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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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朵拉和赤語並肩站在公交車站。赤語不明白為什麽朵拉有專車不坐非要跟這麽多人一起擠公車。朵拉說自己沒坐過雙層巴士想試試,抬手撩了撩頭發做出一個自以為很有魅力的姿勢:“偶爾也想體驗一下普通人的生活。”
    公交車站旁,有地攤小販兜售嘉年華的手環、發夾。朵拉指使赤語去給她買來個蒲公英的發卡,拿在手中開心的把玩。一旁的赤語盯著毛絨掛件,鍥而不舍道:“那個可以給我了嗎?”朵拉不耐煩的說:“不是說好了去了遊樂園才能給。”赤語失望的“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朵拉嘖嘖兩聲,摘下掛件遞給他:“給你給你,但遊樂園還是要陪我去的哦!”
    赤語開心道:“多謝朵拉姑娘,我答應的自然不會食言。”
    天空中一聲悶雷傳來。一朵鉛雲沉著臉姍姍來遲,朵拉瞧一眼天色,埋怨道:“不會是要下雨吧?”
    赤語抬眼迅速一掃天象,斷定暴雨不出一刻便會襲來,環顧四周將目光停留在一家便利店門口,轉頭對朵拉說:“那邊有一家小店,我去買把傘,去去就來。”
    剛在咖啡店的門口跟朵拉道了別,一回頭赤語便不見蹤跡,電話也打不通,文素汐還特意跑到男廁所門口探頭探腦了半天,引得進出的男性顧客好不尷尬。得,這一聲不吭的玩失蹤,真是個熊孩子!看我回家不好好教育他。文素汐一邊嘀咕著一邊看時間,下午三點還得趕去馮導工作室,進行一場持久戰。能聊的導演都聊過了,無論諂媚討好,還是威逼利誘都不奏效,現在to do list上的導演名單隻剩馮導一個了,不成功便成仁,誓死不慫!
    第一聲悶雷響起的時候,文素汐站在馮導工作室門外望著天,心想:不是吧,這是一到情感戲就下雨的節奏嗎?你要真敢下,我幹脆就跪在門口等了啊!
    第二聲雷響,文素汐再次按響門鈴:“好像要下雨了,馮導還沒開完會嗎?”
    對講機那邊推脫說馮導的會一時半會結束不來,勸她先回去。
    “就是因為都快下雨了,你就不能讓我進去等?”
    “你說什麽?聽不太清楚啊……喂?”對講機掛斷。
    文素汐哭笑不得:這戲也太爛了吧!伴隨著第三聲雷響,豆大的雨點落了下來,很快便連成線。文素汐正愁四周光禿禿沒地方避雨,一件外套便遮到她頭頂——原來是林浩樹。
    “你怎麽在這?”
    “悠悠說你有可能還在這——回去吧,你這剛出院,這麽拚幹嘛?!”
    “我就不信他今天不出來,快到飯點了,怎麽著一會也得叫外賣吧?我就跟著外賣小哥衝進去!”
    “行,要等我陪你一起等!我去買把傘,馬上回來!”
    林浩樹將外套罩在文素頭上便跑開了。
    雨越下越大,赤語站在便利店內看到了對街的文素汐頂著一件早已經濕透的外套,還在拚命按著門鈴對講機。赤語當下手指微動,寫命筆淩空而起,輕輕點在窗上,形成一個無形的圓圈,窗外的水珠順著圓周蜿蜒滑落,仿若一片澄空明鏡。
    三千年前,也是突如其來的暴雨,澆熄了他和姞婉並肩圍坐的篝火。那篝火上還烤著銀杏,姞婉很是喜歡這種略帶苦澀的堅果,稱其為“苦過之後便是回甘”。當時姞婉拉著赤語的衣袖,四下尋找遮蔽之處,赤語反手拽住了姞婉,他周身滴水未沾,似有一層光暈籠罩。赤語笑了笑,抬手將寫命筆輕輕一揮,空中的雨滴瞬間凝結定住;再一揮,密布的烏雲變成了朵朵白雲;第三次揚手,筆尖流淌出一道七色彩虹,仿佛天空便是畫布,而他是那個神筆畫童。
    赤語手指一翻,寫命筆原地轉了一個圈,文素汐頭頂的遮陽傘緩緩打開,於瓢潑大雨之中撐起一處孤零零的安身之所。
    雨勢漸增,越來越多路過的行人躲進公交站牌下避雨,陸續有人認出了朵拉,窸窸窣窣指指點點。朵拉忙用外套衣領遮住臉,驚慌失措的搶上一趟剛挺穩的出租車,也來不及等赤語還沒買回來的傘。
    林浩樹和文素汐在大雨裏站了半個小時,縱使有陽傘遮頭,也止不住被濺落的水花打濕褲腿。馮導門口的對講電話好像休眠了一樣,再無音訊,那句話怎麽說的?你永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文素汐後槽牙咬得緊緊的,身體微顫,也不知是憤怒使然,還是被潮濕的冷空氣感染,又或者是為自己拚盡全力卻不得始終的際遇而悲痛。赤語撐著傘走過來,平靜的說了一句回家吧,將另一把還沒有拆封的傘遞給文素汐和林浩樹。文素汐注意到赤語遞傘的那隻手上還捏著一枚蒲公英發卡,突然怒不可遏:“你剛剛跟朵拉在一起?!”
    赤語一愣。
    文素汐掏出手機翻開朋友圈,隻見朵拉二十分鍾前發布了一張發夾的特寫照片。
    “我們在這辛辛苦苦敲導演,你竟然跑去把妹了?!”
    赤語一時不知怎麽解釋,對文素汐的勃然大怒也有幾分摸不著頭腦。
    文素汐:“你怎麽想的?你這麽做有沒有顧及到我的感受?是!我最近走黴運,沒人願意搭理我,連導演我都敲不到,但我起碼覺得身邊有你們這些值得我信任的人!可是你!你竟然背著我偷偷出去找朵拉?你征求過我的同意了嗎?你考慮到我的感受了嗎?你這可是赤裸裸的背叛呐!”
    “我見朵拉小姐,為何是背叛?”赤語終於指出那不合邏輯的論點。
    文素汐頓時失語,兀自張著嘴找不到回擊的話。是啊,朵拉是她目前的救命稻草,正待組織語言,忽然間,赤語瞥眼見不遠處黑姑娘的身影一閃而過,急聲令下:“回家!”
    文素汐、林浩樹異口同聲:“什麽?”
    赤語盯著文素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讓你回家!”
    文素汐:“你牛氣啦?!你是不是認為我現在住在你買的房子裏,你就可以隨便對我發號施令了?”赤語麵色嚴肅直視文素汐,文素汐和林浩樹都是一陣驚訝,從沒見過他這般聲色俱厲的模樣,林浩樹急忙護住文素汐:“回家就回家!這麽嚇人幹嘛!?”說罷,便拉著文素汐往家的方向走,文素汐不可置信地頻頻回頭瞪著赤語。
    赤語側身回護住倆人離開的方向,似在斷後,眼睛死死的盯住街頭異象,迎麵一輛轎車駛來,大燈一照,兩個身影在巷口浮光乍現,赤語立即追了上去。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文素汐,還在咂摸赤語剛才的反常:“莫名其妙!他憑什麽對我吆五喝六的!?還拿兩把傘,壓馬路啊?下雨還給她買傘,我還淋著呢!背著我去泡妞,還把人家玩剩下的小玩具帶回來,這個斯文敗類,口蜜腹劍,忘恩負義的家夥!——對,我剛剛就應該這麽罵他的!”
    林浩樹一邊聽文素汐大罵赤語,一邊小心護著她躲開窪地的水坑。隱隱對文素汐大動肝火有些不可理解,但他總不至於替赤語辯白,做火上澆油的蠢事。
    一路無話,稍待冷靜的文素汐似乎察覺到自己不經意流露的在意,對剛才的過激言行有些尷尬。更讓她費解的是,自己什麽時候這麽在意赤語了?他跟誰出去壓馬路,撐一把傘跟自己有什麽關係?難道是吃醋?想到這文素汐狂搖頭,不會的不會的,我文素汐從來不知醋滋味,一定是今天被一連串的打擊氣懵了!
    一到家,文素汐就癱倒在客廳沙發上。這一天東奔西跑、精神緊張,現在放鬆下來才感覺全身疲軟無力,淋濕的衣服還貼在身上,黏黏糊糊十分難受,但她此刻全然提不起洗澡更衣的勁兒來。林浩樹從浴室拿出一張毛巾替文素汐擦頭發,又小心翼翼地幫她褪去淋濕的外套,從臥室和客房找出兩張毯子,裏三層外三層的把文素汐裹得嚴嚴實實。再看文素汐,麵色緋紅,鼻尖還隱隱綴著幾顆汗珠。他拿手一貼文素汐的額頭,心想壞了,發燒了。
    林浩樹火急火燎滿屋子找藥的時候,赤語進了門,見狀問道:“出什麽事了?”
    林浩樹:“素汐發燒了,我給她找點藥。你知道她藥箱平時放哪兒嘛?”轉頭一看赤語已經不見身影,心想,我都不知道,這小子怎麽可能知道。
    赤語走到沙發前,將麵色蒼白的文素汐抱到床上。文素汐似乎已經睡著了,赤語伸手幫她掖好被子,調暗燈光,靜靜的看著她,神情微苦。黑白姑娘突然出現,怕是嚴老那邊有了新動作。林浩樹端著熱水和藥進來,赤語起身,卻被意識模糊的文素汐牽住了衣角,一個踉蹌俯身跌向文素汐,幸好一隻手及時撐住床沿才沒壓著熟睡的文素汐。兩人麵與麵靠得十分近,赤語都能感受到文素汐呼吸散發出來的熱氣。林浩樹看到這一幕,略微遲疑,又端著托盤默默退了出去。
    赤語還保持著那個十分不自然的姿勢,因為他的腦海裏又開始出現一幀幀預言的畫麵:
    文素汐半仰在沙發上看著林浩樹整理的漫畫劇本,赤語為她蓋上毛毯,一直掖到脖子下麵。文素汐偷瞄了一眼赤語,有些不知所措。赤語伸手去摸文素汐的額頭,文素汐捂著臉要躲,兩個人近在咫尺。
    赤語:“又發燒了嗎?怎麽臉這麽紅?”
    文素汐:“誰臉紅了?!我熱的!裏三層外三層的,你都給我包成什麽了……文素汐不停以手為扇給自己扇著風,赤語將手背帖在文素汐麵頰上:我手涼,這樣會好一些嗎?”
    文素汐麵色似比先前更紅了一些:“你……擋到我看稿子了……”
    忽而場景一轉,沉沒於水中的汽車,車門閉鎖,文素汐敲碎了車窗玻璃,將朵拉的安全帶解開,並將朵拉推出車窗。朵拉向上浮去,而文素汐漸漸沒了力氣,掙紮的動作越發遲緩,最後仿佛一朵鳶尾花,隨著水流輕輕搖蕩。
    赤語還沒來得及從這些預感裏抽離出來,身下的文素汐突然睜開了眼睛,赤語有些慌張,趕緊起身朝門走去:“你好好休息,我就是看看你怎麽樣了。”
    “站住!”
    赤語愣在原地,臉還是朝著門。
    “過來。”
    赤語隻得走回床頭靜候吩咐。文素汐艱難的動了動身子,朝裏麵躺進去一點“陪我說會兒話。”赤語看著那空餘的半張床,準備坐下,又怕文素汐說話得仰著脖子難受,索性盤腿坐在地上,趴在床邊“陪文素汐說會兒話”。
    文素汐:“所以你覺得……朵拉怎麽樣……”
    赤語:“文姑娘……”
    文素汐:“啊?”
    赤語一臉認真,坐正了身子道:“我前兩日碰到過一個算卦的。他說我身邊一位龍屬相的女士,可能有水災將至。”
    文素汐:“屬龍?我屬龍啊!”
    赤語:“沒錯,還說屬龍之人今年忌開車駕駛。”
    文素汐一臉凝重的望著赤語:“那他是不是還說——花三千八百八十八元求一隻金雞,就能保平安?!”
    赤語一臉懵逼。
    “你轉身,把我櫃子裏那隻金雞請出來!” ”
    赤語依照指示從櫃子裏抱出一尊鍍了層金箔的銅雞。
    文素汐有些虛弱,還是努力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沒用的!自從有人說我水逆,要持續到年底開始,我就一直在四處求平安符,結果前段時間還不是出車禍了? ”
    赤語:“文姑娘……”
    文素汐:“所以我勸你一句,要相信科學,少上這些封建迷信的當!三千八百八十八元,虧他要的出口!其實當他拿出二維碼,讓我掃碼付款的那一刻我就應該察覺到有問題!”
    赤語:“文姑娘,以後可否不要再見朵拉姑娘?”
    文素汐心頭略酸,卻故意壞笑著問赤語是不是怕自己說漏嘴了。
    赤語答非所問,又開始說一些“世事變化無常,皆有緣起,皆有因果”的話,文素汐以為他故意轉移話題,一時感到憋悶無趣,翻了個身說“乏了,退下吧”便把赤語打發出去。
    赤語走後,本來困乏得要緊的文素汐,不知道為什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回想起赤語初來乍到的時候,對大樹的所作所為看起來完全是發自真心啊,如果說他實際上喜歡的是女性,喜歡朵拉,那近段日子對自己那些曖昧舉動又是幾個意思?什麽世事變化無常,我看你才變化無常!
    第二天文素汐早早的起了床,頂著兩個黑眼圈,開始對鏡貼花黃,又翻箱倒櫃的搜羅出一件萬年壓箱底的性感長裙,坐在客廳喝粥。
    網上關於“如何判斷一個男人是不是gay”的第一條準則:如果有美女坐在他旁邊,很少有直男能做到目不斜視的……
    赤語一出客房門,看見盛裝打扮的文素汐明顯吃了一驚:“感冒好了些嗎?穿那麽少小心著涼。”
    文素汐:“沒事兒,好的差不多了。”
    赤語“哦”了一聲,便坐在沙發上,隨手撿起一本書,認真看了起來。文素汐不時偷瞥赤語,怎奈他目不斜視,隻好不停發出一些“咳”“嗯”的動靜吸引注意力。赤語聞聲看過去,盯著她的墜地長裙看了半天。
    “裙子……”
    “哦,這就是我居家服,我平時在家就都這麽穿的,好看嗎?”
    “粥滴到裙子上麵了。”
    文素汐低頭,才發現裙上的汙漬。一萬個白眼翻過去,內心的小本子上給赤語gay傾向暗暗加了百分之三十。
    “如何判斷一個男人是不是gay”的第二條準則:如果一個男孩的皮膚異常滑嫩,而且非常注重自身的保養和打扮,gay傾向加百分之三十。
    文素汐換了一身正常的起居服,在赤語旁邊落座。文素汐佯裝拿書,不經意的觸碰到赤語的胳膊,心想,一個糙老爺們,皮膚怎麽那麽滑?內心又暗自給赤語加了百分之三十。
    “如何判斷一個男人是不是gay”的第三條準則:如果經過前兩條還是無法確認,那麽終極方法就是從後麵摸一下他的屁股,看他反應就能做出判斷了。赤語在廚房備菜,文素汐晃晃悠悠借故到廚房溜達。
    “就吃這些菜啊?”
    “你想吃什麽?”
    “甜品。”文素汐說著話,眼神卻在赤語身上不停打量。
    赤語回看一眼文素汐,說到:“以你現在的身體條件,不宜吃太多甜食。”
    “沒準吃塊巧克力就好了呢!”文素汐繞道赤語背後,指著窗外閑聊,“出了小區以後,往東走,有一家火鍋店,那火鍋店後麵,有一家超市,就在超市旁邊,有一家手工巧克力店……”
    閑聊是假,摸屁股是真。文素汐偷偷瞄向赤語的臀部,先是準備單手重拍的手勢,感覺不夠力度;又換做抓的手勢,感覺還不夠意思;最後握緊雙手,突出食指和中指擺出了一個千年殺的手勢。
    就在手指觸碰到赤語屁股的瞬間,赤語視線停在窗外,卻反手握住了文素汐的雙手,不可思議的轉頭看向文素汐:“文姑娘……這是要做什麽?”
    文素汐被抓了個現行,瞬間麵色緋紅,卻不知道如何解釋。
    “想吃巧克力,我幫你買便是,為何要偷襲?”
    “什麽偷襲!我是在做實驗!證明你是不是喜歡朵拉的實驗!”
    赤語愣怔了一秒,突然微笑起來:“你生氣,是因為你認為我對朵拉姑娘有非分之想?”
    文素汐佯裝正色道:“作為老板,有權利了解我藝人的戀情狀況!”
    赤語覺得眼前這個裝模做樣的文素汐十分可愛,連借口都十分可愛,含著笑又轉頭去擇那快剩下杆兒的油麥菜:“我有意中人,但並不是朵拉姑娘。”
    “難不成,是林浩樹?”文素汐緊盯著赤語的側臉,生怕漏過一個判定事實的微表情。
    赤語突然停下手中的動作,湊近文素汐,伸出一隻手,看似要將文素汐攬入懷中,但其實隻是將文素汐身後櫥櫃中的碗拿了出來。“也不是。”將清洗好的蔬菜放入碗中,他又偏頭看文素汐,帶著一點若有似無的壞笑:“所以我買發夾給朵拉姑娘,你吃醋了?”
    “放屁!我吃的哪門子醋?我說過了,我作為你的老板!必須要了解你的私生活狀況!——來,下麵一個問題!”
    赤語微微笑著,徑直走向文素汐,文素汐不住地後退。
    “你要幹嘛!?幹嘛!?”
    赤語不停步,把文素汐逼到冰箱邊:“什麽問題?”
    “就是……還想了解一下……你到底是不是g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