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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不成了,池震拿著名單叫道,“何心雨、程飛、馮婷婷、韋強、劉遠、徐亮,所有人都放下行李,一個都不許走!”鄭世傑走在前麵,六人背著包的,提著袋子的,拎著箱子的,跟在後麵。走廊裏充斥著箱輪和腳步的聲音。
鄭世傑站在門口,看著後麵的人一個個進去,“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床鋪,休息等待。”劉遠說,“隻剩六個了。”韋強看著關之源和娜帕的上下鋪,把自己的包裹扔到上鋪,“死了兩個。”
鄭世傑關上門,他手裏還剩半個雞蛋仔,但這會沒心情吃了,往前走了幾步扔到垃圾桶,正好迎上老石和老高。老石問,“又死一個?”鄭世傑指了指衛生間的方向,“那邊。”老高先進去,老石站在門口,喝了一口咖啡杯裏的酒再進去。
死者關之源全身赤裸趴在地上,頭上還有洗發水的泡沫。門口的掛鉤上還掛著關之源的衣服。陸離蹲在關之源旁邊,他還沒動過屍體,水龍頭仍然開著,源源不斷的溫水澆下來。
“董局已經炸了,就這六七個人,又死一個。”老石說,關上水龍頭。他蹲下來,在死者後背劃了一下,“浴液還沒衝。”
關之源的脖子上有一條橫線,喉管處被勒破。老石用手指將他脖子上的勒痕撥開,自言自語道,“從後麵勒的,脖子充血,死者掙紮不死,直到喉管勒破,血崩出來。不是鐵絲,軟線,到底是什麽呢?凶手慣用右手,男性。死亡時間不用驗吧?我沒法告訴你死三十五分鍾還是四十分鍾。”
陸離悶聲說,“我知道。”就在他眼皮底下死的。
老石站起身,從窗台上拿起咖啡杯喝一口,“這是致命傷,應該沒別的傷了,翻一下吧。”溫妙玲退幾步到窗口前,池震和陸離把關之源翻到正麵。關之源身下露出了一根吉他弦和兩條毛巾,陸離迅速認了出來,那根三弦,吉他上少的那根弦。他把兩條毛巾纏在手上,再把吉他弦勒在手上,勒了兩下之後鬆開吉他弦和毛巾,攤開手心,沒有勒痕。
老高拿過證物袋,要撿這根弦。陸離提醒道,“不是這個,ktv那把吉他是你的,看看上麵指紋。”老高瞪他,“我知道那吉他,誰都摸過。”
陸離歎口氣,“反著查,你看沒有誰的。”溫妙玲在窗邊問,“我可以看了嗎?”陸離揚聲道,“沒人攔著你。”溫妙玲說,“不是翻過來了嗎?”池震會意,把門口掛的外套拿起來蓋在關之源裸露的下體上。他拿起來的時候,發現下麵還有另一件外套。
溫妙玲認得,“這不是關之源的,是何心雨的,那個背包客。”
池震把何心雨叫出來,帶到天台。他走在前麵,何心雨跟在身後。鐵製的樓梯,每走一步就發出嗵嗵的響聲,越往上走光線越暗。快到頂池震停住腳步,等何心雨上來的時候推開門,陽光透進來,他倆同時閉了閉眼睛。
陸離已經等在那裏。從天台隱約能看到音樂節的草坪,不時有音樂聲傳過來,陸離望著音樂節的方向,但池震一直盯著何心雨。
“我見過你。”
何心雨笑了笑,“因為我大眾臉吧。”
池震很肯定,“不是,絕對是在哪兒見過。”何心雨隻是笑,“那你慢慢想。”
陸離說,“檳島音樂節,我記得我大二的時候辦第一屆,最早沒什麽動靜,檳城本地人都不來。這兩年好點了,來的人多了,規模也大了,但我還是不喜歡,辦了十年,就陪老婆來過一次。我覺得音樂很燥,內心已經很燥了,還要聽這麽燥的東西。你應該也不喜歡。”他轉回身,淩厲的目光盯著何心雨,“你不是奔音樂節來的。”
何心雨並不緊張,“我旅行路過這裏,湊個熱鬧。”
“那我們就聊聊旅行的事。”陸離把何心雨的背包從桌下拿到桌麵上。何心雨抗議道,“你們翻我東西。”陸離並不在意,“這個咱們另說,等你有機會走出這個旅社,再來投訴我。你確實準備了很多東西,手電,望遠鏡,生火棒,這個是……指北針,沒有酒精,但有酒精爐,有戶外瓦斯罐,但你沒有準備便攜瓦斯爐,我們還放下不說,但這個就有意思了。”陸離拿出一張紙,“上個月五號的購買憑條,桌上這些東西,包括這個包,全都在這張單子上,上個月才一次買齊,裝成背包客,你到底是誰?要見什麽人?你跟娜帕是什麽關係?”
何心雨的笑容已經不見了,“檢查完之後,可以還我了嗎?”
陸離把一件外套扔到何心雨麵前,“連這個一起拿走。”何心雨接過外套,“我找了一上午。”池震提醒他,“你忘在洗漱間了,關之源洗澡的地方。”何心雨恍然大悟,“哦,我先去洗的澡,關之源一直在外邊催我,我急匆匆出來,就忘在那兒了。”
池震搖頭,也笑了,“這麽聊就不用往下講了,你上來之前,我們就知道這是標準答案。衣服是你在他洗澡的時候掛上去的,不是忘在那兒,你就在外邊,關之源是替你死的。你知道有人要殺你,準確說是殺你和娜帕,馬上要解禁了,你知道凶手不會讓你活著走出這裏。所以,你告訴我,凶手是誰?”
何心雨矢口否認,“我沒見到凶手。”
陸離不耐煩地打斷他,“聽著,我們完全可以出去,大門一鎖,把你們留在這兒,隨便你們在裏邊怎麽樣,但你活不過今晚。”何心雨低下頭,過了會換了付神情,“對,凶手要殺的是我。”
池震把椅子搬近一些。何心雨說,“昨天娜帕一死,我就知道我們被騙了,凶手把我們騙過來,就是要殺我們。”
“你把外套掛在關之源那裏,然後你在哪?”陸離問。
“我就躲在旁邊,沒開水龍頭,裝作裏邊沒人,簾子下麵看到凶手進來,隻能看到小腿,那人穿著青旅的拖鞋。我聽見他勒關之源。”
陸離不解,“他勒關之源的時候你沒衝出去?”
何心雨目光居然頗為坦然,“我不敢,我不知道他身上還有沒有氰化鉀,吸一口就致命。我以為,他發現是關之源會就此停手,這樣所有人就知道凶手是誰了,沒想到他真把關之源殺死了。”
殺人是收不了手的,就算關之源回頭,凶手發現找錯了人也沒辦法說不好意思殺錯了,隻能繼續把人勒死。
池震皺眉看著陸離,發現他和陸子鳴長得很像,奇怪從前怎麽沒發覺。
“你和娜帕怎麽認識的?”
“說了幾十年大牢,跟死是一樣的。”
陸離翻了下資料,“你背著案子?但你護照沒案底。”
“我實話說,我改名字了,但我那時候也是無罪釋放的,過去的事我真不能說,但剛才我把所有可能找我的人都過了一遍,這幾個人我肯定不認識,但他能來殺我,那算上馮婷婷,那五個人,有學生,有民工,有商人,但有一個是假的,他是職業殺手。”
池震回過神,和陸離交換了一下目光,然後拿出濕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陸離覺得該問的都問到了,“你下去吧,我們下麵有一個警察,接下來這一天不要離開他的視線。”何心雨沒馬上走,“那這些人你要都問一遍?”見陸離點頭,他問,“我叫誰上來?”
陸離剛要回答,池震搶過話,“聽你的,你想叫誰,我們就問誰。”
何心雨點點頭,收拾好東西拎起背包,推開鐵門下樓。
池震看向陸離,“真的有殺手嗎?”
陸離搖搖頭,“我不知道,我挺好奇他到底背的什麽案子,你剛才說見過他是什麽意思,你接過他案子?”池震想不起來,如果是他的當事人他肯定記得,“但我真好像見過他,想不起來了。”畢竟他曾經是一個小有名氣的律師。
池震看著陸離。
八年前,他初出茅廬,在客戶家的電視裏看到檳島淫魔案破了。
那時他接的是一個銀行貸款案,當事人姓關。他做了大量功課,資料能夠證明兩千萬銀行貸款確實是經營不善賠掉了,沒有拿來揮霍或者買房置業。
關先生雖然被抓了起來,但關太太並不著急,浴室也一直有水聲,大概有人在洗澡。
“銀行好像起訴他六七個罪名。”
池震想了想,“您是指瀆職、惡意欠薪這些吧?這些是小事,開庭半個小時我就能把這些罪名消掉,主要是騙貸,顧名思義就是不實抵押,關先生之前抵押的是七十本車輛登記證,銀行指控沒有這七十輛車。我的想法是用貸款的百分之十,收七十輛報廢車翻新一下,我保證關先生一天牢都不用坐,一出法庭,就能直接回這兒。”
他算得挺好的,兩萬五一輛收,加上翻新七十輛車最多二百萬,讓銀行拿走,客戶還能剩一千八百萬。然而關太太說,“池律師,你可能弄錯了,你二十一歲,大二的學生,法庭都沒上過。我敢請你打官司,是因為我不想贏。關先生不用出來了,他留給我的錢,這輩子都夠我花了。”
池震愣住了。水聲終於停了,衛生間的門打開,一個油頭粉麵的男人裹著浴巾出來。他像在自己家一樣,從冰箱裏拿出一個蘋果咬了一口,坐到關太太旁邊,拿起遙控器。
池震忍住怒氣,“關太太,如果是這樣,你跟檢察官那邊說一聲就行,何必找我?”關太太漫不經心,“檢察官我已經打通了。我找你是要你走個過場,打個配合,總好過法院指派的律師。”
就在那時,電視聲音被調大了。他聽到新聞轉頭看去。
“持續了十七個月之久的世紀大審判,今天下午終於在檳城終極人民法院落下帷幕。由於十八年前,1992年,強奸並謀殺了六名女孩,身為音樂教授的陸子鳴,被稱為檳島淫魔。檢方一一出示了六名受害人的年紀、身份以及她們的遇害時間、地點等資料照片。庭審長達八個小時,檢察官和律師就證據及被告是否認罪等問題進行了五輪的抗辯,最後由一級大法官林芝宣判,被告陸子鳴三宗強奸罪成立、兩宗強奸未遂罪成立、一宗侮辱屍體罪成立,六宗謀殺罪,其中五宗成立,累計有期徒刑九十七年,五十年之內,不得以任何理由提前釋放。被告陸子鳴當庭表示接受審判,不再上訴。”
“隨著陸子鳴的宣判,民眾在陸子鳴的小區門口,自發組織起悼念活動,來紀念當年被殺的六名女孩。”鏡頭從最左邊的女孩照片及鮮花,從左到右,慢慢展現。最後一張正是池雯的照片,二十二歲,最好的年紀。
陸子鳴判了九十七年,一輩子別想出來了
池震收拾好文件起身走了,他想當一輩子律師,而不是隨便收錢打輸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