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上回來都是三年前的事兒了，那時候他們才多大啊？”
    蘇娘子聽著聲兒走進屋來，幫自己幾個兒子澄清了一下。
    以前在家裏三五個月也洗不上一回澡，成二哥不願意去挑水，家裏的水都得緊著用。
    秀雲摸著她的腦袋，輕聲問。
    現在的家裏，寶丫每次去看水缸裏的水都是滿滿的。
    “哎喲，你咋自己就把衣服穿上了？”秀雲忙活完一回頭，看見小丫頭已經把自己收拾好了。
    寶丫在秀雲的房裏，秀雲慢慢的用梳子將她的寶蓋頭梳了梳，小丫頭洗完澡後小臉紅撲撲的。
    蘇娘子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當時的情景。
    她虛弱的躺在裏屋，聽著老太太他們在堂屋跟老二要錢。
    “都是女人生個娃娃怎麽了？就她嬌氣，看病吃藥要花錢，我們一大家子就不過活了？”
    “村子裏都說早產兒活不長，你們幹脆趁早把那小子找個地方處理了，免得放在家裏晦氣！”
    那一句句話錐子一樣戳在蘇娘子的心窩。
    那些話就不是說給老二聽的，他們知道她在裏屋聽得到。
    也是那天晚上，蘇娘子頭一次聽見蘇老二發火，叫聲跟那山林裏的野獸似的。
    “橫豎都是我兒，我們就算是一家都喝涼水也得把他養活了！”
    最後錢隻給了五成，剩下的蘇老大請了郎中抓了藥。
    抓回來的野雞子他也沒拿去賣，給蘇娘子燉雞湯補了幾天身子。
    自那以後蘇老二也長了個心眼兒，看著瘦了一大圈的媳婦兒心疼的眼睛發紅。
    想起這些以前的事來，蘇娘子的眼中難掩悲傷，忽得覺得手心一涼。
    低頭一看，卻是寶丫伸出小手拉住了她的手。
    她眼底一酸，蹲下身去抱小丫頭抱在懷裏拍著後背：“今晚上要不要跟姨姨睡？”
    “那可不行，寶丫頭晚上跟我睡，你們家老二晚上那呼嚕打的震天響，寶丫頭咋睡得好？”
    秀雲立刻拒絕！
    “娘，寶丫也是我閨女，自打回來還沒跟我睡過一個被窩呢！”
    蘇娘子心裏委屈，自己買回來的閨女香香軟軟的，還沒抱著一起睡過。
    以前老娘來了就跟她搶老幺，這次又搶閨女。
    就在雙方不相上下的時候，外頭忽的聽到哪個小子嗚嗚哇哇哭了起來。
    “咋回事兒？”秀雲急忙往外走，蘇娘子也一把抱起寶丫出去看。
    寶丫一聽這聲知道是四哥哥蘇璟雲，難不成被其他幾個哥哥給欺負了？
    “娘！娘！幺弟自己磕著炕沿兒了，腦袋上起了個包，快拿香油給他揉揉！”
    小三急忙跑出來匯報情況，手舞足蹈的把小四怎麽磕著腦袋的情景重現了一遍。
    小四還在哇哇哭，其他人卻被逗笑了。
    眼瞅著大哥把幺弟抱出來，臉上也憋著笑，小二已經去澡房把香油拿來了。
    寶丫看著四哥哥肉嘟嘟的臉上眼淚鼻涕一起流，忙伸出小手去幫他擦眼淚。
    小四正哭的忘我，心裏卻想著：再哭一會兒肯定有糖吃！
    姥姥這次回來給他們帶了不少糖，都被娘鎖在櫃子裏呢。
    可這會兒卻有一隻小手幫他擦眼淚，肯定不是哥哥們，他們那手上的力氣能把他的臉擦掉皮。
    娘的手也沒這麽小啊！
    蘇小四張開了眼，看見寶丫皺著小眉頭奶聲奶氣的哄他。
    “四哥哥不哭了，不哭了……”
    這一幕簡直要把蘇娘子和秀雲的心都給暖化了。
    這閨女何止是爹娘的小棉襖，還是哥哥們的甜蜜餞兒！
    小二小三這時候也往前湊了湊：“幺妹，我剛才也磕著了，你也給哥摸一摸。”
    “得了，你們幾個臭小子，個個都比寶丫頭大，還要寶丫頭哄你們。”
    秀雲伸手在雙胞胎的額頭上各點了一下，蘇小四還在一抽一抽的。
    這是哥哥們想出來的法子，讓他假哭騙糖吃。
    可他下炕的時候一著急還真把自己給撞疼了，這會兒可不是裝哭了。
    “得了，給他們一人拿塊糖吃吧，吃了糖好睡覺。”
    看著這哥幾個哭哭鬧鬧攪成一團，還有旁邊懂事聽話的寶丫頭，秀雲的心裏也像吃了糖一樣甜。
    寶丫也得了糖，但她不像其他幾個哥哥三兩下吃個精光。
    她隻掰了一小塊兒喂進嘴裏，剩下的包起來放好，糖這麽金貴的東西可得慢慢吃。
    夜裏蘇娘子到底還是沒爭過自己老娘，小棉襖又不能跟自己睡一個被窩了。
    他們家一共就三間屋，東屋是兩口子睡覺的地方，箱子櫃子也堆了不少。
    西屋分成了兩間，前頭那間壘了大通鋪，家裏小子們睡覺的地方，後頭原本用來放一些雜物。
    上次秀雲來了之後想辦法在這屋裏支了張床，住了段日子就走了。
    這回來原先支床的地方倒是壘了個炕起來。
    蘇娘子生蘇小四早產那一會兒，本想著自己家裏有難，老太太也該幫襯幫襯。
    可她坐月子那段時間，從頭至尾都沒見過老大老三家的人影兒。
    別說一碗雞湯湯了，連一句關心的話兒都沒聽過。
    那小寶貝蛋子當年早產生出來，跟個小貓似的，蘇娘子也遭了好大一回罪。
    在那之前蘇娘子還不像如今這般跟老太太他們對著幹，也是不管有啥都緊著一大家子先用。
    老二每次進山換了銀錢回來，都要交六成給蘇家。
    就這老太太還不滿足，非要他交八成上去。
    拚死拚活才賺回來的錢，等到他自家手裏隻剩一點勉強的嚼用。
    秀雲拍了一下腦袋，隨即笑了起來：“那時候老幺才剛會說話，還是個奶娃娃呢。”
    “你可比你那幾個哥哥懂事，上回我給他們洗澡的時候啊又哭又鬧的，剛洗完就滾到泥地上去了……”
    甚至還聽說，老太太在外宣揚，孩子她家多的是，死了一個不多，氣的她月子裏直哭，到現在眼睛見風還會流淚。
    等後頭終於來人了，那是聽說蘇老二從外頭回來，恐怕手裏又有錢了。
    “哥哥沒有欺負我，都待我很好，有吃的都先給我，一點兒活也不讓我幹。”
    秀雲給她把身上的水擦幹，笑的眯眼睛。
    “寶丫頭，你在這兒可還習慣？幾個哥哥有沒有欺負過你？”
    寶丫扭過頭，立刻道。
    “你還這小，哪能讓你幹活？隻管著好好吃飯，小身板兒再壯實些。”
    寶丫點點頭，也不用大人幫忙，拿起放在炕上準備好的衣裳三兩下就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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