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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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的一段長長的敘述之後,周衝看著我的目光就帶了些吊詭,而小璃在我說到一半的時候就捂著嘴撲在我身上哭了起來。
“小憐,為什麽你都不告訴我你自己去把孩子打掉了,我可以陪你一起啊……”
小璃抓著我的手,帶著哭腔問我:“你,你怎麽能這麽傻。”
我訕笑了兩聲,摸了摸小璃的頭發,給她夾了塊叉燒塞進嘴裏說:“傻小璃,我不想讓你擔心我,不想把你帶進這灘渾水裏麵。”
周衝沉吟了一會,雙手交叉放在桌子上,說:“你的意思是,你想擺脫那個叫葛淩的鬼?”
我點了點頭,周衝神色有些凝重,他說:“從你的描述來看,葛淩並不是普通的鬼。他跟你定了冥婚的契約,又能直接現身親手殺了兩個人,在鬼裏麵他應當也算是頂尖的強。”
我默然,一直知道葛淩不大可能是普通的鬼,像他這樣心思縝密的人,在沒出事之前就跟捉鬼人有過交情,變成鬼之後又怎麽可能不知道提升自己的實力。隻是不知道這個周衝跟他,孰強孰弱……
“不過,劉小姐還請放心。”周衝看出來我神色不豫,微微一笑,說:“周某人承師命遊曆四方清汙除垢,自然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那就麻煩周先生了。”我鬆了口氣,得了周衝的一句承諾,我終於有心思享用桌子上的美食。憐香亭這兒最有名的是他家的私房菜色,周衝看我動了筷子,也開口向我介紹著桌上的菜色,本來他家的清蒸魚是一絕,魚就是在天青湖裏現撈現殺的生鮮,做出來味道也是鮮嫩肥美清香撲鼻,可小璃怕我剛從湖裏被救出來有心理陰影,幹脆就沒點這個菜。我不是多重口舌之欲的人,對這個魚也沒多少興趣,所以也沒怎麽在意。隻是桌上雖然沒有魚,我卻一直覺得空氣中隱隱有一股腥味。
“對了,不知周先生師承何處?”我吃下一筷子蠔油青菜,問著周衝。
雖然他是小璃的親戚,而且看起來有兩把刷子,不過畢竟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我肯定還是要打探打探情況。
“這個,真是不好意思。”周衝輕輕笑道:“家師不過是個雲遊四方的捉鬼人,性子最是淡泊喜靜的,他令我出來之後,千萬不要提出他的名號,免得給他招惹是非。”
“這樣啊。”我點了點頭,他拒絕的這麽禮貌直白,我也不好意思再問,隻是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剛要開口,一旁喝著湯的小璃忽然神色一變。
我看過去,小璃正低著頭看著手機,隻是臉上的神色有些古怪。她抬起頭,擦擦嘴,有點抱歉地對我和周衝說:“不好意思啊,我有點事情,可能要先走了。小憐,等下要是來得及你就回學校,來不及的話,你就直接在憐香亭住著,我讓周衝給你免房費。”
說著,小憐還衝我扮了個鬼臉,然後拎起包匆匆就跑了。
偌大的餐廳裏隻剩下了我跟周衝,我覺得有點尷尬,給自己盛了碗湯,禮貌地問周衝:“你要湯嗎?”
“我自己來,劉小姐客氣了。”周衝還是帶著溫文爾雅的笑容,也拿起了勺子,看似不經意地問我:“劉小姐剛才想說什麽?”
我臉上有點燒,想了想,還是直接開了口:“周先生對人和鬼的感情怎麽看?”
周衝似乎沒想到我會問這麽一個相對私密的問題,也微微愣了一下:“為什麽會這麽問?”
“我知道周先生是捉鬼人,立場應該是堅定的。隻不過……”我把李梅和肖從亮的故事講了出來,周衝一直蹙眉聽著,他聽得很仔細,在聽到我說肖從亮湮滅、李梅心灰意冷回老家開花店之後,輕輕歎了口氣。
“劉小姐,你既然經曆過這些故事,就應該明白,鬼並不都是絕對的惡,人也不是絕對的善。”周衝斟酌著言辭,慢慢說:“正如你所說,鬼裏麵也有肖從亮這種默默守護奉獻一切的情癡,人裏麵也有像葛清那樣為了一己之私不惜謀殺親兄的敗類。善和惡,都是相對的。”
“可你們不是捉鬼人嗎?”我有些迷惑。
“為天下清汙除垢確實是捉鬼人的職責,可我們能做的,也隻是很細微的一部分。”周衝溫和的跟我解釋:“人道之上,尚有天道。無論是善鬼還是惡鬼,終究都要歸到陰間去,自有陰司來管。捉鬼人捉鬼,一是捉惡鬼,二也是修行自己。並不是像你想的那樣,隻要是鬼,就趕盡殺絕。”
“但是終究是人鬼殊途,不是嗎?”我把玩著勺子,喃喃低語:“肖從亮一直陪著李梅,可李梅的魂燈也滅了一盞。”
“世間萬物,一飲一啄,皆有定數。有失必有得,既然遲早要失去,肖從亮能多陪李梅三年,想來他也是心甘情願的。”周衝看著我笑了笑。
“想不到周先生觀點如此獨特。”反倒是我有些詫異,可轉念想一想,是不是捉鬼人並不都是隻捉鬼呢?畢竟就連葛淩身邊,都有一個李先生……
看見我陷入了沉思,周衝也沒有打擾我,安靜地喝著湯。
空氣中的腥味越來越重了……
我不安地微微動了動腿,沒想到卻在桌布下又踢到了什麽軟軟的東西。有了湖邊被溺死鬼糾纏的經曆,我嚇得尖叫一聲。
周衝也嚇了一跳:“怎麽了?”
我嚇得渾身僵硬,呆呆坐在椅子上不敢動,周衝剛要走過來查看什麽情況,餐廳門口的經理就是一陣小跑過來,陪著笑臉說:“周總,真的不好意思,客人的小狗剛才跑了進來,驚擾了這位女士……”
周衝依舊皺著眉,經理擦著冷汗,親自鑽到桌子底下抱出了一隻雪白的鬆獅,臉色才緩了緩。我也才從驚嚇中回過神來,靠在椅背上微微喘氣,也許是剛才驚嚇之後出了冷汗,不知不覺竟然有些冷。
小璃給我換的這件白色棉布裙子也是無袖的,好看是好看,在夜晚的露天餐廳中被湖邊冷風吹著就有些冷了,我無意識地搓了搓露在外麵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的胳膊,周衝顯然也看見了。他很有紳士風度地起身,脫下西裝外套就要披到我身上。
“是我思慮不周了,這裏確實入夜後比較冷。”周衝笑了笑,剛要走過來,他卻臉色一變。
我也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耳邊竟然像是幻聽一般,傳來細細幽幽的嬰兒哭聲,哭聲繞梁不絕,我卻像是失了神一樣,愣愣地站起身,向前伸出手。
周衝顯然也發現了事情不太對,他皺著眉問我:“劉小姐,你是不是也聽見了嬰兒的哭聲?”
我怔怔地,沒有理會他,呆呆地向前伸手,我的眼前突然一下子什麽都看不見,就像幻覺一樣,一片黑暗中突然有一點光,光的中央一個小嬰兒哭的撕心裂肺,我心裏的聲音在告訴我,這孩子多可憐啊,劉憐,你去抱抱他,沒什麽的。
周衝卻忽然重重哼了一聲,帶著怒氣:“區區小鬼,也敢在我周衝的地盤撒野。”
他不知做了什麽,我的眼前所見,那一點光中的嬰兒忽然在地上翻滾呼痛,發出更為淒厲的哭聲,我的心也仿佛針紮一般,又是一道厲光劃破黑暗,直直地朝著嬰兒的頭刺去——
“別殺他!周衝!”我不管不顧,情急之下大喊一聲。
周衝頓了一下,厲光消失,可那嬰兒也隨著光的消失而又消失在了黑暗中……
或許我的神情過於失魂落魄,周衝歎了口氣,走過來把外套披在我的肩膀上,按著我坐下,語氣還是放的更溫和:“劉小姐。”
聽到他的話,我才反應過來。
那個孩子……不正是我生下來的鬼嬰嗎?
看起來長大了一些,比剛出生時不到我小臂那麽大的時候又長大了不少。看來葛淩還是找到了寶寶。我神思恍惚地想著,隻是不知道寶寶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我忽然又自嘲地笑了笑,這些跟我也沒什麽關係了。
這頓飯我也不想再繼續下去,無論怎麽吃都是索然無味。周衝坐在我對麵,忽然開口說:“剛才的小鬼,和你之前說的鬼嬰,有什麽關係嗎?”
我知道這是避不過的話題,因為我剛才已經足夠失態到引起了周衝的注意。
我點了點頭,憔悴地說:“應該就是鬼嬰……”
周衝高深莫測地看了我一眼,雙手交叉放在桌上,似乎在想些什麽。
沒過多久,他放下手,手指頭像是無意識般敲了敲桌子,問我:“劉小姐,你打算怎麽辦?”
我喃喃道:“我……我……”
我捂住臉,我也不知道我應該怎麽做。
周衝好脾氣地看著我:“劉小姐對鬼嬰的了解有多少?”
我搖了搖頭,雖然我生下來一個鬼嬰,可我對鬼嬰,甚至對鬼知道的都很少。葛淩和鬼胎就像是兩個意料之外的因素,攪亂了我原本正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