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真正操盤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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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與朱瀚交情極深,為人冷峻寡言,但見識通透,洞察人心。
    朱瀚下馬入巷時,隻見一白衣男子正於院中修竹邊煮茶。
    “你來晚了。”陸蒼衣頭也不抬。
    朱瀚一笑:“你依舊這般清冷。”
    “你依舊這般惹事。”陸蒼衣抬眼,目光如刀,“我聽說了,東廠那李景,你準備怎麽處置?”
    “不是我要處置他,是朱標。”朱瀚緩緩坐下,拿起茶盞輕輕抿一口,“隻是我想知道,他背後的人,是誰。”
    “李景雖出身低賤,卻極有手段。他當年在太醫院中不過藥童,卻能在五年內扶搖直上,掌控內東廠一半人馬,靠的可不是醫術。”陸蒼衣語氣冷冽。
    朱瀚點頭:“我查到,他早年曾入過南詔宮學,那裏收的是亡國之後流散的舊臣子弟,訓練極為嚴苛。後來被朝廷遣散,他卻被內宮收入,是太後親引。”
    “太後……”陸蒼衣眼神一變。
    “不錯。”朱瀚微微低聲,“太後看似病體纏綿,卻暗中留有舊部。李景正是她安插之人,目的不是別的,是為了製衡——孤。”
    “這宮中……果然沒有一處幹淨。”陸蒼衣緩緩道。
    “正因如此,朱標才必須看清。”朱瀚目光如炬,“這局不是我設的,是太後在他成長前布下的。”
    “那你呢?”陸蒼衣緩緩看向他,“你是要破局?還是入局?”
    朱瀚輕笑,望向院外天光,“若無局,又何來扶持?”
    與此同時,東宮內,朱標終於在一份線報中看到李景的真正麵貌——
    他曾三次密訪太後宮中,每次出入皆未在禦前記錄中留下痕跡,且有數名太監為其通風報信,現已查明者四人,其餘仍潛伏深宮。
    “李景,太後,母後……”朱標自語,語氣複雜。
    “殿下。”徐牧低聲上前,“是否即刻請旨,將李景拘押?”
    朱標卻忽然擺手:“不可。此事不能驚動皇祖父。”
    “可若再拖延——”
    “不是拖延。”朱標緩緩站起,眸光深沉,“而是要誘他出手。”
    “引蛇出洞?”徐牧略一遲疑。
    朱標點頭:“我會以東宮名義,暗訪江北鹽稅案,表麵上是整頓鹽政,實則是調走內東廠兩名重頭太監,逼李景調動他自己的人手。一旦他出錯……就能順藤摸瓜。”
    徐牧低聲應是,隨即退下。朱標轉身望向宮外,目光漸冷。
    “皇叔說得沒錯,這江山,並非隻靠勤政就能坐穩。”
    而在乾清宮深夜燈下,朱元璋放下手中奏章,遙望殿頂橫梁。
    “這李景……不除,終為後患。”
    他心中默念著朱瀚之名,又想到那沉穩堅毅的朱標,竟罕見地歎息一聲:“標兒,你若真有天命……那便接得住這把火吧。”
    在乾清宮,燈火下的朱元璋深深凝視著手中的奏章,似乎讀出了什麽不同尋常的氣息。
    他緩緩抬頭,眼中那股冷冽的目光掃過案上的文書,最終定格在一角。
    隨即,他一揮手,命令高力士將門扉緊閉,並低聲道:“去,立刻將一切準備好,不得有誤。”
    “是,陛下。”高力士躬身應命,退出宮門。
    朱元璋心中已然決定,李景和太後的局,不能再拖下去,必須在這個節骨眼上斬斷一切。否則,東宮的局勢,怕是會變得更加複雜,甚至不可收拾。
    此時的東宮,燈火未熄。朱標正端坐在書桌前,麵前堆滿了各類文書,手中捏著一支筆,卻久久未曾落下。
    雖然他麵色冷靜,但內心的焦慮與壓力已然如湧動的潮水,不斷侵蝕著他的平靜。
    “殿下。”徐牧輕聲走進,手中捧著一封信,遞了上去。
    朱標沒有抬頭,看著信封上那隻端正的印章,已經能猜到裏麵的內容。
    拿起信封,他冷靜地拆開,仔細讀著裏麵的每一個字。
    信中的消息並不複雜,卻足以讓朱標的眉頭再次緊蹙——李景,內東廠的太監,早就開始布置他自己的勢力網,似乎早有準備。
    “引蛇出洞?”朱標低語著,眼神越發凝重。“看來,我們的計劃,也得提前進行。”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外麵逐漸升起的月光。
    月亮冷冷地灑下銀輝,透過窗欞的縫隙,映照在他那張年輕卻充滿憂慮的麵龐上。
    “徐牧。”朱標轉過身,目光銳利如刀,“立即派人去江北,查清鹽稅案的進展。與李景相關的一切,都要逐一調查清楚。”
    徐牧躬身:“是,殿下。”
    朱標低頭沉思,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這一切的陰謀,遠遠超出他的預料。若李景真與太後暗中勾結,那背後所藏的力量,絕不簡單。
    “太後……”朱標輕聲念出這個名字,眉頭緊鎖。
    與此同時,李景在內東廠的另一處偏僻院落裏,正站在一扇高窗前,俯視著外麵漸漸繁華的京城。
    他眼神沉靜,臉上卻浮現出一絲得意的笑容。最近,東宮的局勢漸趨複雜,而他正是那條潛伏在暗處的毒蛇,等待著時機,準備一擊而中。
    “陛下和太子都太過高估了自己。”
    李景輕聲自語,轉身背對窗外的風景。他的身後,站著一位身穿黑衣的男子,正是他安排在東宮中的線人。
    “李景,您果真要按計劃行事?”黑衣男子低聲問道,語氣中有些不安。
    “按計劃行事。”李景聲音平穩,卻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
    “太子已經開始有所動作,他開始懷疑我。但如果我不主動出手,反倒會暴露自己。既然如此,不如先動手,趁機撕裂他和朱瀚之間的信任。”
    他停頓了一下,轉身緩緩說道:“夜間,我會去見太後,告知她一切準備就緒。”
    “太後是否會親自參與?”
    “她若不參與,那便隻能任憑東宮的局勢越來越亂。”
    李景冷笑,“太後的目標,早已不再是支持太子,而是讓這位太子成為她的棋子。她所要的,是完全掌控這帝位,而非簡單的皇權。”
    黑衣男子點了點頭,低頭不語。
    深夜,乾清宮內,太後的寢宮依舊燈火通明,宮女太監如影隨形。
    然而,太後卻並未進入夢鄉,而是靜靜地坐在宮殿中的金木椅上,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
    她望著自己麵前的錦盒,盒中的折子是她近日以來的心頭大事。
    突然,門外傳來一聲低沉的敲門聲,太後沒有吭聲,依然坐在那裏。
    “進來。”
    門緩緩打開,李景穿著一襲深黑衣袍走進,低眉順眼,看上去恭敬異常。
    “見過太後。”李景行了一個禮,聲音低沉卻清晰。
    太後微微點頭,示意他坐下:“李景,計劃進行得如何?”
    “萬事俱備,隻等太後一聲令下。”李景冷笑道,“太子那邊,已經有所動作。朱瀚的關照,也已漸漸轉向他自己。我估計,再過幾日,他便會徹底失去對這局的掌控。”
    太後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好。你若能引導太子做出錯誤的決定,我便能讓他陷入深淵。”
    李景眼中閃過一絲陰冷的光芒:“太後所托,必定完成。”
    “你也知道,你的目標,隻有一個。”太後語氣嚴厲,“就是讓這太子徹底失去對大明的掌控,替我鋪路。否則,你將一無所有。”
    李景眼中閃過一絲緊張,但很快便被冷靜取代:“我明白。”
    太後微微點頭,冷冷地說道:“很好,按計劃行事。我要看到的是一個徹底迷失的太子,而非一個能夠威脅我的敵人。”
    朱瀚身披銀白狐裘,立於王府門前。
    寒風掠過他袖袍,他卻神色不動,目光落在一封剛送來的密函上。字跡纖細,是陸蒼衣的筆跡,寥寥幾語:
    “東廠近日派人暗入太學、兵部、戶部、司禮監,查閱卷宗與密冊,目標不明。但有一處,引起我注意——江南兩地舊製鹽倉賬冊,疑有‘太子簽字’之偽印。”
    朱瀚看完,臉色沉了下來。
    “李景,終究還是動手了。”
    他手指輕叩書案:“若將太子牽入假賬案,再將事發之地指向江南——嗬,你這‘一箭三雕’,不但試圖抹黑朱標,順帶也要試探我是不是護得住他。”
    他轉身喚來隨侍:“備馬,進宮。”
    今日,是朱瀚主動麵聖。
    朱元璋坐於榻上,手握銅爐,沉默不語。他的麵前,朱瀚靜立未坐。
    兩人對視片刻,朱元璋忽地笑了:“怎麽?今日你這王爺,竟然舍得出門拜我這皇兄?”
    朱瀚神色淡然:“宮中風起雲湧,臣弟豈敢懈怠。”
    朱元璋眯起眼:“說吧,為誰而來?”
    朱瀚坦率道:“太子。”
    “他惹禍了?”
    “不是。”朱瀚頓了頓,神色微沉,“是有人想讓他惹禍。”
    這話一出,殿中空氣頓時冷凝。朱元璋將銅爐往案上一放,火星飛濺,卻無人敢動。高力士躬身退遠。
    “你說李景?”
    朱瀚點頭。
    “朕早知。”朱元璋冷冷一笑,“你皇嫂當年在太醫院留人,是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這李景……太急。”
    “若現在動手,隻怕驚蛇。”
    朱瀚緩緩說道:“不如引他自毀。”
    “你有計策?”
    “有。”朱瀚俯身低語,將心中所思娓娓道來。朱元璋一聽,臉色從陰轉晴,再由晴轉冷,最終隻是沉默片刻,點頭:“準了。”
    “臣弟告退。”
    他一夜未眠,眼中血絲密布,腦海中反複思索著李景與江南假賬案之間的關連。
    “若此案真成,那‘私印假簽’的罪名,我絕難撇清。”
    這時,徐牧疾步而來,麵色凝重:“殿下,消息確切。李景已經私派人前往戶部,調取您五年前的巡視文書,其中有一張印信,與鹽倉舊案重迭……”
    朱標閉上眼,呼吸一頓。
    徐牧又道:“不過王爺傳來密信,已在戶部設局,隻待李景前去取證。”
    “王叔他……”
    “王爺已布好一切。”徐牧語聲低而急,“他會將李景引入死局,隻等殿下配合。”
    朱標緩緩睜眼:“他為何總在替我擋?”
    “因為他看得清。”徐牧語氣一沉,“您必須親手破局,才能擔得起將來的天下。”
    朱標沉默片刻,眼神忽地一變,低聲道:“傳令,讓陳順在東宮東閣布下重崗;另外,暗查內東廠出入名冊,尤其是太後宮中調遣。”
    “殿下要動手了?”
    “李景的反製要來了。”朱標眼中一抹冷意若寒霜,“若我不先動,他便先勝。”
    李景倚牆而立,身後站著數名親信。
    “戶部那邊已安排妥當,太子舊日簽文已備,他自無法辯解。”
    親信之一低聲道:“隻是,王爺最近似有異動。”
    “朱瀚?”李景冷哼,“他向來裝閑雲野鶴,但我早料到,他是朱標背後的刀。既如此——我便讓你們兩人,都背上汙名。”
    他掏出一封檄文:“這乃舊日藩王借東廠之名截調邊地兵餉的偽折,落款乃朱瀚印記。”
    眾人皆驚:“這若流出……”
    “便是王爺通私挪餉之罪。”李景目露陰鷙,“兩人同時落馬,天下將無人可阻我重整廠衛。”
    陸蒼衣看著手中那張印鑒,“真巧,你以為的魚餌,其實是自己鉤上的。”
    朱瀚身披夜行衣,立於燈下:“是時候請太子入局了。”
    太後望著手中錦書,神色冷峻。
    “李景已遞信,說今晚成局。”
    “好。”她輕聲開口,“該讓宮中看看,誰才是真正操盤之人。”
    她緩緩起身,披上金紋鶴氅。
    “傳本宮令,召李景至側殿議事。”
    然而,她未曾料到,今夜的側殿,早已有一人靜候多時。
    那人站在燈火之中,身披玄色錦袍,頭戴王冠,正是朱瀚。
    “太後駕臨,瀚不敢不迎。”
    太後猛地頓住腳步。
    “你……怎會在此?”
    朱瀚拱手,笑意不達眼底:“李景之計,太後之謀,皆已落定。但願您還有回頭之意。”
    太後冷哼:“你敢攔我?”
    “不是我攔。”朱瀚語聲一沉,“是陛下已知。”
    此時,側門緩緩開啟。
    朱元璋身披龍袍而入,眼中冷芒四射:“皇後……你做得好一手棋。”
    太後臉色煞白,腳步一晃,幾欲跌倒。
    朱元璋未責,亦未問,隻說一句話:“你們若連這小小李景都收不住,將來又如何鎮天下之奸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