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千千闕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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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快更新林笛兒玫瑰係列全四冊 !
    第二天,裴迪文神清氣爽地來接舒暢,院門重鎖。一院藥草在淺淺的晨光裏,對著他舒枝展葉,葡.萄架上掛著的幾串葡.萄熟透如瑪瑙。他微微蹙了下眉頭,給舒暢打電話。
    “我和誠信律師事務所的趙律師約好今天采訪,他說今早臨時要出庭,我就把采訪的時間提前了下。”舒暢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吃過早飯了?”裴迪文柔聲問。
    “吃過了,你把我的車停到酒店的停車場,我采訪結束打車過去取。”
    “行,結束後,給我電話。”裴迪文說話時,嘴角不自覺地揚起笑意。
    舒暢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合上手機,對著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麵的趙凱微微一笑。
    趙律師在濱江的律師行業中,名氣不算很大,也打贏過不少的官司,他的主要事跡是為許多民工免費提供法律援助。今年初,全市最大的華興集團,在工地上砍傷索要工資的農民工手臂的案子,就是他代理的。他在法庭上聲情並茂的辯論,打動了不知多少人。就是那個案子,讓他聲名大振。
    趙凱,不過三十出頭,可看上去像足四十歲,瘦長臉,眉毛濃黑,眼神犀利,嘴唇單薄,眉頭習慣性地擰著,就是和舒暢握手時,眉宇也沒有完全舒展開。
    為了采訪他,舒暢下了不少工夫準備資料。但在采訪時,這些都沒什麽用得上,趙凱發揮職業特長,整個采訪都由他主控著,舒暢負責傾聽、做做記錄就好。
    “來自下層的人想到用法律來保護自已這已經是難能可貴的,但他們往往無權又無勢,我們扶持他們一把,這也是推進法製建設。我曾經建議法院每月向農民工搞一次法律知識講座,但一直沒有得到回應。你在這次采訪中,不要寫好太多,好好地把這事呼籲一下。”
    舒暢笑笑,點點頭,“趙律師真是農民工的知心大哥。”
    “因為我也是來自農村,我相信我比其他律師更能體會到農民工在城市裏各種權益得不到保障的痛苦。”趙凱嚴肅地說道。
    采訪結束,離開庭沒多少時間了,趙凱急忙趕往法院。
    舒暢背著采訪包坐了公車去酒店取車,要是以前,她一定立即乖乖地給裴迪文打電話匯報,現在,舒暢聳聳肩,把車開出酒店大門,直奔超市。天氣還暖著,於芬做什麽吃的,都是吃多少做多少,沒有存貨。
    今天早晨,舒暢把積存的最後一包泡麵吃完,發現米桶裏連米都沒有了。舒暢拎了一個大大的購物籃,買了麵包、牛奶、雞蛋、常用的紙巾、幾大袋子速凍水餃,經過海鮮櫃和肉食櫃時,舒暢咽咽口水,歎了口氣,轉身去了水果處,買了一大袋蘋果,結賬前,拿了一包米。
    報社上月的生活版揭露了許多小餐館的食用油都是地溝油,還配了多張照片。看了後,舒暢對於以前很青睞的價廉物美的小吃店就望而卻步。要去大飯店改善下夥食,錢包不太允許,再說一個人去也沒意思。於是,舒暢決定自已做飯。
    她的廚藝雖然不怎樣,但煮個飯、蒸個雞蛋還是會的。真的很感激發明蒸雞蛋的某位先人,這個菜沒有油煙,又有營養,而且還不費神。
    端著熱氣騰騰的米飯坐在餐桌前,吃著鬆潤.滑嫩的蒸雞蛋,舒暢覺得一個人的日子也很不錯。吃過飯,她很勤勞地把鍋碗洗刷幹淨,又把小樓裏裏外外徹底清掃了下,還給院中的藥草澆了水。
    收拾到舒晨房間時,舒暢心裏麵輕輕地抽了一下。舒晨房間裏的一切還保留著他走之前的樣子,於芬不忍進去收拾。舒暢隻是把桌上的灰塵抹了抹,換了新床單,拖了下地,其他什麽也沒挪動。這樣,好像舒晨隻是像平時一樣出去玩耍了,過一會,他還會回來。
    做得疲累,舒暢一頭栽倒在床.上,直睡到下午三點。梳洗好,坐到桌邊,開始寫稿件。裴迪文的電話又來了,問采訪怎麽樣?
    “晚上應該能把稿件寫完,明天再潤飾下,爭取後天發表。”
    裴迪文嗯了聲,話筒裏傳來莫笑說話的聲音,他便掛了電話。
    記者這個職業真是不錯,雖然很傷腦、費神,經常出差在外,可是不必坐班,要想趁機偷個懶、躲某個人,非常容易。她現在要躲的不隻是裴迪文,她也特不想見談小可。
    舒暢傍晚便把稿件寫好了。她鎖上門,開車去體育館打了會羽毛球,累得如五馬分屍般的回來,沒什麽睡意,便把前幾年喜歡的影片找出來,一一複習了下。
    她也看籃球賽,但每場比賽開始,她便自發把自已設想成一支球隊的成員,另一支球隊就成了敵人。自已的球隊失利了,她會罵罵咧咧,贏了,她會振臂歡呼,感覺像個瘋子似的。
    隔天,她去了公墓,在路上買了兩大盆黃色的菊花,放在晨晨的碑前。墓碑上,晨晨仍笑得憨憨的,眼睛細成了一條縫。舒暢細細地撫摸著他的輪廓,“晨晨,起床啦!今天體育館有場友誼籃球賽,我帶你去看,給你買冰淇淋、買你愛吃的大京果。”
    晨晨沒有答話,仍笑嗬嗬的。
    就這樣在外麵混了三天,硬沒回報社一步。裴迪文再沒來過電話,談小可也沒打擾她,耳根和環境都很清靜。隻是,再好吃的蒸雞蛋,吃多了,就一般般了,舒暢忍耐不住給勝男打電話,想去她家蹭飯吃。勝男爸爸的肉燒栗子,那可是一絕。
    農場新來了一批犯人,勝男忙得三過家門而不入。
    舒暢摸摸鼻子,買了點剛上市的柑桔,去農場慰問勝男,順便在農場食堂慰勞下自已的胃。
    農場的早季稻已經成熟了,這兩天正在收割,晚季稻那邊還綠油油的,剛抽穗。金燦燦的稻浪中,晃動著一個個鋥亮的頭顱,犯人們拭一把汗,瞟都不敢瞟田埂上荷槍實彈的獄警,掄起鐮刀,整個人又埋入了稻田中。
    “現在不是農業機械化嗎,幹嗎還興師動眾地用勞工?”舒暢問站在她身邊的安陽。
    安陽斜睨著舒暢,“這些人來這兒就是勞動改造的。在勞動中,他們才會體會反省人生,提高覺悟。”
    “你以為他們從這兒出去就脫胎換骨?”
    “至少在這裏的日子,對他們來講是個不錯的人生體驗。來過一次,絕不想再來第二次。”
    “你說得好像挺了解他們的。其實,我覺得在這邊挺好的,有人做飯,有人安排日程,什麽都不要想,累了就睡,醒了就勞動,很簡單。”
    “你想來嗎?”
    “我在考慮是不是出去搶個銀行什麽的,然後揮霍一空,再進來清靜個幾年,也不錯。”舒暢說道。
    安陽翻了翻眼,“隻有站在這大門外的人,才說得出這無病呻吟的話。”
    田埂上,一個獄警吹了下口哨,所有的犯人立馬排成整齊的隊伍走了過去。食堂送午飯過來了,三個大木桶,一桶是米飯,一桶是土豆燒五花肉,一桶是絲瓜雞蛋湯。每個犯人發了個海碗,下麵裝飯,上麵是肉和湯。犯人們蹲在田中,大口地扒著飯,頭抬都不抬,一個個嘴巴塞得鼓鼓的。
    舒暢看著,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覺得他們吃的簡直是天下第一美味。”她歎道。
    安陽彎彎嘴角,“別看他們現在乖的像隻貓,其實一個個都是藏龍臥虎,識時務者為俊傑,一旦出去後,不知會打拚出一塊什麽天地呢!”
    “這裏也是一所綜合性的學院。”舒暢抬起頭,看到勝男向指導員敬了下禮,往這邊走過來,麵容清清冷冷。
    “安陽,你這學心理學的,有沒分析出你們的穆隊長,為什麽會愁眉不展呀?”
    安陽挑挑眉尾,遞給舒暢一瓶礦泉水,輕聲吟道:“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噗??????”,舒暢把喝的一口水,整個全噴在安陽的身上。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隻是覺得你這麽婉約的詞用在勝男的身上,有點吃不消。”
    安陽聳聳肩,慢悠悠地抹著身上的水漬,“我說錯了?”
    舒暢一怔,真有點佩服這位剛出校門的大男生,確實,勝男雖然嘴上沒說,但她的心還沒從陸明的事件裏走出來。向來冷情的人要麽不動情,一動就如刻骨銘心。
    “那你有辦法幫她開解嗎?”她歪著頭問。
    “談興很濃麽!”勝男已經走到了兩人麵前,看看兩人詭異的表情,閉了閉眼。
    “安陽正在給我講唐詩。”舒暢笑著說。
    安陽黝黑的麵容一僵,不自然地把頭扭向一邊。
    勝男掃了安陽一眼,“什麽唐詩?”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有這首唐詩?”
    舒暢認認真真地說道:“山塞版的裏麵有。”
    “嗯,不錯,這首詩,你值得好好琢磨琢磨。”
    “那你呢?”舒暢關心地看著勝男。
    “你這麽閑,不如去割稻。”勝男狠狠地瞪了瞪她,臉扭曲得都變形了。
    連隱射都不能,勝男病得可不輕。
    想忘記一個人,最好是他壞得讓你恨絕,徹底死了心,最怕像陸明這樣,在勝男的腦中一直保留著美好的影像,但他卻愛著另一個人。這種想愛不能愛,想恨沒有理由,現在他還為愛身亡,在勝男的腦中就抹不去了。除非是勝男的心中重新有人安營紮塞。
    “好啊,割就割,勞動很光榮,但是我的汗水不能白流,我要報酬。”舒暢挽起衣袖。
    勝男與安陽對視一眼,不約而同說道:“行!”
    舒記者體驗農場生活半天,掌心磨出了小繭,手腕被鐮刀碰傷了幾處,從田埂走向場部時,腰都直不起來。
    回市區時,勝男拎著一袋新鮮的稻米扔進奇瑞的後備箱,“呶,你的報酬。”
    ***
    《華東晚報》財務部對各部報銷費用的時間是不同的,法治部是每月的十四號到十六號。舒暢上次去廣東出差,一大筆差旅費壓.在手中,雖然報社有給備用金,但支出總是大於計劃,自已墊了不少錢進去。後來又休了個年假,錯過上月的報銷時間。
    今天是十五號。早晨起床買早點,舒暢看看錢包裏一眼就能數得出來的幾張人民幣,歎了口氣,筆記本收收,乖乖去報社上班。誰敢和銀子過不去?
    采訪趙凱的稿子也在今天出來,她正好給他寄份樣報過去。
    舒暢故意錯開上班時間,預防裴迪文與社長心血來潮,又站在電梯前查考勤。對裴迪文,還是見麵不如思念。一到辦公室,舒暢就聽到兩個不算好的消息。一個是謝霖昨晚在衛生間裏滑了一跤,腿摔著了,沒有骨折,但腿踝處韌帶已經撕裂,需要做些穩固性治療,現在人躺在醫院裏哼哼唧唧。單身女人,沒病沒災、錢包鼓鼓時,想怎麽瀟灑,就能怎麽瀟灑。一旦有個頭疼腦熱,就顯出處境淒涼。
    舒暢打電話過去慰問,謝霖嗓音沙沙的,有氣無力,間而有點哽咽,聽著就楚楚可憐。舒暢噓寒問暖,眼角的餘光偷瞄著崔健。
    崔健頭埋在電腦前寫稿件,表情陰沉沉,一根接著一根的抽著煙。
    “師傅,你聽說謝霖受傷的事嗎?”舒暢壯著膽問。
    崔健眼都沒抬,冷冷的點了下頭,沒有下文。
    舒暢摸下鼻子,不吱聲了。謝霖私生活那麽豐富,像師傅這樣一板一眼的男人,心裏麵一定有邁不過去的坎。喜歡一個人是心不受控製,但願不願意向前進,理智作主。
    另一個消息是談小可跑來告訴舒暢的,她好像幾夜沒睡,眼裏布滿了血絲,嘴唇幹幹的,臉上沒有像平時那樣化著精致的妝。素麵的她,細細看,眼角竟然有了幾絲淺淺的紋路。楊帆昨晚發高熱,竄到三十九度二,她陪他去醫院掛的急診,一夜都沒睡。昨晚是什麽黑煞日,竟然什麽事都聚一塊了?
    舒暢沒有表現出強烈的關懷,羅玉琴很會做菜,談小可這麽溫柔,楊帆會病得非常愉快。
    “舒姐,他燒得糊塗時,一直在喊你的名字。”談小可咄咄逼人地瞪著她,幽怨大過質疑。
    “他真是燒糊塗了。”舒暢沒多解釋,淡淡地擰了擰眉。
    談小可對舒暢的漠然有點失望,在法治部呆了沒多久,就走了。有個俄羅斯的芭蕾舞團來濱江演出,她要去大劇院采訪。
    舒暢站在窗邊,看著樓下幾棵樹葉泛著黃意的大樹,這個城市的秋天總是很短,好像前麵還是三十多度的高溫,幾夜間,秋深如此。
    她想自已是不是太薄情,也許應該禮貌地送個花籃或者打個電話慰問?不,她搖頭,楊帆幸福的生活剛剛開始,她不去打擾,就是最好的慰問。
    當愛不再,也就沒有恨,心內一片蒼白的漠然。
    舒暢把整理好的發票統一交給部長,然後去了校對部,今天晚報的樣版應該正在校對中。今年暑假後新招聘的幾個大學生,都分在校對部,都是名校出來的,卻無一絲倨傲,看見舒暢,很禮貌地招呼,把校對好的樣稿遞給她。
    舒暢先看了法治版,自已的這篇采訪稿放在主要位置。看好後,她瀏覽了下其他部的版麵,突地發現企業版竟然有一篇采訪寧致的文章。
    她愣住了。寧致竟然是濱江人,在濱江市一中讀的中學,和她是校友,後來,他移民去了加拿大,在溫哥華讀完大學後,被香港一家保險公司招聘,一年後,他到北京發展,與宋思遠成立了致遠地產公司,短短三年,就創下現在的規模。
    寧致說他讀書時,最愛到江邊坐輪渡,愛去市中心的廣場放風箏。他還記得江邊原先有個小漁村,裏麵住的都是打漁人,為了建跨江大橋,那邊搬遷到郊區,現在已經找不到以前的一絲痕跡。
    舒暢把這篇稿子,從頭到尾看了不下三遍,瘋了,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像水泡一般冒出來。難道寧致是個故人?不會吧,她又沒老,又沒失憶,哪怕是隻見過幾次麵,都會有印象的。她反反複複想過,寧致那張冷麵,隻要見過,想忘記都難。
    在濱江生活過幾年的人,對輪渡和漁村、廣場,都津津樂道。所謂似曾相識的感覺,可能是他和她身上都散發出濱江人的氣場。但舒暢想起他的居心叵測,對寧致就生不出一絲好感。
    無商不奸,確是真理。
    回到辦公室,部長已經把所有的發票審批好給了財務部,會計開了現金支票。部裏舒暢最小,她拿著支票,去銀行取了現金,按照各人的報銷金額,進行“分贓”。
    “這周的廣告業績下降不少,怎麽一回事?”走廊裏,突地響起裴迪文清冷的嗓音。
    舒暢猶如受驚的貓,整個背都緊張地弓起,握著鈔票的手一顫,鈔票也不數了,直接往包裏一塞,轉過身,對著電腦,假裝很認真地看材料。
    “本來有個車展要登幾幅整版的廣告,咱們和其他客戶早就預定好了,沒辦法,隻好推掉。有些客戶嫌咱們的廣告版位置放在最後,讀者看報有時不會翻到底,廣告效果不太明顯,於是??????”廣告部長賠著笑,看到裴迪文的臉色越來越嚴厲,不敢再說下去了。
    “廣告版放在末頁,是最近才發生的事嗎?為什麽以前沒聽到這些反應?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把廣告部、發行部和排版部的人都叫到會議室,開個緊急會議,我到要看看症結在哪。”
    “是,是,我這就去通知。”部長臉漲得通紅,唯唯諾諾地應著。
    裴迪文冰著個臉,麵無表情地往裏走去。經過法治部時,他停下腳,舒暢悄悄地側過臉,四目相對,視線一時絞織在一股彎彎曲曲的麻花繩。
    沒有電石火花,隻有寒風冷雨。
    “裴總!”法治部的幾人一同站起來,打招呼。
    舒暢震愕地瞪大眼,昨天那黑煞日也煞到裴迪文了?他俊朗的臉腮上多了兩道血口子,好像是刮胡子不小心碰傷的,別外,他的左手被一團紗布包得嚴嚴實實。
    “你的手??????”她脫口問道。
    “早晨煮開水時,燙著了。”裴迪文輕描淡寫地說道,對大家點點頭,視線掃過舒暢,沒有一絲停留。
    不知怎的,失落如一種病毒,突然襲擊了舒暢,她感到心裏麵空蕩蕩的,很沮喪,很心酸。
    裴迪文和部長談了會工作上的事,廣告部的部長顛顛跑過來,說人員已經全部到了會議室。裴迪文哦了一聲,和他一同轉身走向電梯。
    舒暢像虛脫一般,一下跌坐在椅中。
    接著下麵的時間,她整個人就恍恍惚惚的,腦袋罷工了,不肯運轉,她隻得憑著本能做些後麵預約采訪的準備工作。
    下班時,辦公室裏的人陸陸續續都走了,她仍趴在電腦前,一動不動。
    本來,她想著去醫院看看謝霖,可是她的腿卻不作主,卻往總編辦公室走去。她告訴自已,人要知恩圖報,裴迪文對她那麽關照,讓她進報社、做記者,處處都幫護著她,他現在手燙了,她應該也意思意思慰問下。就當是討好領.導,拍拍領.導馬屁,方便日後好混。站在總編辦公室前,她終於說服了自已,神情不那麽別扭、糾結。
    莫笑下班一向很遲,這個時候,通常在把一天的文件歸檔,再把裴迪文明日的日程安排好。
    “舒暢,很久沒看到你了。”莫笑看到舒暢很意外,拉開抽屜,伸手去拿糖。
    “我現在戒了奶糖,牙醫說我的牙沒沒救了。”舒暢笑笑,指指玻璃門,“裴總在裏麵嗎?”
    莫笑壓低了音量,湊近她,好心提醒道:“裴總今天心情超不好,你有事最好明天過來,剛剛在會議室發了好一通火,我沒見過他氣成那樣,桌子拍得山響,茶杯都震翻了。”
    “秋天幹燥,人自然肝火旺。裏麵沒其他人吧?”
    “沒有,你的事很急?”
    “有點。”舒暢心虛地抽氣,“你幫我問下,我現在方不方便進去?”
    莫笑點點頭,推開玻璃門,裴迪文抬起頭,一眼就看到舒暢。
    “讓她進來。”他俊朗的眼眸如同定格了般。
    “挑重點說,盡量別惹惱他。”莫笑小小聲地叮囑。
    舒暢嗯了聲,走了進去。莫笑把玻璃門帶上。
    裴迪文抿著唇,一言不發地看著舒暢。
    舒暢搓著兩手,額頭上冷汗直冒,如同受刑般猶豫了一會,鼓起勇氣問道:“你的手??????”
    裴迪文好看的眉宇打了下結,“這個問題已經回答過了,我不想重複。你有事?”
    舒暢被他一問,愣住了,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傻傻地看著他。
    許久,她才找回思緒。“我們家??????祖上是專看燙傷的,我也稍微懂一點,如果你不忙,去我家,我幫你上點藥??????”老天,她張張嘴巴,終於說出口了。
    “不要,我一會去醫院換藥。”裴迪文淡淡地拒絕,用完好的右手在文件上飛快地簽字。
    舒暢臉刷地一下通紅,感覺很這馬屁拍在馬腿上,自嘲地笑笑,“嗯,也是,醫院是權威機構,我隻算半個江湖郎中,去醫院是明智的。”
    她轉身就往外麵走去,眼中很脹,很熱。
    “你已經刻意在躲我,現在這樣子怎麽解釋?”身後,裴迪文涼涼地問道。
    舒暢止住腳步,緊咬著牙,一聲不吭。
    “你不怕我誤會?”裴迪文從辦公桌後麵出來,繞到她麵前。“你挺有本事的,一跑就是四天,高興就接我電話,不高興就按掉。接了電話,也是一口公事公辦。我可從來沒被人這樣討厭過。我一向不愛為難人,既然你這樣子,我想該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收斂自已的行為,擺正位置,做一個你想要的讓你尊重的總編。”
    “我??????好像來錯了??????”舒暢眼裏有閃著局促,直想一頭撞死算了,自作多情什麽呀!
    “你不是孩子,不能用一句‘我錯了’就把所有事就抹平。我不相信你過來就沒好好考慮過?”裴迪文傾傾嘴角,俊眸裏泛起淺淺的柔波。大了她那麽多,道行上當然高了一大截。
    “我就是想幫你治下手。”舒暢眼一閉,慢慢抬起來。
    “這算不算一種關心?”
    同事間應該友好相處,這可以解釋為一種關心,舒暢想道。
    “如果是關心,那麽這樣的關心隻是下屬對上司的,還是含有別的成份?”
    “我明天寫份詳細的材料向你匯報。”忍無可忍,舒暢氣急地吼出了聲。
    裴迪文嘴角勾起一絲欣慰的淺笑,一下子把他周身冷淡的空氣衝散了。
    玻璃門拉開,莫笑看著神情柔和的裴迪文與舒暢一同走了出來,舒暢的手上抓著他的外衣和公文包。
    “有開車來嗎?”
    “嗯!”
    “那好,不必打車了,坐你車吧!”
    裴迪文和舒暢向莫笑道別,兩個人肩並肩地走向電梯。
    就這樣,裴迪文又把奇瑞的副駕座給占去了。奇瑞的車身不太高,空間也不算寬敞,像裴迪文這樣腿長、臂長的男人窩在裏麵,有點嫌不好舒展。以前,楊帆就不愛坐奇瑞,兩人出去玩,要麽坐公車,要麽打車。
    舒暢眼珠轉了轉,悄悄瞥了下裴迪文,他把車椅向後調整了下,很舒適地微躺著,一臉愉悅。
    “到超市前麵,停一下。”在十字路口等綠燈時,裴迪文指著路邊的蘇果超市說道。
    “你要買什麽?”舒暢隨口問。
    “買點水果!”
    “憩園附近不是有家超市麽,這個時間不好停車,一會上好藥,你回家時再買吧!”
    裴迪文笑了笑。
    舒暢突地明白:“不要了,我爸媽不在家,你不要這麽多禮。”
    “他們去哪了?”
    “海南。”
    裴迪文眼睛一眯,勾起好看的唇線,眸光深沉。
    幸好天黑了,兩人下車時,沒遇到什麽街坊鄰居。不然以北城人的熱情和好奇,一定會不請自到的把舒家小院擠個水泄不通,對裴迪文的祖宗十八代盤根問底。
    裴迪文是第一次走進這種幽靜的小院,很是新奇,“真沒想到濱江市內還有這麽美麗的庭院,很多年了吧?”
    舒暢領著他樓上樓下的參觀,“是我爺爺成親時,他的父親給他建的,算起來有近百年。過去的人成親早,我爺爺十八歲結婚,我爸爸是他最小的孩子,嗬,我爸爸卻是四十三歲上才生的我。哦,你看這木地板,都是從四川水運過來的大樹。可惜,再過不久,這裏有可能就會拆遷,建新城。”
    “為什麽?在國外,這樣的老房子都是受政.府保護的。你看法國有些古堡都幾百年了,政.府一直花巨資維修,盡量保持原貌,這也是一種優秀的文化。”
    “如果有個幾百年,也就申請成文物,這上不上,下不下的,什麽也不算。”舒暢張眼看著四周,很滄桑地歎了口氣,“真的把這院子撤了,我覺得好像把許多回憶都抹去了。我和晨晨都是在這裏長大的。”
    參觀好房子,裴迪文又在院子裏轉了轉,舒暢告訴他牆角栽的是什麽藥草,其中有一種是驅蚊草,有了它,這小院夏天都沒有蚊蟲的,然後。她從葡.萄架上摘下一串葡.萄,洗淨了,放在盤中,讓他先吃著,她去拿藥膏和油。
    裴迪文摘下一顆葡.萄放在嘴邊裏,先是酸得齔牙咧嘴,接著,一股無法形容的甘甜溢滿口腔,他慢慢地咀嚼,細細地品味。
    舒暢輕輕解開裴迪文手上的紗布,吃了一驚,燙得真不輕,手背、手掌都是如鴿子蛋般的水泡。
    裴迪文早晨起來煮了一壺開水,他端過來放在桌上,手機正好響了,他伸手去拿,不想碰翻了壺,躲得已很快了,左手還是被潑到了半壺開水,當時,是錐心一般的灼痛。他並不是一個急躁、粗魯的人,很少犯這樣的低級錯誤,事後想想,是當時心不在焉。讓他心不在焉的罪魁禍首就是此刻蹲在他麵前的這個女人。
    “這什麽油?”裴迪文看到舒暢在手背、手掌用棉球細細地抹著一種黃色的液.體。
    “耗子油,治燙傷的偏方。”舒暢小心翼翼地捧著他的手,專注地塗抹著。
    “有用嗎?”
    舒暢翻了下白眼,“你不是使用的第一人,也不會是最後一人。”
    裴迪文不吱聲了,不敢質疑江湖郎中的醫術。
    塗好油,舒暢拿起藥膏,擠在他的掌心裏,再慢慢地抹勻。裴迪文一下就感到一股清涼滲進到掌心的每一寸肌膚,原先那種令他煩躁難.耐的痛癢奇異地不見了。
    “不要碰水,也不要裹紗布,連著塗個三天,水泡就會憋下去,那時用針一挑,再塗個兩天,就完全好了。”舒暢收起藥膏,說道。
    “就這麽簡單?”裴迪文舉起手掌,不敢置信。
    “難道你要動手術?”燈光下,舒暢的雙眸水盈盈的。
    裴迪文笑笑,說為了感謝江湖郎中的懸壺濟世,他投桃報李,請舒暢去吃晚飯,舒暢想都不想,直接就給拒絕了。他那隻麵目全非的手,散發出濃濃的中藥味,進餐廳,會給人家打出來的。“如果你不太挑剔,我好人做到底,親自下廚招待你。”
    “我從不挑食的。”裴迪文忙回答。
    舒暢把客廳的電視開了,讓裴迪文先坐會。
    裴迪文真坐了一會後,就晃悠到廚房裏去了。舒暢所謂的下廚都是用高壓鍋悶粥,煮了幾個於芬自已醃製的鹹鴨蛋,涼拌黃瓜,她又跑到巷子口,買了半斤千層餅回來當點心。
    不錯,餐桌上也像模像樣擺了幾碗幾碟,舒暢很得意地招呼裴迪文就坐。
    裴迪文對千層餅表現一般,到是對大米粥表現出非常的熱愛。“什麽米,這麽香?”
    “濱江農場的新大米,是我親手收獲的,當然香啦!你看我的手,繭還褪呢!”舒暢伸出手,湊到裴迪文麵前。
    “原來你這幾天跑去農場學農了!”
    舒暢嗬嗬地笑,真是言多必失,“也不全是,那兒本來就是我的定點采訪單位。”
    吃好晚飯,碗筷自然是舒暢收拾,裴迪文伴在旁邊,現場監督。
    “你去看新聞吧!”他像根木樁子似的立著,舒暢很不自在。
    “我的工作就是新聞,我總該有點屬於自已的私人空間。”裴迪文話雖這麽說,還是去了客廳。
    舒暢碗洗到一半,聽到手機在包包裏響了,甩甩手中的水漬,忙跑過去。不是記錄簿裏的電話,但這個號碼,隻怕過個三年五載,她還是會記得的。
    她跑到院子裏去接電話。
    “唱唱,”電話那端傳來楊帆嘶啞的聲音,陰沉無力,仿佛來自某個詭異的深淵,“我感冒了。”
    舒暢心裏麵呻.吟了下,禮貌地問:“好點了麽?”
    “沒有,高熱引起扁桃體發炎,喝水都疼。”楊帆弱不禁風地說道。
    “好好休息。”
    “唱唱!”
    “嗯!”
    “我想見你。”楊帆幾乎是把姿態放到最底,口氣裏帶著哀求。
    “發.熱是因為血裏麵有炎症,恢複要有個過程,輸幾瓶藥液,就會好了。”不等楊帆說話,舒暢匆匆忙忙收了線。牆角,一隻秋蟲唧唧地鳴個不停。
    客廳裏,裴迪文不知調到了哪個台,有個女人深情款款地唱著一首幽怨的情歌。
    一瞬間, 太多東西要講
    可惜即將在各一方
    隻好深深把這刻盡凝望
    來日縱是千千闕歌
    飄於遠方我路上
    來日縱是千千晚星
    亮過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這宵美麗
    亦絕不可使我更欣賞
    因你今晚共我唱
    臨行臨別, 才頓感哀傷的漂亮
    原來全是你, 令我的思憶漫長
    何年何月, 才又可今宵一樣
    停留凝望裏, 讓眼睛講彼此立場
    當某天, 雨點輕敲你窗
    當風聲吹亂你構想
    可否抽空想這張舊模樣
    在以後的日子裏,縱然會再聽到許多首像今天這樣的歌,縱然以後所有晚星都眩目過今晚的月亮,我也忘不掉今晚這段回憶,因為,在某一個時期,有些人是無法代替的,縱使你不願承認。
    舒暢抬起頭看著落在樹葉間斑斑駁駁的月光,無言的疼劃過五髒六肺。她也曾在生病時,渴望過楊帆的陪伴,可那是過去的事了,現在回想起來,好像隔了一個世紀那麽遙遠。她苦澀地搖了搖頭,走進客廳。
    “這歌誰唱的?”她看著電視裏眼睛大大穿紅衣的女子問。
    “陳慧嫻呀!當年她出國留學,告別樂壇之際,出版了一張專輯,裏麵就有這首歌,我看過她的現場演唱會。”裴迪文說道。
    舒暢五音不全,對音樂也沒愛好,樂壇裏歌星走馬燈似的來了去,去了來,她誰也不認識。
    “台灣的?”
    “香港。”
    舒暢皺起眉頭,側身看裴迪文,“你到香港看她的演唱會?”
    “我那時住在香港。”
    “之前與以後呢?”
    “之前,我在法國,後來我在濱江呀!”裴迪文樂了,“怎麽像個查戶口的?”
    舒暢看著他俊朗放柔的眉眼,驀地發現自已對他差不多是一點都不了解的。
    “不是,我去洗碗了。”
    裴迪文含笑看著她,讓她這般失魂落魄的電話是誰打來的?
    ***
    謝霖的病房裏擺滿了各種鮮花,不是交情不錯的客戶送的,就是來往密切的異性朋友送的。床前放著一籃粉色玫瑰。謝霖在鮮花簇擁中,腿上固定著木板繃帶,臉上的神情如條死魚般,毫無生氣。
    舒暢來看謝霖,隻買了兩盒海鮮壽司。她想不通病房裏為什麽一定要擺滿鮮花,難不成是脆弱期的生命要吸取鮮花的欣欣向榮?
    這已經是謝霖摔下來的第三天晚上,該來的人都來過了,病房裏空蕩蕩的,沒其他閑人。
    謝霖那個寂寞呀!看到舒暢,瞬間,氣就不打一處來。“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她把頭轉了向裏。還好朋友呢,到現在才來,心都涼透了。
    舒暢放下壽司盒,自顧拉把椅子坐在床前,“行,那你把眼睛閉上,我歇會就走。”她在醫院門口買了本時尚雜誌,翻得嘩啦嘩啦的。
    “你這叫什麽態度,把醫院當商場?”謝霖艱難地坐起身,臉都紅了,“還有那個壽司,這麽晚能吃嗎,你想肥死我!”
    “哦,那我替你肥。”舒暢拆開壽司盒,捏起一片,就往嘴邊送。
    謝霖眼一瞪,“進了這房間,就是我的,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準動。”
    “你女土匪一個。”舒暢把壽司放回盒中,賠著笑臉,“怎麽,這院住得內分沁失調呀,正好啊,讓老中醫開個方子,一塊調理調理。”
    謝霖抄起床前的花籃,扔了過去。舒暢接得穩穩的,低頭嗅了嗅,“真香啊,誰送的,我師傅?”
    謝霖突地就臉色大變,指著舒暢的鼻子叫道:“你要是再敢提他,我和你急。”
    舒暢作投降狀,捂著嘴,連連點頭。
    病房內一下子沉寂下來,隻聽謝霖呼哧呼哧地喘著氣。
    “真生氣了?”舒暢小心翼翼地問。
    “都是你。”謝霖像個小姑娘似的噘起了嘴。
    “是我不好!如果你覺得我誠意不足,我下去也給你買籃花?”
    “少來!”謝霖翻了個白眼,往後一躺,對著天花板癡癡的出神。
    舒暢乖巧地站起來,把花放好,然後給她倒了杯水,擠到她床邊,抱住了她。
    “他想要的是一個安分守已的女子,做好熱騰騰的飯,坐著窗邊等他回來,給他生兒育女,相伴著把他們撫養長大,平平靜靜的,就這樣到老。唱唱,你說我這把年紀,這個樣子,給得起他嗎?”謝霖苦澀地看著舒暢。
    舒暢沒看過謝霖這麽無助的樣子,也是第一次聽她用這麽淒婉的口氣提起她的年紀。是不是在無數個夜晚,她也曾這樣矛盾而又糾結地問過自已呢?
    謝霖咬著唇,哽咽地說不下去。“我知道他是好男人,我應該珍惜。可是我拿什麽去珍惜他呢?”
    舒暢不知該怎麽回答她,隻得抱緊她,輕拍著她的後背。
    有的人一旦錯過,便是一生。她想起方文山寫過的一首《管製青春》。
    我用第一人稱\將過往的愛與恨\抄寫在我們的劇本\我用第二人稱\在劇中痛哭失聲 \與最愛的人道離分\我用第三人稱\描述來不及溫存 \就已經轉身 的青春。
    謝霖與師傅之間,在青春年代,曾經有過什麽樣的故事,她猜不出來,但是看著兩人現在這樣,明明心裏麵有愛,卻不能在一起,挺讓人遺憾的。不知道該說這是誰的錯?
    “好啦,別露出那種討厭的神情,再有兩天,我就能出院,唉,蹩死我了!”謝霖突然又像換了個人死的,收起惆悵,又是一個風情萬種的嬌女人。“我剛聯係了幾個大客戶,這次我一定能拿不少的提成,我想去馬爾代夫度個假,一起去吧!”
    “我又不是有錢人,除非你掏錢請我去?”
    “憑什麽?你又不是我媽?”
    “我是你妹妹。”
    “我沒你這狼心狗肺的妹妹。對了,你知道在你來之前,我看見誰了?”
    “劉德華?”
    “去,是寧總呀!上次被你氣跑的那個!”
    “他也摔傷了?”
    “你這烏鴉嘴,不是,他好像是陪朋友來看牙齒的。要是我小個十歲,這樣的男人,我倒追去,隻有你不識寶。”
    “我識的,就是沒保險櫃擱置他。”
    “你就注定做個老姑婆吧!”
    “好啊,正好和你做伴。”
    “你個討厭鬼。”謝霖推了舒暢一把,舒暢閃躲著,她把舒暢翻的雜誌卷成個筒,對著舒暢打去。
    兩人正鬧著,病房門被人輕輕地敲了幾下。
    兩人一同看向門外,謝霖神色一僵,舒暢羞窘地站了起來。
    “裴總,你怎麽來了?”謝霖很是受寵若驚。
    裴迪文微微一笑,舉起燙傷的手,對著某人晃了晃,“我路過。你怎樣,好些了嗎?”
    謝霖臉色一黯,原來不是專門來看她的。“我好多了。”這個總編真小氣,路過連籃花也沒買。
    “嗯,不要著急上班,等全部康複後再上不遲。”
    “謝謝裴總。”
    裴迪文點點頭,卻沒走開,眼睛瞟著舒暢。
    舒暢抿了抿唇,“謝霖,那??????那我先走了,有空我再來看你。”
    “好吧!”謝霖看看舒暢,再看看裴迪文,感覺兩人有點詭異,像是約好了在這接頭似的。
    舒暢這一抬腳,裴迪文就轉身出去了。
    “不是說隻呆半個小時嗎,你看都過了一刻鍾!”拐彎下樓梯,裴迪文等著舒暢走近,小聲說道。
    “說著話就忘了。餓了?”
    “嗯!”
    “應該留一盒壽司在車裏給你先吃著。”
    “我不想一個人吃!”樓梯上,上上下下的人很多,裴迪文把舒暢拉到裏側,右手輕搭著她的腰。
    舒暢羞得耳朵都紅了。
    昨晚幫裴迪文上了藥之後,一夜,就有了效果,裴迪文手上的水泡消了不少,除了不太方便,手臂沒那麽痛了。舒暢把藥膏和油帶到辦公室,準備下班時上去再幫他抹一下。
    還沒到下班,辦公室的內線電話響了,部長一接,喊舒暢過來接。
    “是到你辦公室等你,還是我直接去停車場等?”是裴迪文。
    舒暢握著話筒,看到部長和其他同事都豎著耳朵,不時瞄著她,她急忙回道:“好的,我這就上去。”
    “是不是稿子有什麽問題?”部長緊張地問。
    舒暢狂汗,“是有一點小問題,我上去看看。”
    裴迪文公文包收拾得好好的,另外還多了個手提袋,站在玻璃門前等著了。
    “幹嗎要特地上來?”他看到舒暢,問道。
    舒暢打開包,拿出藥膏和油,“我帶過來了,馬上就給你抹。”
    “不去你家?”
    “不需要的。”
    裴迪文輕微皺了下眉頭,“明天《南方日報》的副總要過來,這藥膏的味道可不好散。還是去你家,要不去憩園?”
    舒暢一怔,“可是??????可是我想去醫院看謝霖。”
    “行啊,一塊去。”裴迪文很好講話。
    舒暢哪敢和他一塊去,以謝霖那雙毒目,一下就能測出紅與黑。她無奈,隻得請大總編在車裏等著,她上去看下謝霖,再和他一塊回她家,給他上藥、做飯。
    好人真是不能做,一做就黏住了。
    “晚上,我們還做那個粥嗎?”裴迪文問道。
    舒暢拿出手機看時間,都七點多了,“再做就太晚了,我們去粥店吃吧!現在手沒上藥,人家不會把我們趕出去的。我們去市中心二十四小時的花式粥餅屋?”
    “沒關係,再晚我都可以等,我們回去吃。”
    舒暢心想,難不成這大總編吃粥吃出癮了?
    “裴總?”一個捂著臉拾級向上的美女,驚訝地叫了一聲。
    舒暢一看,想起來了,這美女是電視台的喬橋,曾邀請裴迪文上過節目,不幸被拒。
    裴迪文回以斯文一笑,禮貌地問道,“喬小姐身體不適?”
    喬橋長長的睛毛撲閃了幾下,“唉,都這麽大了,還出了顆智齒,本來想忍忍的,可疼得實在不行,化妝師說我嘴巴都一大一小,我隻能來撥掉。你是?”美目嬌柔地一轉,落在舒暢的身上。
    舒暢往旁邊讓了讓,以示立場。
    “也是忍不下去了。”裴迪文舉了下左手。
    “幸好天涼,不然燙傷很麻煩。裴總,上節目的事你考慮好了嗎?”喬美女真是敬業。
    “我正在考慮中。再會!”裴迪文優雅地點點頭,伸出右手牽過舒暢,“唱唱,走了!”
    “下次不要在公眾場合喊我乳名,別人會誤會的。”車發動時,舒暢嘟噥了一句。
    “別人怎麽會誤會?你臉上高掛著‘我和此人沒有關係’的招牌,有眼睛的人都看得明白。”裴迪文說道。
    舒暢語塞,專注地看著前方。
    回去的路上,經過一家粥鋪,窗明幾淨,客人也不多,她心裏麵一動。回去再做飯,再吃好,再上藥,再把裴大總編送回憩園,差不多快午夜了,不如把晚餐在這小粥鋪解決了,就在車裏抹好藥,直接送他回去,這樣可以節約兩到三個小時。
    “裴總,這家粥鋪,我常吃,很不錯的,裏麵的小菜清火軟糯,很易咀嚼。”
    “我牙齒還挺好,不易咀嚼的也能吞咽。”裴迪文寸步不讓。
    “我手腳慢,做好飯還得很長時間,我怕你的胃餓傷了。”
    “沒事,我能忍。”
    舒暢對著窗外籲了口氣,裴大總編還真是不體諒人。
    “可是,真的很晚了。”她也不迂回,開門見山:今天,我不想做飯。
    “晚了,我就不回憩園,借住一宿可以嗎?省得你又是送又是接的,太麻煩。”裴迪文其實很善解人意。
    “你住我家?”舒暢眼瞪得溜圓。
    “舒晨那間不是空著嗎,我住那好了。”裴迪文一點都不挑剔。
    ***
    四周很安靜,偶爾遠遠地飄過一聲輪笛,再就是風把葡.萄葉刮得嘩啦啦地響。
    這份靜,久違了!久違得裴迪文有點不太真實,他睡得不太好。
    他是在號稱法國最浪漫的城市普羅旺斯出生的,那裏的生活方式簡單無憂、輕鬆慵懶,天氣也也擁有與眾不同的獨特魅力。七到八月份時,遊人如熾,空氣中飄蕩著薰衣草、百裏香、鬆樹的迷人香氣。
    他從小就喜靜,不愛往人多的地方擠,對於讓地球人都迷戀不已的薰衣草節,他沒有一絲感覺,隻有歐洪吉的歌劇節,他才會關注有些什麽精彩的劇目。
    他沒有覺得普羅旺斯有多浪漫,和世界上所有適合人類居住的城市沒多大區別。所謂旅遊,不過是從一個煩人的地方去另一個煩別人的地方。但他很喜歡普羅旺斯的生活方式。
    在那裏讀完中學,他被家人接回香港。
    香港,火辣的太陽曬足大半年,渾身膩嗒嗒的滿是灰與汗,濕度高得難以呼吸,雨大得如同白色麵筋,高聳的大樓一幢挨著一幢,人多得像住在一個沙丁魚罐頭裏。
    從踏上香港的那一起時,他就患上了輕微的失眠症。即使累到極點,也不能很快入睡。
    選擇來《華東晚報》任總編,他是聽說濱江是座秀美的小城,有著煙雨江南般的寧靜,很適合讓疲憊的靈魂憩息。但他還是失眠。
    幽靜的小城填滿了各種時尚的元素,到處都是建築工地,大街上塵土飛場,空氣裏飄蕩著汽車的廢氣。他已經不知道還能在哪裏找到一塊寧靜的樂土?
    驚喜,總是突然而至。
    何況,此刻,他離舒暢是這麽的近,僅一牆之隔。躺下來時,他聽到她開了音樂,拖鞋嗒嗒地在房間內走來走去,拉抽屜,還給誰打了通電話,折騰了好一會,才熄了燈。屏息,好似就能感觸到她的呼吸。
    裴迪文在床.上又翻了個身。舒晨的睡衣有些寬,洗過多次,貼著肌膚,卻很舒服。這個房間對著院子,窗戶很大,他沒拉窗簾。月光從窗紗裏穿進來,屋子裏的一切看得很清楚。
    舒晨,在舒暢的爸媽和舒暢的心中是很重的,從屋子的布置看得出來。睡覺前,舒暢再一次詢問他要不要換個房間。舒家還有一間備用的客房。
    這間,處處都有舒晨的痕跡,一般人會有所顧忌。
    他不是一般人。他喜歡舒晨,羨慕舒晨,活得那麽純真、簡單,無憂無慮,被舒暢那麽珍愛著、嗬護著。隻可惜舒晨走得太早。裴迪文越想越睡不著,索性半躺著,手托著後腦,仰頭看著院子裏的月光。
    不知道舒暢睡得可好?想起她別別扭扭地無奈接受他的借宿,他不禁莞爾。真是個傻丫頭,難道他在半夜變成個大灰狼撲向她嗎?要是他是隻大灰狼,哪要等到現在?他是真的考慮到她開車來來去去的,很累也很麻煩。可是他又特想她為他累著麻煩著。留宿是拆衷的辦法,雖然有些冒味。
    裴迪文輕聲失笑,晚上喝了兩碗粥,這時感到有些內急。這種二層小樓,房間裏不設衛生間的。一層隻有一個公用的衛生間。吃完飯,舒暢臉漲得通紅的,告訴過他衛生間在哪,浴間在哪。
    他掀開床單,借著月光找到拖鞋,受傷的手臂一揮,不小心碰倒了了床頭櫃上的台燈,右手條件反射地接住。台燈沒砸碎,但還是弄出了一些聲響。裴迪文屏心凝神地把台燈放正。
    “嗒,嗒!”隔壁突然響起了拖鞋的聲響,緊接著,房門“啪”一聲打開,舒暢像陣風似的從外麵刮了進來,裴迪文還沒回過神,舒暢一把緊緊地把他抱住。
    “晨晨,做惡夢了?不要怕,不要怕,乖??????唱唱在這,唱唱陪你睡,唱唱唱歌給你聽。”舒暢輕柔地拍著他的後背,輕言細語,溫熱的呼吸拂過他的脖頸。
    “門前大橋下,遊來一群鴨,快來快來數一數,二四六七八??????”舒暢把他推上床,蓋上被單,挨著他躺下,柔柔地哼唱著。
    裴迪文瞬刻,僵硬如化石。
    他不記得這樣的感受已經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也許就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這場景,多少讓他有點難堪。可是他不想出聲驚著了舒暢。
    此刻的舒暢,充滿了慈性,那麽溫柔,那麽惹人莞爾。
    不一會,舒暢輕拍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頭擱在他的頸間,一下一下地打著瞌睡。
    裴迪文不得已清咳了一聲。他和舒暢之間目前還沒到可以同床共枕的地步,他不願看到她懊惱、後悔、自責的樣子。
    舒暢身子一顫,瞪大了眼。心髒瞬間加速,突突地跳著,然後是漫無邊際的絕望。
    “我??????隻是想去下洗手間,不小心把你給擾醒了。”裴迪文都不忍看她因為驚醒而失望、痛楚的神情。
    “晨晨??????不在了??????”舒暢喃喃地念道,手僵在半空中,像個孩子樣低下了頭,“其實不是媽媽會犯這樣的錯,我也經常記不得。總覺得晨晨沒有走,就睡在隔壁。生怕他睡著會偷跑到院中搗亂,我睡得一直很淺。”“啪”,一滴晶亮的水珠滴在他的手背上。
    “嗯!”裴迪文小心地攬過她,像她剛才對他那樣,輕輕拍著,“生命裏重要的人突然離開,我們總需要一個時間適應。”
    “不是適應,而是沒有支撐。”舒暢無助地搖著頭,“我爸媽生我時年紀太大,照顧晨晨耗盡了他們的精力。陪著我的人一直是晨晨。他雖然有點傻,可是他很體貼、很懂事,不讓我操心。不管我做對做錯,他總對著我笑。我說什麽,他從來不反駁。”一幅小媽媽的口吻。
    裴迪文笑了,“原來你就是想找個無條件的崇拜者呀!”
    “也不是!每個人心裏麵都有一個家,都有一個溫暖的人,在你孤單的時候、疲憊的時候,想起來就會有無窮的勇氣。”
    “舒暢,”裴迪文輕歎一聲,他沒想到這孩子心結如此之重,以為上次讓她徹底哭過之後,就會好些了,“既然他住在你心裏麵,那麽你擔心什麽?隻要你願意,他就會一直在的,沒有任何人可以奪走。”
    舒暢一怔,神情傻傻的。許久,才不好意思地一笑,“是呀,擔心什麽呢!他是晨晨,我是唱唱,任何人都改變不了。唉,又在你麵前丟了一回臉。”
    “你放心,我記性不太好。”語氣和藹到不行。
    她臉紅紅地掙開他的手臂,從床.上探身.下來,“你快去衛生間吧,我也回去睡了??????唔??????”
    “不過你每次丟臉我都記得。”裴迪文的臉突然俯了過來,帶著笑,吻住了她的唇。
    她臉上佯裝的堅強讓他心折,心裏麵連一絲猶豫都沒閃,他隻想吻吻她,無關情.欲。
    他噙著她的唇.瓣,溫柔的,寵溺的,愛憐的。
    舒暢掙紮了幾下,便緩緩地閉上了眼,放軟身子,依進了他的懷抱。她的腦子很亂,渾身使不出一絲力氣,沒有辦法去想通這個吻又是什麽意義?
    裴迪文的吻,現在已如同說“早上好”一般家常。在這樣的夜,午夜驚醒,跌進晨晨逝去的憂傷中,有一個人陪在身邊,真好,真暖,她縱容自已沉溺其中。
    “吱!”靜夜裏,院門突然輕輕地推開了。
    “老舒,小心點,別吵著唱唱。”於芬壓低了嗓音說道。
    “知道,可是這個行李箱太重,我隻能拖著。”舒祖康應聲道。
    “誰讓你買那麽多東西的?”
    “難得去那麽遠的地方,總得給親戚朋友們帶些紀念品。”
    “嗯,明天打電話讓他們過來玩,順便把東西拿走。唉,坐夜班飛機真累,總算到家了。”
    舒祖康放下行李箱,掏出鑰匙開鎖。
    舒暢驚愕地推開裴迪文,“天,我爸媽回來了。怎麽辦?”
    “出去打下招呼吧!”裴迪文有點不解舒暢幹嗎那樣慌張。
    舒暢東張西望,緊張得臉扭成一團,“你最好找個地方躲一下。”
    “我為什麽要躲?”裴迪文帶著一絲薄怒問。
    “因為??????”舒暢急得直跺腳,第一次留宿男人,就給爸媽捉個正著,這下,天要炸了。
    “來不及了,你暫時先呆在房間,我??????我先回我房間去。”她一時解釋不清,隻得先分開,再想辦法。
    腿還沒邁到門口,於芬按著壁燈的開關,客廳裏一下通明,白幟燈的燈光亮得舒暢眼眨了幾眨。
    “老舒??????”於芬驚呼一聲,指著舒晨房前多出來的一道影子,“是晨晨?”
    舒祖康還能保持一點清醒,緊抓著於芬的手,“不是,晨晨現在應該沒有影子。”
    “啊,那是小偷?”於芬嚇得直抖。
    兩個人慌慌地往外退去。
    “爸,媽??????是我!”舒暢怯怯地叫了一聲,硬著頭皮走出房間。
    “你大半夜的不睡,呆在晨晨房間幹嗎?老天,他??????又是誰?”於芬驚恐地看著立在舒暢後麵的裴迪文。
    “他是我們報社的總編,過來看燙傷的。”舒暢下意識的挪了一步,擋在裴迪文前麵。他一愣,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身後。
    “這個時間來看燙傷?”於芬狐疑地打量著裴迪文。
    “舒先生、舒夫人,不好意思打擾了。”裴迪文鎮定地點下頭,不失禮儀地微微一笑,“是我明天要趕早班飛機,怕耽誤上藥,影響療程,我就冒味地提出借宿一宿。”他狀似無意地抬起左臂,把燙傷的手裸.露在燈光下。
    “總編住得很遠嗎?”舒祖康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不遠。”俊眸轉了轉,瞟到舒暢因緊張而發白的麵容,裴迪文促挾地挑了下眉。
    “不遠的話,提前個幾分鍾過來,不可以嗎?”舒祖康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一個男人,向孤身在家的女子提出留宿,這形跡怎麽看怎麽可疑。他也是男人,也年輕過,男人心裏麵那點陰暗心思,他也懂的。
    裴迪文不慌不忙地說道:“昨晚過來時,本意也是如此。可是一踏進這座小院,我有點欣喜若狂。我沒想到能在濱江見過保存近百年還如此完整雅致的民居。我在大學裏也修過建築學位,也曾遊覽過各國的古建築。這種感覺,別人是無法體會的。可能就像愛書人看到一本心儀很久的書,然後便愛不釋手。於是,我就唐突地向舒暢提出留宿的要求,。”
    原來偷窺的不是他家女兒,而是相中了他家的房子。
    這小院一直是舒祖康的驕傲。裴迪文說別的,他也許會生疑,這樣一說,他如逢知音般,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表情立刻就溫和了許多。
    於芬可沒那麽高的境界,這算什麽鬼理由,喜歡房子多看幾眼,住一宿,難道這房子就成了他的了?她也很喜歡海南呀,飽了眼福就行,從不曾想過要在那裏安家。
    大半夜的和舒暢呆一個房間,擺明了就是不安好心。但她這股氣也不好發。畢竟是舒暢的頂頭上司,手確實有傷,又掰了那麽個理由,坦坦蕩蕩地站著,身著睡衣,不露腿、不露臂,頭發也不淩亂。再看看舒暢,也沒衣衫不整。再說人家提出留宿,舒暢是可以拒絕的。她同意了,那人家就是客人,而且是尊貴的客人。於芬打落牙齒和血吞,硬把那股氣咽了下去。
    “我對舒晨房間裏的擺設不太熟悉,剛剛不小心碰翻了台燈,把舒暢給驚醒了。現在的三亞氣溫不那麽炎熱,兩人玩得愉快嗎?”裴迪文是像看穿了於芬的心思,漫不經心地繼續說道。
    “旅行社安排得非常好,我們玩得挺輕鬆。我們在海口下了飛機,先??????”
    於芬推了下一幅準備長談的舒暢祖康,“人家總編明天要早起,快讓他休息!”
    “哦哦,對,對!”舒祖康連連點頭。
    “舒先生,舒夫人,晚安!”裴迪文衝兩人頷首,扭頭看了看舒暢,“你也晚安!”
    “晚??????安!”舒暢有如劫後餘生,笑意都很小心。
    “唱唱,幫我把包拿上樓。”於芬鐵青著臉,低聲道。
    “我來拿好了,這麽晚,讓孩子睡吧!”舒祖康插話道。
    “你懂什麽。”於芬白了他一眼,把包往舒暢懷裏一塞。
    舒祖康一愣,顧不上行李,忙跟上。
    臥室的門一關上,於芬就指著舒暢的鼻子,低吼道:“你老實給我交待,你和他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舒暢一臉無辜,“剛剛不是都說了嗎?”
    於芬戳著她的額頭,厲言疾色,“你以為那話,我們就全信了?孤男寡女的,深更半夜在一塊,這算什麽體統,你到底要不要臉?”
    “這又不是遠古時代,講什麽男女授受不親,而且不是人人都那麽齷齪的。”舒暢有點底氣不足,撫了撫滾.燙紅潤的唇.瓣。
    “但人言可畏,你不懂嗎?”於芬氣得身子都在發抖,“幸好是我和爸爸看到,要是換作是楊帆,或者你婆婆,碰個正著。你就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唱唱,你是快要嫁人的人,在婚前鬧個花花事,你怎麽對得起楊帆?”
    舒暢緊抿了下唇,有句話已經到了嘴邊,她看看爸媽疲憊的神情,別過頭,低聲道:“別人不相信我也罷了,我是你們的女兒,你們不了解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於芬仍不依饒地叫道:“媽媽不是說你做了什麽事,而是要有個分寸。你和他這樣子,沒有事,誰信呀?是的,領.導得罪不起,我們可以給他賣命工作,可以給他送禮送錢,沒必要把清白也搭進去吧?”
    “於芬,你說得太嚴重了吧!”舒祖康小心翼翼地說道。
    “你是越老越糊塗。”
    “我哪裏糊塗了,你幹嗎非要把君子說成個小人?”
    “要是你不在家,我把一個男人留宿在家,你突然回來看到,怎麽想?”於芬真有點急了。
    舒祖康眨眨眼,“你都這麽大年紀,留就留吧,我不會怎麽想的。”
    “你??????你??????你們父女倆是想把我活活給氣死!”於芬捂著心口。
    舒暢苦澀地一笑,突然感到很無力,她擺擺手,“爸、媽,你們也挺累的,早點洗洗睡了。”
    於芬還想說什麽,舒祖康拉了她一下,對她擠擠眼。
    “我的話,你回去好好想想。”於芬有點養女不教、母之過的反省。
    舒暢回到房間,看到放在枕頭邊的手機顯示有短信進來。
    “受委屈了?”裴迪文問。
    “沒有!”這人是掐著她的腳步聲發的。
    “舒小姐,如果你允許,明早我主動向你爸媽坦白,我們其實是正在戀愛中的男女,可否?”
    “裴總,你真是殺人不用刀呀!這花花世界,請讓我好好地多看幾眼!”舒暢哭喪著臉,回過短信,把手機給關了。
    夜,終於安靜了。
    第二天早晨,於芬盡管很累,仍頂著兩個大眼袋,起床為女兒的頂頭上司準備早餐。舒暢讓她回房休息,自已和裴迪文出去吃。
    於芬拂開她的手,看也不看她,“你都作了這個主留他當貴賓,我就幫你撐足麵子。”
    舒暢的心輕輕地抽了一下。
    早餐非常豐盛,裴迪文淡淡地表示了謝意,隻簡單地喝了半碗粥,其他什麽也沒碰。舒祖康親自幫他上了藥,還給他備足了以後幾天的藥量。
    告辭時,兩個人把裴迪文送到奇瑞前麵,路上遇到街坊鄰居,於芬不等人家發問,搶著說:“唱唱的領.導,來看燙傷的。”
    裴迪文不著痕跡地擰了擰眉。
    奇瑞駛出小巷,開上街道。裴迪文從後視鏡裏看到舒祖康與於芬對視一看,臉上露出送神的輕鬆。
    他收回視線,舒家小院留給他的最後印象,是朝陽灑滿了青色的屋簷,像一幅水墨畫。
    “送你去機場嗎?”舒暢問。還沒到上班高.峰,街上的車不多,奇瑞開得飛快。
    “舒暢,如果我做你的男朋友,是不是讓你和你的家人覺著很丟臉?”裴迪文問道。
    舒暢皺了下眉,專注地看著前方:“裴總真會說笑。”
    裴迪文側身盯著舒暢:“我從不開玩笑。你臉上此刻的表情就寫著‘巴不得昨晚什麽也沒發生’,我正與你相反,我很慶幸昨晚遇到你的爸媽,這樣以後過來正式打招呼,就不要再自我介紹。”
    舒暢嗬嗬幹笑,眉宇卻不舒展。此刻,她心裏麵煩的是怎樣向爸媽開口解釋和楊帆離婚的事!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裴迪文神情漸漸凝重。
    “裴總??????”舒暢有些無奈地把車停在路邊,“我爸媽都那麽大年紀了,思想很老派。”
    “然後呢?”
    “然後你好好地培養我,讓我也得一回普利策獎,成為他們的驕傲。”
    “這是委婉的拒絕?”裴迪文凝視了她三秒,認真地發問。
    舒暢吞了吞口水,低下眼簾,“裴總,你是去機場,還是回辦公室?”
    “不要了,我就在這裏下車。”裴迪文憤憤然推開車門,拎著公文包,冷著個臉,跑到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
    他這樣的人,內心是極其驕傲的,但教養讓他待人處事會很禮貌、很溫和,給人知書達禮的感覺。但他同時又是強悍的,他想要的事物向來都是不緊不慢的計劃,自然到手。
    舒暢,他關注了她三年。他讓她進報社,直接進法治部,給她找好老師,親自指點她寫新聞稿。除了莫笑,她是報社裏唯一與他接觸最多的女子。換作別人,自然而然就會意識到他對她的不同,說不定早就情愫暗生,戀慕上她。舒暢在這方麵都很遲鈍,她對他,最多不過是敬仰,還有一點小恨。他也不急於點醒她,默默等她懂他。等了三年,她還在原地踏步,真是笨得可以。他這才不得已,主動走向了她。
    他這個年紀,學曆高,能力強,家庭背景不錯,長相又如意,一直都是大張旗鼓地走來,一路上自然蜂蜂蝶蝶不少,他悄悄喜歡上自已的下屬有點匪夷所思。可是他忽略了一點,也許舒暢不是遲鈍,而是真的不喜歡他。他在意一個人,可以為她說無聊的話,做幼稚的事,可是他絕對不會勉強她一點。他表白過了,行動過了,甚至還吻過她多次,就連傻子都會明白,舒暢卻一次回應都沒有。為他醫治燙傷,說不定就是下屬對領.導的關心。
    他真的不知拿她該怎麽好?裴迪文打開車窗,伸手遮住蔚藍的天空,自嘲地笑了。
    舒暢看著出租車在視線裏消失,心裏有種空蕩蕩的感覺。但是她寧可讓心頭空蕩蕩的,也不敢把裴迪文叫回。她與裴迪文之間,是南極到北極,即使全球變暖,冰山全部融化,他們也隻會遙遙相望。
    她不是覺得自已配不上他,而是她現在沒有深愛一個人的勇氣,也無法相信裴迪文這樣做的目的。是愛?還是遊戲?還是新鮮感作怪?
    經曆了楊帆,她已經不會辨別感情的真假了。所以,她一直命令自已保持清醒。文人都很衝動,跟上這種衝動,也許可以擁有一份畢生難忘的激.情,但幾乎肯定,也會把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生活弄得死去活來、一塌糊塗。
    ***
    從這天起,裴迪文與舒暢之間,才熱了沒幾天的溫度,就這樣降了下來。
    沒有電話,沒有短信,在電梯上碰到,也隻是同事間的淡然,彼此點下頭,走過。舒暢有偷瞄到他的手,水泡已經不那麽鼓了。
    舒暢談不上失落。流光溢彩的黑夜一旦過去,每天的太陽照常升起。
    有新聞時,開著車滿世界的追。沒有新聞,就要辦公室好好準備下月的標題,找資料、看相關的書。
    談小可不知在忙什麽,神龍見首不見尾,沒過來和舒暢聊自已的蜜事。
    過了兩天,舒暢在辦公室很意外地接到趙凱打來的電話,說采訪稿寫得很好,要請她吃飯以示感謝。
    “你為民工打官司已經犧牲太多時間和金錢,這一餐免了吧,我是實事求是寫的,沒有特別誇你。”舒暢說。
    趙凱說:“這恰恰是我要請你的原因,誰不怕記者手中的那支筆,想讓你上天就上天,想讓你入地就入地,而你對我算手下留情。”
    舒暢笑笑,想繼續拒絕,趙凱堅持:“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們再聊!”
    舒暢可以說是糊裏糊塗地答應了他。當於晚上,舒暢便去了趙凱約她去的酒家,酒家裝飾得極為精雅,不光桌椅是花梨木的,廳內還設有觀魚池,一尾尾的名貴錦鯉在水中悠閑自得地遊來遊去,池內的荷花綻放。地板是大青石鋪就,一盞盞宮燈放射出溫文而又柔順的光線。總之所有的陳設既不張揚,更沒有揮之不去的商業氣息,讓人的心一下子能夠靜下來。
    菜牌是豎版的線裝書,舒暢打開,隻見一盤涼拌黃瓜也要五十元,不覺倒吸一口冷氣,當然她還是故作鎮定地點了幾個最便宜的菜。
    趙凱笑道:“別人不是說律師吃了原告,再吃被告,很能賺黑心錢,幹嗎還給我省?”說完他低聲跟穿黑製服的領班換了幾樣菜。
    “難得你這麽有自知之明,那我今晚要大快朵頤。不過,以後我如果惹上什麽麻煩,可不敢找你打官司。”
    “你不同。隻要是你的事,我都免費。”趙凱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也不苟言笑,舒暢都沒辦法判斷他是說笑還是說別的。
    菜陸續上來,都是些清淡的家常小菜,做得精細,吃不出有多美味,不知怎麽這麽貴?
    “那天,你來采訪時,我一直覺得你很麵熟,可又想不起來。後來,無意中翻看以前的影集,我突然想起來了。其實,我也算是你半個老師。”趙凱說道。
    舒暢一時愣住了。
    “我的律師證是工作後考的,在之前我在中學教政治。我大學讀的是師範,大四那年在濱江一中的高中部實習,你那時在讀初三。”
    舒暢眨眨眼。一中的高中部和初中部不在一塊,中間隔著條大馬路。學校管理很嚴,平時不準學生私下串門。她又不是那種特別優秀的學生,長相一般,趙凱怎麽會注意到她呢?
    “趙律師,對不起,我對你真沒什麽印象。”舒暢及時改了稱呼。
    “嗯,我沒教過你。你也是班上的學生遠遠地指給我看了看,你那時很野。”
    舒暢真是懵了,“為什麽要指著我給你看?”她是外星人?
    趙凱從眼簾下泛出一絲莞爾,“你??????那時給我們班的劉洋寫過一封引經用典的情*得嗎?”
    舒暢猛地有如石化了般,臉突地羞得通紅。
    “他當時正好辦理了轉學,你不知道。信寄到班上,粉粉的信封特別顯目。一幫小男生忍不住就給拆了,我也在場。我記得你有首詩引用得很不錯。詩的題目叫《如此的愛你》,什麽如此的愛你,不敢言語,不敢呼吸,惟恐攪了這纏纏.綿綿的弦音,那是相愛的在心心相吸,如此愛你,不隻是想你的時候。嗬嗬,我聽了後,覺得這寫信的小女生非常的多愁善感。有天放學,站在校門口,學生指著個頭發短短的小女生對我說,呶,那就是如此愛你的舒暢。”
    舒暢木木地看著趙凱,或者說她恨不得地上裂條縫,讓她鑽進去得了。
    “沒想到我們現在又見麵了,你變了許多,我差點和以前的你對不上號。你現在和劉洋一塊了吧?”趙凱問道。
    舒暢哭笑不得,“趙律師,年少的時候,我們都幹過蠢事。事後,誰還敢把那事掛在嘴邊?”
    那是什麽一件事呢?就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傻女生,暗戀上某個品學兼優的某男生,衝動之下寫了封白癡情書。誰知,收信人卻消失在人海。後來,她慢慢明白,其實,那並不是愛。
    “對,初戀時我們不懂愛情。那你們就沒遇到過?”趙律師八卦兮兮地咂咂嘴,很惋惜,“他轉學時,讓學校很惱怒。他都高三了,屬於數一數二的尖子生,學校指望他給學校增光,他卻不聲不響轉走了,什麽理由也沒說。”
    舒暢聳聳肩,“要不是你提到他,我都忘了有這號人。”
    “不會吧?”不知是觸動了趙凱的哪根神經,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舒暢一時無話,苦惱地皺皺眉頭。手機很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我接下電話。”舒暢一看號碼是家裏的,對趙凱抱歉地笑了笑,走出酒店,到外麵接聽。
    “舒暢,怎麽還沒回家?”於芬問道。
    舒暢心裏麵一沉,於芬叫她“舒暢”時,通常是很生氣很生氣的時候。
    “家裏有什麽事?”她小心翼翼地問。
    “你不覺得你現在該回家了?”於芬反問。
    舒暢個性很孝順,很少頂撞於芬。晨晨死後,她比平時更又注意了幾份。“嗯,我馬上就到家。”
    她回到酒店,“趙老師,不好意思,家裏有點事,我要先回去了。”
    “吃飽沒有?”趙凱關心地問。
    “我已經吃得很飽了。”
    “那好,路上開車慢點,以後濱江一中學生有什麽聚會,我再叫上你出來聊聊。”趙凱揮手讓舒暢先走,自已招來店員結賬。
    舒暢一路疾馳,一刻鍾後進了小院。
    於芬麵沉似水坐在沙發上,視線定定落在某處,舒祖康陪著肅立。
    “爸、媽,我回來了。”舒暢小小聲地喊道。
    過了好半天,於芬才緩緩睜開眼,目光直射向舒暢的臉,淩厲得幾乎像個陌生人。
    她隻說了四個字:“你離婚了?”
    舒暢的心砰地一下。不是說沒有一點思想準備,可事到臨頭就是不知該如何開口。她迎著於芬的目光,說不出話。
    “我給楊帆媽媽打了幾次電話,讓她過來玩,她都說有事。我和你爸就把在海南給他家買的禮物送過去。她卻哭著對我說,以後不要再這麽客氣,我們不是親戚,你家舒暢攀上報社裏的大總編,把我家楊帆給甩了。楊帆接受不了,氣得發高熱,現在還在輸液。”於芬的聲音在抖,當然不隻是這一點。羅玉琴羞辱人的話像連珠炮似射向她,她張口結舌,無地自容。
    舒暢分辯:“媽,不是這樣的??????”
    “你就想瞞著我和你爸到死?”於芬的怒火一觸即發,噌地站起來,斥道:“我怎麽會生了你這麽個沒有廉恥的女兒呢?早知道,當年一把把你掐死在肚中,省得這樣丟人現眼。你那晚明明就是和你那個總編不幹不淨,還騙了我們說一大通那些話。是不是?”
    “我沒有??????媽,你別生氣,你坐下來,我說給你聽。”
    於芬指著她,氣越喘越急,舒暢趕緊上前撫拍她的背,卻被她一把推開。
    “你要巴著那個總編升官發財,我和你爸不擋著你的道,也不沾你的光,我們就隻當沒生你這個女兒。楊帆那樣的好小夥子,沒有你,不會死,他會找到比你好百倍、千倍的姑娘。你有什麽好,要不是你,晨晨也不會走那麽早??????”
    於芬大口地喘著粗氣,怒目而視。
    舒暢臉上宛如失了血色,漸漸蒼白,她閉了閉眼,說道:“是的,我和楊帆離婚了。”狂風暴雨中,她平靜得有些嚇人。“我從廣州出差回來,他媽媽和他在他的公寓裏,向我提出來的,因為晨晨是個無底洞,他們沒有義務背這個包袱。”
    於芬氣得發抖,聲音立時提了上去,“你胡說,這事我問過你多次,你一直說楊帆支持晨晨換腎。晨晨走時,楊帆和他媽媽不是都過來吊唁的嗎?你明明要我為自已的醜徑找借口。”
    “我怕你和爸爸擔心,才沒有對你們說。他們那時過來,媽媽,你想想,我們家的狀況和以前不同了是不是?”
    “你說他們圖我家的錢?”於芬皺起了眉頭,“舒暢,你真讓我寒心。你和楊帆是剛認識的嗎?你們不了解?你們在一起三年,都結婚了。他如果是那德行,你會嫁他?這樣講他,你對得起自已的良心?”
    “他??????在杭州認識了一個女人??????”舒暢閉了閉眼。
    “你越說越離譜,再後麵,你會說楊帆在外麵已經生了個孩子?你??????怎麽就變得這樣了,你??????別看著我!”於芬罵得不解氣,突然一揚手,“啪”地摑了舒暢一記耳光。
    舒暢低下眼睛,吭也不吭,白皙的臉頰上五根指印清清晰晰。
    一直沉默的舒祖康上前扶住於芬,“好好說,別動手。都大姑娘了,明天這樣子怎麽出去上班?”
    “就要讓所有的人看看她的無恥。你不要心疼,從今天起,我們就當她和晨晨一樣給撞死了。”
    於芬的話像一柄寒劍直刺進舒暢的心,她可以感覺到心在流血,一滴,一滴,又一滴??????
    “我不想再看到你,你滾,你滾??????”於芬跳著腳叫道。
    “於芬,夠了??????”舒祖康擔憂地看著舒暢沒有人色的臉。
    “她不滾,那好,我走。”於芬已經氣得喪失了理智,根本就不知道自已在說什麽。
    “不要了,媽,你在家,我走??????”舒暢轉身,向院外走去。
    “唱唱??????”舒祖康在後麵喊著。
    她沒有回頭。巷子口的一盞路燈不知怎麽壞了,有孩子白天玩耍時在路邊疊了幾塊石頭,她沒注意,絆了一腳,身體失重,咚地一下栽倒在地。
    感到膝蓋火辣辣地痛,好半天都不能動彈。她爬起來扶著牆一步一緩地往前走,終於走出了巷子口,仰臉看著滿天星鬥,風刮得比往常猛烈。她掙紮地往前走,像逃命似的盼著離家越遠越好。
    不知走了幾條街道,她再也走不動。看到路邊有家“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咖啡店,窗裏的燈光在她眼裏一片模糊。她靠最後一點力量推門進去,跌跌撞撞地撲在門邊的一張咖啡桌上,臉貼著冰涼的桌麵,再也無力抬起。
    一個服務生過來問了一句什麽,又喊來了值班經理。
    她的身上都是灰塵,膝蓋處破了個洞,隱隱透著血跡,臉白得像一張紙,看上去很嚇人。
    她勉強地抬起來,她真不想讓這些陌生人圍著,“給我來杯熱的奶茶。”
    “就奶茶嗎?”經理問道,並不曾離開,視線罩著她,裏裏外外的觀察。
    舒暢擰了擰眉:“要先付款?”
    經理露出職業性的微笑,“最好是這樣。”
    舒暢伸手去摸包,才發覺急匆匆出來,沒帶包,今天穿的是毛衣,連個口袋都沒有,難怪經理把她當蹭白食的了。
    “能借電話用用嗎?”她撐著桌子站起來。
    經理遲疑了下,領著她來到吧台,把座機挪過來。
    她咬了咬唇,撥了一串號碼:“勝男,帶點錢過來,我在‘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咖啡廳,不要說值班,也不要說有事,我??????快撐不住了。”
    電話那端沒人接話,隻是聽到呼吸有點急促。
    她不管了,掛上電話,對經理說:“她馬上過來。”
    “那好,你請回到座位上,我這就給你泡奶茶,要不要再來點小吃?”經理很熱心地問。
    舒暢搖搖頭。不一會奶茶真的送上來了,她喝了兩口,四肢才有了一絲力氣,呼吸也漸漸順暢起來。
    記不清多久,也許很快,也許很慢,掛在店門上的風鈴一響,一個斯文挺撥的男子帶著風破門而入。舒暢慢慢地轉過身,她沒看清他的臉,隻看到他的左手上滿是被按破的水泡,一片模糊。
    在眾目睽睽之下,男子向她走來,那麽自然地用溫暖的懷抱支撐著她虛弱的身體,用另一隻完好的手去拭她臉上的汙漬。
    他說:“舒暢,你的膝蓋在流血,得去醫院上藥。”
    她沒有反對,一聲不響地站起來,跟著他去吧台買單,又乖乖地被他擁在懷裏走出咖啡店。
    他打開歐陸飛馳的車門,扶著她坐進去。
    她看到方向盤上也沾著和他左手上一樣的一團模糊。
    “我是給勝男打電話的。”她的心停跳了半拍,閉上眼,喃喃地說。
    “可你的心裏麵想著的是我。”他替她係好安全帶,摸了摸她的頭發,小心地抬高左手,怕沾到她的身上。
    她看了他許久,突然咯咯地笑了,“裴迪文,如果我不和你好,還真對不起天意,對不起民意。”
    “那你決定要接受我了嗎?”他不疾不徐地問。
    “我有點怕,可是,我??????已不想反抗。”她張開雙臂,突然撲進他的懷中,汲取著他身上溫暖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