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超度鬼嬰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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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點東西之後,周衝讓我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他就做法事幫我超度鬼嬰。為了以防萬一,周衝還要給我兩張護身符,我幹笑了兩聲還是拒絕了。
不僅僅是因為我的膽子好像越來越大了,無論是男鬼還是女鬼還是溺死鬼這種怪物我都見過,更是因為我心裏頭有種預感,葛淩今天晚上還會來找我。
雖然心裏有氣,我也不想讓葛淩看見我住的房間裏頭有別的男人留下的東西。瓜田李下,萬一讓葛淩起了疑心,就算我什麽都沒做,我也覺得心裏頭不踏實。
大不了有情況我再去拍周衝的門。
我自己躺在床上,望著落地窗外的月光發呆。
這幾天簡直像做夢一樣,昨天晚上我還被落地窗上溺死鬼的頭發嚇得半死,今天下午我就能從一個瘋女人和一個瘋女鬼的手裏頭逃脫,不得不說神經再纖細的人都會被鍛煉的神經粗大。
看來我真的是被虐習慣了,我在心裏淡淡的嘲笑自己。
閔采爾跟許夫人突然失常的事情壓在我心裏頭滿是疑問,可我現在更惦記的是周衝說的天一亮就準備準備幫我超度鬼嬰。
皎皎雖然是我生下來的,可我甚至都沒有抱過她。
我在心裏歎息,怔怔地往外看著。夜色越來越濃,不經意間窗外就出現了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的身影。
我心裏的預感果然沒錯。我勾了勾嘴角,看著那個身影像黑色的霧一樣穿透了玻璃,在我的床前又聚成實體,露出一張俊美絕倫的臉。
葛淩很帥,我一直都知道。哪怕是他死過之後,新聞報道裏都在歎息藍顏薄命。他活著的時候好像還上過一些亂七八糟的少女心中最想嫁的鑽石單身漢榜單。但我從網上搜到的消息也說了,葛淩是個在商場上和生活中都雷厲風行的人,從來都不近女色。
沒想到成了鬼卻開始糾纏起我來……
我在心裏頭腹誹,麵上卻一句話都不敢說。
葛淩就當這裏是自己家一樣,直接在我床邊坐了下來。墨色的眼瞳裏含著笑,弧度好看的嘴角一勾:“想我了嗎,夫人?”
他這麽臉不紅心不跳的說話,反而是我聽在耳朵裏覺得別扭的要死,瞪了他一眼,轉過頭去不想理他。
“小憐,你心情不好。”葛淩似乎也看出了我明顯低落的心情,蹙了蹙眉,低聲說。
我別過臉去,既不看他也不搭理他。
我心裏有氣,明明他和我的關係比周衝要親密的太多,可這幾次我生死攸關的時候都是周衝救了我。反倒是葛淩,不但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還三五不時地糾纏我。
雖然我心裏清楚,既然我已經做了超度鬼嬰的打算,我這幾天遭遇的這些事情、我跟周衝的約定就都不能跟他說。可我的心裏,還是有些別扭的火氣。
葛淩看我這個樣子,居然有些一籌莫展的樣子。他靜靜地坐在我的床邊,什麽都不說,也沒有動手動腳,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我,身上卻散發著巨大的疲憊和悲哀。
我不清楚他到底背負著什麽,可他身上散發出的沉鬱氣息讓我也忍不住陪著他難過。
終究是感性戰勝了理性,我輕輕歎了一口氣,直起身子抱住了他。
我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可是看見他這個樣子,我的心底也在微微發疼。
我就這麽抱著他,跟他一起靜靜地發著呆,心裏頭紛亂如麻。一會在想剛出生就跑走甚至沒能讓我抱一下親一口的鬼嬰皎皎,一會又在想葛淩那些霸道不容推拒的吻和掠奪。直到過了許久,難得表露出無力的男人低低歎息了一句:“如果我沒死,會很好。”
我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可我沒有接這個話茬,也不敢接。
我完全可以猜到當這個黑夜過去,鬼嬰從他那裏失蹤、被我和周衝超度之後葛淩會是什麽樣子。
他根本不在乎什麽陰司,不在乎什麽天罰和那些鬼嬰作亂的傳聞。他在乎的隻有他的女兒皎皎,無論皎皎是什麽、該不該出生,葛淩都會用命去護住她。
可我不一樣。
我不想讓我的孩子生活在沒有盡頭的恐懼和拘禁中,在一方院子裏無聲無息的就像一具屍體——就像那個夢裏一樣。
我不想。
所以我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靜靜地往他的懷裏縮了縮,貪戀這最後的一次擁抱。
天亮的時候,他走過後,應該會把我恨之入骨吧……
葛淩伸過手,將我連同被子一起抱在懷裏,輕輕撫摸著我的發絲。他的手很好看,細長有力而骨節分明。月光照在他的臉上,落下深深淺淺的陰影,他的睫毛長如蝶翼,一雙眸子卻像是深潭裏的寒冰。他靜靜地坐在床邊抱著我,就像是一座巋然沉靜的天神——可我知道,他沒有心跳,他沒有體溫,他不能呼吸,他不是天神,他是鬼,是和我隔著重重算計的鬼,是令我顛沛不安的鬼,是和我人鬼殊途的鬼。
我閉上了眼睛,眼角流下兩滴淚,將他的亞麻灰色襯衫洇出一點濕痕,又很快消失不見。
可能是因為心裏邊都有事,上次走之前還動手動腳的葛淩這次也隻是單純抱著我睡了一晚上。我睡的極沉,難得的沒有做那些光怪陸離的夢,一覺睡到大天亮。
我睡著之前窗簾沒拉,當我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看他在不在陽光下,卻發現我身側已經空空如也,隻有一張便簽,上麵的字跡孤峻挺拔,寫著“我回去照顧皎皎,晚上再來陪你。”
葛淩……皎皎……我拿著那張便簽,輕輕地念著這兩個名字,嘴邊有微微的笑,可很快,這笑就成了無聲的哭……
周衝看見我的時候嚇了一大跳。
雖然我睡的很好,可剛剛哭過,兩隻眼睛紅腫的像桃子一樣,我也沒戴墨鏡去遮,隻好頂著兩隻酸痛的眼睛去找周衝。
外頭陽光很好,金燦燦的,帶著點夏末的餘熱,露天餐廳吊頂上是鬱鬱蔥蔥的綠植,陽光順著枝葉間的縫隙疏疏落落地照下來,倒也不是很熱。
我腫著眼睛去了餐廳,周衝正吃著早餐,他看見我這個樣子,也微微歎息了一聲。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與鬼嬰的關係他也知道。所以他沒說別的什麽話,默默地給我拿了杯熱牛奶。
我喝了幾口熱牛奶,冰冷的手指頭微微熱了一點,勉強讓臉色不那麽憔悴,問周衝我要怎麽做,怎麽配合他超度鬼嬰。
周衝臉上也沒了輕鬆的神色,超度鬼嬰顯然對他來說也不是件輕易的事。
周衝告訴我,要想超度鬼嬰,必須先把鬼嬰招魂到這裏來,而且鬼嬰身上陰氣極重,一天中陽氣最盛的時候是中午十二點到下午兩點,必須在這個時間段裏頭做完法事。
我看了眼牆上掛著的鍾,已經八點了,我們還有四個小時的時間進行布置。
草草吃了點東西墊了肚子,周衝直接吩咐白天的值班經理把露天餐廳封起來,除了我們兩個人,今天一天都不許別人外進來。如果有別的房客要預約餐位,就把他們安排到湖心島另一側的餐廳裏頭去。
餐廳的門關上,周衝起身,我這才發現他的腳下有一個鼓鼓囊囊的帆布包,估計放著等會布置法事要用到的東西。
周衝把餐廳裏頭陽光最盛地方的餐桌移走,用一支毛筆蘸了水在木地板上畫出一個兩人大小的圈,又從帆布包裏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培黑土,將黑土細細均勻地撒在圓圈裏頭。
我不知道我能幫得上什麽忙,隻能默默地站在周衝旁邊看他忙乎著。
周衝撒完土,跟我說這是他們道家做法事之前的儀式,隻有用了青雲山的土開壇,法事成功的概率就會變高。現在的情況,一時半會根本沒法用青雲山的土築起一座高壇,隻能以薄土代替高壇,勉勉強強也可以達到那種效果。
我不懂這些道家的法術規矩,安安分分地聽著,周衝忽然又肅穆地看著我,拿出了一個青瓷小碗和一把精致小巧的白色骨質小刀,讓我割破手指頭,把血擠到小碗裏頭去。
周衝解釋說,我是鬼嬰的親生母親,而要超度嬰靈,就要以父精母血來招來遊蕩的鬼嬰嬰靈,所以隻能由我擠破指尖血,把鬼嬰召喚出來。
我咬著嘴唇,用骨刃在左手手指頭上劃了一道子。
骨刃菲薄而鋒利,我沒用什麽力氣,就在我手指頭上割開了一道又長又深的傷口,鮮血一下子流了出來,我舉起顫抖的手指,讓血一滴滴地落在青瓷小碗裏頭。
很快就流了一小碗的血,周衝道了聲夠了,就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一枚創可貼,又遞給我一小包白色的藥粉,讓我把藥粉倒在創可貼上裹在手指頭上。傷口除了剛開始的疼,裹上藥粉之後就是一陣陣的清涼酥麻,沒了痛意。
我端著小碗不知道下一步他要幹嘛,周衝又摸出兩張黃紙,讓我在上麵寫上鬼嬰的生辰八字和父母姓名。
我把小碗遞給周衝,接過黃紙,心裏頭有點懵。我隻記得鬼嬰降生的大概時間,生辰八字我倒真的不清楚。
周衝也想到了這一點,他將我之間說陽曆的時間,他推算出生辰八字之後再告訴我,讓我謄抄上去。
我按照周衝的吩咐,一筆一劃地在黃紙上謄抄著皎皎的出生年月日,心裏忽然湧現出一股奇異的感情,既有止不住的酸澀,也有波濤一樣湧來的柔情……
我的手微微有些發抖。
周衝卻嚴肅地跟我說,開弓沒有回頭箭。早早將鬼嬰超度,鬼嬰不但可以再去投胎轉世,更是在維護陽間的秩序。
我落下最後一筆,重重地點了點頭。
周衝將寫有皎皎生辰八字的黃紙用香點燃,往空中拋去,天邊忽然轟隆一聲,異變突生……
我怔怔地抬頭看著越來越陰沉的天色,烏雲翻滾,大風乍起,可耳邊又隱隱約約傳來嬰兒弱小的啼哭聲,一聲一聲牽動著我的心,讓我的心就像是刀割一樣的疼。
周衝站在圓圈中央,往空中拋灑著燃盡的黃紙的餘燼,嬰兒的哭聲越來越響亮,像是順著那一團遮天蔽日的烏雲而來,離我的位置越來越近。
我情不自禁地向著天空的方向伸出了雙手。
一團黑霧,打著旋兒,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落在我的手上。
周衝低喝一聲:“鬼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