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川疑雲(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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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東川府當地的蠻夷民族居多,城中屋苑除了部分磚瓦風格,大多是土木結構,沒有釘子,全靠木樁和木紮,遇到天災時會越搖越緊。然而沿街小樓樓柱的包繩都是半成新的。不像曲靖府裏的年頭久,長時間浸泡雨水和日曬,全都發黴開爛。這就說明那包繩是經常更換的,而更換包繩則是為了洗刷和重新鋪設板條。一兩座如此尚可說是富戶居多,可幾乎包括所有的住家小樓在內,包繩都不舊。
還有一點就是,像酒樓大街那等繁華之地,居然看不到行乞之人。即便是京城應天府,也做不到這一點。曲靖府與東川府,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
“所以本王也說,像東川這樣多有自主又擁兵自強的府城,在滇黔地界上可是不多,而這一切都是元江府的手筆。”
香茶的熱氣在他的臉上氤氳彌散,顯出雕琢斧刻般的麵容,一雙黑若深潭的眼眸深處,隱有簇簇的星火。
朱明月難掩錯愕地看著他,“元江府在資助東川?”
“不僅是東川,還有尋甸、順寧、普洱府,甚至是烏蒙和芒部。”
沐晟拿著杯蓋撇了撇末,湊到唇邊喝了一口,“元江以一府之力,同時哺養六大府城,且觸手廣布雲南的西南、西北,勢力之廣,就連相隔在千裏之外的東川都囊括其中。要說孫兆康不忌憚害怕,連本王都不信。”
朱明月有些默然地看他,半晌,開口道:“那麽王爺用吳成海的事帶出了一套元末白玉杯,不久之後,祿公剛好就抓住了倒賣那玉杯的走貨商人張三。而張三的現身,同時又牽出了兩條線索:雲南十三府茶商被阻截的要案,元江那氏土司府。”
讓她猜猜,這才是他此趟護送馬幫走貨的真正目的。
外麵的人因此都說雲南府的黔寧王為博沈家小姐一笑,甘願傾盡所有;認為他色令智昏,深陷溫柔鄉不能自拔,殊不知這其實都在掩人耳目。而她相信這是沐晟與蕭顏共同布下的一盤好棋,布局的時間可能比沐晟離開雲南還要早。兩人一個在明,橫衝直撞,招搖過市;一個在暗,春風化雨,潤物無聲。等到與之相關的人和事都被算計在內,又不動聲色,一招一招殺人於無形。
在這其中,她充當的既是花前月下時最美的一幅畫,也是混淆視聽的一塊擋箭牌。
“吳成海隻是塊引玉的磚,張三也隻是釣魚的餌。到目前為止,一切都才剛剛開始。而本王並不想強人所難,可惜的卻是在這局棋裏沒有絲毫退路。每個人的扮相和戲詞都是事先準備好的,怯場與否,隻要堂鑼一敲,都必須傅粉登場。”
所有蒙在男子眼底的迷霧散開了,露出深黑的瞳,以及瞳心處熠熠迸發的光束。而這微露的鋒芒,裹挾著一種驚豔奪目的魅力,摧枯拉朽般趁勢而來,所向披靡無往而不勝。
所謂欺世盜名,又豈止是她。
朱明月望著他良久,淡淡地說道:“小女說過從不與人對弈,而這不代表小女願意成為他人手中的一枚卒子,行進停退,全憑他人指揮。”
“但是小女同樣也知道,如此一來,王爺答應小女的那三個要求也都會悉數收回。由此關於沈家的一切也將變得不可估計,前途渺茫。可王爺就這麽相信小女,甫一開場,便由小女這麽一個不相幹的人來挑大梁。”
哪裏來的自信?
沐晟眼底一抹淡笑:“都說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極聰明,有城府,有心機,表麵略顯浮躁卻內心堅定,本王也相信你有這個能力!”
其實朱明月很想說,她實在是懷疑他和蕭顏的能力。但棋已開局,戲已拉幕,她再想要獨善其身退避三舍,已經是身不由己。撒潑哭鬧?任性離開?從她身在東川府的那一刻,沐晟就沒給她安排悔棋的餘地,亦如當初他帶著她離開應天府時一樣。
“王爺想讓小女繼續往下配合,也不是不行,但小女有言在先……”
沐晟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不作過河兵、不作沉底炮,不解殺,不應將;中局之前,全身而退。”
她說得極幹脆且不客氣,表明立場不參與兩方爭鬥,作壁上觀獨善其身。對麵的男子淡而平靜,微笑著慢條斯理地說道:“很合理。而且你也放心,任何人在沒有本王的授命之前都不能輕易加入戰局,你永遠在棋局中保持著最超然的身份,無論成敗與否,本王都會遵守之前的約定。”
陽光中被風拂動的琉晶珠簾撞擊出零零碎碎的輕響,抖落了一地盈盈的光影。朱明月坐在陽光影兒裏苦笑,須臾,淡聲道:“好吧!那麽接下來,不知王爺想要小女如何走這棋。”
沐晟將那象牙箸往前挪了一下,“兵車行。”
“三進一,仙人指路?”
沐晟端起案上琉璃盞,與她手裏的茶盞輕輕一碰,“祝你旗開得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