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雀九幽(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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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剛過的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草香,阿姆吸了吸鼻子,小聲嘟囔道:“奴婢覺得她太幼稚、太無能,哪裏配當咱們的大巫了,也不知土司老爺是怎麽想的!”
除了玉臘始終麵無表情,埋蘭聞聲驚詫地看了阿姆一眼,那意思像是在說:“這話你都敢說!這話是你一個奴婢能說的?”
朱明月沒有表態。如今她也算是神祭堂的人,神祭堂的過往,她知之不詳,但彌陀莎這位新任命的祭祀大巫師,先前在土司府裏的身份一定很低微,低微到連一個奴婢都習以為常地不把她放在眼裏,以至於剛剛彌陀莎拉著她話別,四個姑娘麵上恭順,實則連行禮客套一下都不曾。
“彌陀莎巫師那叫心思單純,你別亂說話——”玉裏見朱明月一直沒做聲,急忙嗔怪地瞪了阿姆一眼,然後伸手按著她的小腦袋向朱明月鞠了個躬,有些抱歉地說道:“玉恩小姐別見怪,她就是這死性子,口無遮攔的。”
阿姆癟了癟嘴,不以為然地哼道:“心思單純的人除了好收買,還有什麽用?我隻不過是實話實……唔……”
阿姆的話被玉裏捂在手心裏,玉裏又用手指彈了一下阿姆的額頭,佯怒道:“越不讓你亂說話,還越說!等到了曼景蘭寨子,你再這樣,給玉恩小姐惹了麻煩,看我饒不饒你!”
朱明月看著兩人的互動,阿姆那句話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她對彌陀莎的確很有耐心,因為那榮對彌陀莎有耐心。堂堂那氏土司的耐心,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得到的,彌陀莎是少有之一,或者說是絕無僅有的一個,那麽彌陀莎就是一個絕不能得罪、最好是能與之交好的人,哪怕她再不諳世事、再幼稚無知。
不過心思單純的人,的確是很好收買。
曼臘土司寨和那九幽的曼景蘭村寨隔著兩河三道丘陵,坐馬車是小半日的路程。
沿途過去的景色在眼前不斷變換,朱明月分不太清那些雨熱植物,卻能辨析到愈往南深入愈加彌漫起的嫋嫋霧氣。
猛海的地勢西北高、東南低,四周高峻,中部平緩,囊括了擺夷族古老的八大寨、六小寨,雨水極為充沛頻繁,土地潮濕,再加上其間的雨熱植株茂而密,大而闊,豔而奇,致使終年籠罩在一片繚繞的雨霧煙瘴之中。那九幽的曼景蘭寨子,就位於猛海的西南處,奔流不息的打洛江從村寨西側流過,形成了一條神秘而綺麗的天然屏障,江水對岸是緬族東籲王朝。
自洪武十四年,元江府歸順大明以來,那氏土司先後於洪武十七年、二十七年,來朝納貢,以表示那氏土府對大明土司製度的恪守和對朝廷的效忠。洪武十九年,緬東籲王侵擾邊疆,太祖爺又曾命元江府出境招降,以示朝廷對元江府戍邊的倚仗和所掌兵力的信任。
那個時候,元江府還是元江府,瀾滄十三寨、猛海八大寨這兩股勢力尚未像現在這般涇渭分明。而今土司老爺的瀾滄十三寨,又一分為二,土司夫人刀曼羅掌管著土司府後宅,以孟璉刀氏的強悍娘家勢力做憑借,擁有其中四座山寨的絕對支持。但朱明月相信,在刀曼羅離府之後,那榮必定是一刻不停拚了命地往回攬權,以求在最短時間內達到與猛海抗衡的地步。
猛海曾是擺夷族的放逐之地,那九幽苦心經營八年,莽莽荒原的猛海壩子被開墾出良田萬頃,野獸出沒的地方變成人煙稠密的村寨,又有廣掌泊和養馬河,猛海才有了今日雄踞的勢力,猛海八大寨的地位在擺夷族中也變得舉足輕重。對比以猛神寨神為主神、又因漢家儒學存在過而大受影響的瀾滄十三寨,在猛海的村寨裏,看不到太多的神樹、神廟、猛神寨神的供奉,更看不到仿造江南風格的典雅建築,唯有那些掩映在巨榕和翠竹中的寨子、水壩、河塘,離遠望去,幢幢竹樓像綠波中的一顆顆寶石。
馬車經過的村寨裏隨處可見的是鱗次櫛比的佛塔,有鍾形佛塔、金剛座佛塔、亭閣式佛塔、八角密簷佛塔……千姿百態,金光普照,各自舒展著絢麗的色澤,每座小塔塔座裏都有一個小佛龕,龕裏有泥塑的鳳凰淩空飛翔。擺夷族別具一格的金頂佛寺,平靜,無言,雍容華貴,波瀾不驚,成群坐落在林海深處、高山雲端。在瀾滄也有這樣的佛塔佛寺,大多數卻是遵循慣例的擺設,不像這裏虔誠的信徒眾多,全民朝拜,香火鼎盛。
因有土司老爺的令牌,一行車乘在幾條通途中暢行無阻,等駛到曼景蘭寨近前,才赫然發現,哪裏是村寨,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一座獨立結構的城池!
馬車在這座名為“村寨”實則為“城”的大寨前麵放緩了速度,便有一個披著輕甲的武士策馬靠近,朗聲叫道:“來者可是曼臘土司寨的祭神侍女白蓮玉恩?”
外麵自有領頭的家奴打招呼。
又往前走了一段,車夫勒住韁繩,“籲”地一聲將馬車停住。埋蘭撩起簾幔,阿姆先跳下了馬車,由玉裏和玉臘兩人扶著輕紗罩麵的沈小姐走下來,就看到前方迎接的管事那釋羅,以及緊隨其後的十來名武士。
寒暄幾句之後,那釋羅親自為一行人引路,眼前的曼景蘭:一大寨,實則是由上、中、下三城和芒色、芒允兩小寨組成——三城分上、中、下的分布,嚴格按照了天、地、人來布局;再加上兩寨,整體合在一處又列為金、木、水、火、土的五行陣,儼然是布置機巧、易守難攻的堅固堡壘,磅礴大氣又不失精致,城上城下黑色大纛迎風招展,肅殺之氣撲麵而至。
“居無椅凳,席地而坐,脫履梯下而後登,甘犬嗜鼠。婦人衣短衫長裙,男子首裹青花蛻,衣粗布如締,長技在銃,蓋得之交趾者,刀盾槍甲,寢處不離;日事戰鬥,號稱善戰,諸夷之中最強者”——朱明月想起之前看過的記載,倒是所言非虛。
為期十日的“出使”,便是要在這裏度過。
“在曼景蘭,上城又稱為‘赫罕’,是九老爺居住的地方,中城是佛寺佛塔,下城則是猛海八大寨的頭人的住所。至於芒色和芒允兩寨,住的都是擺夷族平民,為三城保護森林和打獵,負擔提供野味和山珍鮮品的職責,也要負擔徭役。”
那釋羅不厭其煩地介紹到此,又笑嗬嗬地說道:“祭神侍女若不嫌棄,這幾日,老奴就吩咐奴婢帶著諸位在三大城中轉轉,也讓祭神侍女好好熟悉一下咱們猛海的曼景蘭大寨。”
朱明月有些意外那釋羅的熱情,按理說,她的身份明著是出使曼景蘭的祭神侍女,實則是為那榮過來探聽消息情況的,相信往年裏那榮和刀曼羅一定以同樣的手段,打發很多人來過。莫非用以對付的方式都是這麽……客氣、周到?那就不難想象那些人的下場了。
“不知我家小姐住在哪兒?”
最為沉穩幹練的玉裏,在此刻開口問那釋羅,態度是挑不出毛病的禮貌恭順。
“祭神侍女是奉神祭祀的關鍵人物,身份不比旁人,原本應該住在中城,不過在咱們曼景蘭佛塔佛寺居多,猛神的神廟極少,少不得要委屈住在上城了。”
上城,也就是跟那九幽住在一處?
朱明月身後的幾個侍婢一聽,麵上不約而同地露出喜色。這哪裏是委屈,簡直是求之不得!
“這恐怕不太好。臨來時,土司老爺一再交代,務必不要將這次的出使成為曼景蘭的負擔,更加不要打擾到九老爺。土司老爺還說,擺夷族不分家,猛海的南上座部佛教,就是瀾滄的猛神、寨神,奴婢以為,既然都是族內高高在上的神明,一定會體諒眾生團圓和睦的心願,不會介意的。”
玉裏說罷,又朝那釋羅斂身鞠了一躬。
這番話說得極好,更一氣嗬成,沒給對方回絕的餘地。那釋羅被她的態度弄得一愣,而後就笑開了,理所當然地把這當成是祭神侍女的意思,再看一眼那白紗罩麵的少女,隻能看清大概輪廓,卻依稀是個美人,也不深究,從善如流地說道:“不愧是在祭神侍女跟前伺候的人,說的話都別有慧根,讓人聽了心裏真是如沐春風。不過這事老奴做不得主,待老奴回稟了九老爺之後,自會另作安排,現在,請諸位先跟老奴往這邊來。”
非有要事不得開啟的內城大門,隨著“吱呀”的撚轉聲,在主仆一行人的麵前打開。
曼景蘭。
朱明月麵上的罩紗被風吹動,她仰頭望了望城門樓上那髹漆的三個傣泐文,固若金湯讓外人靠近一步都難若登天的曼景蘭村寨,在眼前如同花朵般靜靜舒展開。她不禁再次想起了一句話:隻要選對時機,在得當的安排下,任何人,能夠進入任何地方。
那釋羅給一行人安排的落腳地,是下城的一座議事廳。
這是最靠近內城門的地方,在整個曼景蘭的最北端,步行將將三裏路就到了。
三重簷歇山頂幹欄式建築,由六排四十七根對稱排列的木柱支撐,磚牆和雕欄上描畫的居然是犀牛望月、丹鳳朝陽、鷸蚌相爭這些漢族寓言傳說,寶象升平則來自佛經故事。鬥拱上方的象鼻舒展,無壓脊獸,彰顯著猛海八大寨對於大象情有獨鍾的喜愛和崇拜。
進了用以休憩的小苑香閣,朱明月步入內堂,幾個侍婢留在外堂。
阿姆將包袱放置妥當,揉了揉肩膀,看著領路的侍婢退出去,這才埋怨道:“姐姐怎麽跟那管事說,咱們要住中城啊。上城多好,最是繁華熱鬧,就算是下城也好過中城,聽說中城除了佛寺沒有別的了,怪枯燥無趣的!”
埋蘭也道:“是啊,人家管事的事先都安排好了,咱們又另提要求,會不會嫌咱們麻煩,往後不待見咱們、不管咱們了。”
“啊,那豈不是一直要住在佛寺裏,暮鼓晨鍾,吃齋念佛?”阿姆的臉垮下來,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我聽見管事說的話,還以為能在城裏好好玩玩、見見世麵呢!”
“又胡說八道了不是,咱們可是陪著玉恩小姐來出使的,怎是來玩的!丟了曼臘土司寨的臉,讓西納管事知道,瞧不打斷你的腿!”埋蘭伸出青蔥似的玉手一指,嬌嗔道。
“好姐姐,你們是來‘出使’的,我卻是濫竽充數的,饒了我吧!”阿姆摟著玉裏的胳膊,朝著埋蘭擠眉弄眼道。
埋蘭聽那“出使”二字被故意加了重音,眼波流轉,有些羞惱剜了她一眼,又急又氣地作勢要撲上來:“死丫頭,誰聽不出你這不懷好意的調調,敢取笑姐姐們,討打!”
阿姆飛快地往玉裏身後一躲,笑嘻嘻道:“哪裏是我不懷好意,分明是姐姐心裏春思蕩漾,一刻不停地想著見正主,也難怪會惋惜錯失了住進上城的機會。不過姐姐也別惱,等玉恩小姐被召見的一日,咱們都不去,獨獨把機會讓給姐姐,到時候姐姐就一償心願啦!”
埋蘭像是被說中了心事,臉頰騰地紅成一片,更顯出幾分嫵媚多情,咬了咬唇,跺腳道:“誰要你來自作安排,我可不像你說的那般!”
“呦,蘭姐姐害羞啦!”
玉裏無奈地看著兩人一來一往,攔著埋蘭要揪向阿姆的手,哭笑不得地勸道:“你們兩個,都趕緊給我都消停消停,小心打擾小姐休息!”說罷,又朝著從進屋後就一聲不吭的玉臘道:“你也別做悶葫蘆了,快過來,把她倆拉開!”
玉臘低著頭,聞言“哦”了一聲,上前抓住埋蘭的肩膀。
埋蘭被玉臘這麽一扯,沒法再動手去抓阿姆,不由得跺著腳幹著急。阿姆在玉裏身後朝埋蘭做了個鬼臉,還吐了吐舌頭,氣得埋蘭使勁去推玉臘。
外堂裏歡聲嬉鬧一團。隔著一扇窗扉,矮小的身影在牆根底下蹲著,窺聽了好一會,才撇撇嘴,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小苑。
這是在曼景蘭的第一日,除卻今日還有整整的九天要度過。主仆幾人並沒因玉裏的“多事”被打發留宿在議事廳,而是在稍後不久,連同跟來的二十幾名家奴、武士在內,都被客客氣氣地請進了中城的曼短佛寺,算是正式的入住。
建在巍峨高聳的半山腰的佛寺,一條灰白的石階在蔥蘢草木的掩映下直通而上。暑熱多雨,山巒被蒙蒙的霧氣遮蔽,看不清楚其中究竟,卻讓人愈發敬畏。
比起瀾滄,猛海以南傳上座部佛教為主要的信仰,八大村寨中耄耋之年的老人,大部分都會參加受戒修行,不再殺生,並且參加每年三個月的關門節,擺夷族語叫“進窪”,意為佛祖入寺,即到佛寺安居,誦經賧佛,直到過世。族裏的男孩子們年少時被送入寺廟,剔去頭發,披上袈裟,在誦讀經書、受習教義中長大成人。而那些沒有當過和尚的,在猛海被稱為“岩百”“岩令”,即沒有知識、不開化的愚人。
沿著高高的石板拾級而上,朱殿、金瓦,瑰麗的佛寺儼然如一朵蓮花中的蕊心,在靜謐安詳的茂林修竹之中綻放。榕樹掩映下的寺內庭院,八角亭玲瓏剔透,走廊纖塵不染,建在正中的兩府塔顯示佛的神聖,夕陽西墜,橙紅色的金光投射在狀若錦鱗的黃色、綠色、白色浮雕,珠光閃爍,寶相莊嚴。
朱明月走進金殿,一座塗金粉的巨佛趺坐,就是巍峨萬能的釋迦牟尼。與中原寺廟中的佛像塑身不同,身材瘦削,眉清目秀,流露出一種平靜神秘的氣息。
透過麵紗,她凝視著佛祖悲憫的麵容。
據說,虔誠的信徒辭世以後不會下地獄受苦,而是借助長幡升天,進入信徒心目中的西方淨土。
“吱呀”的一聲,厚重的殿門被推開,一個人踏進殿來。
“小姐,晚膳備好了。”
是玉裏。
“怎麽就你一個,她們呢?”朱明月不經意地問。
玉裏走過來,輕輕扶起她,“玉臘在齋堂裏幫襯,阿姆和埋蘭剛收拾好咱們的行裝,待會兒都會到齋堂去會合。”
“若是淡素齋,告訴她們不要挑剔,更不許另辟小廚房,”朱明月說到此,語調逐漸緩下來——“咱們是來出使的,不是做客,讓她們記清楚自己的立場,不要做任何無謂的、會橫生枝節的動作。”
一語雙關的話,讓玉裏不禁皺眉:“小姐,奴婢隻是……”
玉裏欲言又止,猶疑了一下想再次開口,朱明月按住她的手腕,玉裏抬眸看來,朱明月幾乎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齋堂在寺院的最北側,堂前的小苑很寬敞,中央放置著一個防止走水的大水缸,四角落裏還有四個小缸,東牆則是一個架著葡萄和牽牛花的架子,之前下了幾場雨,從藤架上滴下來的水墜入小水缸裏,發出曼妙的音色。
阿姆和埋蘭等人用完了晚膳,就坐在水缸旁邊的石凳上唉聲歎氣,愁眉苦臉的模樣顯然是沒吃好也沒吃飽。玉臘洗了一盤香梨和棗子,要送到後山客堂去給朱明月,經過石桌旁邊時,玉裏站起來,從她手裏接過果盤,道:“還是我去吧。玉臘你去僧舍找一下帕沙瓦小師傅,問問他那些剩下的素包子,咱們能否熱幾個來吃?”
齋堂裏準備的飯菜都是淡素齋,即無鹽無油烹製的素菜,清淡爽口,卻沒味道,初嚐幾口尚可,越吃越覺得難以下咽。阿姆一聽“包子”兩個字,眼睛頓時一亮,轉瞬又黯了下去,垂頭喪氣道:“那些包子是白菜餡兒的,連點油星兒都沒有!”
“你忘了,咱們可以跟阿努他們要點鹹醃菜。”玉裏一手端著果盤,一手點了點阿姆的額頭。
“對啊,”阿姆跳起來,“雖然玉恩小姐說不能開小廚房,但咱們可以自己‘加菜’,也不算是違背了小姐的吩咐!我這就下山門去一趟,跟他們要些回來,裹在包子皮裏就著吃!”
祭神侍女奴仆一行人住進了曼短佛寺後山的客堂,與前麵的佛殿和僧堂隔著一定距離,那些隨行來的奴仆和武士則都住在山門下麵的寮室。玉臘和阿姆兵分兩路,一個往僧院去,一個往山下走,埋蘭百無聊賴地趴在石桌上,看著玉裏又獨自一人去照顧祭神侍女。
“小姐,吃些果子潤口吧。”
玉裏回到後山客堂,朱明月正在放生池邊喂魚。從下馬車起就一直戴著的麵紗,從沒摘下來,此刻隨手從果盤裏撿了幾個棗子,撕碎果肉丟下去,引得幾尾錦鯉使勁搖尾巴。
“又是你一個人?”
玉裏低下頭道:“她們幾個還在齋堂。”
“剛剛在大殿裏,你想跟我說什麽?”
朱明月頭也沒回地問道。
像這樣四周清淨,又撇開餘下三人的獨處機會並不多。玉裏抿了抿唇,索性放下果盤,湊到朱明月耳畔,壓低聲音道:“沈小姐,奴婢是蕭軍師的人。”
蕭軍師?朱明月扭過頭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玉裏,以為自己聽錯了。玉裏麵容認真,又強調了一遍,道:“沈小姐,奴婢是蕭軍師的人,蕭軍師擔心沈小姐您的安危,特讓奴婢來照顧小姐!”
聽到玉裏的話,朱明月的眉越蹙越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沈小姐,請您相信奴婢。”
放生池的周圍生長著茂盛的閻浮樹,晚霞的餘暉鋪了一地,靜得隻剩下樹葉沙沙作響。朱明月有一刻的沉默,俄而,才道:“……我憑什麽信你?”
關於她的姓氏、來曆,以及來元江府的目的,想必臨來前,西納在經由那榮的授意下,已經與這四個安排來的貼身侍婢一一交代過。包括她引土司夫人出府時,曾打著黔寧王府軍師蕭顏的名義的事。就算玉裏說出她姓沈,又故意提到蕭顏,也不足為奇。
玉裏用更低的嗓音道:“沈小姐,你之前離家五年流落京城,又曾與黔寧王逗留河南府、私底下查抄寧陵縣的事,蕭軍師都告訴奴婢了……”
垂下眼簾,朱明月的唇角微微繃了起來,“看來蕭顏還挺信任你的。”
“小姐千萬別生蕭軍師的氣。”玉裏見朱明月終於有回應了,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急忙解釋道,“奴婢知道小姐的身份特殊,不該就這麽輕易就說給旁人聽,但軍師他也是擔心奴婢一時間無法取得小姐的信任,這才……請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會守口如瓶,死也不會出賣小姐!”
該不該說,也都說了。
朱明月輕歎一聲,淡淡地問道:“既然是蕭軍師讓你來的,除了‘照顧’我,還有沒有叮囑過你什麽?”
“蕭軍師讓奴婢一切遵循小姐的吩咐做事,保護小姐、為小姐助力,必要時刻以命換命。”
玉裏的話字字千鈞,說得極是鄭重。朱明月看她一眼,再次歎道:“我不需要你以命換命,想必你也知道,我主要是為了救我兄長他們而來,至於能不能打探出關於元江府備戰的消息,隻能聽天由命卻無法強求。我也很希望自己能幫到蕭軍師的忙,但我好不容易來了曼景蘭,事事更要倍加小心,一步都不能踏錯。可是,像你方才居然要在大雄寶殿裏與我相認,那等隔牆有耳的地方,讓我很難不懷疑你作為內線接應和配合我的能力。”
饒是一向穩重、喜怒不形於色的玉裏,被這麽一說,臉頓時有些發燙。她低頭咬唇,很是愧疚地說道:“小姐,是奴婢太不小心,以後不會了……”
“你還是繼續安安分分當你的侍婢吧,僅作為土司老爺派來伺候我的人,其餘的,我並不需要。”
“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