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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天,還會再死人嗎?
    傍晚時分下起了滂沱大雨,室內一片昏暗,剩下六個人被關在青年旅社裏,隻好在遊戲室找樂子。韋強、馮婷婷,還有徐亮三個人打撲克,程飛一個人打台球,劉遠在台球桌邊講電話,何心雨坐在不遠的桌前盯著他們所有人。
    所有人情緒都不高,顯得劉遠的聲音特別響。
    “不不不,你先聽我說……別跟我解釋,聽我說!合同還是要走的,等我一天,我明天就出去……我知道你已經等我一天了,再等我一天,這筆單子必須拿下,我從吉隆坡過來,遭這麽多罪,不可能生意不做了,白跑一趟,賠本我也得幹,這些苦不能白吃……明天,今晚把客戶招待好,明天中午我就過去。”
    程飛握著台球杆,走在劉遠跟前,“舍不得割止沉沒成本?”劉遠抬起頭,不明白他的意思。
    一棒下去,紅三入袋。程飛繞到台子另一邊,“你前期所有的付出,跟那筆生意的利潤是沒有關係的,利潤就在那裏,一成不變地在那裏。”劉遠喃喃道,“那也不能白在這兒困兩天。”程飛聳聳肩,“再死人,再困幾天,那筆生意你賠本也要做了。”
    徐亮和馮婷婷邊打牌邊聊天,隻有韋強一個人在認真玩,“倆三,要不要?”
    徐亮問馮婷婷,“你和你男朋友本來計劃去哪兒玩?”馮婷婷說,“蘭卡威、沙巴、熱浪島,我不是很了解,都是我男朋友做的計劃,我其實去哪兒都無所謂,主要是跟他一起去。”徐亮點點頭,“出去就走,別在檳城呆著,我不喜歡這裏。”
    韋強等了半天,拍著牌問,“倆三要不要!”
    馮婷婷回了一句“不要”,又對徐亮說,“你那學校真能治好網癮嗎?”
    “我沒網癮。”
    馮婷婷說,“我知道。那麽那些有網癮的同學戒掉了嗎?”
    韋強拍出一張牌,“一個四要不要?”
    徐亮點頭,“能戒掉,他們什麽都能戒,不止是戒網癮,他們戒的是不聽話。”韋強提高了聲音,“一個四!我就剩兩張啦。”馮婷婷說,“不要,你出吧。”她又對徐亮說,“所以說他們回去,不是不想玩,而是不敢玩?”
    “對,什麽都不敢,做任何事前要先打報告,爸我可以吃飯嗎?媽我去洗個澡可以嗎?姐,我實在太困了,可以睡覺嗎?我們有這樣的,回去不聽話,又被父母送回來了。”
    “有死在學校的嗎?”
    徐亮打了個寒顫,“當然有。”
    韋強拍拍桌子,“兩個五!”
    馮婷婷說,“不要,快出吧。”她問徐亮,“是自殺嗎?”徐亮搖頭,“自殺死不了,學校嚴抓自殺,發現自殺的同學會被毒打一頓,餓幾天。死的都是營養不良,每天都是半碗飯加點菜葉子,但加激素了,越吃越胖,父母那邊混過去了,覺得孩子在這兒生活不錯,可扛不住電擊,有直接死在電椅上的。”
    韋強出完最後一張牌,“一個六!”他起身去翻馮婷婷和徐亮的牌,“你們都什麽牌啊,倆三一四倆五一六我都贏了。沒意思。”
    徐亮放下牌,“我挺喜歡這裏的,死一個人,封閉二十四小時。要是明天中午前還沒人死,讓我爸、老師他們進來,我會再殺一個人的,警察看著,誰也別出去,誰也別進來。”他看著馮婷婷,“你放心,我不殺你。”
    韋強受不了他倆,轉去和程飛打台球,劉遠放下電話也加入進來。程飛對何心雨招手,何心雨卻擺擺手,坐著不動。
    門口,池震、陸離、鄭世傑、溫妙玲都在。池震百無聊賴,伸手接屋簷下的雨。陸離在翻筆錄,溫妙玲已經問過馮婷婷的男朋友、徐亮的父親,還有韋強的表哥。鄭世傑一直盯著室內六個人,“我眼睛都快看瞎了,這裏邊真有殺手嗎?”
    陸離抬頭看看何心雨,“如果他在說謊,他耍我們所有人,娜帕和關之源都是他殺的呢?”
    溫妙玲問,“你在問我?”
    陸離搖頭,“沒有,我隻是在推這種可能性。”溫妙玲催道,“你快看,看完我下班,那幾個家屬我問了五個多小時。”陸離合上筆錄,“我看過了,沒有問題。有意思的地方就在於他們沒有問題,可能真是職業殺手,父親也好,男朋友也好,表哥也好,沒有家屬的也好,就像個團隊在外圍跟他們打配合,大家都沒問題,但就是他媽死兩個人!”
    何心雨朝這邊走過來,在他們麵前停下,“我們今天怎麽住?”
    鄭世傑壞笑了一下,“你跟她睡。”溫妙玲瞪過去,“滾。”鄭世傑正色,“昨天前天怎麽住,今天就怎麽住。”何心雨懇求,“我可以申請單間嗎?單間也不安全,我到你們警察宿舍,可以嗎?我實在沒法和他們住了,真的有人要殺我。”
    陸離沒直接答應,隻是讓溫妙玲別下班了。他走進室內,“所有人到三樓酒吧集合,今天大家不要睡了,聯誼也好,相互仇視也好,你們六個加上我們四個,大家喝兩杯聊聊天。”
    都別睡了,在所有人眼皮底下,看殺手怎麽動手。
    老板給每個人上酒水和飲料,最後在角落裏坐下。
    陸離把真心話的規則說完,先把自己去掉,“我就算了。”
    馮婷婷抗議,“陸隊長,規則是你訂的,每個人講一段真心話,不一定跟案子有關係。你都不講,你指望我們講真話?不大可能吧。說吧,你為什麽當警察?”
    陸離猶豫了片刻,“我父親讓我當的,我小時候想當運動員,體育明星,我父親花了快十年的時間來讓我明白,拿金牌,贏得歡呼,隻是榮譽,而做警察是實實在在對這個世界有用,很幼稚是不是?但我信了,考了警校,每一門課程我都拚命學,直到我大三那年,我父親被抓,我世界觀一下子變了。”
    他記得那一刻。他見義勇為抓賊,被捅得重傷,陸子鳴把自己的一個腎移給他。然而從手術後麻藥中醒來,聽到的卻是陸子鳴的dna符合檳島淫魔在殺人現場留下的dna。
    陸離的表情,讓馮婷婷不由放柔聲音,“你父親做了什麽?”
    “殺人。我的世界觀是他一磚一瓦建立起來的,然後又被他一夜之間親手摧毀了。”
    鄭世傑還是頭一回聽到,“真的假的,誰啊?”溫妙玲拍他一下,“說著玩呢,這麽愛打聽,下一個。”下一個是池震,但從陸離說到“父親”兩個字開始,池震一直盯著陸離,沒反應過來。溫妙玲推了一下池震,“到你了池震。”
    池震回過神,“所謂秘密就是不能講。說一個能講的,我恨我母親,非常非常恨,有時候會盼著她早點死掉。但我又出奇地孝順,她要錢,要東西,要我去陪她,要什麽我備什麽,隨叫隨到。有時候想犯懶,今天不去了,或是這月少打點錢,我都會拿出我姐姐照片看看,提醒自己,我孝順她不是因為她是我媽,而是因為,她是我姐姐的媽。”
    韋強好奇地問,“那你姐姐呢?”池震搖頭,“說好隻講一個秘密。該你了。”韋強想了想,“我也不知道該說啥,我知道在座的很多人看不起我,我是個民工,我也知道你們覺得,我跟你們不是一類人,我是蓋樓的,你們是住樓的。”他說一半就不說,大家等了半天,劉遠催促道,“然後呢?”
    韋強看著麵前的杯子,“沒有然後了。”
    劉遠嗤了一聲,“沒人看不起你,但是你剛才那番話,完美地證明了,民工之所以成為民工。”
    韋強瞪著他,“要是還死人,肯定是你。”
    何心雨打斷他倆的爭執,“我說兩句,我說跟案子有關的。我知道你們幾個,有人要殺我,我不知道是誰派來的。但我告訴你們,我就拿十八萬,分到我手的隻有三萬。誰要,我還給你,我把錢都還給你。”
    他的話一下子把剛才略為憂傷的氛圍給掀翻了,座位上的人想起死了兩個人的現實,頓時不安起來。
    馮婷婷笑道,“我來緩解一下氣氛,這是我第一次來馬來西亞,你們自己叫大馬。今天徐亮也問,韋強也問,第一次來大馬碰到這種事,以後還來不來了?說實話,不來了,男朋友不要都不來了。但我剛才就在想,現在這麽難受,有恐懼,有焦慮,那種無法自拔的感覺。但是過個兩三年,可能真是一種難得的回憶,可能想著想著會笑出來。”
    角落裏的老板靜靜地說,“我說一兩句,我當初開店是因為一個詞,一期一會,總有一些好吃的館子,好玩的地方,有趣的人,是你一輩子隻能見到一次,我想多認識一些人,聽聽你們的故事,看你們在我店裏住得開心。”
    劉遠指頭輕敲桌麵,“一期一會是什麽意思?”
    “一輩子隻遇到一次,你要以最好的方式對待。店開成這樣,以後也不會幹了,把店賣了吧,換點錢想想以後做什麽。”
    何心雨笑道,“那我幫你賣。”
    老板問,“怎麽幫?”
    “看你分我幾成。”說到生意,何心雨來勁了。他喝了口蘇打水,巡視每一個人,忽然站起來,“怎麽是你!”
    “誰?”陸離問。
    然而就在這數秒間,何心雨呼吸急促,渾身顫抖地倒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