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個中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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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文縣令發出一聲長歎的時候,縣衙外隱約有女子的聲音響起,但立即便被重重人聲蓋過。
薛齡一身黑袍坦然地走到人群之中,聲音被人潮淹沒,也不氣餒,繼續揚聲一遍遍說著:“諸位,上一任定縣縣令之女薛齡,到此有話要說!”
“這女子是來幫忙的還是來搗亂的?”
有人被她的氣勢所震懾,不由自主讓路給她過去。一讓之後反應過來不妥,才連忙詢問同伴。
多數人搖搖頭表示不清楚,但看著女子清冷卓絕的背影,始終有些好奇,漸漸也就不再說話。
“殿下,薛大人也到了縣衙門口。”一名近衛匆匆趕到書房門口,悄聲稟報。
聽到這一句,蕭禮的眼神複雜深沉,心中欣喜萬分卻也充滿歉疚。
良久,他的唇動了動,終究隻是吐出兩個字,似低低歎息:“齡兒……”
他推開門,披了一身月色寒霜朝外走去。
“上一任縣令的夫人,不是在咱們這兒留下了?聽說也死於疫病了。”此時一位年長的女子回頭說,她對薛致大人還是有印象的。
“這位就是薛大人的女兒吧?我倒是聽說過她。”被她這麽一說,有人記起了上一任縣令大人。
“這麽說,薛家千金也是來討說法的?”
在幾人的疑問聲之中,薛齡不知用了什麽方法,已經穿過憤怒的人群,站在了台階最高處。
“薛齡因公務重回定縣,卻聞定縣疫病嚴重,家母也因此身故。”
此時她環顧一圈,在人群僅恢複片刻安靜之時迅速開口,卻並無慌亂之態。
她聲音清冷,火光映照之下,離得近的人見她臉上淚痕斑駁,不由也想到了自家染病而死的親人。前來討要說法的男女老少們,有的是痛失幼子的母親,也有從此伶仃的丈夫,亦或是白發人送走一家黑發人的老者……他們多日前苦苦等藥,見親人在床榻之上痛苦掙紮求
生,心中煎熬無人可訴。
親人離世的場景曆曆在目,那份焦灼無奈化為憤怒不甘,此時又轉為無限哀戚,有的人低低嗚咽起來,眼神中帶著絕望。
那絕望薛齡也有。
“薛齡一年未見母親,再相逢卻天人永隔。”她揚聲說著,清冷的聲音被風吹散。言罷,她仰首歎息一聲。
夜色沉沉,有人仰頭遙望夜空中的星子,有人不發一言地流下淚來。
薛齡在夜風中站得筆直,仰首之時,忽見縣衙門前懸掛的白色燈籠被風吹得微微晃動起來。
在豐羅的鬼怪故事中,若人在思念亡魂時遇到晃動的燈籠,便是魂魄歸來的象征。她從前隻道這是尋常傳說,如今卻十分願意相信一次……
隔著一道厚厚的木門,另一側的蕭禮在門邊背身立著。
他尋了一處最靠近薛齡聲音所在的位置停下,卻在聽到她的一聲歎息後,仿佛滿心的希望被抽空一般,一雙眼中神采盡失。
兩人分別前,薛齡將母親托付給蕭禮照看,可再相逢,她卻隻能與至親天人永隔。
她是怪他的。
她應該怪他。
“齡兒,對不起……”
良久,他啟唇,可無限歉意也隻能化作無聲的歎息。
“諸位來此,是為一個公道,薛齡也是!”女子的聲音再次響起。她立在台階上,顯然已經掌控了形勢。
人們紛紛點頭,有人大聲說:“要公道!快讓裏麵的人出來,我們要個公道!”
眾人正待齊聲大喊,便見薛齡抬手做了個稍待的手勢,繼續道:“不過有一事需要大家知曉。”
“什麽?”
“姑娘你說!”“雲邊縣地勢低平,炸開河道上的巨石容易,可控製不住火藥用量,稍有不慎,清河水便會衝垮寧雎河河道,淹沒整個雲邊縣。”薛齡說得極慢,在場的每個人都聽了個明
白。
“這……”
“怎麽會?”
“竟然……”
府衙門前的人們一愣,他們知道雲邊縣地勢低沒錯,可河水會淹沒全縣這一點,他們倒是從未想過。
此時女子麵容平靜,接著剛才的話,道:“雲邊縣的房屋多沿河道兩側而建,人口龐雜。若提前安排這些人撤離避險,最少需要三日。”
也就是說,為保萬無一失,炸開河道之前就需要讓雲邊縣的人們有所準備。這樣來回等待,其實還不如陸路來得快。
這群人中很多都是到過雲邊縣的,知道薛齡所言非虛,遂冷靜了下來。他們都是剛剛從震災和洪災之中逃生活下來的人,怎會不曉得家園被水淹沒的痛苦無助?更何況,趕來為定縣百姓診病的多是雲邊縣的醫者,如何能為了自己活命,就生
生毀了好心前來相助之人的安寧……
“兩國百姓,皆是生靈。”她說這一句的時候,雙眼在虛空處停留,似乎什麽也沒有看,卻一切都收入眼底。
若要炸開河道,必得用三日疏散人群。這樣算來,蕭禮當初的決定是再正確不過的了。此時文縣令站在蕭禮身側,將門外薛齡的話聽了個七八分,見太子殿下還怔怔立在門邊,想了想,知道聚集在此的眾人此時已經冷靜下來,便點了兩隊兵士隨他從府衙偏
門出去了。
他作為一縣長官,還是要在適當的時候出麵收尾的。
“都是天命……天命如此啊!”半晌,人群中傳出無奈地嚎哭之聲。
薛齡聽著,將本欲奪眶而出的淚水壓了回去,轉而厲聲道:“逝者已矣,活著的人卻著實要討個公道回來!”
帶著兵士們正要從側麵巷口趕來的縣令大人遠遠聽到這一句,嚇得立刻縮了回去。
薛大人這……究竟是來幫忙的,還是來幫倒忙的?
“姑娘……你這是……什麽意思?”
薛齡的解釋令眾人信服,大家怨言漸消,正在感歎命數之時,忽聽女子揚聲如此說,心中又泛起疑惑。
“有心之人利用諸位骨肉親者之死,有意散播謠言,其罪當罰。”薛齡的眼神一冷,看向人群。人群之中,有人後退了幾步,準備默默隱去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