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桌審判 E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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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像聽到了叫聲……太可怕了!”
    幾名客人和仆人們都紛紛聚過來, 麵色驚慌不安。
    改變的契機是什麽,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改變的?
    行走的過程中, 黎漸川神色平靜地觀察著周圍的人和環境。
    這些都是充盈著黎漸川腦海的未知謎團。
    黎漸川一隻手伸進睡衣口袋裏摸了摸,那一小截剛剛進入本輪審判時附贈的白蠟燭躺在裏麵, 燭芯仍舊潮濕著。
    黎漸川跟著科蒙走向傳來鬧聲的樓梯口。
    老管家道“已經報警了,但您第一次來費南市,或許不太清楚,費南市的警署的能力實在是令人不敢恭維。所以費南市的偵探行業非常發達。”
    “我很理解你們的顧慮。”
    科蒙對此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毛,隨意應了聲,轉口問“但我想知道,莫菲夫人在哪裏?這樣的動靜夫人還在睡覺嗎?”
    老管家歎氣道“夫人今晚吃了安眠藥,睡得很沉,應該不會被輕易吵醒。我希望可以等天亮再去叫夫人,您也知道的,科蒙先生,夫人的躁鬱症還沒有痊愈。”
    安眠藥、躁鬱症……
    莫菲夫人還有這個毛病嗎?
    但從黎漸川之前窺探到的電話對話和反應中,如果那個女人真的就是莫菲夫人,可半點都看不出躁鬱症的模樣。
    黎漸川瞥了眼老管家的神色。
    科蒙聞言沒有什麽特殊反應,點了點頭,就示意人群散開,不要破壞現場,然後一個人上前,去檢查屍體了。
    黎漸川沒有立刻跟過去,而是先掃視了一圈周圍的環境。
    他記得很清楚,在剛剛進入這輪審判案件的那個早上,他下樓用早飯時,注意到了三樓通往四樓的樓梯口是被木板堵住封死的。
    當時他就感到奇怪,所以記下了這一點怪異之處。
    現在看的話,如果目前他身處的時間點是比之前更早的時候,那樓梯口被封的原因,極有可能就是因為這一場命案。
    “頭部磕碰在台階上,失血過多。”
    科蒙沉聲說,眉心緊皺。
    黎漸川靠近了些。
    這時,科蒙正好把屍體的頭抬起來檢查,黎漸川一垂眼,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竟然是他剛進入審判門時,要帶他回房間的那個女仆。
    黎漸川本來以為那個女仆就是個靈異幻象,但沒想到,原來在曾經是確有其人。
    隻是這名叫貝克的女仆現在已經死了。
    “頭朝下,腳朝上……”
    黎漸川繞著血跡邊緣觀察了一會兒,說“她應該是從四樓往三樓走的時候摔下來的。她摔倒的位置大概在樓梯的上半部分,也就是說,她剛一下樓梯就摔了。沒有推搡掙紮的痕跡,她的表情卻很害怕……她是看見了什麽?或者說,在被什麽東西追趕?”
    科蒙有點意外地看了黎漸川一眼,嗯了聲,從口袋裏摸摸索索抽出一根雪茄來,邊摘下手套點上,邊道“你說得沒錯,洛斯檢察官,這也是我的判斷。”
    “但是如果事情是這樣發展的話,奔跑聲,呼救聲,還有摔下來的動靜,我都沒有聽到。這可不太正常。”
    科蒙提出的這點確實很奇怪。
    看屍體的狀態,女仆貝克死亡絕對不超過五小時,也就是說,貝克就是在今晚後半夜死去的。
    但是如果她真的是被追趕或者受了驚嚇,為什麽沒有喊叫呼救?
    四樓和三樓隻隔著一層天花板,三樓住著許多客人,不可能每個都睡得很死,但卻沒人聽到樓上傳來不一樣的動靜。
    伊爾女士的死還沒調查清楚,眼下又死了一位女仆貝克。
    黎漸川感覺這輪審判簡直是對他滿頭濃密秀發的摧殘,如果他像寧準一樣玩過不少局,估計已經謝頂了。
    檢查過現場之後,所有客人都慢慢平靜下來,被老管家安排的仆人們送回房間內,仔細安撫。
    黎漸川沒拿到什麽有用的線索。
    就像伊爾女士的死一樣,女仆貝克的死亡現場也很幹淨,就像一場完全的意外,仿佛不存在別的可能。
    回到房間,黎漸川找到洛斯的手機,一看時間,現在竟然是一年前。
    他早有這個猜測,所以並不算意外。
    為了防止混亂,黎漸川靠在床頭,稍微理了一下整個圓桌這一局現在已知的時間線。
    目前他所處的女仆貝克身亡的時間,是最早的。
    在一年之後,伊爾女士會死在河邊,同時小少爺史考特失蹤。那段時間會湧現出很多尋人啟事,並破獲一起兒童拐賣案,和校車失蹤案。
    然後再三年。
    娜娜莉案和鬱金香路連環凶殺案陸續發生。
    黎漸川在腦海中排列了一下,半閉著眼思考其中的關聯。
    在這四年間,在這些案子裏,總有一些熟悉的身影隱隱將它們串聯起來。隻是其中到底是一根怎樣的線,似乎還不太清晰。
    想了一會兒,黎漸川暫時按下了有關圓桌真相的猜測,拿起那本黑色的惡魔之書。
    “第一幅畫……”
    黎漸川雙眼微眯。
    幽暗的樓梯口隱沒著猩紅恐怖的眼睛。
    在看到貝克的屍體時,黎漸川就想到了惡魔之書裏的第一幅畫。
    他掀開惡魔之書翻了下,果然在第一幅畫的下方看到了淩晨兩點的時間記錄。
    但這行字,黎漸川可以非常確定,在他之前看這本書時還沒有出現。
    換句話說,即便女仆貝克真的是淩晨兩點死亡的,黎漸川在四點鍾左右的時候看這幅畫,也沒有這行字。
    “親眼看見,或者‘知道’,是獲得時間顯示的條件?如果‘不知道’,即便事情發生了,也會一直不顯示?”
    黎漸川凝眉思索著,翻到第二幅畫,盯了那片花海一會兒,慢慢將書合上了。
    他本想盡快撕掉這本書,完成凶手任務,但現在看來,他還要摸索下第二幅畫才行。恐怕,這幅畫代表的,也是一樁命案。
    在房間內休息了大約兩小時,就到了早飯時間。
    這次早飯,黎漸川終於看到了這座莊園的主人,莫菲夫人。
    莫菲夫人四十歲上下,保養得很好,身材消瘦,穿著一身深紅色的長裙,麵容是西方人少有的溫婉五官,有一雙漆黑的眼睛。被女仆扶著走進了餐廳。
    黎漸川著重看了一眼莫菲夫人的裙邊。
    和他在暗道中窺見的女人的衣裙一模一樣。
    隻是也未免太巧了,莫菲夫人一年後和現在都在穿這件裙子?
    “發生這種事,給各位造成困擾了,非常抱歉。”
    莫菲夫人麵帶憂色,朝餐桌上的幾名客人歉意一笑“不過幸好畫展已經閉幕了,不會打攪到各位客人的興致。本來今天上午就會安排車送幾位下山,但是現在出了這種事,隻能麻煩大家一起等一等警方了。”
    “另外。”
    莫菲夫人看向黎漸川和科蒙,微微頷首“還要勞煩科蒙先生和洛斯先生了。”
    黎漸川漫不經心地點點頭。
    又是畫展。
    看來這個時間點,莫非夫人也舉辦了畫展。餐桌上這些人,應該就是這一次畫展的客人。
    而看莫菲夫人的態度,洛斯和科蒙應該都是第一次來這裏,和莫菲夫人還算不上熟悉。隻是邀請一個偵探和一名檢察官來看畫展,還兩次都遇上命案,好像確實有些奇怪。
    餐桌上的客人們驚魂未定,簡單地寒暄著。
    其中有個和莫菲夫人看起來比較熟悉的人問起了伊爾女士,莫菲夫人隻說伊爾有要緊事情,所以才沒來。
    由此看來,伊爾女士和莫菲夫人的關係確實比較親密,而且,聽他們三言兩語的對話,伊爾女士應該是因為繪畫才和莫菲夫人相識的。
    莫菲夫人語氣輕柔,很會引導話題,不知不覺就將眾人從見到屍體慘狀的情緒中安撫下來,討論起了繪畫方麵的東西。
    黎漸川為了不露餡,推說嗓子疼,一直保持著沉默。
    從幾人的話語中,黎漸川得知莫菲夫人開始作畫也不過隻有一兩年,但因為她的畫風非常特別,擁有極強的感染力,所以才很快出了名。
    有不少媒體采訪過莫菲夫人,談及繪畫曆程,莫菲夫人總會將靈感推在之前懷孕生子期間的躁鬱症身上。
    她聲稱,躁鬱症期間,她看到了另一個世界,所以才能夠描繪出那些奇幻瑰麗的景色和圖案。
    另外,莫菲夫人離過一次婚,第二次的結婚對象是現在的丈夫。
    結婚沒多久,莫菲夫人作為高齡產婦,懷孕生下了小少爺史考特,之後現任丈夫意外死亡,隻留下了莫菲夫人孤兒寡母。
    黎漸川感覺這個身份背景和第一局開膛手傑克的母親非常相似,這倆女人說不準能有點共同話題。
    說到小少爺史考特,黎漸川忽然意識到,早飯開始到現在,似乎還沒見到史考特的身影。
    如果說是因為自閉症不願意出來見人吃飯,那麽為什麽也沒有仆人把飯菜端上樓,送上去?
    黎漸川掃了眼莫菲夫人和老管家的神色,開口道“莫菲夫人,怎麽今天還沒有看到史考特?”
    餐桌上靜了下。
    莫菲夫人放下手中的牛奶,眼中湧出哀傷的憂慮,她遲疑了一會兒,苦笑道“洛斯先生,我的兒子史考特昨天晚上就失蹤了,我已經委托紮克律師幫忙尋找……”
    客人們都有些吃驚“怎麽會?”
    “發生了什麽,莫菲夫人?”
    “紮克律師……是幾年前費南市那位很有名的偵探先生?”
    客人們的話語都帶著關心,科蒙也從麵包和果醬的溫柔鄉抬起頭,覷了一眼黎漸川後,看向莫菲夫人。
    黎漸川卻被莫菲夫人這個回答罩上了一頭霧水。
    小少爺又失蹤了?
    不,或者該說,小少爺在一年內的兩次畫展中,也偏偏就是女仆貝克和伊爾女士死亡的夜晚,全都失蹤過?
    如果真是這樣,那也怪不得兩次都在的科蒙會懷疑小少爺。
    一次可能是巧合,但第二次,恐怕隻能說是必然的聯係。
    而這次失蹤委托給紮克,很可能是因為他曾是個名偵探。
    那麽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什麽第二次史考特失蹤再度委托給了紮克,很可能就是因為紮克在這一次中,很快就將史考特找回來了。
    不過這樣的話,昨晚那個奇怪的電話卻又有些說不通。莫菲夫人在打電話時的表現,可以點都不像是個擔心兒子擔心到失眠的母親。
    還有就是昨晚的電話,究竟是哪個時間點的?
    之前黎漸川很肯定那個時候的他是處於伊爾女士死亡的時間,他的判斷依據就是小少爺史考特的失蹤。
    但現在,莫菲夫人卻告訴他,一年前貝克女仆死亡時,史考特同樣失蹤了一次。
    黎漸川不得不懷疑一年前與一年後的扭曲點,或許早就出現了,隻是他並沒有仔細注意到。而他聽到的那個電話,很可能就是現在的。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知道。”
    莫菲夫人回道“史考特的病情最近有些嚴重,並不愛出門。昨晚我去給史考特講睡前故事時,才發現他不見了。管家和仆人們都沒有注意到他,莊園的看守也很嚴,我想他很可能是自己貪玩跑出去了,我真的非常擔心……”
    莫菲夫人說著,眼中漫上一層淚光,低頭道“抱歉……”
    兩名女客人發現莫菲夫人情緒不對,熱情地扶起她回了房間,不住地輕聲安慰。
    因為史考特失蹤一事,早餐很有些不歡而散的味道。
    飯後沒多久,費南市的警方趕到了,來的是三名警探和一位法醫,隊伍可謂是相當簡陋。
    法醫的驗屍結果和黎漸川查看的差不多,沒有人為傷痕,是摔在了樓梯上,腦袋正好砸在台階的棱角處,一擊斃命的。
    而四樓的走廊上也沒有過多的發現,做筆錄詢問時,甚至沒有人知道貝克為什麽會出現在全部是空房間的四樓。
    沒有監控,也沒有線索。
    甚至這看起來就是一場有些奇怪的意外。
    最後費南市的警探把貝克的死亡歸結為深夜看到走廊上飄動的窗簾,受到驚嚇而造成的意外身亡。
    莫菲夫人卻似乎並不想這樣簡單地結案,但是就算是換成黎漸川和科蒙,也沒辦法找到更多的聯係。
    黎漸川特意打探了下女仆貝克的往日行為。
    貝克是個很老實忠心的仆人,進入莫菲莊園之後和另外兩個女仆一直負責照顧莫菲夫人的起居,平時可靠沉穩,據說是個很善良柔順的人。
    這讓黎漸川有點無法將她和那個打著手電筒對他詭異冷笑的女人聯係起來。但無論言行身份,還是長相,她們確實就是同一個人。
    這讓黎漸川對這一輪所謂的靈異事件有了一些大膽的猜測。
    一開始的規則說明了不存在鬼神,但卻又因驚嚇程度,而不斷出現靈異現象。而且這些靈異現象,恐怕不僅僅是因為他受驚才出現的。這或許和“幽閉館的秘密”有很大關係。
    黎漸川默然思索著,靠在客廳沙發上心不在焉地翻著報紙。
    突然,一名個子修長的短發女士走了過來,對他微笑著道“哦,親愛的洛斯先生,要一起去參觀一下莫菲夫人的畫廊和畫室嗎?”
    “中午之後,那些美麗的畫就要被收起來了。”
    又一名客人走過來,有些誇張地讚道,“我們還來得及最後欣賞一次……哦,夥計,你或許難以相信,但我真的已經深陷在莫菲夫人的才華中……”
    “是的,她是一個天才!”
    看來這些都是畫癡。
    黎漸川暗暗道。
    不過他沒有拒絕這些畫癡的邀請,因為原本他就打算去一次暗道盡頭那間畫室,那十有八九就是莫菲夫人的畫室。現在一聽其他客人要一起結伴,黎漸川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有預感,畫室或許會給他一些答案。
    “已經沒有呼吸了。”
    老管家直起身,環視了一圈圍繞過來的一張張恐懼莫名的麵容,遺憾地歎出口氣,看向科蒙“科蒙先生,您也醒了。非常抱歉,我聽說您是一位偵探,雖然這個請求對客人來說有些無理,但我還是希望,您可以幫忙調查一下這件事。”
    黎漸川站在科蒙身邊,老管家也朝他點頭致意“洛斯檢察官,恐怕也要麻煩您了。莫菲山莊會給予兩位應有的報酬。”
    一具血腥殘忍的女屍。
    房子內的燈光已經被全部打開了, 寬闊的歐式樓梯口位置水晶吊燈明亮刺眼,煌煌映照出一地黏稠殷紅的鮮血。
    一個灰藍色女仆裙裝的年輕女人手腳癱軟地趴在三樓通往四樓的樓梯台階上,滿頭是血, 一雙大睜的眼睛纏滿血絲,驚恐地瞪著下方。
    另外一名中年女仆跌坐在地上,瑟瑟發抖, 滿臉驚懼,被兩個仆人攙扶著,不斷摟著安慰。
    老管家衣物整齊,走近兩步,戴上了一雙白手套,正彎著腰小心翼翼地去探死去的女仆的鼻息,一張蒼老的臉褶皺很深,布滿疲倦。
    走在他們中間, 穿過走廊,黎漸川很快就看到了尖叫傳來的原因——
    “哦,發生了什麽事?”
    “不報警?”
    黎漸川沒有一口應下,而是淡淡抬眉,問了一句。
    科蒙比起上一麵胖上幾分,臉色少了點風吹日曬的滄桑黝黑,絡腮胡應該是剛剛蓄起來的。
    黎漸川可以肯定科蒙身上沒有化妝的痕跡, 也就是說, 這就是真實的科蒙。
    他出來的房間沒有變化, 隻是科蒙的住處變成了他的隔壁。
    走廊上的地毯似乎非常嶄新, 兩側牆壁上的大多數畫作都沒有變, 隻是黎漸川第一次遭遇靈異事件的那幅走廊油畫不見了。
    而現在,他和科蒙明顯是第一次見麵,剛剛認識。
    是時間回溯, 還是時間線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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