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周思國的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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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思國的話音剛落地,有村民立即問道:“有地種嗎?”
    村民的問話,出乎周思國的意料,一時難以回答,周思國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周思國想:是啊,農民以地為命。在世代耕種的農民眼裏,土地就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命根子啊。然而,如果想徹底改變農民的命運,尤其是改變眼下這些整天生活在生死線上農民的生存空間,必須讓他們徹底改變生存觀念與生存方式,而這又談何容易啊。然而,再難的事,也應試一試。想到這,周思國道:“你們的觀念也該轉變了,現在好多農民都進了城,好多年輕人外出打工,除了種地以外,還有其他更適合你們的生存方式啊。”周思國望著村民道。
    周思國話剛一出口,立即招來村民七嘴八舌的議論。村民將周思國圍在中間,道:“周書記你說的倒輕巧,你想過我們實際困難沒有?真的要進了城,喝口水都要錢,我們哪有那麽的錢啊?在咱農村,別說是喝水了,吃的燒的,根本不用花錢,咱這地裏全有。”
    還有的村民道:“我們習慣了種地,離開了土地一天都難以活下去。沒事的時候,我們喜歡到地裏看看,一天不摸摸鋤把子,渾身都難受,吃起飯來也不覺得香。”
    雖然村民的議論與自己的設想大相徑庭,但作為農民出身的周思國很理解眼前這些村民此時的心情。自參加工作進城,每次回到老家,周思國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放下行李,和父母寒暄過後,便到地裏去看看,望著眼前綠油油的莊稼,嗅聞著田地散發著泥土特有的芳香,那習慣的味道,周思國的內心頓時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愉悅感,心情就感到特別的豁朗。即便現在,也同樣如此。母親曾笑道:“不管國兒當多大的官,仍忘不了老家,忘不了老家的土地,永遠是一個農民的孩子。”周思國有時自己也想:難道這農民的出身,就像胎記一樣深深的刻在了自己的身上,化作血液,流淌在了自己的血脈裏,在心髒跳動?不知為什麽,此時,母親的形象又不由地浮現在了周思國的眼前。
    前些年,周思國感覺母親一個人在鄉下比較孤單,自己在城裏的居住條件有了很大的改善,就將母親接到了城裏,也想讓母親享享清福,甚至想讓母親跟隨自己在城裏安度晚年,自己也好盡孝。然而,出乎周思國意料的是,母親在自己家裏剛住數日,就想回老家。周思國不解,心想:自己家裏吃的喝的哪一點不如老家好啊?但母親卻道:這城裏一點也不如鄉下敞亮,到處是高樓大廈,讓人感到憋得難受;每個人都關在籠子裏,出門在外,連個說話的熟人也沒有,心裏都快憋出病來了。周思國就笑道:等工作不忙了,專門陪老娘說說話,到郊區田地裏轉轉,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但周思國的話一次也沒兌現。或許礙著兒子的麵子,周思國的母親不再吵鬧著回鄉下。天天坐在家裏看電視,或是躺在床上睡覺。不長時日,周思國發現母親變得沉默寡言起來,而且氣色也極為不佳。周思國問母親怎麽了?周思國的母親道:感覺有些頭暈,渾身無力,甚至連下樓都覺得有些困難。周思國就陪著母親去醫院做了一次全麵的體檢。除了血脂有些高外,老人的身體並無大礙。後來,周思國又谘詢了幾位醫生。醫生告訴周思國,造成其母親目前身體狀況的主要原因,還是突然改變了其母親的生活方式,尤其是對一位長年勞作的農民來說,突然清閑下來,再加上沒人陪伴,很容易造成心理和身體健康的改變,甚至會影響其壽命。聽了醫生的意見,無奈之下,周思國隻好將母親又送回到了鄉下。周思國的母親一回到鄉下,就像魚兒回到了水裏,立即鮮活起來,在城裏所有的不適,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後來,周思國仍放心不下鄉下的母親,多次提出接母親到城裏養老。每次母親總是笑道:這輩子再也不去你們城裏了,那地方天生不是鄉下人養老的地方。還是農村好,不僅心裏豁亮,就是喘口氣也舒坦。有時,周思國催促緊了,其母親就笑道:我現在腿腳還利索,等不能自立了,再說吧。
    望著眼前村民,尤其是看到他們兩眼散發著期待的目光,周思國很理解他們遠離故土的心情,就低聲道:“這也是我個人的初步想法,到時候肯定會征求你們的意見。”
    周思國的目光一直在望著眼前的村民,似乎想起了自己父輩,甚至想到了自己,他在想:人心都是肉長的,如果換作自己,也就是說,如果自己是土地上的主人,麵對有一天,自己要搬遷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自己該作何感想?周思國的內心充滿了無限的感慨,眼下,他實在找不出說服這方村民搬遷的理由,甚至他難以說服自己,目光充滿了無奈。
    正當周思國茫然間,民政局長疾步來到眼前,期待的目光望向周思國,氣喘籲籲地道:“周書記補償款都實地測算好了。”
    “既然算好了,那就趕快發給村民啊。”周思國不假思考道。
    得到了周思國的認可,民政局長忙道:“好嘞,這就將現款發到村民手裏。”
    此時,不知哪個村民喊了聲:“發錢了。”接著,村民一擁而上,將民政局長圍得水泄不通。周思國望了眼前的村民一眼,對民政局長低聲道:“要按現在拓寬的排水渠,將補償款足額發放到每個受損失的村民手中。”周思國剛說完,又專門對市民政局長叮囑道:“即使市裏財政再緊張,也不能讓我們的農民兄弟受半點的損失,他們太不容易了。”
    聽了周思國的指示,忙著向村民發放補償款的民政局長點了點頭。周思國似乎覺得自己眼下的使命已經完成,或許是想起了更加艱巨的任務在等著自己,就悄悄地走出了人群。吳強默默陪伴在在周思國的身後。吳強望了周思國一眼,低下了下頭,心中似有難言,就繼續陪著周思國向前走去。
    九月,驕陽下,玉米地裏密不透風,悶熱極了,尤其是刀片般的玉米葉子落在人的胳膊上,如同刀割,極為疼痛。周思國雙手不停地撩撥著玉米葉子,疾步向前走著,雙眼不停地望向前方,還有腳下。吳強望了周思國一眼,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道:“多虧了周書記及時趕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
    周思國故作不經意的望了吳強一眼,他理解此時吳強的心思,不否認吳強的感慨,但更多的是在奉承自己。周思國似有心事,或是對吳強的表現有些失望,什麽也沒說,繼續低頭默默的向前走去。
    剛走兩步,周思國的手機響了。周思國見是救援前線指揮部的號碼,就急忙按下了接聽鍵。電話裏,前線救援指揮部向周思國報告,由於得到村民的大力支持,加上救援方案正確,整個救援工作一直非常順利,而且剛剛出現重大突破,已與井下被困礦工取得聯係,目前來看,井下被困礦工非常安全。如果照目前情勢發展,被困礦工,很快就能升井到礦上。
    周思國靜靜的聽著,不住地點著頭,尤其是當聽到所有被困礦工轉危為安時,周思國長籲了口氣,疲倦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前線救援指揮在電話裏請示周思國,對下步的救援工作還有什麽指示。周思國沒有立即回答,望了仍在揮汗拓渠的村民,淡淡地道:“按照我們下步的方案,請醫院立即做好被困礦工上井後的善後工作。”周思國說完輕輕地扣上了手機,繼續默默地向前走去。
    作為副職是不能偷聽正職的通話內容,但對副職來說,尤其是眼下的吳強而言,很關心礦井救援的進展,甚至超過對上訪村民的處置,似乎被困井下的礦工裏有他的親人,就很想了解電話裏的內容,吳強始終與接聽手機的周思國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一直跟隨著周思國身邊的吳強,隱約的聽出了通話內容。雖然電話的具體內容吳強沒有聽清,但透過周思國的表情,吳強感到救援工作取得了突破,被困井下礦工的生命安全基本無虞,心中的石頭似乎落了地,就不由的將目光望向周思國。被困礦工脫險,本應是件極為高興,甚至是振奮人心的好消息,然而,不知為什麽,周思國卻滿臉再次變得毫無表情,甚至有些冷峻,吳強不知周思國此時心裏在想些什麽,幾次話到嘴邊,又無奈地咽了回去。
    興奮很快過去了,隨之而來的卻是莫名的煩惱,甚至是憤怒,自己不僅是市委副書記,更為重要的是,自己是前線救援指揮部的重要成員,然而,為什麽不首先將這麽重要消息報告自己?其中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想到這,吳強很快又冷靜了下來。是啊,誰不想在一把手麵前表功呢?即使對方將這麽重要的消息告訴自己,自己又能給與對方怎樣的回報,自己還不是如實向周思國匯報。再說,或許對方知道自己與周思國在一起,與其先報告自己,再由自己轉告周思國,還不如直接向周思國報告。
    或許是副職的角色,吳強極為善於調解自己的情緒。經過一番自我安慰,短暫的憤怒與不安很快煙消雲散。吳強的目光不由的再次望周思國,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不知一直在沉默的周思國此時心裏在想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