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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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防盜章  榮三鯉的表情意味深長, 右手輕輕蓋在他的手背上,皮膚如水豆腐一般滑嫩。
    “小樓,有些事情做完當下就能看見成果,有些事情卻要等很久。你要是不理解, 那就時刻記住一句話——有用的人必然為我所用, 明白嗎?”
    顧小樓抿著唇,糾結了很久決定相信她, 繼續幹活。
    沒過多久, 二樓的窗簾就裝好了, 包間裏窗明幾淨,深色地板、棗紅色的桌椅、金線刺繡的窗簾,再配上角落裏一盆碧綠的觀音竹,萬事俱備, 隻欠東風。
    裏麵很多東西都是他親手擺的,顧小樓很有成就感,看了一圈興致勃勃地問:
    “三鯉,咱們幾號開張?”
    榮三鯉早就看過了日子,答道:“後天吧。”
    “後天?”
    “二月十五,我看過了, 是個開張的好日子。”
    顧小樓對這個沒研究, 隻知道三鯉是風, 他是草。風往哪邊吹, 他就願意往哪邊倒。
    兩人下了樓, 碰上黃老頭夫婦推著三輪車進來, 車上是他們的爐灶和鍋碗瓢盆。
    榮三鯉讓他們把東西放到後院去,大家一起動手把大堂最後一點活兒收尾。
    當天晚上還留他們下來吃晚飯,劉桂花話不多,做起事卻很勤快,主動搶過做飯的工作,炒出了一桌子的菜。
    榮三鯉從街上的酒坊買來一大缸子花雕,據說是錦州人最愛喝的,另外還備了一些竹葉青、高粱酒等,方便提供給不同喜好的食客。
    吃飯時她讓顧小樓打出一小壇花雕,四人坐在院中的石桌邊,吃了第一頓搭夥飯。
    既然是吃飯,少不了要聊天。
    榮三鯉從他們口中了解到,二老住在離永樂街不遠的一片老城區裏,房租十分便宜,每月隻要兩百文錢,吃食上更是能簡則簡。
    祖上傳下來的房子被他們賣得幾百大洋,連同自己的積蓄一起,全都讓兒子帶到滬城去,充當上大學的學費和日常花銷。
    他們的兒子比顧小樓稍長兩歲,堪堪二十。曾經是錦州城裏家喻戶曉的神童,連學堂裏的老師都忍不住誇他,說他要是早出生幾十年,絕對是能當狀元的人才。
    黃老頭往上數三代都是窮鬼,自己大字不識一個,名字都寫不出。生出這麽厲害的兒子,兩口子自然是捧在掌心裏疼愛,打小什麽活兒也不讓他幹。等他當真考上滬城的大學後,更是恨不得賣血供他上學。
    顧小樓沒爹媽,對他們之間的感情羨慕又嫉妒,說話時帶著酸意。
    “這年頭書生不如商人,商人不如兵匪,你們就不怕他畢業出來以後找不著工作,還是回家賣粉皮?”
    黃老頭喝了幾杯花雕,略微上頭,忘記對他們卑躬屈膝了,豪情萬丈地一拍桌子。
    “放你娘的屁!我兒子將來肯定是要當大官的!當……當省長他秘書!當銀行的會計!賺大錢!”
    劉桂花見他喝醉酒口不擇言,連忙奪過他的酒杯往桌子底下一藏,動作非常熟稔,顯然不是第一次這麽幹。
    黃老頭中計,忘記說話,鑽進桌底下找杯子。
    她拿著筷子尷尬地笑笑。
    “你們別聽他胡說,什麽當官,隻要他讀書讀得開心,我們的錢就沒白花。”
    榮三鯉給她夾了塊肉。
    “他有你這樣的娘,真是幸運。”
    劉桂花看著他們,“你們肯定也是念過書的人吧?看著就一臉書生氣,上過大學嗎?”
    “沒有,跟親戚學過幾篇文章而已。”
    “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不知道該不該問……”劉桂花欲言又止。
    榮三鯉道:“有話直說無妨,我們這兒沒那麽多規矩。”
    “那我可就問了。”
    劉桂花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們,“你們兩個到底是什麽關係啊?看模樣也不像姐弟,我聽人說小先生是你的義子,可你還這麽年輕,怎麽會給自己收義子呢?”
    看她納悶的不得了,榮三鯉忍俊不禁,拉起顧小樓的手。
    “我們隻是想成為彼此的家人而已,至於到底是姐弟還是母子,重要麽?”
    顧小樓感受到手中傳來的暖意,側過臉看向她。
    夜色已深,院子裏點著一盞梨形電燈,高高懸掛在樹梢。她的臉被燈光照成了暖黃色,眼神純澈得像少女,可是世間有哪個少女比得上她?
    他忍不住收緊了手指,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她披上。
    劉桂花看著親親熱熱的兩人,隻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超出了自己的認知,一個黃花大閨女,養著一個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義子,以後誰還敢娶她?
    但是有一點不用懷疑——不管他們曾經做過什麽,眼下都實實在在地幫了她的忙。
    有這一點就夠了。
    吃完飯,黃老頭醉得走不出直線,是被劉桂花扶出去的。
    榮三鯉和顧小樓目送他們出門,約定好明天上午繼續幹活。
    永樂街上的店鋪基本都關了門,也看不到行人,隻有常家飯莊亮著燈,還有幾桌客人沒走,時而傳出一陣劃拳或哄笑聲。
    看著天空中已經快要變成正圓形的月亮,榮三鯉深吸一口氣,滿足地微笑。
    “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
    顧小樓的手抬了抬,似乎想抱抱她,但最終收在袖子裏,隻說:
    “你去睡覺吧,我來刷碗。”
    青年長身玉立地站在月光下,麵容白淨,肩膀已經快與成年男子一樣寬,胳膊腿卻又長又細。
    他的胸腔裏懷著炙熱的真心,以及呼之欲出的喜愛。
    .
    .
    .
    二月十五
    宜祭祀,裁衣,開市。
    忌作梁,造廟。
    今天是開張的好日子,榮三鯉早早起了床,一推開門就聞到撲麵而來的鮮香味,原來黃老頭夫婦已經把粉皮準備好了,湯鍋裏熱氣騰騰。
    由於榮三鯉已經成了他們的老板,他們就把自己做粉皮的秘訣告訴了他。
    其實說是秘訣也不是秘訣,原因所有人都知道,隻是懶得去做而已。
    想要粉皮好吃,必須做到兩點。
    一是用料足,辣椒、醬料、麵粉,全都選力所能及內最好的,放上滿滿一大碗,看著就美味。
    二是得用鮮物吊高湯,黃老頭試過香菇、韭菜、白蘿卜,以及小魚幹小蝦米,反複嚐試後用小蝦米白蘿卜和綠豆芽一起煮湯,煮出來的湯清澈透亮,味道極鮮,價格還非常實惠,於是一直沿用了十幾年。
    榮三鯉當初怎麽嚐也嚐不出是什麽湯,得知秘訣後,一聞到味,就聞出裏麵果然有白蘿卜和豆芽的香氣。
    她走過去打了個招呼,黃老頭問她吃不吃粉皮,她說不吃,又問她幾點鍾開張。
    她看看手表,“不急,有個東西還沒到。”
    黃老頭第一天工作,表現得很積極,問她是什麽東西,自己可以幫忙取。
    她正要說話,顧小樓就從大堂那邊匆匆走來,說:“三鯉,你訂得匾額送到了,過來看看吧。”
    對於一家酒樓來說,匾額是極其重要的東西。好手藝是活招牌,匾額就是固定招牌,開張這天就跟酒樓綁定在一起。要是食客吃得好了,以後還想來,必定說到xx家去吃。
    像常家飯莊,他們的匾額就是特地請了錦州城裏最有名的書法大師寫的,據說花了近百大洋,字跡那叫一個渾圓厚重,讓人看了就忘不了。
    顧小樓當初也提議找大師寫,圖個好彩頭。榮三鯉卻說不用,自家的酒樓自己寫。
    她用宣紙寫下了字樣,送到製作匾額的地方讓人臨摹上去,選了店裏最好的雕工師傅,花了將近十天才做好。
    她隨顧小樓走到大堂,黃老頭夫婦跟在後麵,也想開開眼界。
    匾額就放在第一張桌子上,足有成年人兩手張開那麽長,用紅布蓋住,隻露出邊緣塗了金漆的雕花。
    榮三鯉掀開 一個角看了眼,頷首。
    “不錯,把它掛上去。”
    顧小樓招呼雜役搬來梯子,齊心協力掛到了大門上方,走進走出時仿佛有片紅通通的晚霞掛在腦袋上,格外喜氣。
    街上開店的人看見了,陸續過來道賀,路人也好奇地停下觀看。
    對麵的常家飯莊上午一向沒生意,又沒了賣粉皮的,無論大堂還是店門口都格外冷清,幾乎沒人從那兒過。
    榮三鯉視力好,一眼就看見對門三樓的窗戶虛掩著,好像有人躲在後麵看。
    她心知肚明,微微一笑,收回視線跟鄰家老板寒暄。
    到了上午十點,店內方方麵麵都準備好了。榮三鯉說聲稍等走進後院,與顧小樓一同把鞭炮拿出來。
    白馬牌的灑金鞭,用竹竿高高挑起,行人自動退至兩旁捂住耳朵。
    榮三鯉站在匾額下,手裏拽著垂下來的紅絲帶,對顧小樓點點頭。
    她用力一拉,匾額上的紅布收攏到左右,露出金燦燦的三個瘦金體大字——錦鯉樓。
    錦字與樓字下方,各有一條大鯉魚帶著一群小鯉魚,雕工細致,栩栩如生。
    顧小樓點燃鞭炮,廠家夾在鞭炮裏的金色紙條隨著紅色爆竹紙一起往下飄,火光四射,紅裏夾金,映得滿屋都金燦燦的,著實叫人眼花繚亂。
    爆竹買得最大規格,響了好久才停下,最後一聲爆竹炸開,路人開始拍巴掌,連黃老頭也忍不住叫好。
    “我活了這麽久,還沒看過這麽響的爆竹,好兆頭!以後一定財源滾滾,生意興隆!”
    錦州有店鋪開張發紅包的習慣,用紅紙包上一兩枚銅板就算封紅包,包幾百封也不過一塊大洋。
    錢不算多,純粹圖好彩頭。
    榮三鯉把分紅包的活兒交給一個雜役,讓他分給來道賀的路人和小孩,自己則與顧小樓進店去,搬出昨晚寫好的東西。
    常家飯莊裏沒有一個客人,常天壯和幾個夥計靠在櫃台上聊天,往日嫌那些吃粉皮的人煩,今天倒有點懷念他們。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是常魯易和夫人下樓了,兩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見了他們就訓斥。
    “又站在這裏磨洋工,幹活去!”
    “老板,一個吃飯的都沒有,幹什麽活啊?”
    “待會兒就到飯點了,客人不就來了嗎。”
    “今天新酒樓開張,他們肯定都去對麵嚐嚐鮮啊。”
    “放屁!”黃潤芝叉腰潑辣罵道:“再說這種晦氣話,這個月別想要工錢,給我滾到廚房去!”
    夥計們一溜煙跑了,她沒出夠氣,隨便拉了張椅子坐下,看著門庭若市的錦鯉樓目露凶光。
    常魯易心情也不好,但是怕她鬧,安慰道:
    “開張第一天,客人必定要多些的,大家都喜歡看熱鬧嘛,等過兩天就知輸贏了。”
    黃潤芝卻不這麽想,從她嫁到常家以來,這永樂街上就隻有他們一家酒樓,哪天不是車馬盈門?
    平白無故跳出來個錦鯉樓,哪怕是開張當天,她也不願被他們分走一杯羹。
    得想個辦法,把那些看熱鬧的人都給拉過來……
    她正琢磨著,就聽到門外又傳來一陣歡呼,推了常魯易一把,讓他過去打探情況。
    常魯易不好意思露麵,跑到廚房找常天壯,常天壯從後麵出去,悄悄查看,回來告訴他答案。
    如此一番折騰後,黃潤芝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麽——
    榮三鯉拿出一塊牌子,上麵寫著凡今天進店消費的食客,即使隻點一杯茶也能參與抽獎,獎品是明晃晃的一塊大洋,總共備了一百塊,不怕抽不中,就怕不來抽。
    一百塊!哪怕全是奔著抽獎去的,他們今天也能做一百單生意!
    黃潤芝氣得直掐丈夫的耳朵。
    “瞧瞧人家的腦子,再瞧瞧你!你是豬嗎?就這麽幹坐著看她搶生意啊?”
    常魯易痛得連聲求饒,又罵在一旁傻站著的常天壯,讓他滾回廚房去。
    常天壯翻了個白眼,留他們二人在大堂。
    光掐耳朵是沒用的,掐下來也不夠炒一盤。黃潤芝逼丈夫想辦法,自己的高跟鞋也一個勁兒在地麵上敲,眼睛轉溜著,一會兒一個主意。
    “我們去雇幾個地痞流氓鬧場怎麽樣?我堂哥認識這種人,花幾塊大洋就能讓他們在店裏鬧一天,看誰敢進去吃飯。”
    “你當人家傻的啊?不知道報警嗎?”
    “那就派夥計往他們家的鍋裏丟蒼蠅?保管第一天鬧出這種事,沒人願意再光臨。”
    “才剛開春,上哪兒去找蒼蠅?糞坑裏也刨不出來啊。”
    “那你說怎麽辦?這個不行那個不行,你是男人,你出主意啊!”
    常魯易被她逼急了,倒真想出個主意,衝她這樣那樣的耳語一番,黃潤芝露出驚喜的笑。
    “行!就按你說得辦!”
    他們忙活起來,過了沒一會兒,錦鯉樓的小跑堂就站在門邊,對正在招呼客人的榮三鯉招手。
    “老板,您快來看看。”
    榮三鯉讓顧小樓過來接替自己,幫食客點單,她則走到小跑堂身邊,往門外瞧去。
    常家飯莊仍是冷冷清清,門外卻也掛出一塊牌子,上書——凡今日進店消費滿三百文者,可抽獎贈送秘製燒鵝一隻。
    錦州靠大運河,養鴨養鵝的人很多,做鵝的人自然也多。一隻燒鵝市場價普遍是一百文,常家飯莊裏價格貴一半,賣一百五十文。如能免費贈送,也算是美事。
    可大中午的,有幾個人能消費滿三百文呢?
    她一笑置之。
    “不用管他,招呼客人就是。”
    跑堂應聲,一甩抹布跑去端菜了,榮三鯉回頭看著熱熱鬧鬧的大堂,還有擠滿樓梯等位置的食客,欣慰地揚起嘴角。
    劉桂花從後院跑出來,跟她說廚房的魚已經快用完了,得盡快買。
    榮三鯉拿出一張名帖,上麵印有她的名字和錦鯉樓地址,讓她去碼頭找一個叫賀六的魚販子,正是上次給他們送甲魚的那一位,叫他按照昨天的訂貨單原模原樣再送些魚過來,魚錢等打烊後一起結算。
    碼頭離永樂街不算太遠,劉桂花又很想幫她出出力,拿著錢就出門了。
    榮三鯉還未來得及鬆口氣,就被客人叫去,爭先恐後的點單。
    常家飯莊裏,常魯易夫婦把牌子掛出去後就開始期待,滿以為客人會蜂擁而至。
    然而根本無人從他們門口經過,更別說進店了。但凡路過一個行人,都被對麵的熱鬧氛圍吸引過去。
    黃潤芝眼巴巴地等了半天,見時間已經到了十一點半,往常這時候店裏早已經坐滿了人,今天卻連個鬼影都沒有,擺明了是對麵開張害的。
    這幾日的信心勃勃被擊碎,她恨不得衝到對麵去搶幾個人過來。
    對了……搶!
    黃潤芝眼尖地瞥見一個熟悉身影,用力推丈夫。
    “快!那是昨天來咱家吃過飯的,你去跟人家套近乎,把他帶進來!”
    常魯易拉不下這個麵兒。
    他記得那人,就在不遠的製煙工廠做工的,偶爾會來店裏點個小炒菜配碗白米飯當做打牙祭,撐死了也就三十文錢,幾乎沒賺頭。
    平時最嫌棄的就是這種又占座又不點什麽東西的食客,今天卻要主動套近乎?怎麽可能。
    常魯易不想去,黃潤芝又開始掐他。他連蹦帶跳地逃出門,決定先混一會兒再回去。
    等到十二點時,常家飯莊裏稀稀拉拉地來了幾個客人,不是因為跟他們關係好,也不是因為這裏的菜好吃,而是對麵實在沒位置坐了。
    黃潤芝看見他們就氣,簡直想把這些白眼狼趕出去,又怕一整天都開不了張,就把下麵交給夥計,自己氣呼呼地上了樓。
    夥計緊跟著又跑上來,支支吾吾地說今天去晚了,沒買著魚,魚販子都回家去了,僅剩的一家還被錦鯉樓訂貨,正要給他們送去,說什麽也不肯勻些出來。
    黃潤芝處在氣頭上,按習慣該臭罵他一頓,忽地想出個辦法,把他拉過來低聲囑咐一頓。
    下午兩點,錦鯉樓的客人還是絡繹不絕,廚房再一次傳出急報——
    最後一條魚已經下鍋燒了,大廚表示要是再不送魚去,接下來點魚的客人隻能吃魚鱗。
    榮三鯉放下手頭的事去找劉桂花,後者在廚房幫忙削蘿卜皮,木盆裏已經裝著好幾個小臂長新鮮水靈的大白蘿卜。
    聽了她的話,劉桂花叫冤。
    “那個老板明明說了中午送的啊,怎麽沒來呢?我去看看。”
    她在圍裙上擦擦手跑出去,很快就帶來消息。
    賣魚老板的車在路上翻了,魚全都滾到臭水溝裏,今天沒法再供貨。
    “怎麽開張第一天就碰到這種事呢,該不會是有人故意使絆子,讓咱們供不上菜吧!真是太可惡了!”
    榮三鯉倒是不生氣,仿佛早有預料,對她說:
    “反正今天我們的生意也做得差不多了,大家都很辛苦,再過兩個小時就打樣吧。”
    劉桂花驚道:“晚上不做生意了?難得的開張好日子,多可惜啊,少賺好多錢呢。”
    榮三鯉笑吟吟地說:
    “見好就收,以後賺錢的路才長。萬一惹上瘋狗,那就過猶不及了。”
    劉桂花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提狗,隻知道她看起來年紀輕輕,說話時卻高深莫測,給她一種不好招惹的感覺。
    幸好他們已經握手言和,榮三鯉不光不嫌棄他們,還給他們發工錢,想想都像在做夢。
    她跑出去把這話告訴了顧小樓和跑堂們,食客碰巧聽到一耳朵,連忙加快速度,趕著結賬時去櫃台抽獎。
    天邊飄滿了絢爛的晚霞,許多人結束一天的工作,聽說永樂街上吃飯抽現大洋,急急忙忙趕熱鬧,卻看見跑堂掛出打烊的牌子。
    這可把顧小樓給氣壞了。
    “這老頭賊精賊精的,被人攔著沒撞死,我們挨罵。要是真撞死在店門外,以後酒樓的生意也別想好了!還說我們斷他活路呢,他這是在斷我們活路!”
    榮三鯉衝他使了個眼色,讓他別多嘴。
    他看她似乎早有準備,不再說話,站在她身後警惕地看向那些人,提防有人對她動手。
    黃老頭要死要活了好一陣,終於被人勸住,跟劉桂花抱在一起,哭天搶地的控訴。
    “我們賣粉皮,一個月起早貪黑辛辛苦苦也才賺幾塊大洋,還要交租子買材料,容易嗎?這生意都做了一輩子,除了這個我也幹不了別的,你現在在對門開起店來賣早點,那就是想讓我們一家三口餓死在街頭!”
    路人們不忍心,幫他勸榮三鯉。
    “小姐,你們年紀輕輕就有本事開酒樓,穿得又這麽體麵,肯定不缺那一星半點兒的。就讓他們賺點嚼頭吧,自己早上還省點事兒。”
    顧小樓還在氣對方不聲不響揭掉招聘啟事的事,覺得他們做事不地道,剛才還以死相威脅,更加讓人覺得惡心。
    他看不過榮三鯉被這麽多人圍攻,正想趕他們走時,榮三鯉出聲了。
    “我不賣早點,我心裏不服氣。你不賣粉皮,你又活不下去。不如咱們來比個賽,讓全永樂街的食客當裁判,怎麽樣?”
    黃老頭不解地問:“你要比什麽?”
    榮三鯉笑道:“開酒樓麽,當然得比手藝了。選個菜每人都做一份,看喜歡吃哪家的人更多,哪家就算贏。”
    “那……選什麽菜?”
    “你年紀大,讓你挑吧。”
    這還用想?黃老頭一拍大腿站起來,激動地說:“我跟你比做粉皮!敢不敢?”
    榮三鯉點頭,“行啊,這兩天我得忙裝修,時間就定在三天後吧,希望到時大家都來捧場。”
    路人們一聽有免費的東西吃,還能決定他們的去留,義不容辭地答應。
    榮三鯉又道:“不過醜話說在前麵,要是我輸了,我就不賣早點,可要是你們輸了,怎麽辦呢?”
    “我……我……”黃老頭支吾著,委委屈屈,“你想怎麽辦?我家窮得叮當響,拿不出錢的。”
    “我不缺錢,你就到我的酒樓來幹幾個月吧。”
    她的笑容讓黃老頭有股不詳的預感,不過白幹幾個月換自己紅火的生意,怎麽看都是劃算的,一口答應下來,約好三天後上午比賽。
    路人散了,常魯易的窗戶關了。
    黃老頭回去做生意,沒再管那張招聘啟事,大白紙終於得以留在牆上,發揮自己該有的作用。
    顧小樓則追著榮三鯉跑到院子裏,拉著她問:
    “三鯉,你幹嘛跟他比啊?還比做粉皮……他們都做了一輩子了,能贏嗎?”
    榮三鯉回過頭,明豔的臉上掛著玩味的笑。
    “你對我沒信心,覺得我一定會輸啊?”
    “當然不是……”顧小樓不知道該怎麽說,站在原地。
    榮三鯉從屋內拿出外套和手提包,招呼他道:
    “別想了,陪我去買碗盤吧,馬上就要開張了,總不能讓客人用手盛飯吃,順便再去一趟碼頭。”
    “去碼頭做什麽?現在就買魚嗎?等到開張都不新鮮了。”
    榮三鯉沒解釋,眼看已經跨出門檻。顧小樓不放心她一個人出門,隻好壓下疑惑,跟上去再說。
    同一時間,平州督軍府。
    霍初霄坐在書房的沙發上處理公文,修長手指夾著一隻純金鋼筆,指腹在嘴唇上摩挲著,黑眸凝視著桌上的文件。
    桌角放著一杯茶,已經冷掉,煙灰缸裏積滿煙灰,屋內安靜到了極點。
    突然,一陣急促的小跑聲傳來,接著就是敲門聲。
    “進來。”
    他的副官範振華推門而入,人高馬大地站在書桌前,態度極其恭敬。
    “督軍,錦州傳來消息,說有人在碼頭看見了榮小姐,一個年輕男人陪著她在買魚,似乎準備開酒樓。”
    霍初霄抬起眼簾,由於眉骨極高、眉毛極濃,眼睛幾乎陷在漆黑的眼窩裏,氣質神秘又冰冷,說話時給人一股無形的威壓。
    “年輕男人?”
    “應該就是她當初收養的小乞丐。”
    “陳總理可知此事?”
    “我們都已得到消息,他若是有心,肯定也能查得到吧。”
    霍初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思考了一會兒,放下鋼筆站起身,一邊朝外走一邊吩咐道:
    “馬上調集三萬人,今天下午出發前往彌勒山。”
    “彌勒山?去那裏做什麽?”
    霍初霄停下腳步,回頭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剿匪。”
    範振華還是滿頭霧水,他卻已不願多做解釋,軍靴底在地上踏出沉重的響聲,背影消失在門外。
    榮三鯉花了兩天的時間,把酒樓裏裏外外都布置好了。自從黃老頭不再撕招聘啟事後,應聘的人也接踵而至。
    她成功招到了一個經驗豐富的當地廚子,和三個雜役。兩個放在外麵跑堂,一個留在廚房給廚子打下手。
    賬房先生則由她跟顧小樓輪流擔任,顧小樓人生中的前十三年沒吃過正經的飯,沒上過一天學。被榮三鯉帶回家後,她不僅給他吃穿,還讓他跟自己一起讀書。
    她的老師是榮父的同窗好友,他們那一屆的狀元,在翰林院當學士,相當有文化。
    顧小樓念書刻苦,努力趕上進度,可惜時間有限,不等他追上榮三鯉,榮家就被滅門了。
    以他的文化程度,算個賬是沒問題的。
    榮三鯉站在煥然一新的大堂裏,看著那些嶄新的桌椅板凳和門窗,心知用不了多久,這裏就會坐滿客人,頓時有種別樣的滿足感。
    顧小樓拿著懷表從後院跑出來,擰著眉說:
    “三鯉,咱們那天在碼頭訂得魚怎麽還沒送來?該不會那人拿著咱們的定金跑了吧?我就說該找個靠譜點的老魚販,他到碼頭做生意沒幾天,哪裏有信任可言。”
    榮三鯉慢條斯理地擦著櫃台,悠悠道:
    “定金才幾個錢,沒人會放著更多的錢不賺,拿點蠅頭小利就跑路的,明天一早他準送來。”
    “我不放心,我去碼頭上看看。”
    顧小樓收起懷表就要走,被榮三鯉叫住。
    “小樓,以後這酒樓裏我是大老板,你就是二老板。身為老板做事這樣急躁躁的,像話嗎?等正式開張以後,這種事情多得很,你每件都親自跑去看?”
    “我……我是怕你被人騙了。”
    顧小樓站在原地道。
    “不會的,你放心就是。”榮三鯉話頭一轉,給他台階下,“馬上就要吃晚飯了,我都收拾了一天,你忍心讓我自己做飯?”
    顧小樓不再提找魚販的事,擼起袖子就下廚房了。
    等到二人坐在一桌吃晚飯時,他又問:“三鯉,我們今晚是不是要加班?”
    “加班?”
    “對啊,明天不就要跟黃老頭比賽做粉皮了嘛,我特意幫你打聽過了,這做粉皮的粉到處都有得賣,紅薯粉綠豆粉都行,可要是想好吃呀,還得自己親手磨,那黃老頭就是夜夜親手磨粉的……街上賣大米的那戶人家有頭驢,同意借給我們用一夜,等吃完飯我就把豆子泡好。”
    榮三鯉見他說得有模有樣,忍俊不禁。
    “你笑什麽?”
    顧小樓不滿地問。
    “當然是因為我有這麽勤快的二老板才笑了,不過我們不用熬夜磨豆子,你吃完飯就可以休息去。”
    “那粉皮……”
    “我有辦法。”
    榮三鯉繼續吃飯,什麽也不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