可是混夜場的人多半葷素不忌,連續幾次被蹭油抽回去差點鬧出事來後就放棄了這種工作。
錢不是那麽好掙的,相比之下,拿幾個調料包實在不算什麽事,男人能屈能伸嘛。
“待會我跟領班請個假。”白留溪三兩下吃完:“然後送你回去,天氣預報說晚上沒雨,你拿著我的傘回去。”
殯儀館還有一個高如蘭,徐黎靈倒沒忘記這件事情,對方被耽擱了一天,態度依然很好,屍體就算保存得很好,時間長了還是會出現腐化現象,處理起來就麻煩得多,於是吃了這頓飯就趕了回去。
回到店子裏,白留溪繼續工作,把套餐送到幾個化著濃妝的女人的桌上,他剛轉身打算離開就被其中一個叫住。
“小哥哥,剛才那個女孩是你女朋友嗎?”那女人燙著波浪卷,一對酥胸飽滿,簡直呼之欲出。
“不是。”他餘光掃到手機攝像頭,勾起嘴角,聲音輕快:“而且我不是小哥哥哦。”
那女人眼神暗示意味明顯:“那人家該叫你什麽啊?”
“現在是兼職時間,”白留溪朝她們笑了笑:“我是高中生,阿姨。”
***
徐黎靈自覺做事很有條理,在完成高如蘭的囑托之前,她首先還得把事先答應大孟的事情做完。
大孟到底是多年的老油條,也不知道和田家人怎麽說的,對方竟然答應了他沒再繼續鬧事,隻是等著入殮師回來等的也有些焦灼。
“哎喲我的徐老師,您可總算回來了,”大孟急急地迎上來:“田家人正急著等著呢。”
盡管之前沒來這工作的時候也聽過傳聞一二,說徐黎靈本事高,但是把屍體的手恢複的原模原樣這種事聽上去到底有些驚異,沒親眼見過,誰也不敢打保票。
雨已經停了,露出了太陽,太陽還沒下山,半天中掛著,像不太新鮮的蛋黃,徐黎靈道:“現在還太早了。”
太陽還沒下山呢,這見不得光的事情還不能做。
暫時不能上工,但是還有準備工作,她關上了化妝間的門,和屍體單獨相處。
徐黎靈帶上手套,舉起了田老太的手,這隻手手腕以上全部斷掉了,創麵並不平整,不僅參差不齊,而且缺口的樣子有點像……牙印。
從傷口裏露出來的那節骨頭已經斷了,被咬成了骨刺,一口咬斷需要極強的下顎咬合力,貓的咬合力不可能如此驚人。
門被敲響了兩聲,大孟的聲音從外麵傳過來:“徐老師,現在已經七點半了。”
城市的夏天黑夜黑得晚,但遠離城區的地方則相反,早早就黑了天。一到晚上,寂靜的隻能聽蛙叫蟬鳴。
她點上了一根香。
香燃了起來,依舊無色無形,徐黎靈看了會兒,然後蓋上香爐蓋。
她走到停屍床邊,伸手一掀掀開了蓋在屍體身上的白布,死者的麵部表情很安詳,看得出來,安心離開的。
空氣好像沒有變化,田家老太太擱在停屍床上忽然直直地抬了起來!隱藏在皮膚底下的血管經脈拱起皮肉,像植物的根莖一樣慢慢鼓脹了整個手臂,青紫色十分駭人,膨脹的如屍體腐爛後的巨人觀。
但它很快又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癟了下來,從斷掉的手腕部分生出肉芽,不是新肉,而是和屍體一樣的枯瘦皮膚。沒過多久,斷掉的手已經長合,完完全全就像原裝。
她順手把布蓋上了老人遺體,遮的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去把那些人叫進來。”徐黎靈很習慣地指使大孟:“就說,手找到了,在棺材底下,是有人不小心軋斷的。”
大孟吸了吸鼻子:“是嗎?”
他一時有些恍惚,朦朧地想著,好像……是有這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