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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心雨提著背包回到樓下餐桌上,警察給叫的外賣,一桌子菜。其他六個人湊上來。劉遠搭訕著,“問你什麽了?”何心雨頭也沒抬,“沒問什麽。”
    “包是他們給你的?我說怎麽叫咱們出來吃這麽好的,是因為他們把宿舍的行李都收了,那可不行。”劉遠站起身,但又被韋強一把摁在座位上,“你怕翻嗎?命都要沒了,你在乎隱私?”
    何心雨抬眼,“你是怕翻,還是怕被查出來?”劉遠轉過頭,“沒完事吧?他們還要問誰?”
    何心雨看了一圈,才開口,“讓我選,我懷疑誰,他們問誰。”他指向徐亮,“你上去吧。”
    第二個上來的是徐亮,也算在陸離意料中。徐亮上來就說,“關之源被票死的。”
    池震重複了一句,“票死?”
    徐亮點頭,“我們剛還說呢,就像殺人遊戲,娜帕第一輪死了,大家投票,覺得誰是殺手,要是舉手投票,肯定全投關之源。他是冤死,殺手今晚還要殺人。”
    “你們叫他殺手?”徐亮說,“是啊,殺手,平民,法官。”
    陸離輕敲一下桌子,免得他和池震越聊越遠,“我們談談正事,你下個月滿十八,還算是個孩子,我一般不願意把孩子往壞了想,電視媒體都在說,孩子是未來,是希望,花朵,這是沒問到我,我辦了快十年案子,那種大案,要案,慘絕人寰的現場,一半都是你這個年紀的孩子幹的,你來檳城做什麽?”
    徐亮恢複了沒精打采的樣子,“沒做什麽。”
    “是沒做什麽,我知道。一個多禮拜門都不出,我才想知道你到底幹什麽來了?”
    徐亮垂頭,“我從學校跑出來的,跑出來半個月了,我偷了老師兩千多塊錢,跑去警察局自首,我跟警察說我偷錢了,抓我坐牢吧,沒人管我。這麽點錢又住不起酒店,網吧、遊戲廳、地下通道,哪兒都睡過,到最後這裏最安全。”
    池震和陸離交換了一個眼神,“誰在抓你?”
    “學校老師,早警告我們別跑。”他抬頭看陸離,“跟你那天原話一樣,說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能把我們抓回來。”
    咳,陸離摸了摸鼻子,“到底什麽學校。”
    “檳城防衛學院,就是戒網癮的學校,每天也不上課,主要是折卡片。”
    “折什麽卡片?”
    “就是那種聖誕賀卡,原來現在還真有人用,給我們的都是一頁沒折的,上半部分是圖片,下半部分是賀詞,我們把它折成兩半,成為一張賀卡。”
    陸離冷靜地說,“這是在用童工,每天折多少張?”
    “看情況,正常一萬張。要是今天電擊,折七千張就夠。”
    “真能治網癮嗎?”
    “我沒網癮,我又不玩遊戲。”
    陸離奇道,“那你去學校幹嘛?”
    “我爸要結婚了,我對那女的沒意見,那女的對我有意見。”徐亮突然來了主意,“就當是我殺的,把我抓走行嗎?”
    陸離走到天台邊看向草地,池震把徐亮的書包拿到桌子上,“下去吧。”
    徐亮拎著書包下去,何心雨盯著他,“你選誰?”徐亮挨個看過去,不知道選誰才好。他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看誰都有可能是凶手,誰也都不像凶手。馮婷婷主動站起來,“別為難了,我去吧。”
    上了天台,馮婷婷說,“我男朋友說離學校近,但我還是不想住這兒,全是陌生人,還都住一間房。還好,不止我一個女生,認識了娜帕,但是第二天她就出事了。”
    池震問,“除了看音別的了嗎?”
    馮婷婷搖頭,“沒聊那麽多,她泰語,我中文,英語就是勉強交流,我陪她去買的票。”
    馮婷婷選的是韋強,“你吧,我選你,不是因為我懷疑你,是因為……”
    韋強說,“我明白。你選我,我才能選他。”他指了指劉遠,劉遠不解,“選我幹什麽?”韋強說,“如果早問我,這些人裏邊我最懷疑誰,我第一個說的就是你。”
    韋強隨身有兩個包裹,此刻就在桌上,一個包裹是衣服,另一個裝著破舊的工具。
    “我來找我表哥,跟他們工程隊蓋樓,我做瓦匠,一個月能拿四千,不然不住這兒。我來那天,剛好他們一個工友被砸了,我表哥過不來,讓我先在外邊將就一宿,結果一直耗到今天。”
    陸離問,“你哪兒找的表哥?”
    “我哪兒找?我三姨媽生的,現在還在門口等我出去呢。”
    “他在等你把事情辦完吧。”
    韋強詫異地問,“辦什麽事情?”突然恍然大悟,“您們懷疑我!你去外邊問,你看他那個施工隊那個大樓,他們樓蓋得可快了,三四天就一層,四五十層樓,仨月就能蓋完。”
    韋強的表哥就在外麵,溫妙玲已經問過了,陸離說,“這我們都核實過了,沒問題。”
    韋強長吐一口氣,“那就行了嘛,怎麽還懷疑我?”
    陸離靠過去貼近問,“如果你真的是一個殺手,把自己扮成民工進來,再隨便收買一個假表哥配合你,扮得這麽好,我以後會對你們另眼相待。”韋強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陸離靠回椅背,“問一個私人的問題,我個人很好奇,你為什麽住這兒來了?”
    “哎?”
    “湘子廟國際青年旅社,你是民工,為什麽選這裏住?”
    韋強青筋暴出,“民工怎麽了?”
    “沒怎麽,回答我。”
    “這兒便宜,住一宿才二十五,我問一大圈兒,最便宜的旅館都得三四十。”
    劉遠一臉疲相,“我肯定不想住這兒,外邊訂的酒店,一下飛機,發現手機沒電了,誰也聯係不上,助理也沒來接我,出租車給我拉這兒來的,困到現在還出不去。”池震插嘴,“你找人借個充電寶。”
    劉遠痛苦地搖頭,“我張不開嘴,跟誰借啊?但我試了共享充電寶,這裏邊有個bug,你要先開機掃碼,才能用他們的充電寶,但如果我手機有電,為什麽還要用你們的充電寶。”見陸離和池震不說話,他又問,“會給補償吧?”
    “什麽補償?”池震反問。
    “他們就算了,我是按分鍾賺錢的,你們耽誤我兩天,連民工都難為我,不該給補償嗎?”
    池震笑道,“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假的,如果是殺手扮成這樣子,死兩個人你跟我談補償,你演的有點過。”劉遠拍著桌子,“但我損失真的很大,我也不用你們賠,早點讓我出去。”
    池震沒理他的喊聲,“下麵聊過了吧,你們幾個人有一個是職業殺手。”劉遠坐回去,“說過了,我覺得是托詞,你們破不了案子,就說是職業殺手,給你們警察留點麵子。”池震笑道,“我們另一位警察在和你助理聊。”劉遠擺擺手,“隨便聊,反正我也要開他了,送給你們了,他那天要是去機場接我,我不至於困到今天。”
    池震說,“下去吧,真相揭曉的一天,如果你戴著麵具,我真想知道麵具後麵的你什麽樣子,你把程飛叫上來。”
    劉遠拎著他的皮箱下去,換程飛上來。
    池震翻著他的資料,“你在ucla讀八年還沒有畢業。”
    “不願割舍沉沒成本導致溢價虛高。”
    “正常一點回答。”
    程飛說,“如果一張畢業證的價值是五分,因為付出成本太多,一年又一年地讀,到了第五年第六年,這張畢業證開始溢價,在我這兒變成十分十二分,我沒法放棄。”
    池震抬頭看他,“你解釋了讀八年,但你還是沒解釋,你畢不了業的原因。”
    “因為我太聰明了,klug導師喜歡我。他討厭的那些笨蛋,四五年都給畢業了。你們調查得不少,一會兒是不是也要問我,導師是不是我殺的?”
    陸離冷冷地說,“問你什麽,你說什麽。”
    “我不喜歡問什麽答什麽,所以跟美國警察打交道時,都是讓律師跟他們談。跟你們,我可以保持沉默的吧。”
    陸離靠近他,目露凶相,“我們不是美國警察,一會兒你要是不小心從這裏摔下去,我都想好報告怎麽寫了。導師是你殺的嗎?”程飛顯然老實多了,“我一共在洛杉磯上六次庭,每次上庭我都說,導師是我殺的,我同學那把槍是我的,導師是我帶到那個停車場的,他七年,我八年,這事兒我肯定有份啊。但他們覺得我精神有問題,我都認了,還說證據不足,偏要把我放了。真的,我挺想坐牢的,美國又沒死刑,監獄夥食又好,坐個幾十年牢,總比把我扔到社會,不知道幹什麽好。我在實驗室待八年,剛出來時信用卡都不會刷,我知道信用卡磁條有三個磁道,每個磁道有四十個字符,每個字符的長度為四個比特加一個奇偶校驗碼,但我信用卡裏沒錢。”
    “你學什麽的?”
    程飛糾正他,“學是大一大二的事情吧,像我這種,十五歲大一,十九歲研究生,實驗室又呆八年,你應該問我做什麽才對。”
    池震放棄,“ok,那你做什麽?”
    “人類最後的防線,我們導師原話是humanity’s last line of defense,翻譯過來應給是給人類留一手吧,用通俗的話來說是反ai技術。假想一部電影,裏麵講的是五十年之後,ai越來越強大,反過來侵蝕人類,殺得人類沒幾個了。這時我們導師就帶著我們團隊的研究成果出現了,拯救人類,對抗ai,成為全人類的英雄。聽起來挺好,但你要注意,我要劃重點線了,這是人類的後手,留一手,你可能永遠用不著,他把我們困在實驗室,跟他幹了五十年,結果ai根本沒推廣,或是人類和ai相處得特別好,那我們這五十年白幹了,我們就是一群瘋子。”
    池震聽懂了,“連橫合縱,張儀和蘇秦的故事,為了讓自己拿到合縱的長期飯票,蘇秦把張儀發到秦國去連橫。”程飛連連點頭,“you got it,我跟klug說了幾次,放我出去推廣ai,可他害怕,怕我把世界攪得不成樣子,他居然希望,自己研究的東西永遠都用不上,他希望我跟他一樣當蠢貨。”
    “所以你們殺了導師?”
    “我們入門之前,我們導師就在研究反ai技術,你知道諷刺的是什麽嗎?在停車場,我同學sarkar,一槍打到導師這裏,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但還不知道怎麽回事。他轉過來看著我,想我救他,救不了就抱著他死。我往後退了一步,他那時候才明白,ai不會滅絕人類,如果說人類有一天真的絕種了,那也是人類自己把自己滅絕的。”
    池震點頭,“我挺喜歡你的,如果最終是你去坐牢,我可能會去看你,我會告訴我朋友,在監獄保你活著。”他把程飛的行李放在桌子上,程飛問,“我這些東西沒問題吧?”
    陸離說,“但是你人有問題。”池震接上去,“既然你喜歡所答非所問,那我就不多問了,這兩天,你做了什麽事,殺了什麽人,你講,我們聽著。”
    “人我真沒殺,無冤無仇,殺他們做什麽?但我看見關之源死了。我去洗漱間,他躺在那兒,水龍頭開著,血水往下水道流,我都看見了。”
    “然後呢?”
    “然後隻能換旁邊的隔板間洗了,我奔洗澡去的,總不能死個人,我澡都不洗了?”
    池震一本正經地說,“有道理。”陸離皺著眉頭問,“中間有別人進來嗎?”
    “有,劉遠,韋強、何心雨,除了馮婷婷,幾乎所有的男人都進來過。看見屍體就走了,誰都不想說,又死一個人,還得困一天。大家都裝沒看見,拎著行李在門口,等你們放人。”
    全都在撒謊。程飛沒撒謊,但最可怕,他是反社會人格。
    人都問完了,也都放下去了,陸離歎口氣,“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