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定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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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媽的救什麽救!那都是死人!”
    另一個兵士大著膽子往前看了一眼,隨便一瞥,便見到一張被巨石砸得血肉模糊的麵孔,登時嚇得大罵了起來。
    “大……大人,這裏除了咱一個活人都沒有……”不知是誰啞著嗓子說了一句。
    他們都是百裏挑一的精英,上陣殺敵全身浴血都不怕,可麵對大自然的恐怖力量,再強悍的人也被襯托得無比渺小無助。
    “誰說沒有活人……救……救我。”東麵堆滿泥沙石塊的一個角落,發出一聲微弱的呼救。若不是薛齡一行人都陷入久久地沉默,怕是根本聽不見這一聲若有似無的人聲。
    幾個兵士立刻來了精神,搶著上前將人從混著紅褐色泥漿的水灘之中抱了出來。
    那是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雙腿被渾濁的河水泡得腫脹駭人,他攢足力氣呼救一聲後,便再次陷入昏迷。
    薛齡踉蹌著跑到一邊,剛把近衛喚來,想給那孩子治傷,便見兵士們的神情從欣喜轉為失落。
    其中一名兵士抱著孩子,抖著幹裂的雙唇看向薛齡,道:“大人,屬下將人抱出來,這孩子就……斷氣了。”
    “這不怪你……”是她來晚了。
    薛齡上下牙關在發抖,她看著那個唇色青紫的孩子,閉了閉眼,道:“留下四人,分成兩隊看看附近還有沒有人活著。”
    “是!”
    “剩下的人,跟我去河道看看。”
    如今定縣情況如此糟糕,幾乎無人生還,更是要盡快找到使臣一行!
    若是他們已經不幸遇上滑坡和落石……
    薛齡想到這裏腦中一黑,立刻狠狠在自己的手臂上掐了一把。
    原本合身的青碧色官袍此時看上去空蕩蕩地,幾人沉默地跟在薛齡身後,想勸她不要過去,終是閉上了嘴。“不行啊大人,這一段河道水位變淺,行船根本過不來的。”等到幾人找到了一處有水流聲的地方,近衛站在高處觀察了很久得出結論。他頓了頓,又換了個角度行了一段
    ,補充道:“不如……沿原本的河道向北看看,這一帶的河道變化不大。”
    “可我們過不去……”配合他前麵探路的近衛在遠處揮手揚聲道,“這裏泥沙和石塊擋住了去路,前方情況不明!”
    這二人一個在高處遠望,一個在近處前方探路,薛齡拿著地形圖細細看著,指了指地圖上的清河一段,冷靜地判斷:“照這樣看,隻有清河這一段河道出了事。”
    眾人紛紛表示讚同。
    “但願豐羅使臣還沒有到清河,要不然……”一名兵士看著前方幾乎沒有的道路喃喃道。
    “我現在,倒是希望張玉大人在通州順著運河南下,已經順利和使臣匯合了呢!”另一名兵士累得癱坐在一塊石頭上,說這句話的時候如在夢囈。
    “大家就地各自輪換休息兩個時辰,然後我們……疏通前方路線,沿河道向北。”薛齡覺得自己瘋了,說出了一個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們隻有六人,就算將方才留下搜救的人加上,想要短時間內清除前方阻礙,也完全不夠人手。
    但是別無他法,就算她現在發信向外界求助,這一路崎嶇難行,大批人馬軍隊根本無法過來。
    冬日的南境天黑得很早,眾人疲憊至極,知曉接下來要做的事更加累人,一個個都抓緊時間休息,誰也沒空理會夜空裏一顆顆如珠似寶的繁星。
    而且……這一片看起來靜謐的地方,也許東南西北各個方向,都埋著無數因地震而身死的人。
    “救我,誰說沒有活人……快救我!”突然,薛齡所在的石塊背後伸出一隻手來,扯了扯她的衣角。
    薛齡帶著喜色地小心地拉了手一把,卻隻拉出了一截斷臂。她也不怕,喘著氣繞到山石後麵打算救人。
    可是誰料到,那塊山石的背後有無數奄奄一息的軀體。
    軀體,橫七豎八地堆疊在此。有的手腳姿態詭異地彎折著,軀幹還在一下下起伏呼吸著……
    “快!救人!”薛齡一麵手腳並用地奔過去,一麵朝著近衛的方向喊了一句。
    沒有人回應。
    她有些著急,正要回身去叫人,卻注意到那堆軀體身上穿著的袍服。
    圓領窄袖,錦緞之上繡著豐羅才有的花紋。
    他們,是豐羅使臣!
    她衝過去,顫抖地手觸向一人的鼻端,口中用豐羅語喊道:“各位大人,醒醒!”
    依舊無人回應。
    這一方靜謐的天地似乎有一種魔力,讓來到這裏的人陷入恒久的安靜……
    她縮回手,正欲起身,卻見剛才已經沒了氣息的官員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絕望而充斥著痛苦,像極了那個孩子死前的最後一眼。
    “你們不顧我們死活……豐羅……絕不罷休。”他發紫的唇一開一合地,說出的話教人心驚。
    “豐羅臣子如今盡數慘死於此,此後再不與你們往來!”身後一名豐羅官員的聲音響起。
    薛齡不敢看他們的眼睛,隻能縮著脖子,哪裏還有半分鴻臚寺官員的氣度風骨。
    “不是,不是這樣的。”
    她討厭這樣的自己,便逼迫自己站起來大聲解釋。
    “朝廷一直派我等追尋各位蹤跡,是我薛齡瀆職,未能及時營救……”
    她說到最後氣息不穩,喘息掙紮著盡力說清楚每一個字。
    “薛大人!您怎麽了?”耳邊傳來人聲,似乎還有人拉扯著她的衣袖。
    薛齡掙紮著回首,肩膀被堅硬的山石棱角咯得一痛。
    意識一點點收回來,她感覺身側多了幾分幹燥溫暖的氣息。睜眼一看,借著近衛生起的火堆,薛齡看清幾人擔憂的眼神,這才反應過來,剛才隻是一場夢。
    懸著的一顆心驟然放鬆,她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語氣平和沉穩,說:“沒事。各位繼續休息,等疏通了前方的河道便會有轉機。”幾人有些擔憂,但見薛齡醒轉後已經神色如常,便點頭散去,留給她一個取暖的火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