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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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從茶館出來,早過了飯點兒了,雲起便在街上買了兩個熱氣騰騰的包子,一邊自己吃,一邊一小塊一小塊的丟在地上,引著小胖墩在下麵一顛一顛的追。
    帶著小奶狗兒,自然跑不快,但他也不急,雖說要回去熬藥的話是真的,可即使沒有他,留在驛館的人也會按吩咐將藥熬上分發。
    等雲起回到驛館,院子裏空空如也,和尚們早就用過了午飯,又出門化齋去了。
    雲起轉身回房:如今該處理的病患也處理了,這會兒再去前院也幫不上什麽忙,無非多聽幾聲哭訴,於事無補。
    自己辛辛苦苦跑了一路的,好容易回到家的小胖墩被攔在台階下麵,眼看著主子自個兒走了,頓時又急又氣,“嗚嗚”直叫。
    雲起一回頭,便看見小奶狗兒急得團團轉的模樣——左衝右突,上躥下跳,就是上不來。
    雲起樂了,也不幫它,就那樣坐在樓梯上,饒有興致的看著它蹬著那四條小短腿,拚命的向上扒拉。
    不出意外的又倒翻了下去,四腳朝天,小胖墩大怒,爬起來扯著它的小嫩嗓子,衝著自家主子“汪汪”的叫了兩聲,氣勢洶洶的模樣。見自家主子沒被它震懾住,老老實實下來幫它,隻得又開始“嗚嗚”哀求。
    雲起撐著頭,看它又叫又跳的模樣,噗嗤一聲失笑:原來就連一條小奶狗兒,也懂得軟硬兼施的道理啊!
    “很久沒看見小師叔這樣笑了。”
    普泓平和醇厚,略帶笑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雲起拍拍屁股起身,道:“普泓師侄沒去化齋?”
    普泓道:“正在等小師叔呢!”
    一麵為雲起拍掉頭上、身上沾的雪沫,一麵道:“小師叔到我房裏坐坐可好?”
    “好。”
    普泓的房間住的是兩個人,他和最小的莫徐,不過這會兒莫徐出去化緣去了,隻普泓一個人在。
    普泓給雲起端來熱茶暖手,道:“明天一早,我們便繼續趕路,小師叔以為如何?”
    雲起微楞:“明天?”
    要這麽急嗎?他倒還好,和尚們放得下這些災民?
    普泓打開放在案上的粗布包裹,道:“小師叔請看。”
    包裹裏麵,是零星銀票和堆的如同小山一般的銀錠、碎銀子、銅板。
    “這是化緣來的?”
    普泓點頭道:“苦度寺名聲在外,信眾們一向虔誠,隻是我們往日化緣,隻求糧米,不收財物。此次為救濟災民才破例,幸好事先同師弟們商議好了,隻化一炷香時間的銀錢,否則……倒是不好處置了。”
    他們化緣時,便說明白了是救濟此次遭受火災的災民所用,若是得的銀子太多,分給那些人反而不妥,可若挪作他用,哪怕是用來給佛祖塑金身,也算是貪墨。
    那些施主,若讓他們自己拿銀子出來送與災民,他們未必願意,可若過了和尚之手,尤其是過了苦度寺的和尚之手,便一個個慷慨之極,仿佛隻有這樣,自己的善心才會落在佛祖眼中一樣。
    雲起有些咋舌,這來錢的速度,可比他假扮神棍算命騙錢快多了,甩他家胖子師傅更是甩了不知道多少條街。
    有這些銀子在,那些災民的生計自然不成問題,難怪準備明天便上路。
    正要開口應允,卻聽普泓忽然問道:“小師叔今年多大?”
    雲起愣了愣才道:“快十六了吧,怎麽了?”
    怎麽忽然問這個?
    普泓又道:“小師叔可知師侄今年多大?”
    雲起想了想,道:“三十?”
    普泓道:“師侄今年三十有六了。”
    雲起點頭,他倒沒大驚小怪,山裏的和尚活的無憂無慮的,都不怎麽顯老。
    卻聽普泓輕輕歎了口氣,道:“若我娶妻生子,兒子都該和你一樣大了。”
    雲起頓時瞪大了眼:普泓以你我相稱,又提起妻兒,難不成想還俗了?
    若是這樣,他倒是不反對,可這也太突然了吧?
    對於普泓言語中的“不敬”,倒是沒放在心上。
    隻聽普泓又道:“所以小師叔雖是普泓長輩,但在普泓等師兄弟眼中,小師叔和莫急、莫徐沒什麽區別,都隻是孩子罷了。”
    “我還記得小師叔剛來的時候,隻有這麽高一點點,”普泓比劃了一下,唇邊溢出笑意,“小小的一個人,冰雕玉琢似得,讓人看見就想親一口,可性子,卻像個小大人一樣。
    “什麽都要自己來,飯自己盛,衣服自己洗,打水的時候提不動,就去廚房借了大碗,一碗一碗的端;
    “人和斧頭一樣高,卻硬要去劈柴,還自稱是為了煉心……後麵才漸漸好些了,卻還是什麽都喜歡自己扛。”
    雲起有些恍惚,原來普泓眼中的他,是這樣的嗎?
    不是他倔的不近人情,他隻是……
    他隻是有些害怕,不想再那麽理直氣壯的接受別人的好。
    他隻是習慣了一個人……承擔,承受。
    並不以為苦,並不知其苦。
    雲起忽然有些茫然起來,卻冷不防陷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普泓攬著比他矮了一個頭的少年,撫摸他的發頂,低低的歎息傳入雲起的耳膜:“小師叔啊,你知不知道,我們一直,都很心疼你……
    “臨走的時候,你告訴師傅,會好好照顧我們,師傅說,讓你好好照顧自己。這也是我們想對你說的話。
    “小師叔你總是把自己當成大人,當成長輩,可你是不是忘了,連莫聰和莫愚都比你大,你也隻是個孩子啊!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可懂事都是因為艱難……小師叔,我們一直希望,你能不要那麽乖,不要那麽懂事。
    “可小師叔你永遠隻在師叔祖麵前,才像個真正的孩子,會生氣,會撒嬌,會蠻不講理,會訴說煩惱,會窩在他的懷裏睡覺……師傅和我們,其實一直都很羨慕他。
    “小師叔,我們知道,可能這輩子也不能讓你如對師叔祖那樣,放心依靠,可是,我們也絕對不會成為你的負擔。
    “小師叔,我們不是需要你照顧的孩子,我們都希望你能活的輕鬆、自在。”
    雲起終於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從自己的師侄懷裏鑽出來,眼圈有些發紅,也有些氣急敗壞。
    正要惱羞成怒,卻聽普泓又道:“小師叔,如果師叔祖知道你過得這麽累,一定會很後悔當初讓你下山。”
    頓時沉默下來。
    他知道為何普泓會忽然對他說這些,下山之後,他的確有些束手束腳,甚至鬱鬱寡歡,不複以往的快樂從容。
    可是往日的時候,師傅和和尚們都自由自在的活著,他心無掛礙,自然可以如風一般,活的快活自在。
    可現在,老和尚們守在山上,年老體衰、無人照料,大小和尚們才下山,便見識到了那些貴人間的勾心鬥角、腥風血雨,一不小心,就會被卷入其中,屍骨無存。
    一路所見,又多是手足相殘、家破人亡、人性泯滅。
    他實在快活不起來。
    雲起不由自省,真正的強者,便是肩挑重擔、身在泥沼,心也依舊自在瀟灑,終究是他心性脆弱、根底淺薄,才會稍有壓力便自困樊籠。
    正想著,是不是讓普泓給他介紹幾本佛經看看,在這方麵再加強加強,卻見普泓笑笑,道:“先前小師叔不在的時候,住在前院的災民搬出去三家,不知道小師叔聽說了沒有?”
    這話題換的太突然,雲起有些反應不過來,重複道:“搬出去?”
    普泓點頭,道:“他們的房子雖燒了,可是地基還在,房契官府那裏也有存根,沒搶出房契的,可以在官府那裏補辦。
    “那裏地段不錯,已經有好幾位施主過來,想要買下地基在上麵建鋪麵,雖然給的價格不算太高,卻足夠他們在鄉下買間房,買塊地,一家人雖辛苦些,卻也能好好活下去。
    “大約是看見像莫徐那麽小的孩子,都在冰天雪地中為他們化緣,有些羞愧,今天許多人一大早便出去找工作,也有的直接去了鎮外,準備砍柴回來賣。
    “今年冬天太冷,柴火的價格一直很高,而且供不應求,所以隻要勤快些,就不愁餓肚子。”
    雲起點頭,外人再怎麽樣,也隻能襄助一時,最終還是要他們自己能站起來才行。
    卻聽普泓道:“小師叔,你看,我們都以為他們會走投無路,但事實上,就算沒有我們,他們一樣能靠自己活下去,是不是?
    “所以世上有些事,常常不是我們想象的那個樣子。”
    什麽不是我想象的樣子?
    雲起抬頭看向普泓:他是在借災民之事點醒他,說和尚們沒有他,靠自己一樣會活的很好,所以讓他不要有壓力?
    普泓見他這副模樣,不由歎了口氣,他這個小師叔啊,有時候聰明的可怕,有時候又笨拙的要命。
    道:“小師叔可知,我苦度寺在佛門意味著什麽?為何陛下一定要將苦度寺遷入京都?”
    有些話,原本應該到京之後再說的,他隻是見雲起被侍衛帶走,很擔心自家的小師叔,會不明不白的給人欺負了去。
    他隻是看著少年每天如小母雞一般,小心翼翼的嗬護著所有的人,很心疼。
    他隻是看著少年漸漸失去在山上時的笑臉,漸漸失去他宛若與生俱來的快活自在,很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