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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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防盜章  到後來他都好奇了, 把比賽拋到腦後, 一心隻想看她如何把這種東西做成粉皮。
    等進行到某一個步驟後, 顧小樓恍然大悟, 連連稱讚。
    “三鯉你太聰明了,還真是粉皮!怎麽想到的?”
    榮三鯉站在案板前,兩隻手濕漉漉的全是水。
    “當然是從曾爺爺的菜譜上學來的,昨晚我研究了很久。”
    “原來你昨晚在房間看書啊。”
    “你不是偷看了一晚上麽?連我在房間做什麽都沒看明白?”
    顧小樓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小動作早就暴露了, 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榮三鯉揶揄他, “以後想偷看別人,先把自己房間裏的燈關了, 不然探頭探腦的模樣全都映在了窗戶上。”
    顧小樓鬧了個大紅臉, 不說話了, 一個勁兒地往灶裏加柴火。
    半個小時後,黃老頭按耐不住, 走到大堂喊他們。
    榮三鯉把手頭的工作交給顧小樓, 自己洗幹淨手,好整以暇地走出去,笑道:
    “有什麽事嗎?”
    “說好了今天比賽的, 你們一直縮在家裏不出來是怎麽回事?該不會後悔了吧?”
    黃老頭為了贏得比賽,特地用最好的材料熬了一鍋鮮湯,所有香蔥啊香菜啊辣椒啊,都是趕早起來買的, 最是新鮮。至於做粉皮用得綠豆麵, 那更是細細的磨了一晚上。
    現在東西還沒開始做, 街坊四鄰已經被鮮湯的香味勾得舍不得走,這使得他對即將到來的比賽十分有底氣,已經忍不住摩拳擦掌了。
    榮三鯉道:“我們正在準備,待會兒就好。”
    “不後悔就行,外麵大家夥兒都在等著了,要是榮小姐你臨陣脫逃、言而無信,以後這生意恐怕是不好做呀。”
    榮三鯉笑笑,“多謝操心,我先忙去了,稍後見吧。”
    她說完就回到後廚,黃老頭不好進去,在大堂裏踮起腳尖張望,隻看得到廚房裏冒出許多白色水蒸氣,不知道到底在做什麽東西。
    管她做什麽,年紀輕輕的女人,還能得贏得過有十幾年經驗的他?
    黃老頭不屑地哼了一聲,走出店門。
    常魯易在自家門口張望,由於比賽的緣故,大家都沒心思進店吃飯了,全都在街邊等著看熱鬧。
    見黃老頭出來,他推開眾人,第一個跑到他身邊,壓低了聲音問:
    “他們在裏麵做什麽?”
    對於自己這個未曾顯山漏水的對手,常魯易還是蠻在意的,尤其對方長得那麽漂亮,就算將來真的要搶生意,他也不希望壞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好印象。
    好男不跟女鬥,更不跟美女鬥。
    黃老頭隨口道:“還能做什麽,蒸粉皮唄,常老爺您也想嚐嚐?”
    “你們一個在我家門口擺攤子,一個在我對麵開店,嚐嚐不行啊?”
    “行,當然行……”
    黃老頭對這個常老板的態度其實很複雜,一方麵他得每月交租仰仗他吃飯,已經合作十幾年了。另一方麵他知道常魯易一家瞧不起自己,還老說他兒子念那麽多書是白念,賠錢貨一個。
    每當聽了這話他就很不服氣,自己兒子都考上大學了,還是賠錢貨,他家那個吃喝嫖賭樣樣俱全的二世祖算什麽?
    黃老頭心中一動,試探地問:
    “常老爺,以您做菜多年的經驗看,今天誰能贏啊?”
    常魯易嗤笑,“怎麽?現在就想著給自己拉票嗎?黃老頭,雖說我們家吃了你很多粉皮,可人家小姑娘初來乍到,不能拉幫結派欺負她,必須公正投票。”
    看他說得那麽義正辭嚴,黃老頭嘿嘿一笑。
    “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想……常老爺能不能順勢做件好事,你看我都租了你們家門口這麽多年,要是這回我贏了,你就給我免兩個月的租子行不行?”
    “你這黃老頭……真精明!”
    常魯易指著他的鼻子,本想說他想得美,但是念頭一轉,起了戲弄的心思,改口道:
    “兩個月太短,要是你贏了,我就免三個月。”
    “真的?”黃老頭大喜。
    “可要是你輸了……那你得給我交三個月的三倍租金,敢不敢賭?”
    常魯易大喝一聲,冷笑地看著他。
    黃老頭被激起久違的熱血,加之對自己有信心,又想出口往日的憋悶氣,答應下來。
    “好!”
    劉桂花見兩人大呼小叫的,像是在吵架,過來詢問。
    “你們在說什麽?”
    黃老頭懶得告訴她,揮揮手走到攤位前,用勺子嚐了口鍋裏的湯,愈發的鬥誌昂揚。
    今天他贏定了!
    上午九點,過來看熱鬧的人已經快要等不及,近百雙眼睛的注視下,新酒樓裏終於走出兩個人,正是榮三鯉和顧小樓。
    豔陽高照,氣溫轉暖。
    榮三鯉沒再穿大衣,而是一件夾了層薄棉的天藍色短褂子,珍珠扣子折射出瑩潤光澤。
    下麵配一條顏色稍深些的布裙,布料看起來不像絲綢似的反光,又比麻布棉布挺括許多,不知究竟是什麽料子。
    她沒戴帽子和首飾,一頭秀發編成個大辮子搭在左肩上,身姿輕盈利落,該粗的地方粗,該細的地方細。不施脂粉,卻是天生的標誌美人兒,看得在場男性都忘了呼吸。
    “又是過時貨。”
    黃潤芝倚在三樓的窗台邊,居高臨下地打量她,在心中不屑地說了句,就將視線移到她身後的顧小樓身上。
    顧小樓實在是個好看的青年,麵孔白皙眉眼烏黑,身材高挑挺拔,隔得這麽遠她都能看見他濃密的睫毛。
    他站在陽光底下,就如同某種朝氣蓬勃的植物,令黃潤芝回想起自己清純的少女時代,一顆被世俗和金錢渲染過的心似乎都跟著變年輕了許多。
    她更加想把他收到自家當雜役了,如此賞心悅目,如此乖巧懂事,比那個又傻又饞又懶的常天壯好了不知多少倍。
    榮三鯉是空手的,顧小樓兩手捧著一個大湯碗,湯碗上蓋著蓋子,看不見裏麵是什麽。
    黃老頭問:“這就是你們的粉皮?”
    “是。”
    榮三鯉笑得落落大方。
    “別藏著掖著,打開給大家夥看看。”
    有人攛掇。
    榮三鯉將湯碗放在黃老頭的櫃台上,打開蓋子,一陣熱氣衝出來。
    等熱氣散盡後,眾人圍過去看,隻見雪白的湯碗裏盛著一碗紅通通油汪汪的湯,湯裏有晶瑩如玉的粉皮,翠綠的蔥花和香菜,少許辣椒飄在最上麵,看起來讓人食指大動。
    黃老頭看看她的湯碗,再看看自己鍋裏的湯,怒道:
    “你抄我的配方!難怪那天跑來吃粉皮。”
    眾人嘩然,但榮三鯉不慌不忙。
    “我抄你哪裏了?”
    “還用問?你的粉皮看起來跟我的分明一個樣!”
    “大家做得都是粉皮,當然一個樣。另外我問你,普天之下幾個人做湯不放蔥?錦州城裏幾個人不吃辣?你不能因為我也放了,就汙蔑我是學你的吧。”
    劉桂花拉拉自己老頭子的胳膊,小聲說:“她說得沒錯,粉皮不都長這模樣嘛……”
    “去,不說話你能死啊?”
    黃老頭很不耐煩地甩開她的手,衝榮三鯉道:“這個我就不計較了,吃的東西還是要靠味道說話。”
    “那就開始了,為公平也為節省時間,我們每人當場選出五人,共計十人,一起來品嚐兩方的粉皮。嚐完後覺得哪家好吃,就把這個……”
    她從顧小樓手裏拿來十根紅筷子,“放到那人手裏。”
    黃老頭對於規則沒異議,兩人當即從現場選出十個人,又把自己的東西分出十小碗,讓他們開始品嚐。
    黃老頭把自己一家人的生計,還有往後三個月的租子都壓在這場比賽上,重視程度無需多言,緊張地看著他們,大氣也不敢出。
    榮三鯉的表現就平靜得多,站在自己的作品前,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
    顧小樓本來也很緊張,自從看到她做菜的過程以後,就穩操勝券了,現在甚至還能與她談笑。
    第一個食客走到黃老頭麵前,端起一隻碗,先煞有介事地嗅了嗅香氣,然後才夾起一塊放到嘴裏,吃完覺得不過癮,一鼓作氣將碗裏的全部吞吃下肚,邊抹嘴邊衝他豎大拇指。
    黃老頭鬆了口氣,喜笑顏開,仿佛已經看到自己勝利的景象。
    食客來到榮三鯉麵前,視線放肆地在她臉上打量,想套個近乎。
    顧小樓沒好臉地塞給他碗筷,催他趕緊吃。
    他氣得直撇嘴,心不在焉地夾起一塊放到嘴裏,咀嚼兩口後,臉色大變。
    黃老頭期待地湊過來,“不好吃是不是?”
    他沒說話,隻是擰著眉想了半天,得到答案後又吃了一口,讚歎不已。
    “太神奇了,居然是這個東西……好,好!”
    他的兩聲叫好讓黃老頭如墜冰窟,拉著他問究竟好在哪裏。
    他不說話,隻對他投去一個憐憫的眼神,把紅筷子放到榮三鯉手上,意猶未盡地走進人群裏。
    第一票,他輸了。
    黃老頭失魂落魄地回到原位,不知道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他看她似乎早有準備,不再說話,站在她身後警惕地看向那些人,提防有人對她動手。
    黃老頭要死要活了好一陣,終於被人勸住,跟劉桂花抱在一起,哭天搶地的控訴。
    “我們賣粉皮,一個月起早貪黑辛辛苦苦也才賺幾塊大洋,還要交租子買材料,容易嗎?這生意都做了一輩子,除了這個我也幹不了別的,你現在在對門開起店來賣早點,那就是想讓我們一家三口餓死在街頭!”
    路人們不忍心,幫他勸榮三鯉。
    “小姐,你們年紀輕輕就有本事開酒樓,穿得又這麽體麵,肯定不缺那一星半點兒的。就讓他們賺點嚼頭吧,自己早上還省點事兒。”
    顧小樓還在氣對方不聲不響揭掉招聘啟事的事,覺得他們做事不地道,剛才還以死相威脅,更加讓人覺得惡心。
    他看不過榮三鯉被這麽多人圍攻,正想趕他們走時,榮三鯉出聲了。
    “我不賣早點,我心裏不服氣。你不賣粉皮,你又活不下去。不如咱們來比個賽,讓全永樂街的食客當裁判,怎麽樣?”
    黃老頭不解地問:“你要比什麽?”
    榮三鯉笑道:“開酒樓麽,當然得比手藝了。選個菜每人都做一份,看喜歡吃哪家的人更多,哪家就算贏。”
    “那……選什麽菜?”
    “你年紀大,讓你挑吧。”
    這還用想?黃老頭一拍大腿站起來,激動地說:“我跟你比做粉皮!敢不敢?”
    榮三鯉點頭,“行啊,這兩天我得忙裝修,時間就定在三天後吧,希望到時大家都來捧場。”
    路人們一聽有免費的東西吃,還能決定他們的去留,義不容辭地答應。
    榮三鯉又道:“不過醜話說在前麵,要是我輸了,我就不賣早點,可要是你們輸了,怎麽辦呢?”
    “我……我……”黃老頭支吾著,委委屈屈,“你想怎麽辦?我家窮得叮當響,拿不出錢的。”
    “我不缺錢,你就到我的酒樓來幹幾個月吧。”
    她的笑容讓黃老頭有股不詳的預感,不過白幹幾個月換自己紅火的生意,怎麽看都是劃算的,一口答應下來,約好三天後上午比賽。
    路人散了,常魯易的窗戶關了。
    黃老頭回去做生意,沒再管那張招聘啟事,大白紙終於得以留在牆上,發揮自己該有的作用。
    顧小樓則追著榮三鯉跑到院子裏,拉著她問:
    “三鯉,你幹嘛跟他比啊?還比做粉皮……他們都做了一輩子了,能贏嗎?”
    榮三鯉回過頭,明豔的臉上掛著玩味的笑。
    “你對我沒信心,覺得我一定會輸啊?”
    “當然不是……”顧小樓不知道該怎麽說,站在原地。
    榮三鯉從屋內拿出外套和手提包,招呼他道:
    “別想了,陪我去買碗盤吧,馬上就要開張了,總不能讓客人用手盛飯吃,順便再去一趟碼頭。”
    “去碼頭做什麽?現在就買魚嗎?等到開張都不新鮮了。”
    榮三鯉沒解釋,眼看已經跨出門檻。顧小樓不放心她一個人出門,隻好壓下疑惑,跟上去再說。
    同一時間,平州督軍府。
    霍初霄坐在書房的沙發上處理公文,修長手指夾著一隻純金鋼筆,指腹在嘴唇上摩挲著,黑眸凝視著桌上的文件。
    桌角放著一杯茶,已經冷掉,煙灰缸裏積滿煙灰,屋內安靜到了極點。
    突然,一陣急促的小跑聲傳來,接著就是敲門聲。
    “進來。”
    他的副官範振華推門而入,人高馬大地站在書桌前,態度極其恭敬。
    “督軍,錦州傳來消息,說有人在碼頭看見了榮小姐,一個年輕男人陪著她在買魚,似乎準備開酒樓。”
    霍初霄抬起眼簾,由於眉骨極高、眉毛極濃,眼睛幾乎陷在漆黑的眼窩裏,氣質神秘又冰冷,說話時給人一股無形的威壓。
    “年輕男人?”
    “應該就是她當初收養的小乞丐。”
    “陳總理可知此事?”
    “我們都已得到消息,他若是有心,肯定也能查得到吧。”
    霍初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思考了一會兒,放下鋼筆站起身,一邊朝外走一邊吩咐道:
    “馬上調集三萬人,今天下午出發前往彌勒山。”
    “彌勒山?去那裏做什麽?”
    霍初霄停下腳步,回頭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剿匪。”
    範振華還是滿頭霧水,他卻已不願多做解釋,軍靴底在地上踏出沉重的響聲,背影消失在門外。
    榮三鯉花了兩天的時間,把酒樓裏裏外外都布置好了。自從黃老頭不再撕招聘啟事後,應聘的人也接踵而至。
    她成功招到了一個經驗豐富的當地廚子,和三個雜役。兩個放在外麵跑堂,一個留在廚房給廚子打下手。
    賬房先生則由她跟顧小樓輪流擔任,顧小樓人生中的前十三年沒吃過正經的飯,沒上過一天學。被榮三鯉帶回家後,她不僅給他吃穿,還讓他跟自己一起讀書。
    她的老師是榮父的同窗好友,他們那一屆的狀元,在翰林院當學士,相當有文化。
    顧小樓念書刻苦,努力趕上進度,可惜時間有限,不等他追上榮三鯉,榮家就被滅門了。
    以他的文化程度,算個賬是沒問題的。
    榮三鯉站在煥然一新的大堂裏,看著那些嶄新的桌椅板凳和門窗,心知用不了多久,這裏就會坐滿客人,頓時有種別樣的滿足感。
    顧小樓拿著懷表從後院跑出來,擰著眉說:
    “三鯉,咱們那天在碼頭訂得魚怎麽還沒送來?該不會那人拿著咱們的定金跑了吧?我就說該找個靠譜點的老魚販,他到碼頭做生意沒幾天,哪裏有信任可言。”
    榮三鯉慢條斯理地擦著櫃台,悠悠道:
    “定金才幾個錢,沒人會放著更多的錢不賺,拿點蠅頭小利就跑路的,明天一早他準送來。”
    “我不放心,我去碼頭上看看。”
    顧小樓收起懷表就要走,被榮三鯉叫住。
    “小樓,以後這酒樓裏我是大老板,你就是二老板。身為老板做事這樣急躁躁的,像話嗎?等正式開張以後,這種事情多得很,你每件都親自跑去看?”
    “我……我是怕你被人騙了。”
    顧小樓站在原地道。
    “不會的,你放心就是。”榮三鯉話頭一轉,給他台階下,“馬上就要吃晚飯了,我都收拾了一天,你忍心讓我自己做飯?”
    顧小樓不再提找魚販的事,擼起袖子就下廚房了。
    等到二人坐在一桌吃晚飯時,他又問:“三鯉,我們今晚是不是要加班?”
    “加班?”
    “對啊,明天不就要跟黃老頭比賽做粉皮了嘛,我特意幫你打聽過了,這做粉皮的粉到處都有得賣,紅薯粉綠豆粉都行,可要是想好吃呀,還得自己親手磨,那黃老頭就是夜夜親手磨粉的……街上賣大米的那戶人家有頭驢,同意借給我們用一夜,等吃完飯我就把豆子泡好。”
    榮三鯉見他說得有模有樣,忍俊不禁。
    “你笑什麽?”
    顧小樓不滿地問。
    “當然是因為我有這麽勤快的二老板才笑了,不過我們不用熬夜磨豆子,你吃完飯就可以休息去。”
    “那粉皮……”
    “我有辦法。”
    榮三鯉繼續吃飯,什麽也不透露。
    顧小樓擔心得要命——她該不會突然發了善心,準備故意輸給那個討厭的黃老頭吧?
    吃完飯後,榮三鯉還是沒有磨豆子的打算,放下飯碗直接進了屋。
    顧小樓刷了碗燒好水,上樓睡覺。木床的床頭正好靠著雜貨間唯一的窗戶,窗戶對著院子裏。
    他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縫,偷看她的房間,發現裏麵的電燈亮到十一點才熄滅。
    對方奇怪的舉動讓他琢磨不透,翻來覆去想到淩晨才睡著,導致第二天起床比往日稍晚些。
    一下樓他就跑到店門外,隻見黃老頭已經支好攤子,籠屜和湯鍋騰騰的冒著熱氣,夫妻二人握著勺子往那一站,來勢洶洶。
    永樂街不大,他們要比賽的消息早就在街上傳開,很多人特意起早來看熱鬧。
    黃老頭一眼就捕捉到顧小樓的身影,冷笑著說:“你們掌櫃該不會還沒起床吧?今天我可不會放水的。”
    顧小樓哼了聲,扭頭就走。看似不屑,實際上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對方什麽都準備好了,可他們呢?連蒸粉皮用得粉都沒有買,三鯉到底在想什麽?
    他走到後院,看見榮三鯉站在石桌前,麵前擺著個木盆,正在往裏瞧。
    “黃老頭都已經準備好了,我們也快動手吧。我現在就去買麵粉和籠屜,你燒火好不好?”
    “不用,咱們的粉皮是現成的。”
    “什麽?”
    “你看。”
    榮三鯉白嫩的手指指著木盆,顧小樓湊過去看了眼,目瞪口呆,忍不住想摸摸她的腦門,看她是不是燒昏了頭。
    這個玩意兒怎麽可能做成粉皮?!
    榮三鯉勾著嘴角,在小兵的臉上輕輕拍了拍。
    “去,就這麽說。”
    小兵愕然地看著她,不僅是因為那番驚人心魄的話,更是因為她的笑容和舉動。
    媽的,以前總聽人說她是個女爺們,除去一張漂亮的臉,幾乎與男人無異。
    他還信了,現在看來,這世間除了狐媚子轉世的,還有哪個女人能比她更勾人?
    榮三鯉的那一拍還在令小兵回味無窮,而她已經升起車窗,顯然沒有更多的話要說了。
    小兵騎上馬,回去傳話。
    顧小樓擔憂地看著她。
    “三鯉,你這麽說他就會走嗎?別敗壞了自己的名聲。”
    榮三鯉笑而不語,淡淡道:“你等著看吧。”
    顧小樓見她如此有把握,隻好收起擔憂,望向那片薄霧。
    小兵馬匹帶起的風將薄霧衝散了些,幾乎可以看清霍初霄深刻的五官。
    聽完前者的話後,他好像朝這邊看了過來。深沉的目光與春日的暖陽一同穿透霧氣,落在福特標誌性的拱形車頭上。
    他的馬蹄動了,顧小樓心裏一緊,又看榮三鯉,後者仍是那副淡然的模樣。
    最後,霍初霄調轉馬頭,高大的身影漸漸隱入霧氣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開車。”
    榮三鯉吩咐一聲,司機踩下油門。
    不出半個時辰,霧氣散盡,燦爛的陽光為汽車披上一層金甲,奔向嶄新的開始。
    .
    .
    .
    錦州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
    這裏依山傍水,易守難攻。城北是一片重巒疊嶂的山脈,浩浩蕩蕩綿延了上千公裏。城南則毗連大運河,下船就能進城,隻需經過那道足有十多米高的城牆。
    一千多年前,它隻不過是荒山僻野,後因商隊改路線,時常會在此地歇腳,就陸陸續續建立起幾個驛站。
    之後驛站變成村落,村落發展成城鎮,錦州的規模和人口於前朝末期抵達頂峰,堪與平州媲美。
    又因有大運河,凡商船必定在此停靠,凡來往南北的路人必定在城內休憩,其繁榮程度,絲毫不遜色於沿海的貿易集散地滬城。
    錦州城內有無數條街、無數條巷,數不清的商場店鋪,每天都有新店開張或倒閉。
    這幾天,永樂街上有家因經營不善而關門的布店轉租出去了,每天天不亮就有裝修師傅過來敲敲打打,將店鋪翻新。
    永樂街約三百米,曆史跟錦州一樣長。
    街道後麵就是民居,因此街上賣什麽的都有,洋貨、布料、瓜子點心……甚至還有算命攤子和酒樓,幾乎是一個城市的縮影。
    酒樓名曰常家飯莊,聽名字就知道是家傳的。創始人乃錦州本地人,曾是前朝知府家的廚子。
    知府倒台後他自謀出路,創立一個常家菜,十分符合錦州人的口味,因此生意興興向榮。
    傳到如今,創始人早就去世,掌櫃的是他兒子常魯易,對自己的手藝特別自豪,總以常家菜唯一傳人自居。
    對門的布店成功轉租之後,街上的商戶見慣了,漠不關心,隻有他深受困擾。
    一是裝修聲音嘈雜,灰塵大,他總覺得會影響自家生意。
    二是今日出門時,偶然聽說了一個消息——對門裝修完成,也會開一座酒樓,據說請得還是從平州來的廚子。
    平州是京城,臥虎藏龍之地,要是普通的廚子還好,可萬一來個在宮裏幹過的……
    皇家禦廚,噱頭不比他這個知府家的大得多?
    兩者相加,他煩得今日菜價都忘了看,也顧不上雜役買菜時會不會與小販串通好虛報價格,匆匆折返回店裏,打算找自己夫人兒子商量對策。
    “常老爺早。”
    在他家店門口支了十幾年攤子賣粉皮的老頭黃大山,照舊陪著笑跟他打招呼。
    他看也沒看一眼,提著長袍下擺跨進門檻。
    黃老頭沒有放在心上,正過臉繼續做粉皮。
    他老婆劉桂花用頭巾擦擦汗,壓低聲音問:
    “常老爺今兒個臉色怎麽更難看了,該不會又想漲我們租子吧?他太太這個月可天天早上都讓人過來端粉皮呢,一個大子兒沒給過,再漲租子都要折本了。”
    黃老頭眯著眼睛笑,露出一排缺了幾個的黃牙,湊近將新聽到的消息告訴她,說完努努嘴。
    “你現在知道他為什麽不開心了吧,永樂街就要開第二家酒樓,他的好生意說不定就做要到頭了。”
    劉桂花卻開心不起來,憂心忡忡地盯著鍋。
    “你說……要是新開起來的酒樓也賣早點,咱們的攤子是不是就開不下去了?兒子還在上學,媳婦都沒娶,就指著粉皮賺點錢。要是賣不出去,以後拿什麽給他交學費?”
    黃老頭一聽才意識到這個可能性,心情頓時焦躁起來,抓起一把辣椒粉撒進湯鍋裏。
    “嘮叨什麽?天塌下來有我頂著,還能餓死你們娘兒母倆?去去,做生意。”
    劉桂花不說話了,幫客人盛粉皮,黃老頭看著眼前這鍋熱氣騰騰的湯,忍不住朝對麵的店鋪瞥去一眼。
    那裏晾著幾塊新門板,已經上好了漆,就等木匠把它裝上去。
    酒樓快開張了。
    那邊常魯易沒跟太太兒子商量出名堂,這邊黃老頭時刻緊盯對麵,想看看店鋪的新主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一整個上午,店裏都隻有裝修師傅。等到下午三點左右,一輛黑色福特轎車駛進永樂街,停在店門外。
    黃老頭正在把新蒸好的粉皮從籠屜裏刮出來,手裏動作不停,卻悄悄伸長了脖子,鵝似的往那邊看。
    車內下來三個人,穿短衫的一看就是車夫,幫忙提行李。剩下一個長身材的男青年,一個衣著簡單卻優雅的年輕女人。
    兩人模樣都十分標誌,然而眉眼間並無相似之處。男青年看起來比女人小幾歲,兩人的關係耐人尋味。
    不是姐弟,該不會是……夫妻?
    下車後女人沒有說話,男青年衝店裏喊了聲,有個中年男人跑出來,將他們迎了進去。
    福特車停在路邊,在這個年代是稀罕之物,全永樂街也就家底豐厚的常老板家後院裏停著一輛而已,如今終於來了第二輛,引得路人頻頻側目。
    下午吃粉皮的人少,黃老頭喊了聲老婆子,把手中工作交給她,自己則跑到對麵店鋪的側門,偷聽裏麵的動靜。
    一群人圍在店裏看裝修,男青年忽然提議。
    “三鯉,我們去後麵看看吧,後麵還有個院子。”
    那個被他稱呼為三鯉的女人嗯了聲,聲音聽起來輕柔文靜,之後眾人就一同往後院去。
    黃老頭探頭探腦地聽了半天,得知他們的確是從平州來的,也的確是想開酒樓。
    女人叫榮三鯉,男人叫顧小樓,聽說話時的親密應該是一家人,卻不知為何兩家姓。
    榮三鯉是兩人中間掌權的那個,店麵則是顧小樓托人租的。他等中年男人介紹完店裏所有設施,榮三鯉點頭表示可以後,才讓車夫把行李拿進來。
    偷聽到這裏,黃老頭算是徹底放下心,哼著小曲兒回到攤子上,接過劉桂花手裏的籠屜,繼續幹活。
    劉桂花好奇地問:
    “你咋這麽開心呢?人家不開酒樓了?”
    “開,怎麽不開。”
    “不賣早點?”
    “誰知道呢。”
    “那你開心什麽?”劉桂花納悶極了。
    黃老頭神秘兮兮地一笑,壓低聲音。
    “你是不知道,他們的掌櫃呀,是個女人!”
    “女人怎麽了?”
    怎麽了?
    女人能有成大事的嗎?先前那個開布店的,要不是聽了老婆的話進一批又貴又難賣的洋布料,怎麽可能那麽快關門。
    還有他這個粉皮攤子,老婆隻能打下手,幹幹擇菜洗碗的活,正事還不是得他親自來。
    看那女人長得又漂亮,細皮嫩肉,必定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主,帶個小白臉出來做生意本就是自不量力,再加上對門還有個常老板虎視眈眈,估計用不了三個月,店麵又要換人。
    黃老頭對自己的猜測很有信心,見鍋裏的湯已經沸騰,拿個長柄勺舀起一點抿了抿,喜滋滋地眯起眼睛。
    常魯易從門裏出來,似乎才喝了點酒,挺著個大肚皮,臉上油光發亮。
    黃老頭照舊打招呼,“常老爺,出門啊?”
    常魯易一看見他就用袖子擋住臉,揮揮手厭惡道:
    “你湯裏少放點辣椒粉,嗆死人。要是再這樣,下個月這攤位不租給你們了。”
    二老連忙賠笑,雞啄米似的點頭,心中暗道除了他們誰還願意租這個破攤位。
    常魯易最瞧不上他們這副哈巴狗的模樣,揚長離去,卻沒有出永樂街,一扭頭就走進對麵的店門。
    他跟家人中午就商量好了,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管她是哪裏來的貴人,先熱臉相迎搞好關係,再做定奪。
    裝修師傅都是附近請的,一眼就認出他。
    “常老板找誰啊?”
    “新掌櫃呢?”
    裝修師傅立刻衝內院喊:“榮小姐,有人找你。”
    沒過多久,一個穿白色羊毛大衣的女人款款走出,滿頭秀發用枚珍珠發卡攏住,那叫一個膚白勝雪、美明豔動人。
    常魯易看直了眼,忘了打招呼。
    還是榮三鯉先開口。
    “請問你是?”
    常魯易啊了聲回過神,忙摘下頭頂的帽子,極為紳士地說:
    “鄙人乃常家菜唯一傳人,對麵常家飯莊的掌櫃常魯易,請問這裏的老板在哪兒?”
    “我就是。”
    榮三鯉笑得很溫婉。
    常魯易心中一喜,幾乎忘了自己來之前的心思,盛情邀請。
    “原來你就是新老板,巧了巧了。你今日才到錦州,想必沒來得及準備晚飯吧?以後大家在同一條街上做生意,那就是自己人了,不如先去我的店裏吃頓飯?就當為你們接風。”
    榮三鯉站在匾額下,手裏拽著垂下來的紅絲帶,對顧小樓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