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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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三鯉明白他的意思, 解釋道:“我尚未婚配。”
    常魯易眼睛都亮了,看向她的目光中又增添幾分喜歡,愈發熱情地邀請她。
    榮三鯉無意與他糾纏, 朝後喊了聲。
    “小樓。”
    當即便有一眉清目秀的高挑男子從後走出, 停在她身邊問:
    “三鯉, 什麽事?”
    “我們今晚的飯菜準備好了麽?”
    “早就備好了,下鍋炒一炒就行。”
    榮三鯉抬起頭來, 對常魯易說:
    “常掌櫃您看,我們的飯菜已準備好, 今日還是不去府上叨擾了。您的好意我們心領, 來日有機會必定親自登門拜訪。”
    她拒絕的態度很堅定, 說得話又客氣到了極點。常魯易不便再邀請,轉移注意力, 好奇地看著顧小樓。
    “請問這位小先生是……”
    “他呀。”榮三鯉微微一笑,主動挽起顧小樓的胳膊,靠在他肩上道:“他是我的義子, 顧小樓。”
    “義子?”
    常魯易以為自己聽錯了, 驚愕地看著兩人, “可這位小先生年紀看起來……不比你小多少啊。”
    榮三鯉抬起手,雪白柔嫩的手指在他俊秀的臉上輕輕撫摸著。
    “可不是麽, 當初第一次在街上碰到他,我也才十幾歲。我們家小樓命不好, 早早沒了爹娘, 獨自在街頭流浪, 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我實在不忍心,才把他帶了回來。”
    少年英俊的臉,女人柔美的手,都是最誘人的東西。二者組合在一起,有種別致而獨特的美感。
    常魯易看她的眼神,裏麵積著滿滿的慈祥,仿佛真把對方當兒子似的,與她年輕的外貌極其不匹配,心中不由得想,這天底下可真是什麽稀奇事兒都有。
    榮三鯉摸完就收回手,“常老板,店裏裝修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我就不招待你了,改日開張後,請務必前來捧個場。”
    常魯易心中一緊,想起自己來這裏的目的,試探地問:
    “不知榮小姐打算開個什麽店?”
    榮三鯉的視線在店裏掃了一圈,含笑道:
    “酒樓。”
    常魯易心中那股因她的美貌而湧動的熱潮終於消退,恢複冷靜,客客氣氣地告辭了。
    他的背影隱入對門,門內賓客來往,好不熱鬧。
    榮三鯉靜靜地看著那邊,嘴角勾著一抹玩味的笑意。
    顧小樓臉頰微微泛紅,把她拉到後院裏,不滿道:
    “我不是說了麽,以後別老在外人麵前摸我的臉,我又不是小孩。”
    “你是我兒子,看你可愛摸摸不行嗎?”
    榮三鯉笑眯眯地問。
    顧小樓羞赧地低下頭。
    “我都多大了,又不是幾年前,再這樣他們會誤會……”
    “那就讓他們誤會去。”
    榮三鯉說著又伸出手,顧小樓連忙擋住,驚慌地問:“你做什麽?”
    “你不是不希望我在外人麵前摸你臉嗎?那我就在私底下摸好了。”
    榮三鯉推開他的胳膊,手指在少年幹淨白皙的臉上輕輕一捏,占了便宜就走。
    顧小樓滿臉通紅,被捏過的地方仿佛著了火,看著她窈窕的背影卻又無可奈何,深吸幾口氣平複心緒,裝出沉穩的樣子,走進廚房去了。
    榮三鯉則踩著嶄新的木質台階上了樓,盤算著該如何安排店裏的布置。
    這套房子是店家一體的,前麵沿街的是一棟兩層小樓,後麵帶個院子,院子裏另有廚房茅廁和一間房間。
    永樂街上的房子基本都是這種規格,他們往往都是一樓做生意,二樓當臥室,小院裏的房間用來當倉庫,方便搬運貨物。
    隻有常魯易家財大氣粗,把小樓翻新加高,外麵還刷了醒目的紅漆,使得常家飯莊在永樂街上鶴立雞群。
    她初來乍到,著急開張,翻新加高是來不及了,隻能在現有的規格上做文章。
    二樓有三個房間,以及一個小小的雜物間,除雜物間外的每間房都有一個臨街的窗戶,長四尺高三尺,推開之後就能將永樂街所有景象收進眼底。
    之前的布店是拿這裏當臥室的,裏麵還擺放著木質的床和衣櫃,質量不算太好,轉租時一並送給了榮三鯉。
    她站在第一間房琢磨半晌,把顧小樓給叫上來。
    兩人才到錦州,除了裝修師傅什麽幫手都沒有,顧小樓親自下廚做飯,長衫的袖子卷了老高,手裏拿了隻湯勺,一上樓就說:
    “晚飯馬上就好了。”
    榮三鯉道:“不急,以後恐怕要委屈一下你。”
    “怎麽了?”
    “既然開酒樓,總不能隻給人家坐大堂。我想把樓上改作包廂,可院裏隻有一間房間,所以你晚上得睡這裏……”
    她走出房間,推開那個雜物間的門,裏麵頂多五平方米,隻放了幾個積了灰的木架子,冷冷清清。
    顧小樓朝裏看了一眼,點頭道:“沒問題。”
    “答應得這麽快?你得想清楚,以後不能反悔哦。”
    他笑了,“三鯉把我撿回來之前,我隻能睡橋洞和大街上。如今有了帶門的房間睡,還有什麽好挑剔的?別說給我一個小房間了,哪怕你讓我去大堂打地鋪,我也甘之如飴。”
    榮三鯉看著他那張稚氣未脫的臉,頗感心疼。
    “你去忙吧,我會讓裝修師傅把這裏弄好再走。”
    “嗯,你記得下來吃飯啊,我做了你最喜歡吃的菜。”
    顧小樓記起鍋裏的湯,一邊說一邊跑下了樓。
    常家飯莊生意紅火,忙到很晚才關門。
    夜深之後,常魯易送走最後一個客人,催促雜役們趕緊把大堂廚房收拾好,自己則打了點熱水洗了一把臉和腳,就急急忙忙鑽進老婆的熱被窩裏。
    初春時節,錦州的夜裏還是很冷的。
    他老婆黃潤芝正在想事情,被他身上的冷意一激,尖叫了聲,一巴掌拍在他肩上。
    “要死啊你。”
    常魯易賠笑,順手摟住她,拿她取暖。
    黃潤芝吸了吸鼻子,厭惡道:
    “滿身酒氣,臭死了。”
    “我一個開酒樓的不喝酒,那還有誰來光顧,你說是不是?”
    “你也不去洗洗。”
    “我洗了啊,你聞。”
    黃潤芝推開他遞過來的胳膊,表情嚴肅。
    “別鬧,我問你,對麵的新掌櫃真是個年輕小姐,帶著比她小不了幾歲的義子?”
    “我騙你做什麽。”常魯易提起榮三鯉,興致勃勃,“你是沒看見他們的樣子,親得跟一家人似的,還當著我摸臉呢。”
    黃潤芝眯起眼睛,宛如偵探。
    “年紀輕輕,誰會給自己收義子?關係還那麽親密,我看啊,是她養得小白臉差不多……誒,她到底是誰家的姑娘?家裏做什麽的?”
    “不知道。”常魯易搖頭。
    “讓你去打聽事,除了人家漂亮以外什麽都不知道,幹什麽吃的?”
    黃潤芝在被窩裏掐他。
    常魯易捂著胳膊到處躲,嘴裏討饒。
    “別掐別掐,改天我再問問就是。還有啊,我看她那穿衣打扮說話做事的樣子,應該不是窮人家出來的,年紀還與咱們兒子相仿,你說要是把她介紹給咱兒子,等兩人結了婚,我們家是不是就有兩家酒樓了?”
    “介紹給兒子?我看你是瞧上了人家年輕漂亮的臉,想介紹給自己吧。”
    黃潤芝很了解自己丈夫的德性,瞪著兩隻銅鈴似的眼睛,怒色道:“我告訴你,但凡你敢動一丁點偷腥的心思,永遠別想有好日子過。”
    太太脾氣潑辣,常魯易一向不敢頂撞,忙改了口,哄了老半天才安撫好她。
    臨睡前他又想起榮三鯉,腦中反複回想那張明豔動人的臉,忍不住咂了咂嘴。
    如此美妙的人,他活到這把年紀,也隻在電影上看見過啊。
    一夜過去,天光大亮。
    永樂街上有菜市場,許多人來趕早市,因此天色還是蒙蒙亮時,外麵就已經很熱鬧了。
    酒樓還未開張,榮三鯉並不著急,等到陽光斜斜地照進窗戶,才披上外套下床洗漱。
    篤篤篤,顧小樓在外敲門,已經過了變聲期,嗓音清越而沉穩。
    “三鯉,我給你燒了洗臉水。”
    她打開門,見他依舊穿著那件青色長衫,手裏端著熱氣騰騰的水,頭發和手臉都收拾得十分潔淨,皮膚被陽光一照,似乎更白淨了。
    “這裏不是榮府,往後誰的事誰幹,你不用伺候我,幫著管管店裏的事就好了。”
    顧小樓卻說:“不行,你就當我閑得慌,不幹活就難受。燒水做飯這種活兒,全都歸我。”
    榮三鯉知道他是為了照顧自己才這麽說的,原主出生於官宦之家,自幼就有下人伺候,還是第一次孤身在外。
    她領了他的好意,接過臉盆道:
    “那你趕緊收拾收拾,待會兒一起上街去。”
    “上街做什麽?”
    迎著燦爛的陽光,榮三鯉露出一排雪白的貝齒。
    “天氣這麽好,當然要去買點東西,把咱們的新酒樓打扮打扮了。”
    為了工作方便,魚販子們大多穿著隨意舒適,有些是家裏婆娘織得線衫,有些是腥臭熏天的短襖,隻有他總是一身幹幹淨淨洗到發白的破舊中山裝,戴學生帽和黑框眼鏡,眼鏡瘸了一條腿,用毛線捆了許多圈。
    其次他工作也不努力,無論顧小樓什麽時候看見他,他總在碼頭看書,不拉幫結派。等漁民回來大家哄搶鮮魚時,自然沒人記得他,每次都隻能撿一些尾貨售賣,賺得錢堪堪夠養活他這條老光棍而已。
    就他這與世無爭的安靜作風,怎麽看都適合去教書,而不是在這裏賣魚。
    顧小樓確實也問過他一次,得知原來他本是平州城外鄉鎮上的一名教書先生,因招惹上鄉紳惡霸被搶妻殺子,慘遭逐出老家,無處可去,才來錦州投奔一個遠方親戚。
    親戚是賣菜的,就介紹他賣魚,無需技巧,隻要會算賬就能糊口。
    顧小樓不是一個太有善心的人,當年要飯時沒人幫過他,反倒被不少人嫌棄,於是等他被榮三鯉帶回家,一顆心也隻有麵對她時才會寬容。
    亂世之中,賀六的經曆算不得慘,顧小樓聽了也隻是聽了,沒有太大感覺,仍舊嫌棄他的魚不夠大,偏偏榮三鯉指定了要與他做生意。
    賀六看書看得投入,顧小樓都走到他身後了也沒注意,直到他清清嗓子,賀六才猛地站起身,收起書賠笑。
    “小先生來了,今天要什麽魚?”
    顧小樓把榮三鯉需要的轉達給他,他掏出筆記好,說明天一早就送去,姿勢非常卑微。
    顧小樓看著心煩,不跟他說了,快步回家去。
    走到永樂街,他正好碰上幾個從常家飯莊出來的食客,口中討論著汆蝦丸子有多美味,表情回味無窮。
    他心情更差了,準備進門,一輛黑色小汽車從後駛來,停在常家飯莊門口。
    難道還有達官貴人特地開車來吃他們家的汆蝦丸子?
    顧小樓躲到門柱子後麵看,見車門打開後跳下來一個穿西服梳大背頭的高個青年,走起路來大搖大擺,螃蟹似的進了門,聲音嘹亮地喊了聲:“娘,我回來啦!”
    這人……怎麽看著那麽眼熟?
    顧小樓眯起眼睛回想,腦中模模糊糊冒出一張油頭粉麵的臉,還有常清廷三個字。
    常清廷,常魯易……真是阿巧娘碰到阿巧爺,巧碰巧了!
    他連忙跑到後院去,敲榮三鯉的門。
    榮三鯉還在研究菜譜,聞聲無語地打開門。
    “你怎麽又這樣風風火火的,出了什麽事?賀六的魚賣光了?”
    “不是……是……是常魯易他兒子回來了!”
    “回來怎麽了?”
    這街上的誰都知道常魯易有個兒子,又不是稀奇事。
    顧小樓看看四周,湊到她耳邊快速說了一句。
    榮三鯉聽完不怒反笑,饒有興致地說:
    “這麽巧,真是冤家路窄。”
    顧小樓擔憂道:“咱們跟常魯易本就在搶生意,又揍了他兒子,現在怎麽辦?他們不會合起夥讓我們關門吧。”
    “他們要真想動手,那就奉陪到底。”榮三鯉眼中閃過一抹銳利的光芒,抬頭問:“讓你買的東西買好了嗎?”
    “賀六說明早就送來。”
    “嗯,招呼客人去吧。”
    榮三鯉說完竟然關上門,沒有跟他商量應對方法。
    顧小樓急得想敲門,抬手後想起她訓他急躁時的表情,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收回手。
    錦鯉樓裏她是大老板,他是二老板,不能急躁,更不能別人還沒找上門,就自亂陣腳,像什麽話。
    三鯉肯定有辦法,她不是常說麽,事情沒來不招惹,事情來了不怕事。
    顧小樓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平複下心情,裝作什麽也沒發生去了大堂。
    沒想到的是,當天晚上,讓他食不下咽的麻煩就自己找上門來了。
    當時他倆正和黃老頭夫婦在後院吃飯,隻聽得大堂裏門開了,傳來一聲“榮小姐”,等抬頭時油頭粉麵的常清廷就已經到了眼前,笑眯眯地看著他們。
    顧小樓條件反射地站起身,把榮三鯉擋在身後。
    常清廷笑著拍了下巴掌。
    他的嘴比旁人大,笑容讓人毛骨悚然,仿佛張著血盆大口。
    “榮小姐,真沒想到原來你就是我家對麵新酒樓的掌櫃啊,你說這世上的事巧不巧?咱們怕是從命裏帶來的緣分,用英文怎麽說來著……戴死特你。”
    不等榮三鯉接話,他又看到了黃老頭夫婦。
    “原來黃叔黃嬸也在,你們的事情我都聽我娘說了,往後終於不用風吹日曬賣粉皮,榮小姐真是好人啊。”
    二老不知是懼怕他還是避諱他,幹笑著答應一聲,不肯多說半句。
    常清廷的眼睛滴溜溜轉,打量一圈後院,最後回到榮三鯉身上。
    “榮小姐,咱們既然如此有緣分,今天又算是別後重逢,是不是該單獨聊一聊?”
    顧小樓想都沒想就罵道:“誰要跟你聊?滾!”
    “別這樣,我這次回家來待得時間可長呢,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關係弄僵了多不好。”
    他說話的樣子客客氣氣,因為與伶人待慣了,說話時也學來一點婉轉的調調,配上他那張精心修飾的臉,氣質怪異又油膩。
    顧小樓自打第一次與他見麵就完全沒好感,此刻自然不留情麵。
    “你想用這話威脅三鯉嗎?大家都在一條街上做生意,敢使那些低三下四的手段試試。”
    常清廷根本不接他的話,隻笑眯眯地看著榮三鯉。
    後者想了想,起身從顧小樓背後走出。
    “好,我們去樓上包間聊。”
    “三鯉!”
    “你們吃飯,不用等我。”
    榮三鯉說完就帶常清廷上樓,後者離開時很得意地朝顧小樓擠眉弄眼,氣得他差點沒忍住揍他幾拳。
    兩人上樓後還關上包間的門,顧小樓坐在石凳上,看著桌上的飯菜,一口也不想吃。
    劉桂花勸道:“小樓啊,你別生悶氣,老板是個有主意的人,不會讓自己吃虧的。”
    他側臉看著二老,心中一動,低聲問:
    “你們應該很了解常清廷吧?跟我說說。”
    “這……”
    劉桂花欲言又止,畢竟之前是在常家飯莊門邊擺攤的,分開不到一個月就背地裏議論少東家,有白眼狼之嫌。
    “去去,女人家家有什麽用,我來說。”
    黃老頭推開她,坐到顧小樓身邊,義憤填膺地說了一通。
    原來這個常清廷打小就不是省油的燈,乖張頑皮任性妄為,因為家底頗豐,爹娘寵著,長大後越發無法無天。
    他老早就不上學,跟幾個錦州的二世祖在外混,吃喝玩能碰的都碰過。
    二老不跟他說話,起因是三年前過春節的時候,他們的兒子正要考大學,急需學費,於是過年當天都在擺攤。
    常家飯莊每年年底都要放半個月的假,早就不做生意了,隻有常清廷和幾個青年在門口放炮仗。
    當時兒子和黃老頭回家搬煤塊,隻有劉桂花獨自守攤,她怕炮仗炸著鍋,勸常清廷去遠點的地方放。
    對方嫌她掃興,不但不聽,還將她推搡到地上,故意往鍋裏丟炮仗,炸得滿街都是。
    等兩人回來看到這一幕,常清廷和他的狐朋狗友早就不見了,兒子氣得找他們報仇,反被幾人合夥揍到骨折,險些與大學失之交臂。
    事後常魯易為了平息這件事,給了他們兩塊大洋當封口費和營養費,要他們收下後不準再提。
    家裏缺錢,二老憋屈地收下錢,從此見到常清廷躲避不及。
    顧小樓得知真相後,越發擔心榮三鯉,一拍筷子上樓去,想偷聽他們的對話。
    兩人正好下樓梯,六眼相對,榮三鯉對常清廷說:
    “那就這麽說定了,明天早上你開車到門外等我吧。”
    “達令,不見不散哦。”
    常清廷揮揮手,下了樓,連背影都透著誌得意滿。
    顧小樓擰著眉問:“你答應他什麽?”
    “出去逛街。”
    “什麽???”
    顧小樓難以理解,忙把從黃老頭口中得知的事告訴她,嚴肅地說:“他不是什麽好人,別跟他出去。”
    “我又沒說單獨去,明天你跟我一起,酒樓暫時交給他們照看。”
    榮三鯉看著對麵顧客盈門的常家飯莊,嘴角噙著抹冷笑,“反正他愛在我麵前顯擺家底,那就讓他出出血好了。”
    顧小樓見她這副表情,背後升起一陣寒意,莫名地打了個哆嗦。
    第二天早上八點鍾,常清廷開著自家的福特準時來到錦鯉樓門口,按了兩聲喇叭,聲音大得路人捂住耳朵。
    榮三鯉跟顧小樓走出來,他吸了口冷氣,驚豔不已。
    “榮小姐,你可真是……電影明星都沒這麽好看啊!”
    常清廷搜腸刮肚好久,才憋出一句形容。
    這個女人,這個可惡的女人……
    黃老頭一整個上午都在心裏咒罵,臉色非常難看,仿佛隨時醞釀著咬誰一口似的。
    劉桂花問他到底出了什麽事,他也不肯說,隻拿著湯勺猶自嘀咕。
    她素來做不了他的老板,怕他心情不好出差錯,就把做粉皮的任務也接過來,讓他光守著那一鍋湯。
    常魯易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出門買了幾個包子打算提回家吃。路過兩人攤前忽然停下,很有興趣地跟他們聊起了天。
    “黃老頭,你那在滬城上大學的兒子,可以退學回家了呀。”
    黃老頭梗著脖子不說話,劉桂花則嚇了一跳。
    “常老爺,我們沒有得罪過你呀。你怎麽能……怎麽能說這種話?”
    兩人老來得子,好不容易才生下唯一的兒子。兒子從小聰明伶俐,念書尤其厲害,往上數三代都沒有他這麽會做文章的,簡直讓人感歎老祖宗保佑。
    天賦不容辜負,他們不惜花光所有的積蓄,甚至賣掉祖傳的房子搬到一棟破屋裏,日日起早貪黑賣粉皮,賺錢供他上大學。
    簡而言之,兒子是他們全部的希望,就指著他光宗耀祖。常魯易平白無故說他要退學,那不是故意傷人心麽。
    劉桂花都快哭了,常魯易卻嘿嘿一笑,摸著自己的大肚皮。
    “這話可不是我說的,對麵馬上就要開張了,也賣早點,到時人家肯定都往新店去啊,誰還頂著寒風吃你們的粉皮?”
    “也賣早點?常老爺你聽誰說的?”
    常魯易抬手一指,正是門上貼得招聘啟事。
    劉桂花扭頭看去,總算明白,自家老頭這一上午都在煩什麽。
    要是真像常魯易說得那樣,他們這粉皮生意做不下去,遠在滬城的兒子沒錢交學費,的確得退學回家了。
    這可如何是好?
    她頓時什麽心思也沒了,看著攤子上的東西愁眉不展。
    常魯易並沒有幫他們的打算,純粹看熱鬧,哼著歌就回店裏準備起中午的生意了。
    門外二老大眼瞪小眼,一個比一個煩,客人來了也沒心思接,隻說今天粉皮賣完了,讓明天再來。
    琢磨了半天,黃老頭突然將手中的大勺一摔,大步往前走去。
    劉桂花忙問:“你幹嘛去?”
    他不言語,站在路中間見左右無人,對麵店裏的裝修師傅都在忙手上的活兒,就一個健步衝過去,揭掉貼在牆上的招聘啟事,逃回自己攤位上,把那張大白紙往灶裏一塞,很快就化作一團灰燼。
    這一套動作堪稱行雲流水,流暢非凡。
    劉桂花看傻了眼,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驚問:“你這是幹什麽呢?”
    黃老頭抬起頭對著大街,說話時嘴唇都不帶動的。
    “讓她招人!現在招不到人,看她還怎麽賣早點!”
    “人家要是發現告示沒了,再貼一張呢?”
    “再貼就再撕!反正我這一天不做生意,就跟她耗上了。”黃老頭說著朝她瞪了眼,“我警告你,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要是他們問起來,就說什麽都不知道,聽到沒有!”
    劉桂花哪裏敢說不,饒是心裏覺得這種做法不太好,卻隻能點頭。
    黃老頭拿起菜刀,忿忿地剁香菜,頻頻抬頭望對麵。
    轉眼到了中午,榮三鯉和顧小樓一個準備午飯,一個把新桌椅全都擦洗一遍,順便將昨天買回來的賬本等東西擺放到櫃台上去。
    顧小樓做完最後一道菜,放在院裏的石桌上,過來喊榮三鯉吃午飯。
    走到大堂時他順便朝門外看了眼,納悶道:“怎麽一上午都沒人來應聘的?難道廚子和雜役都不到永樂街來找活幹嗎?”
    榮三鯉站在櫃台後,拿著算盤笑眯眯地說:
    “你出去看看是不是告示有問題。”
    顧小樓就走了出去,下一秒便回來,滿頭霧水。
    “告示怎麽不見了?三鯉你看到有人動它嗎?”
    榮三鯉眨眨眼睛,“沒看到呀,大概是風太大,被風吹跑了吧,你再寫一張好了。”
    自己明明用漿糊刷了好幾遍的,怎麽會被風吹跑呢?
    顧小樓拿了紙筆,撓著頭去院子裏又寫了一張,貼回原來的牆上,特地把邊邊角角都粘得死死的。
    榮三鯉站在門邊看他貼,有意無意地朝粉皮攤瞥去一眼。
    二老專心做事,頭都不抬。
    “貼好了。”
    大功告成,顧小樓拍拍手,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心想這次總不會被風吹跑。
    “那咱們就去吃飯吧。”
    榮三鯉收回視線,拉著他的胳膊進了門。
    告示貼出去直到傍晚,還是沒人上門問,顧小樓不放心,又出去檢查,一看憤怒了。
    招聘啟事不見了,隻剩下因粘性太強留在牆上的幾塊白痕,擺明了是被人撕掉的!
    “肯定有人故意搗亂,說不定是附近的小孩。咱們來個甕中捉鱉,把他抓住怎麽樣?”
    他跑到院子裏,忿忿地跟榮三鯉商量。
    榮三鯉正在看今天雜貨店老板送來的購物清單,一一核算,有幹香菇、幹木耳、臘腸等等,全都是酒樓開張後肯定要用到的。
    另有麵粉大米等物,需要明天才送來。
    聽了顧小樓的話,她不慌不忙地收起清單,吩咐他。
    “你再寫一張告示,先別貼,等晚上睡覺之前再貼到門外去。”
    “你的意思是等大家都睡覺了再貼就不會被人撕?可是別人都睡覺了,也沒人來應聘啊。”
    顧小樓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榮三鯉拍拍他的肩,微笑道:“照我說得做就是了,難道我還會出餿主意嗎?”
    也對,她可是榮三鯉。
    顧小樓對她向來是死心塌地的,沒再糾結這個問題,趕緊寫告示去。等入睡前,街上都安靜下來的時候,就將其貼在了牆壁上。
    淩晨五點,天色蒙蒙亮,許多住在城郊或鄉下的農民背著新鮮蔬菜,來到菜市場販賣,街上又熱鬧了起來。
    粉皮攤子也支好了,按照往常的習慣,黃老頭做的第一件事應該是擺出家夥開始蒸粉皮煮湯,應對即將到來的食客。
    今天他卻沒有這樣做,把攤子丟給老婆子,自己躡手躡腳地來到對門,打算撕掉那張招聘啟事。
    這一張貼得格外緊,揭都揭不下來。黃老頭用自己的指甲摳了老半天,才勉強弄開一個角。
    正當他準備一鼓作氣撕掉時,旁邊有人問:
    “要不要給你拿把鏟子?這張紙塗滿了漿糊的,不好揭啊。”
    “不用。”
    黃老頭隨口應一聲,應完覺得不對勁,扭頭一看,隻見榮三鯉和顧小樓就站在自己身邊,抱著胳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他嚇了一大跳,連忙往後退,被顧小樓一把抓住肩膀。
    “老頭子,別走啊,不是揭得很起勁麽?再接再厲。”
    “你放開我,放開我!”
    黃老頭用力掙紮,顧小樓鬆開手,他猝不及防往後倒去,四腳朝天地摔在了永樂街青石板鋪就的地麵上。
    劉桂花驚叫一聲,連忙放下手裏的東西,跑來扶起自家老頭。因為心虛,不敢質問他們為什麽推人,低著頭一聲不吭。
    有幾個趕集的朝這邊看來,好奇地停下腳步。
    顧小樓說:“老頭子,我們到這裏才幾天,沒做過對不起你們的事,你屢屢揭我們的告示,太過分了吧。”
    “你們……你們……”
    黃老頭又羞惱又憤怒,抬手哆哆嗦嗦地指著二人,“你們是沒有做對不起我們的事,可你們是要把我們往死路上逼啊!”
    他的聲音洪亮有力,引來更多的路人圍觀,甚至連常魯易夫婦也被吵醒,推開窗戶朝外打量。
    顧小樓回頭看了眼榮三鯉,見她鎮定自若,沒有阻止的意思,就繼續說:“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們怎麽逼你了?”
    “我們全家上下就指著這個粉皮攤活,我兒子還在滬城念書,學費一個子兒也不能少。如今你們跑來賣早點了,誰還吃我的粉皮?這不是斷我活路嗎?”
    黃老頭說得聲嘶力竭,劉桂花不善言辭,躲在他身後悄悄抹眼淚。
    顧小樓愣住了,他出生到現在沒有過家人,從來都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確沒想到這方麵。
    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榮三鯉終於走上前,讓顧小樓後退,自己問黃老頭。
    “所以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們不要賣早點,讓你繼續賣粉皮是不是?”
    黃老頭看她和顏悅色地說話,以為她動搖了,連連點頭。
    “你們是開酒樓的,也不缺這點錢賺,給我們留條活路好不好?哪怕你們以後天天來吃粉皮不給錢都行,我家是真的離不開這門生意啊。”
    榮三鯉摸著下巴,腦袋歪了歪,眼神意味深長。
    “可我覺得,既然是出來做生意,那就沒有一人獨攬的道理。東西究竟能不能賣,不看同行願不願意,得看食客們買不買賬。你家缺錢不是我害的,大家都有公平競爭的機會,你說對嗎?”
    黃老頭愕然地張大了嘴。
    “你的意思是……這門生意你做定了?那我老頭今天就撞死在這裏吧,反正以後也活不下去了!”
    說著他推開劉桂花,朝酒樓的門柱子撞去。
    首先他的打扮就跟別人不同。
    為了工作方便,魚販子們大多穿著隨意舒適,有些是家裏婆娘織得線衫,有些是腥臭熏天的短襖,隻有他總是一身幹幹淨淨洗到發白的破舊中山裝,戴學生帽和黑框眼鏡,眼鏡瘸了一條腿,用毛線捆了許多圈。
    其次他工作也不努力,無論顧小樓什麽時候看見他,他總在碼頭看書,不拉幫結派。等漁民回來大家哄搶鮮魚時,自然沒人記得他,每次都隻能撿一些尾貨售賣,賺得錢堪堪夠養活他這條老光棍而已。
    就他這與世無爭的安靜作風,怎麽看都適合去教書,而不是在這裏賣魚。
    顧小樓確實也問過他一次,得知原來他本是平州城外鄉鎮上的一名教書先生,因招惹上鄉紳惡霸被搶妻殺子,慘遭逐出老家,無處可去,才來錦州投奔一個遠方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