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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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防盜章 榮三鯉勾著嘴角, 在小兵的臉上輕輕拍了拍。
“去, 就這麽說。”
小兵愕然地看著她,不僅是因為那番驚人心魄的話,更是因為她的笑容和舉動。
媽的,以前總聽人說她是個女爺們, 除去一張漂亮的臉,幾乎與男人無異。
他還信了, 現在看來, 這世間除了狐媚子轉世的, 還有哪個女人能比她更勾人?
榮三鯉的那一拍還在令小兵回味無窮, 而她已經升起車窗,顯然沒有更多的話要說了。
小兵騎上馬, 回去傳話。
顧小樓擔憂地看著她。
“三鯉,你這麽說他就會走嗎?別敗壞了自己的名聲。”
榮三鯉笑而不語, 淡淡道:“你等著看吧。”
顧小樓見她如此有把握, 隻好收起擔憂, 望向那片薄霧。
小兵馬匹帶起的風將薄霧衝散了些,幾乎可以看清霍初霄深刻的五官。
聽完前者的話後,他好像朝這邊看了過來。深沉的目光與春日的暖陽一同穿透霧氣,落在福特標誌性的拱形車頭上。
他的馬蹄動了,顧小樓心裏一緊,又看榮三鯉, 後者仍是那副淡然的模樣。
最後, 霍初霄調轉馬頭, 高大的身影漸漸隱入霧氣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開車。”
榮三鯉吩咐一聲,司機踩下油門。
不出半個時辰,霧氣散盡,燦爛的陽光為汽車披上一層金甲,奔向嶄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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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州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
這裏依山傍水,易守難攻。城北是一片重巒疊嶂的山脈,浩浩蕩蕩綿延了上千公裏。城南則毗連大運河,下船就能進城,隻需經過那道足有十多米高的城牆。
一千多年前,它隻不過是荒山僻野,後因商隊改路線,時常會在此地歇腳,就陸陸續續建立起幾個驛站。
之後驛站變成村落,村落發展成城鎮,錦州的規模和人口於前朝末期抵達頂峰,堪與平州媲美。
又因有大運河,凡商船必定在此停靠,凡來往南北的路人必定在城內休憩,其繁榮程度,絲毫不遜色於沿海的貿易集散地滬城。
錦州城內有無數條街、無數條巷,數不清的商場店鋪,每天都有新店開張或倒閉。
這幾天,永樂街上有家因經營不善而關門的布店轉租出去了,每天天不亮就有裝修師傅過來敲敲打打,將店鋪翻新。
永樂街約三百米,曆史跟錦州一樣長。
街道後麵就是民居,因此街上賣什麽的都有,洋貨、布料、瓜子點心……甚至還有算命攤子和酒樓,幾乎是一個城市的縮影。
酒樓名曰常家飯莊,聽名字就知道是家傳的。創始人乃錦州本地人,曾是前朝知府家的廚子。
知府倒台後他自謀出路,創立一個常家菜,十分符合錦州人的口味,因此生意興興向榮。
傳到如今,創始人早就去世,掌櫃的是他兒子常魯易,對自己的手藝特別自豪,總以常家菜唯一傳人自居。
對門的布店成功轉租之後,街上的商戶見慣了,漠不關心,隻有他深受困擾。
一是裝修聲音嘈雜,灰塵大,他總覺得會影響自家生意。
二是今日出門時,偶然聽說了一個消息——對門裝修完成,也會開一座酒樓,據說請得還是從平州來的廚子。
平州是京城,臥虎藏龍之地,要是普通的廚子還好,可萬一來個在宮裏幹過的……
皇家禦廚,噱頭不比他這個知府家的大得多?
兩者相加,他煩得今日菜價都忘了看,也顧不上雜役買菜時會不會與小販串通好虛報價格,匆匆折返回店裏,打算找自己夫人兒子商量對策。
“常老爺早。”
在他家店門口支了十幾年攤子賣粉皮的老頭黃大山,照舊陪著笑跟他打招呼。
他看也沒看一眼,提著長袍下擺跨進門檻。
黃老頭沒有放在心上,正過臉繼續做粉皮。
他老婆劉桂花用頭巾擦擦汗,壓低聲音問:
“常老爺今兒個臉色怎麽更難看了,該不會又想漲我們租子吧?他太太這個月可天天早上都讓人過來端粉皮呢,一個大子兒沒給過,再漲租子都要折本了。”
黃老頭眯著眼睛笑,露出一排缺了幾個的黃牙,湊近將新聽到的消息告訴她,說完努努嘴。
“你現在知道他為什麽不開心了吧,永樂街就要開第二家酒樓,他的好生意說不定就做要到頭了。”
劉桂花卻開心不起來,憂心忡忡地盯著鍋。
“你說……要是新開起來的酒樓也賣早點,咱們的攤子是不是就開不下去了?兒子還在上學,媳婦都沒娶,就指著粉皮賺點錢。要是賣不出去,以後拿什麽給他交學費?”
黃老頭一聽才意識到這個可能性,心情頓時焦躁起來,抓起一把辣椒粉撒進湯鍋裏。
“嘮叨什麽?天塌下來有我頂著,還能餓死你們娘兒母倆?去去,做生意。”
劉桂花不說話了,幫客人盛粉皮,黃老頭看著眼前這鍋熱氣騰騰的湯,忍不住朝對麵的店鋪瞥去一眼。
那裏晾著幾塊新門板,已經上好了漆,就等木匠把它裝上去。
酒樓快開張了。
那邊常魯易沒跟太太兒子商量出名堂,這邊黃老頭時刻緊盯對麵,想看看店鋪的新主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一整個上午,店裏都隻有裝修師傅。等到下午三點左右,一輛黑色福特轎車駛進永樂街,停在店門外。
黃老頭正在把新蒸好的粉皮從籠屜裏刮出來,手裏動作不停,卻悄悄伸長了脖子,鵝似的往那邊看。
車內下來三個人,穿短衫的一看就是車夫,幫忙提行李。剩下一個長身材的男青年,一個衣著簡單卻優雅的年輕女人。
兩人模樣都十分標誌,然而眉眼間並無相似之處。男青年看起來比女人小幾歲,兩人的關係耐人尋味。
不是姐弟,該不會是……夫妻?
下車後女人沒有說話,男青年衝店裏喊了聲,有個中年男人跑出來,將他們迎了進去。
福特車停在路邊,在這個年代是稀罕之物,全永樂街也就家底豐厚的常老板家後院裏停著一輛而已,如今終於來了第二輛,引得路人頻頻側目。
下午吃粉皮的人少,黃老頭喊了聲老婆子,把手中工作交給她,自己則跑到對麵店鋪的側門,偷聽裏麵的動靜。
一群人圍在店裏看裝修,男青年忽然提議。
“三鯉,我們去後麵看看吧,後麵還有個院子。”
那個被他稱呼為三鯉的女人嗯了聲,聲音聽起來輕柔文靜,之後眾人就一同往後院去。
黃老頭探頭探腦地聽了半天,得知他們的確是從平州來的,也的確是想開酒樓。
女人叫榮三鯉,男人叫顧小樓,聽說話時的親密應該是一家人,卻不知為何兩家姓。
榮三鯉是兩人中間掌權的那個,店麵則是顧小樓托人租的。他等中年男人介紹完店裏所有設施,榮三鯉點頭表示可以後,才讓車夫把行李拿進來。
偷聽到這裏,黃老頭算是徹底放下心,哼著小曲兒回到攤子上,接過劉桂花手裏的籠屜,繼續幹活。
劉桂花好奇地問:
“你咋這麽開心呢?人家不開酒樓了?”
“開,怎麽不開。”
“不賣早點?”
“誰知道呢。”
“那你開心什麽?”劉桂花納悶極了。
黃老頭神秘兮兮地一笑,壓低聲音。
“你是不知道,他們的掌櫃呀,是個女人!”
“女人怎麽了?”
怎麽了?
女人能有成大事的嗎?先前那個開布店的,要不是聽了老婆的話進一批又貴又難賣的洋布料,怎麽可能那麽快關門。
還有他這個粉皮攤子,老婆隻能打下手,幹幹擇菜洗碗的活,正事還不是得他親自來。
看那女人長得又漂亮,細皮嫩肉,必定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主,帶個小白臉出來做生意本就是自不量力,再加上對門還有個常老板虎視眈眈,估計用不了三個月,店麵又要換人。
黃老頭對自己的猜測很有信心,見鍋裏的湯已經沸騰,拿個長柄勺舀起一點抿了抿,喜滋滋地眯起眼睛。
常魯易從門裏出來,似乎才喝了點酒,挺著個大肚皮,臉上油光發亮。
黃老頭照舊打招呼,“常老爺,出門啊?”
常魯易一看見他就用袖子擋住臉,揮揮手厭惡道:
“你湯裏少放點辣椒粉,嗆死人。要是再這樣,下個月這攤位不租給你們了。”
二老連忙賠笑,雞啄米似的點頭,心中暗道除了他們誰還願意租這個破攤位。
常魯易最瞧不上他們這副哈巴狗的模樣,揚長離去,卻沒有出永樂街,一扭頭就走進對麵的店門。
他跟家人中午就商量好了,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管她是哪裏來的貴人,先熱臉相迎搞好關係,再做定奪。
裝修師傅都是附近請的,一眼就認出他。
“常老板找誰啊?”
“新掌櫃呢?”
裝修師傅立刻衝內院喊:“榮小姐,有人找你。”
沒過多久,一個穿白色羊毛大衣的女人款款走出,滿頭秀發用枚珍珠發卡攏住,那叫一個膚白勝雪、美明豔動人。
常魯易看直了眼,忘了打招呼。
還是榮三鯉先開口。
“請問你是?”
常魯易啊了聲回過神,忙摘下頭頂的帽子,極為紳士地說:
“鄙人乃常家菜唯一傳人,對麵常家飯莊的掌櫃常魯易,請問這裏的老板在哪兒?”
“我就是。”
榮三鯉笑得很溫婉。
常魯易心中一喜,幾乎忘了自己來之前的心思,盛情邀請。
“原來你就是新老板,巧了巧了。你今日才到錦州,想必沒來得及準備晚飯吧?以後大家在同一條街上做生意,那就是自己人了,不如先去我的店裏吃頓飯?就當為你們接風。”
“當然是從曾爺爺的菜譜上學來的,昨晚我研究了很久。”
“原來你昨晚在房間看書啊。”
“你不是偷看了一晚上麽?連我在房間做什麽都沒看明白?”
顧小樓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小動作早就暴露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榮三鯉揶揄他,“以後想偷看別人,先把自己房間裏的燈關了,不然探頭探腦的模樣全都映在了窗戶上。”
顧小樓鬧了個大紅臉,不說話了,一個勁兒地往灶裏加柴火。
半個小時後,黃老頭按耐不住,走到大堂喊他們。
榮三鯉把手頭的工作交給顧小樓,自己洗幹淨手,好整以暇地走出去,笑道:
“有什麽事嗎?”
“說好了今天比賽的,你們一直縮在家裏不出來是怎麽回事?該不會後悔了吧?”
黃老頭為了贏得比賽,特地用最好的材料熬了一鍋鮮湯,所有香蔥啊香菜啊辣椒啊,都是趕早起來買的,最是新鮮。至於做粉皮用得綠豆麵,那更是細細的磨了一晚上。
現在東西還沒開始做,街坊四鄰已經被鮮湯的香味勾得舍不得走,這使得他對即將到來的比賽十分有底氣,已經忍不住摩拳擦掌了。
榮三鯉道:“我們正在準備,待會兒就好。”
“不後悔就行,外麵大家夥兒都在等著了,要是榮小姐你臨陣脫逃、言而無信,以後這生意恐怕是不好做呀。”
榮三鯉笑笑,“多謝操心,我先忙去了,稍後見吧。”
她說完就回到後廚,黃老頭不好進去,在大堂裏踮起腳尖張望,隻看得到廚房裏冒出許多白色水蒸氣,不知道到底在做什麽東西。
管她做什麽,年紀輕輕的女人,還能得贏得過有十幾年經驗的他?
黃老頭不屑地哼了一聲,走出店門。
常魯易在自家門口張望,由於比賽的緣故,大家都沒心思進店吃飯了,全都在街邊等著看熱鬧。
見黃老頭出來,他推開眾人,第一個跑到他身邊,壓低了聲音問:
“他們在裏麵做什麽?”
對於自己這個未曾顯山漏水的對手,常魯易還是蠻在意的,尤其對方長得那麽漂亮,就算將來真的要搶生意,他也不希望壞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好印象。
好男不跟女鬥,更不跟美女鬥。
黃老頭隨口道:“還能做什麽,蒸粉皮唄,常老爺您也想嚐嚐?”
“你們一個在我家門口擺攤子,一個在我對麵開店,嚐嚐不行啊?”
“行,當然行……”
黃老頭對這個常老板的態度其實很複雜,一方麵他得每月交租仰仗他吃飯,已經合作十幾年了。另一方麵他知道常魯易一家瞧不起自己,還老說他兒子念那麽多書是白念,賠錢貨一個。
每當聽了這話他就很不服氣,自己兒子都考上大學了,還是賠錢貨,他家那個吃喝嫖賭樣樣俱全的二世祖算什麽?
黃老頭心中一動,試探地問:
“常老爺,以您做菜多年的經驗看,今天誰能贏啊?”
常魯易嗤笑,“怎麽?現在就想著給自己拉票嗎?黃老頭,雖說我們家吃了你很多粉皮,可人家小姑娘初來乍到,不能拉幫結派欺負她,必須公正投票。”
看他說得那麽義正辭嚴,黃老頭嘿嘿一笑。
“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想……常老爺能不能順勢做件好事,你看我都租了你們家門口這麽多年,要是這回我贏了,你就給我免兩個月的租子行不行?”
“你這黃老頭……真精明!”
常魯易指著他的鼻子,本想說他想得美,但是念頭一轉,起了戲弄的心思,改口道:
“兩個月太短,要是你贏了,我就免三個月。”
“真的?”黃老頭大喜。
“可要是你輸了……那你得給我交三個月的三倍租金,敢不敢賭?”
常魯易大喝一聲,冷笑地看著他。
黃老頭被激起久違的熱血,加之對自己有信心,又想出口往日的憋悶氣,答應下來。
“好!”
劉桂花見兩人大呼小叫的,像是在吵架,過來詢問。
“你們在說什麽?”
黃老頭懶得告訴她,揮揮手走到攤位前,用勺子嚐了口鍋裏的湯,愈發的鬥誌昂揚。
今天他贏定了!
上午九點,過來看熱鬧的人已經快要等不及,近百雙眼睛的注視下,新酒樓裏終於走出兩個人,正是榮三鯉和顧小樓。
豔陽高照,氣溫轉暖。
榮三鯉沒再穿大衣,而是一件夾了層薄棉的天藍色短褂子,珍珠扣子折射出瑩潤光澤。
下麵配一條顏色稍深些的布裙,布料看起來不像絲綢似的反光,又比麻布棉布挺括許多,不知究竟是什麽料子。
她沒戴帽子和首飾,一頭秀發編成個大辮子搭在左肩上,身姿輕盈利落,該粗的地方粗,該細的地方細。不施脂粉,卻是天生的標誌美人兒,看得在場男性都忘了呼吸。
“又是過時貨。”
黃潤芝倚在三樓的窗台邊,居高臨下地打量她,在心中不屑地說了句,就將視線移到她身後的顧小樓身上。
顧小樓實在是個好看的青年,麵孔白皙眉眼烏黑,身材高挑挺拔,隔得這麽遠她都能看見他濃密的睫毛。
他站在陽光底下,就如同某種朝氣蓬勃的植物,令黃潤芝回想起自己清純的少女時代,一顆被世俗和金錢渲染過的心似乎都跟著變年輕了許多。
她更加想把他收到自家當雜役了,如此賞心悅目,如此乖巧懂事,比那個又傻又饞又懶的常天壯好了不知多少倍。
榮三鯉是空手的,顧小樓兩手捧著一個大湯碗,湯碗上蓋著蓋子,看不見裏麵是什麽。
黃老頭問:“這就是你們的粉皮?”
“是。”
榮三鯉笑得落落大方。
“別藏著掖著,打開給大家夥看看。”
有人攛掇。
榮三鯉將湯碗放在黃老頭的櫃台上,打開蓋子,一陣熱氣衝出來。
等熱氣散盡後,眾人圍過去看,隻見雪白的湯碗裏盛著一碗紅通通油汪汪的湯,湯裏有晶瑩如玉的粉皮,翠綠的蔥花和香菜,少許辣椒飄在最上麵,看起來讓人食指大動。
黃老頭看看她的湯碗,再看看自己鍋裏的湯,怒道:
“你抄我的配方!難怪那天跑來吃粉皮。”
眾人嘩然,但榮三鯉不慌不忙。
“我抄你哪裏了?”
“還用問?你的粉皮看起來跟我的分明一個樣!”
“大家做得都是粉皮,當然一個樣。另外我問你,普天之下幾個人做湯不放蔥?錦州城裏幾個人不吃辣?你不能因為我也放了,就汙蔑我是學你的吧。”
劉桂花拉拉自己老頭子的胳膊,小聲說:“她說得沒錯,粉皮不都長這模樣嘛……”
“去,不說話你能死啊?”
黃老頭很不耐煩地甩開她的手,衝榮三鯉道:“這個我就不計較了,吃的東西還是要靠味道說話。”
“那就開始了,為公平也為節省時間,我們每人當場選出五人,共計十人,一起來品嚐兩方的粉皮。嚐完後覺得哪家好吃,就把這個……”
她從顧小樓手裏拿來十根紅筷子,“放到那人手裏。”
黃老頭對於規則沒異議,兩人當即從現場選出十個人,又把自己的東西分出十小碗,讓他們開始品嚐。
黃老頭把自己一家人的生計,還有往後三個月的租子都壓在這場比賽上,重視程度無需多言,緊張地看著他們,大氣也不敢出。
榮三鯉的表現就平靜得多,站在自己的作品前,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
顧小樓本來也很緊張,自從看到她做菜的過程以後,就穩操勝券了,現在甚至還能與她談笑。
第一個食客走到黃老頭麵前,端起一隻碗,先煞有介事地嗅了嗅香氣,然後才夾起一塊放到嘴裏,吃完覺得不過癮,一鼓作氣將碗裏的全部吞吃下肚,邊抹嘴邊衝他豎大拇指。
黃老頭鬆了口氣,喜笑顏開,仿佛已經看到自己勝利的景象。
食客來到榮三鯉麵前,視線放肆地在她臉上打量,想套個近乎。
顧小樓沒好臉地塞給他碗筷,催他趕緊吃。
他氣得直撇嘴,心不在焉地夾起一塊放到嘴裏,咀嚼兩口後,臉色大變。
黃老頭期待地湊過來,“不好吃是不是?”
他沒說話,隻是擰著眉想了半天,得到答案後又吃了一口,讚歎不已。
“太神奇了,居然是這個東西……好,好!”
他的兩聲叫好讓黃老頭如墜冰窟,拉著他問究竟好在哪裏。
他不說話,隻對他投去一個憐憫的眼神,把紅筷子放到榮三鯉手上,意猶未盡地走進人群裏。
第一票,他輸了。
黃老頭失魂落魄地回到原位,不知道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到了上午十點,店內方方麵麵都準備好了。榮三鯉說聲稍等走進後院,與顧小樓一同把鞭炮拿出來。
白馬牌的灑金鞭,用竹竿高高挑起,行人自動退至兩旁捂住耳朵。
榮三鯉站在匾額下,手裏拽著垂下來的紅絲帶,對顧小樓點點頭。
她用力一拉,匾額上的紅布收攏到左右,露出金燦燦的三個瘦金體大字——錦鯉樓。
錦字與樓字下方,各有一條大鯉魚帶著一群小鯉魚,雕工細致,栩栩如生。
顧小樓點燃鞭炮,廠家夾在鞭炮裏的金色紙條隨著紅色爆竹紙一起往下飄,火光四射,紅裏夾金,映得滿屋都金燦燦的,著實叫人眼花繚亂。
爆竹買得最大規格,響了好久才停下,最後一聲爆竹炸開,路人開始拍巴掌,連黃老頭也忍不住叫好。
“我活了這麽久,還沒看過這麽響的爆竹,好兆頭!以後一定財源滾滾,生意興隆!”
錦州有店鋪開張發紅包的習慣,用紅紙包上一兩枚銅板就算封紅包,包幾百封也不過一塊大洋。
錢不算多,純粹圖好彩頭。
榮三鯉把分紅包的活兒交給一個雜役,讓他分給來道賀的路人和小孩,自己則與顧小樓進店去,搬出昨晚寫好的東西。
常家飯莊裏沒有一個客人,常天壯和幾個夥計靠在櫃台上聊天,往日嫌那些吃粉皮的人煩,今天倒有點懷念他們。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是常魯易和夫人下樓了,兩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見了他們就訓斥。
“又站在這裏磨洋工,幹活去!”
“老板,一個吃飯的都沒有,幹什麽活啊?”
“待會兒就到飯點了,客人不就來了嗎。”
“今天新酒樓開張,他們肯定都去對麵嚐嚐鮮啊。”
“放屁!”黃潤芝叉腰潑辣罵道:“再說這種晦氣話,這個月別想要工錢,給我滾到廚房去!”
夥計們一溜煙跑了,她沒出夠氣,隨便拉了張椅子坐下,看著門庭若市的錦鯉樓目露凶光。
常魯易心情也不好,但是怕她鬧,安慰道:
“開張第一天,客人必定要多些的,大家都喜歡看熱鬧嘛,等過兩天就知輸贏了。”
黃潤芝卻不這麽想,從她嫁到常家以來,這永樂街上就隻有他們一家酒樓,哪天不是車馬盈門?
平白無故跳出來個錦鯉樓,哪怕是開張當天,她也不願被他們分走一杯羹。
得想個辦法,把那些看熱鬧的人都給拉過來……
她正琢磨著,就聽到門外又傳來一陣歡呼,推了常魯易一把,讓他過去打探情況。
常魯易不好意思露麵,跑到廚房找常天壯,常天壯從後麵出去,悄悄查看,回來告訴他答案。
如此一番折騰後,黃潤芝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麽——
榮三鯉拿出一塊牌子,上麵寫著凡今天進店消費的食客,即使隻點一杯茶也能參與抽獎,獎品是明晃晃的一塊大洋,總共備了一百塊,不怕抽不中,就怕不來抽。
一百塊!哪怕全是奔著抽獎去的,他們今天也能做一百單生意!
黃潤芝氣得直掐丈夫的耳朵。
“瞧瞧人家的腦子,再瞧瞧你!你是豬嗎?就這麽幹坐著看她搶生意啊?”
常魯易痛得連聲求饒,又罵在一旁傻站著的常天壯,讓他滾回廚房去。
常天壯翻了個白眼,留他們二人在大堂。
光掐耳朵是沒用的,掐下來也不夠炒一盤。黃潤芝逼丈夫想辦法,自己的高跟鞋也一個勁兒在地麵上敲,眼睛轉溜著,一會兒一個主意。
“我們去雇幾個地痞流氓鬧場怎麽樣?我堂哥認識這種人,花幾塊大洋就能讓他們在店裏鬧一天,看誰敢進去吃飯。”
“你當人家傻的啊?不知道報警嗎?”
“那就派夥計往他們家的鍋裏丟蒼蠅?保管第一天鬧出這種事,沒人願意再光臨。”
“才剛開春,上哪兒去找蒼蠅?糞坑裏也刨不出來啊。”
“那你說怎麽辦?這個不行那個不行,你是男人,你出主意啊!”
常魯易被她逼急了,倒真想出個主意,衝她這樣那樣的耳語一番,黃潤芝露出驚喜的笑。
“行!就按你說得辦!”
他們忙活起來,過了沒一會兒,錦鯉樓的小跑堂就站在門邊,對正在招呼客人的榮三鯉招手。
“老板,您快來看看。”
榮三鯉讓顧小樓過來接替自己,幫食客點單,她則走到小跑堂身邊,往門外瞧去。
常家飯莊仍是冷冷清清,門外卻也掛出一塊牌子,上書——凡今日進店消費滿三百文者,可抽獎贈送秘製燒鵝一隻。
錦州靠大運河,養鴨養鵝的人很多,做鵝的人自然也多。一隻燒鵝市場價普遍是一百文,常家飯莊裏價格貴一半,賣一百五十文。如能免費贈送,也算是美事。
可大中午的,有幾個人能消費滿三百文呢?
她一笑置之。
“不用管他,招呼客人就是。”
跑堂應聲,一甩抹布跑去端菜了,榮三鯉回頭看著熱熱鬧鬧的大堂,還有擠滿樓梯等位置的食客,欣慰地揚起嘴角。
劉桂花從後院跑出來,跟她說廚房的魚已經快用完了,得盡快買。
榮三鯉拿出一張名帖,上麵印有她的名字和錦鯉樓地址,讓她去碼頭找一個叫賀六的魚販子,正是上次給他們送甲魚的那一位,叫他按照昨天的訂貨單原模原樣再送些魚過來,魚錢等打烊後一起結算。
碼頭離永樂街不算太遠,劉桂花又很想幫她出出力,拿著錢就出門了。
榮三鯉還未來得及鬆口氣,就被客人叫去,爭先恐後的點單。
常家飯莊裏,常魯易夫婦把牌子掛出去後就開始期待,滿以為客人會蜂擁而至。
然而根本無人從他們門口經過,更別說進店了。但凡路過一個行人,都被對麵的熱鬧氛圍吸引過去。
黃潤芝眼巴巴地等了半天,見時間已經到了十一點半,往常這時候店裏早已經坐滿了人,今天卻連個鬼影都沒有,擺明了是對麵開張害的。
這幾日的信心勃勃被擊碎,她恨不得衝到對麵去搶幾個人過來。
對了……搶!
黃潤芝眼尖地瞥見一個熟悉身影,用力推丈夫。
“快!那是昨天來咱家吃過飯的,你去跟人家套近乎,把他帶進來!”
常魯易拉不下這個麵兒。
他記得那人,就在不遠的製煙工廠做工的,偶爾會來店裏點個小炒菜配碗白米飯當做打牙祭,撐死了也就三十文錢,幾乎沒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