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觀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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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梅馥的鳳樓正式開張。
    鳳樓上下三層掛滿了大紅燈籠,垂地的鞭炮劈啪點燃,直直響了半個時辰;門麵的花籃已是裏裏外外疊堆了幾層,還源源不斷有人送來;鑼鼓喧天中,十六頭舞獅從四麵八方湧來,梅馥與白鶴軒等幾人站在臨街的三樓,八個丫鬟們左右貫出,手裏均是提著堆滿銅棒的竹籃,隻見舞獅層疊跳躍,搭出一個獅台,打頭的獅子靈活地躍上高台,搖頭晃腦地一口咬下遮住牌匾的大紅綢花繡球,瞬間,在梅馥的帶領下,數不清的銅板也從天而降,惹得樓下一陣哄搶。真是陣陣歡笑,處處歡喜。
    夏雪籬才來時,正好錯過了花漪紅的演出。
    他被梅馥迎到天字一號房,一眼便望見了落座在內的花漪紅,看上下三層已是坐滿了人,再順著禮台和花籃掃了一眼,淡笑道。
    “我倒是小看了你,短短數月,竟然就與這麽多人往來。”
    “那也是父兄的朋友給梅家麵子。”
    梅馥喜氣洋洋親自給他和花漪紅倒了茶水。
    “當然,更多的還是衝著花公子來的!”
    梅馥說的沒錯,自從她“死而複生”,坊間版本頗多,最大的傳言就是梅馥能得以沉冤昭雪,鬥倒沈冰柔,便也是虧得歡喜閣花漪紅這出新版《尋/歡記》,得知歡喜閣入駐鳳樓,自是引得各路貴胄前來捧場,均想接勢一睹當日在慈濟堂專門上演之戲。現聽花漪紅不過登台即興一曲,唱的便的稍加改過的《尋/歡記》中的唱段,不由眼前大亮,紛紛攛掇著再唱一句,最好來個全本,梅馥看勢頭不對,連忙上台。
    “感謝諸位捧場,不過今日花公子亦是我鳳樓的客人,讓其登場已是失敬,各位若是有興趣,歡喜閣今後已是入駐鳳樓,介時還請各位多多賞光。”
    三隻杯子逐一斟滿,梅馥笑著先飲而盡。
    “別怪我小氣,白日裏就不請二位喝酒了!”
    三人有一下沒一下的聊著,許是高興,這次麵對夏雪籬,梅馥竟難得的不覺得尷尬。可就在三人暢飲時,隻聽門外一陣喧嘩,梅馥奇怪,白鶴軒已經敲門進來。見到夏雪籬他二人,他麵色微閃。
    “阿馥,顧少元來了。”
    顧少元?!梅馥把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
    “他來幹什麽?”
    夏雪籬與花漪紅也抬起頭來,見幾人神色莫測,白鶴軒無奈一笑。
    “這開門做生意的,我也不好攔住他,況且還是開張第一日。不過……他現在似乎情緒有些激動,嚷著要見你……”
    梅馥煩躁,原想一推了事,但又擔心他亂來,反而誤事,於是起身道。
    “兩位先稍坐片刻,我去去就來。
    地字一號房,與天字一號房遙遙相對。顧少元一身黑衣,負手立在窗前,聽到後麵的推門被左右拉開,他眉頭動了動,卻還是克製住衝動沒有回頭。
    “找我有什麽事?”
    梅馥懶得和他廢話,隻移門便不再向前一步。
    “聽說,你讓花漪紅上演了《尋/歡記》?”
    他聲音冷凝,一看就是強忍著憤怒。梅馥眉頭一挑,轉瞬明白過來,噗嗤笑道:
    “隻是輕唱了其中一段。你放心,若你是為這事前來,大可放心,今後鳳樓絕計不會再上演《尋/歡記》,無論是她的版本抑或我的。雖然你我道不合,但我已達到目的,這沈冰柔的身後名聲我也懶得去玷汙。”
    她說的磊落光明,話語中滿是豁達自信。顧少元一時語塞,竟不知道如何再往下說去。
    梅馥看他不語,便轉過身子。
    “顧相,既是這樣,我先告辭了。這鳳樓的糕點不錯,若是沒記錯的話,還有你愛吃的四喜丸子,若需要什麽隻管吩咐外麵伺候的人。”
    見她冷冷說話,便移開了門,顧少元一個忍不住衝了過去。
    “等等……阿馥……”
    方想拉住她拉門的雙手,觸及她冰冷的眼神便轉而扣住了她欲推開的門。另一隻手一攔,便把她整個人逼到了門板上。
    “你幹什麽?”
    梅馥怒視著他,“若是沒有記錯,我和你斷然已沒了關係,當日皇宮之中的決斷顧相還想讓我再重複一遍?”
    “你……”
    顧少元被她決絕的視線刺得心底一痛,至始至終,他還是難以相信他的阿馥會這樣離他而去,不帶一點猶豫。本也打算再不過問她的事情,可聽到鳳樓開張,卻又鬼使神差地進來了,卻隻因控製不住那個想見她一麵的願望。
    梅馥被他欲言又止,暗自神傷的表情弄得半是疲憊,半是麻木。簡直無法想象這就是自己當時奮不顧身,愛得死去活來之人。想想也是好笑,有些東西,放下了,便都過去了,那些感天化地的段落落在不相幹的眼裏確實隻是一個平白的笑話,若再多一點,那便成為困擾了。
    “顧少元,你我都已經過去了,何必還糾結這些東西?好聚好散,就像休書上寫的一別兩寬各自歡。對你,對我都好……”
    “我們……真的沒有可能了嗎?”
    顧少元神情沉重。
    “沒有,半分也沒有。”
    梅馥冷淡地吐出這幾個字,就要推開他,卻不防顧少元身子歪倒,一口血哇地跌出口中,濺在梅馥衣襟上。
    梅馥到底是心善,顧少元雖對不起她,她卻還不至於要他的命,於是下意識扶住他,顧少元始終是個男子,她承受不住他身體的重量,便隻得扶他背靠著門坐了下來。
    她語氣雖依舊冷淡,卻已不似原來那般決絕。
    “你怎麽了?”
    顧少元雙眼緊閉,清朗氣色刹那蒼白如紙,靠在她懷中一動不動。
    “別走,就這樣,呆一會,隻一會……”
    梅馥摸了摸他的手,冰冷異常,於是她有些慌了,顧少元雖斯文,可自從認識自己以後,便開始勤練騎射,身體一直很健康,即便是大半年的陌路,也未聽說過他生過什麽病,怎麽突然……
    她一時無措,正欲喊人,顧少元卻突然緊緊拽住她的手,頭往她衣領間一偏,艱難地微笑了一下。
    “我記得這個味道,杏子香,阿馥,書房外的杏子是熟了麽?”
    梅馥一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從前她愛他愛得毫無遮攔,日日偷爬到他書房外的杏樹上陪著他,他讀書,她便啃杏子,偶爾他累了,揉著眉頭休息,她總會嬌笑著拋一顆青杏給他解乏。
    “阿馥,爬那麽高……當心摔了……”
    斷斷續續的話語,氣若遊絲,梅馥低頭,見他雙目依舊安靜地闔著,知他此時神誌不清楚。想要推開他的手竟不知怎的,一時不忍送出。
    顧少元的呼吸漸漸平穩,靠在梅馥懷中,竟似睡了過去。
    近日來接二連三的刺激,讓他常常夜不能寐,卻又無法丟下手頭的事務,算起來,他竟然已有整整五天未曾合眼,加之心情抑鬱,淤積在胸,又不愛惜身體,於是如今被梅馥話語一激,強弩的弦便徹底崩裂了,過度疲乏的他急需休息。
    “阿馥,要怎麽做,才能原諒我?”
    迷糊的夢中,他還猶自喃喃,手指緊攥著梅馥的袖擺不放。
    梅馥心底軟了那麽一下,懷中這個男人,始終是她在最美好的時光裏全心全意愛過的,那些承載著歡笑和青春的光陰,點點滴滴都在這張安靜俊秀的臉上有跡可循,她雖知已無歲月可回頭,卻又有些迷茫。
    對顧少元的恨,不知何時,已經在複仇路上消磨去了大半,剩下的,唯有歎息……
    嘎吱一聲,身後的門突然打開,身後失去倚靠,梅馥下意識抬頭,闖進眼簾的卻是夏雪籬一雙清冽如酒,冷凝的眸。
    梅馥嚇了一跳,沒由來的心虛讓她幾乎一下子把顧少元推出懷中,可轉念一想,自己幹嘛要那麽怕他,像老鼠見了貓一樣!
    於是她吃力地將顧少元的身子扶起來,小心挪至旁側的一張臥榻上去,這才轉身向門外走去。
    夏雪籬冷冷地注視著她的一係列動作,在她欲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卻突然伸手截住了她,將她環在身後的牆壁上。
    “你們方才在幹什麽?”
    “沒幹什麽。”
    “沒幹什麽,為何顧少元會躺在你懷中?”
    梅馥覺得自己好像一個犯人正在被他審問,可眼下他押著自己的姿勢卻又曖/昧至極,膝蓋頂著膝蓋,額頭觸到額頭,心中羞惱,卻竟然無法推開他的禁錮。
    “國舅爺這是什麽意思!”
    夏雪籬微微一笑,如若春雪梨花的麵容卻冰冷至極。
    “你還沒告訴我,為何顧少元會躺在你懷中?”
    “關你什麽事!我已經不是你的人!”
    他含笑點頭,伸手扣住她的下巴,低首狠狠吻住那飛快蠕動的雙唇。
    “不是我的人,別人卻也不能碰。”
    梅馥麵頰瞬間火燙,她扭著身子逃避,誰知不論怎麽躲,他總是飛快地跟過來捕捉住她的唇。
    梅馥怒了,張開嘴就要咬他,誰知他一偏頭便輕易躲開,下一刻卻又貼了上來,梅馥一驚,不小心便釋放了那期待已久的舌。
    梅馥又羞又氣,動用舌頭欲將那柔軟的東西推出去,可惜一番纏鬥之後,她很快便敗下陣來。腿腳虛浮身子發軟,幸虧夏雪籬及時攬住她的腰,止住她從牆壁滑下的趨勢,順便又封住她的唇舌,加深了這個吻……
    不知過了多久,梅馥腦中已是一團漿糊,不自覺地攀住了夏雪籬的肩膀,不明不白地同他糾纏在了一起,直到她側目觸到一雙沒有溫度的眼……
    顧少元不知何時醒了過來,他僵直地坐在榻上,十指狠狠扣入扶手之中,一雙眼睛凝在交纏的兩人身上,那目光說不清是恨,還是痛。
    梅馥腦中似冰水一激,飛快地推開夏雪籬扭身就跑,卻在跑了兩步之後,發現白鶴軒與花漪紅正站在那裏,神色各異地睨著她,胸中轟然,麵上似滴血一般紅徹,匆匆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