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商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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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馬車走過闊水街來到文儒坊。
甘棠從車上下來,甘家三房早得了甘棠拜帖,知她此刻會來家中,特派了人來接。
“車夫,從闊水街繞一圈。”在馬車內坐定時,甘棠溫聲開口。
似乎是街肆上的酒幡被吹斷了腰,幡旗還未被收拾起來,跌入泥地裏,沾了一身髒汙。
車夫恭敬應是。
闊水街,呂循回堰國公府的必經之路,是閆隆城最繁華的一條街之一。
第二日,刮了一夜風的閆隆城,好像有什麽東西變了。
甘棠起來福了福身子,“八叔母安好。”
“忽聽門房說,棠兒你來了。嘖嘖,你那三叔父三叔母就是不靠譜,竟讓你獨個兒在此處,即他們不歡迎你,不如跟八叔母去八叔母那兒坐坐?”這一日,八叔母一改赴宴那日的跋扈麵容,倚著自己並不凸顯的腹部,麵帶笑容的說。
甘棠微微欠身,“多謝八叔母邀請,我有事與三叔父商量,今朝便不去您那兒了。哦,對了,我給幾位叔父叔母都帶了禮物,府上的堂哥堂姐堂弟堂妹們也有,還望八叔母勿嫌棄。”
甘棠是個小富婆,她雖然沒有繼承甘氏家族家財的資格,當年她父母給她準備的嫁妝還被二叔一家貪了,但她父母兄長的私產以及那會兒家中即後來分家時,外祖母極力給她掙回來的新嫁妝,都是富產而非花架子。
所以她的穿戴,她送出來的禮比二祖父家甚至是四叔母家的都好許多。
八叔母眼睛一瞬發光又發亮,好似桐油燈,她語無倫次,“怎,怎麽會?棠兒孝敬長輩,友愛兄弟姊妹,無論如何都是好的。”
“八叔母,我瞧天氣暗沉,隻怕又要下雨,可門房還在卸車馬,也不知現下如何了?”
“那起子下人,素日就憊懶無度得很,你且在這裏等你三叔父,八叔母替你看看去啊。”
八叔母終於走了,甘棠吐了一口氣,真是吵死了。
八叔母前腳剛邁出院子,三叔父轉頭就從回廊過來,整好瞧見八叔母那喜形於色的身影。
“八夫人懷著身子,這般疾步也不怕閃了腰。”身邊小廝不悅道。
三叔父皺眉低喝,“胡說八道些什麽……”走了兩步他又說,“從今兒起,看牢了院子,若是八弟妹過來,無論上階下梯都扶穩了她,莫讓她在咱們院子出事。”
“就不能……”小廝想說,就不能讓八夫人別來了嗎?可是想起八夫人的驕橫霸道,他又噤聲,如今家中老太爺偏愛八爺家的幾個兒郎,八夫人自然有胡鬧的底氣,他們製止得了她的行動才有鬼了。
小廝噤聲後,主仆又走幾步,便進了甘棠所在的屋子。
甘家累世以詩書傳家,故而大多子孫門人便是生的一般,也自有別家兒郎沒有的儒雅氣度和典雅氣質。
三叔父身量高大,身材一般,但其衣品不俗,加之他氣質優雅,倒是有一種隱士高人的風範。
“三叔父安好。”甘棠行禮。
三叔父叫座,然後開口詢問,“棠兒有何事急找三叔父,若是不急,還是由你三叔母出麵,你二人談完話後,在來尋我吧。”
時下兒大避母,女大避父,更遑論叔侄,凡年齡大些的男女,都是要守著一堆有的沒的禮節,才好見麵。
三叔父見此間隻有他,他的小廝並甘棠和一個女侍,心覺不妥便直言不諱了。
甘棠淺淺笑著,“若棠兒與三叔父談的盡興,三叔母就有事忙了。”
三叔父皺眉,麵露疑惑,似是不解。
甘棠立刻解釋,並從木香手中接過一封信放到三叔父案前,“三叔父,臨縣花屏庵處有片良田,四年前量算下來共計十二頃又七十一畝,乃侄女財產,其主植何物,稅納多少,田丁幾人,由於前些年我在外祖家,知之甚少,回閆隆後,到是聽說如今是三叔父和八叔父兩人在共同打理,故而來此問詢一番。”
三叔父要去拆信,甘棠阻止了他。
三叔父不再碰信,反一臉羞赧說,“當年堂伯將那片田地交給我時,主植稻穀,歲產千石糧食,銀錢盈利八百餘兩銀子,如今……如今……植稻穀的還有,但更多的去植了煙草和杏梨等果樹,歲產多少我已不知,銀錢盈利多少我也不知了……”
“那就是八叔父知曉了?”
三叔父不看甘棠,萎聲道,“我,我亦不知。”
“叔父,你且先看信件。”甘棠仍舊不疾不徐的。
三叔父微顫著手去拆信,於讀書人來說一目十行不是難事,況此封信件的字數不過百十來個字。
看到最後一個字,三叔父把紙拍在岸上,氣息突然加重,目光猶如煙花炸裂,明亮且刺人,“你,你,這契書?棠兒你願意由三叔父打理那片田畝,並歲給一成收入?”
“三叔父,昔年棠兒外祖母與二叔分割家財時,你為棠兒那筆嫁妝說的話,棠兒還記得。”
言下之意,她甘棠如今是來報恩的。
“若你有魄力,讓棠兒那片良田恢複當年收入,契書上的內容即刻生效。”
“我定全力以赴!”三叔父信誓旦旦。
甘棠淺淺笑著,“棠兒多謝三叔父了,那棠兒就多過問三叔父幾樁事了。”
三叔父剛見到甘棠時,眉心還有劃不來的鬱氣,現如今他滿目炯亮,別說甘棠問幾樁事,就是幾十樁事也可,“棠兒隻管說。”
“第一樁事便是三叔父的家事,二祖父與二祖母偏愛幺兒,若是日後三叔父你得了這筆收入該如何算?若是二祖父與二祖母雙雙求到你麵前,讓你攜餘下幾位叔父一把,你待如何?”
“第二樁事,我是做侄女的,叔父們若是看中了棠兒的什麽東西,棠兒也不是不能割舍,可良田一頭奉稅不足,一頭經營收獲不足,且稅收還對不上數,那不翼而飛那一部分棠兒可就算作是偷盜了……三叔父,您放心,棠兒即尋了你來,便是信您為人的,所以屆時二祖父和二祖母為幺子鬧起來,您待如何?”
三叔父麵上笑容漸漸消失,是了,他一時被眼前這筆還算豐厚的財帛撩花眼了,他那個嫡親四弟一家那是那麽好惹的?
隻怕到時候這一成回報大半要進了他家口袋。
“三叔父,您是二祖父的大兒,日後是您於靈前摔瓦,扶棺上山,而非八叔父。
再者,庶子亦是子,是您這一房未來撐起門第之人。我聽我四叔母說,您與三叔母將我幾位堂哥堂姊堂弟堂妹教育的很好,他們不分嫡庶,兄弟姊妹間和睦的很,想來日後無論日子怎麽過,都是會互相扶助的。
可八叔父家的堂弟堂妹們怕就不這樣了,你若不狠下心來與八叔父分扯幹淨,心甘情願的把所賺財帛都養了八叔父家的堂弟們,他們日後會出多大力協助自己堂兄弟呢?”
甘棠提問,並非有意挫三叔父銳氣,她隻是睚眥必報,不想讓甘氏中當年對她落井下石過的人沾到自己一厘好處。
且,她若是要和三叔父合作,這些問題也必須講清楚,不然日後有的是事兒。
之前她打算留在閆隆查看田莊鋪子時,四舅舅他們就悄悄派人去粗查了一番,臨近閆隆的各地財產都有問題,要麽是稅收不足,要麽是任人唯親,再要麽是隱瞞實情暗中昧私的,還有擅作主張,把自己好好的酒樓鋪子改成暗娼館的。
也就是沒出大事,不然一朝出事,全部完蛋。
細算下來,其實臨縣那塊良田的問題還是輕的。
那妾室被罵的狗血噴頭,那還有當時頂嘴的囂張。
三叔父聽到甘棠求見,他愣了下,匆匆跟妾室下了個於主母房外跪一個時辰的懲罰,才去見甘棠。
妾室在三叔父走後,才敢撲在地上哭的嘶聲力竭。
王嬤嬤微微怔愣,然後疑問,“大姑娘不是來找咱們夫人的?”
“不是。”甘棠答的幹脆利落。
王嬤嬤麵色一沉,好半天才恢複常態,“大姑娘跟奴來。”
甘棠點頭,由王嬤嬤引著去了三叔父在的地方。
彼時三叔父正在妾室房中訓頂撞當家主母的妾室。
與來接人的女侍在惟揚坊有一麵之緣,甘棠已經記下她,“王嬤嬤,直接引我去見三叔父吧。”
驟然入冬,連最繁華的街道都沒什麽生氣了。
甘棠也不問三叔父晚來緣由,隻在這座三進大宅中屬於三叔父一房的會客廳等候。
不一會兒,屋外傳來嗬嗬笑聲,聲隨人至。
她後知後覺發現,閆隆城入冬了。
今兒她出門都穿的嚴嚴實實的,然後在用了早膳後又被李嬤嬤按著灌了兩碗薑湯。
又似乎是城郭裏的百年老樹一晝夜就落光了葉子,風蕭蕭兮易水寒,夏日裏一派興茂的青蔥樹木顯出老態。
街道上人跡匆匆,全然不是甘棠剛進閆隆城那日的熱鬧喧嘩的景象。
接連喝四碗薑湯還是很有好處的,總之甘棠沒有感染風寒。
她昨日本是要去文儒坊找三叔父的,但昨日沒去成,所以一切都得今日辦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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