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窮匕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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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姆滿心的感動一瞬間就消散了。
    朱明月道:“那王爺去睡那個,我們主仆睡這個!”
    還沒等她說完,沐晟將外衫放在裏麵鋪好,抬手一舉,就將朱明月抱上了網兜,然後自己也撐著雙臂躺了上去。
    本就不寬敞的網兜,又因為沒有梁架的支撐,找不到任何借力點,完全隨著躺在裏麵之人的體形——瞬間變窄的空間擁擠而來,使得兩具身體親密無間地緊緊挨著,朱明月連一句驚呼都沒來得及叫出口,他就將她牢牢禁錮在了懷裏。
    朱明月又急又氣,伸手去推他,卻聽到沐晟低啞的嗓音:“乖乖躺著,別動。”
    “你又欺負人!”
    “到底是誰欺負人,”他合身壓下,將她欲掙紮的雙手死死按住,“當初哄騙本王的時候,你何曾想過要受到懲罰?不聽管束擅自離開東川的時候,你又想沒想過後果?還有本王讓人在半路上攔截你,你不但不回頭,還敢刻意藏起蹤跡……”
    暗夜之中,他的雙眸灼灼,宛若燃燒一切的火,“兩個月,整整兩個月,後來聽到你的人進了土司府的消息,知道我心裏當時有多著急?多想要馬上也來元江府,抓你回去嗎?”
    “小女在離開臨滄之前,讓蕭軍師給王爺帶口信了……”朱明月掙紮道。
    “什麽口信?說你是朝廷的錦衣衛,說你代表朝廷而來,不是本王能阻止的?”
    沐晟惡狠狠地說罷,朱明月驀然抬眸,卻見他俯下臉,陡然狠狠吻住了她,然僅是一瞬,就離開了她柔嫩的唇瓣,“現在本王也告訴你——不管你是誰,你首先是本王的人,你的去留隻有本王能說得算!”
    兩個人的身體緊密貼在一起,彼此嚴絲合縫,而他上身隻著一層薄薄的衫子,精壯的身軀散發著源源不斷的熱度,透過衣衫熨貼著她的肌膚。
    “你這簡直是……胡攪蠻纏!”朱明月臉頰紅得滴血,想要推開他卻被束縛著不能動彈,氣惱得瞪他,“既然王爺知道了小女的身份,就該明白很多事都不一樣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吞噬在了口中。
    “唔——”朱明月大驚,用掙脫出來的一隻手捶打著他,卻如擊頑石,隔靴搔癢。
    “噓,別出聲。”沐晟在她的檀口中肆虐,唇舌交纏——“別讓人聽見了。”
    難怪他會特地將網兜架在兩個地方,原來就是等這個機會來與她算賬!而阿姆睡在低矮的位置,又是黑夜,根本看不太清楚這邊的情況。可是孤男寡女如今就躺在一處,不用看也知道了!
    朱明月羞惱得要死,更怒他的霸道與強迫,扭著脖子想要偏開頭,卻被他死死挽住了後頸,手也被拉高到頭頂上,隻能被迫仰著臉承受他凶狠的啃吻。沐晟的另一隻大手攬在她後背,撩撥般一下一下揉捏,似在她身上點燃了火,漸漸逡巡往下的時候,朱明月又羞又急,猛地咬了過去。
    “我忘了,你的牙一向比你的手更有勁。”
    沐晟抿著嘴,內唇肉被她狠狠咬破了,鐵鏽的味道頓時在口腔中彌漫開。沾著血,他舔了舔她的鼻尖,忽然又壞心地想到,若是自己這傷口露在外麵,看她明日如何向她的小侍婢解釋!
    朱明月雙頰火燙,扶住藤床的邊緣就要下去,又被沐晟反手一把給摟了回來,“好了好了,我不惹你了,”他從後麵將她緊緊摟在懷中,低下頭,吻了吻她的臉頰,“就當是陪我待一會兒,就一會兒,我很想你……”
    被禁錮在一個狹小空間中的感覺並不好,但兩個人的體溫互相溫暖著對方,在更深露重的荒林中,卻比任何禦寒的衣物都要管用。
    而這短短三個時辰的休息時間彌足珍貴,哪怕明日還不知要麵對什麽,此時此刻難得的平靜,也給了幾個人來之不易的緩衝。
    朱明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此情此景換在平時,非將她爹爹活活氣死不可,而他倘若不打算娶她,她不抱著大石頭去投江,也跟什麽名門閨範、良緣佳偶再無緣了……
    算了,不是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嗎,反正荒郊野外的也沒人知道。
    原以為要幹瞪著眼睛到天亮,想不到保持著這樣的姿勢,沒過一刻,便沉沉地進入了黑夢。前半夜經曆的種種惡遇,仿若是一場糟糕的噩夢,之前的那些驚慌和緊張,還有渾身的疲憊,也都隨著這場夢逐漸地煙消雲散了。
    當黎明的第一縷陽光穿過樹梢,投射在臉上時,朱明月睜開眼睛,網兜裏隻剩下她一個人。
    兩棵樹的距離之外,是阿姆睡著的地方,斜下方就是篝火,因裏麵埋著兩截火把的頭,一直燒到天明還沒熄滅。熱烘烘的,讓阿姆著實安安穩穩睡了一個好覺。
    各自從網兜上跳下來,主仆二人活動了一下四肢,都有些腰酸背疼。
    “王爺呢?”
    阿姆奇道。
    “不是打獵去了,就是找水源去了。”
    這位看似“養尊處優”的黔寧王,竟還是個野外生存的好手,看他昨夜幹脆利落、駕輕就熟的勁兒,定是沒少在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待過。想來行伍出身,常年隨軍打仗的將士都曾在最艱苦的環境中求生,而他畢竟尊貴煊赫,居然也習慣了自力更生不輸於普通兵丁,能幹得讓人想歎氣。
    阿姆駭嚇了一下,捂唇道:“奴婢該死,都是奴婢起晚了,居然讓王爺親自去……”
    朱明月道:“你不熟悉環境,容易迷路。”
    “小姐,奴婢一點都沒幫上你……”阿姆低下頭,愧疚難當。
    “沒有誰會萬事精通的。”她輕聲安撫。
    “這話說得倒是沒錯,”就在這時,被猜想去打獵或者取水的男子回來了,身後還拖著一根滿是綠葉的樹杈,“你家小姐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
    “哇,好多野果啊!”
    阿姆定睛一瞧,那拇指粗的樹杈上不止有樹葉,還夾雜著好些果子。
    朱明月走過去,蹲在樹杈邊,“王爺確定這東西能吃?”
    金鏽色的長串,粒粒很小,有些像沙棘。但現在是七月份,還不到沙棘的果實成熟期,而沙棘果成熟時,葉落果出,也不會有這麽多綠葉交雜。
    “沒找著水源,隻有這東西能補充些水分了!”
    沐晟說著,放下枝丫,從懷裏掏出一個皮毛灰禿、長尾巴的東西。
    阿姆一見,頓時跳出去幾丈遠。
    老鼠!
    朱明月也被駭得一跳,險些沒跌坐在地上。卻見沐晟無比淡定地從枝杈上摘下一粒果子,遞給掌心裏的灰色小東西,“你看,它都能吃,說明這野果沒毒。”
    “王爺就為了這個……捉它回來?”
    灰不溜丟的小身體,抱著那枚果子,露出兩顆又長又彎的大門牙,“哢嚓”幾下,一個果子就吃完了。紅瑩瑩的一對小賊眼,還往阿姆的方向瞅了瞅,然後朝她露出森森的小牙齒。
    “它、它看奴婢了!”
    阿姆戰戰兢兢地道。
    沐晟拎著小東西的後頸,將它提起來,朝著朱明月晃了晃,“我發現這地方不僅綠植很奇怪,蟲蟻很奇怪,連小動物也生得很奇怪——它不是碩鼠,是鬆鼠!”
    小東西在他手中一晃一晃,小爪子使勁抓撓,張牙舞爪。
    朱明月驚詫地看他:“鬆鼠?”
    鬆鼠怎麽長成這個樣子?誰見過鬆鼠拖著一隻無毛的尾巴,又細又長,尖臉大耳朵,還有肥胖短小的身體!
    “的確是鬆鼠。因為它住在樹上。”
    朱明月更奇:“可這林子裏好像沒有鬆樹。”
    沒有鬆樹、沒有鬆果,它以何為生?
    沐晟聳了聳肩:“我看到它的時候,它的確是在樹上。”
    吃果子、棲息在樹上……
    朱明月想了一下,稍稍恍然道:“有種碩鼠在樹上營巢,以果實、種子、莖葉和嫩枝為食,也食昆蟲和鳥卵,體腹麵灰白、汙白色,尾扁而細長。說的應該就是它了。”
    “小姐你知道得好多哦。”
    雖然沒聽懂幾句,而阿姆從朱明月口中確定了,這小東西的習性再像鬆鼠,說到底也還是隻老鼠!
    沐晟也聽明白了,不由道:“那問題就來了——這片林子裏一年四季芭蕉常綠,無嫩芽莖葉,也無鳥雀,它以何為食?”
    “不就是那果子嗎?”朱明月指了指沐晟身後,那墜滿了金鏽色果串的枝杈。
    沐晟搖頭道:“這種果子是我找了足足半個多時辰,才尋到這麽一株低矮灌木叢。可我仔細看過,上麵沒有任何被啃食過的痕跡,枝丫完整,果串飽滿。”
    朱明月一愣,意思也就是:這碩鼠若是以這種稀少的金鏽色野果為食的話,早輪不到他們去找,就被碩鼠給吃光了。被留下來的原因,要麽是這野果有毒;要麽,就是這種碩鼠的食源很充足,遠比這種野果更受它們青睞。可又不是嫩芽、鳥卵之類……
    “另外,我也看過,它們也不吃芭蕉。”
    結在樹上的芭蕉都還是綠色的,皮厚,果肉也很硬、微澀,兩個月之後才會慢慢變黃。想來這東西個頭這麽小,也撥不動沒成熟的芭蕉梗。
    猜來猜去也沒有結論,沐晟又摘了幾串芭蕉,主仆二人就著那又澀又苦的野果,將其當水,又把芭蕉果肉當幹糧嚼了,三人這才簡單收拾了一下,繼續上路。
    白日裏的這片密林與夜晚時候很不一樣,明媚的陽光從樹梢篩下來,將斑斑駁駁的樹影拽落在地上,與那些堆積的落葉交相輝映,就像是一道又一道望而無盡的淺綠色波浪。幾乎每一棵芭蕉樹上都結著成串的果實,粗大的主脈,兩側是碼得整整齊齊的針狀長葉,仿若是碧綠的大蒲扇,扶疏似樹,質則非木,高舒垂蔭。
    走過低矮的灌木叢時,偶爾會刮住衣襟,帶起一小片花葉抖落。
    有些潮濕背陰的地方,還能見到紅紫珠、長柄異藥花、紅火麻、犁頭尖……形態各異,更多則是叫不出名來的綠株,顏色豔而鮮亮,格外張揚。
    朱明月分外慶幸臨來時沒穿夾腳繡鞋,也不是漢人的菱紋綺履,否則走在這樣的山間是極為不討好的。與此同時,要不是沐晟拿著一根粗樹枝在前麵開道,憑她們主仆兩個一路上磕磕絆絆,衣襟裙擺又是刮刮蹭蹭的,別說是穿過林子到另一麵去,在這裏麵能不迷路都算慶幸。
    “小心跟著我的腳步走,不要走偏了,更不要去碰那些奇形怪狀的花草。”
    沐晟一邊前行,一邊沉聲囑咐道。
    “王爺,前麵還有多遠?”
    “按照地圖描繪的路線,應該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就能走到林子盡頭,”沐晟道,“至於盡頭有些什麽,似乎還沒有人去過。”
    地圖?
    朱明月想的是,這片林子可真大!而黔寧王府的人居然已經將上城的環境和路徑,摸得如此詳細。阿姆想的卻是,猛神保佑,這一個時辰內,千萬別爬出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了!
    “小姐,奴婢忽然想到一件事——你說玉裏一覺醒來,上三樓伺候,卻發現祭神侍女不見了,她會怎麽做?”
    阿姆揪著袖子,小心翼翼地避免那些伸出來的枝杈。
    朱明月聞言一笑,現在這個時辰,小樓那邊的人也該是發現她們人去樓空了。
    “若是玉裏,她肯定不會馬上聲張。”
    阿姆“咦”了一聲,道:“莫非她對九老爺也有保留?”
    “不是她有保留——”
    朱明月跨過一根橫木,然後轉身,扶著阿姆從上麵跨過來,“既然她是那九幽引為重用的心腹,就該了解主人家的脾性。弄丟了我們,還是在她自己全然不知的情況下,這事要是讓那九幽知道了,你說她會有什麽下場?”
    “難怪小姐會放心‘夜不歸宿’,原來是篤定她會給咱們瞞著!”阿姆偷笑道。
    “要不然,你以為為何修勉殿的那位,會放任咱們這些外人住在上城?”玉裏的作用不僅是在關鍵時刻,在平時也是最好的一雙眼睛。朱明月道,“但是,瞞也是一時的,如果玉裏在鳳於緋的‘幫助’下,到明天一早還是找不到咱們,估計紙就包不住火了。”
    “鳳公子會幫咱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