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背書論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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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夢浮生記!
    圍觀的眾學童怔了片刻,隨即突然醒悟過來了。
    剛才他們還在暗中互相詢問,這個長身而立的俊逸青年到底是誰;現在聽得他自報身份,眾人俱都是羞紅了耳根,萬不了自己竟然給新夫子留下了這麽個印象!
    慌慌張張的幾聲驚呼過後,這群半大少年便爭先恐後的朝著學堂內擠去,推推嚷嚷,生怕落後一步。
    待黑子慢吞吞的低頭走向學堂內自己那個熟悉的位置時,同窗們已是挺胸抬頭,目不斜視,端端正正的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活脫脫的像是一尊尊泥塑木雕。
    許琅氣定神閑地坐在案桌後的太師椅上,臉上掛著薄薄的一層笑意,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眾學童眼見新夫子如此隨和,繃緊的小臉不由得鬆了鬆。
    “史夫子回家養病去了,由我來暫時擔當教習一職。”
    許琅笑著解釋了一句,對於剛才眾人亂哄哄地在院子裏圍觀叫好之事絲毫不提。
    “許夫子好……”
    在座的半大少年們齊聲恭敬地開口喊道,許夫子對於剛才之事沒有興師問罪,贏得了他們的一致好感,這聲問候倒有多半人是真心誠意地喊出來的。
    隻有柳清遠和黑子大抵感受到了許琅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一個喊得咬牙切齒,憤憤不平;一個喊得有氣無力,無可奈何,對於許琅強行推他入場之事還是隱隱有些埋怨。
    這位許夫子,行事也……太過魯莽了……
    黑子拉長著臉,暗暗腹議不已。正在愣愣出神之際,耳中猛地聽到許琅陡然提高了的嗓音“張希凡,張希凡?張希凡!”
    “啊……在,學生張希凡在此!”
    在許琅無可奈何的目光中,黑子慌慌張張的站了起來,立刻又贏得一片低低的偷笑聲。柳清遠戲謔地遠遠瞥了一眼,然後一言不發的轉過頭去,一如以前那般不屑一顧。
    “咳咳,柳清遠說要與你再比試背書,你可有何異議?”
    許琅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幾下,壓下那片偷笑聲。他那兩道濃密的劍眉輕浮地往上揚起,暗示黑子趕緊答應下來。
    “真的,真的要這樣嗎?”
    知道自己真能“過目不忘”之後,黑子現在最想做的,其實是抱來一大堆書卷,然後一一將其記入腦海中去,從中體會那種過目不忘的快感。他就像是一個餓了許久許久的乞丐,現在突然撿到了一錠金子,所想的第一件事便是用這錠金子去好生大吃一頓!
    與柳清遠的背書大戰,在他現在看來,倒是毫無意義的浪費時間了。
    “必須。”
    許琅仍是“和煦”的微笑著,可是黑子卻是讀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既然別人都不會念你的好,你又何必自作多情,白白放過打壓他的機會?
    “好……好吧。”
    黑子隻得點了點圓圓的小腦袋。眾學童見他裝模作樣的推脫了半天,最後還是隻得無奈的答應下來,於是不由得俱都暗暗翻著白眼,心裏對黑子的鄙視又多了幾分。
    “好,那……”說到這裏,許琅頓了一下,看了眼柳清遠,白麵少年傲然點了點頭。他收回目光,提起飽吸濃墨的狼毫,在雪白的宣紙上刷刷的寫了起來。
    過得片刻,許琅心滿意足的放下筆,輕輕吹了吹還未幹透的墨漬,然後才小心翼翼的抄起自己的“墨寶”,向著底下伸長了脖子的一眾學童展示。
    全場雅雀無聲!
    黑子神情呆滯,雙目發直,怔怔地看著寬大的宣紙上那幾行大字,張大的嘴巴完全可直接塞下一枚雞蛋。
    這字也……也太難看了!
    眾學童努力板著一張張小臉,拚命忍著不讓自己笑出來。許琅卻是渾然不覺似的,指著手中宣紙上的字跡笑著說道“既然兩人都同意,夫子也很是欣慰……”
    他隱含笑意的目光飛快的將學堂內所有的麵孔一掃,然後淡淡開了口“不若如此,你們都去準備準備,明日上學之時,咱們來一場‘背書論雄’可好?背得不好的……日後的功課怕是得加重了……”許琅語重心長地緩緩道來。
    哼,圍觀起哄,現在還敢笑我字難看……
    看著底下哀鴻遍野的眾學童,他此時很是滿意。
    “《三字經》,《千字文》,《百家姓》……”
    這群半大少年們俱都眯著眼睛細細看著宣紙上的長長的一串書名,前三本還好,可是到了後麵,卻是陡然上升了不止一個難度。
    《詩經》,《論語》,《孟子》這些書除了《論語》以前史義挽夫子提到過幾篇,剩下的到現在根本就還未開始學啊!
    這許夫子,也真真個太狠了!
    一幹學童們臉色慘然,俱都是無精打采的低著頭。柳清遠稍微鎮定些,畢竟“四書五經”他都嚐試著背誦過。
    張希凡,這下我看你還怎麽跟我鬥?!
    他滿懷惡毒快意地轉過頭去,卻是錯愕不已。
    腦海中想象的畫麵沒有出現,那塊黑乎乎的“頑石”正百無聊奈的扣著書桌上的裂縫,一點驚慌失措的樣子都沒有。
    是的,黑子現在很無聊。
    《三字經》他已經記得,無須再去下工夫;《千字文》和《百家姓》他那本破舊不堪的書卷上就有,剛才許琅亮出所需背誦的書名之時,他便急不可耐的翻開了書卷,然後如饑似渴的細細看了起來,然後他低下頭去,默默的將那兩篇發蒙文章給一字不漏的給背了出來。
    所用時辰,不住十息。
    現在身旁再無書可背,他低著頭,靠著打量起書桌上以前不曾注意到的裂縫來打發時間。
    耗費了整整兩年的時間,卻沒有眼下十息所記的內容多,他漫無目地的目光卻是浮現出濃濃的迷惘。
    倘若早點遇到許夫子,早早便開了靈竅,那自己過去的苦苦堅持,到底算是什麽?
    難道真的就隻是個笑話嗎?
    在裂縫上輕輕扣著的指尖緩緩加重了力道,看著細微的褐色木屑翻飛,他怔怔無語,隻有目光在莫名的搜尋著。
    仿佛要在裏麵找回過去那些,夾雜著淚水與隱忍的舊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