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曆557年，9月23日。
    克魯斯德聯邦，極寒特區，q區，“卑斯魯乃”地區，風牆外圍定居點。
    “沃夫亞，我又聽到了‘回響者’的呼喚。”從漆黑、恐懼、深沉、壓抑和寒冷的噩夢中再度蘇醒的達克，抹去了額頭的汗水，虛弱地倚靠在充斥著灰塵、血腥味和難以名狀的、濃霧殘留下的屬於“殤”的氣息的座位上。
    “怎麽？他又來找你了嗎？”沃夫亞瞥了一眼車內後視鏡裏的達克，悠閑地用兩指夾住將已經點燃的“安神內卷花煙卷”，將其送入口中，而後非常滿足地猛吸了一口，吐出了一股散發著安寧氣味的“二手煙”，問道。
    “我……我不確定。”達克搖了搖頭，想要掙紮著坐起，但夢境中遺留的深沉宿醉感讓他感到頭昏，一時感覺異常乏力，索性也不再嚐試起身，繼續保持著慵懶的半躺姿態，用略感虛弱的聲音回答道：
    “自從那次在飄雪的‘灰蒙之夢’中向我展示他的‘暗迷之觸’後，‘回響者’便再也沒有露出過祂的真容了。之後的幾次夢境裏，我都隻能看見那座空蕩蕩的祭壇，以及最中心的那棵逐漸消失的樹木。”
    “樹木？”沃夫亞好奇道，將煙卷叼在口中，兩手抓在方向盤上，繼續平穩地操縱著經他手改造的機械戰車，行駛在同樣空蕩蕩的，被一層不淺不深的積雪覆蓋的小範圍冰原之中。
    沒錯，這裏應該算是整個極寒特區的最深處，也足以稱得上是克魯斯德地區最為荒涼、寂寞的地區。
    自荒原深處發源的“溫特諾斯”河，在伊凡一世到達此地之前，屬於一個被抹去曆史蹤跡的，屬於海洋的野蠻民族，這條河流屬於時令河，其中段由於極端的冰封，從而有長達幾個月的斷流期。這些並未順利匯入北無盡冰洋的水源，並未流入其他位置，而是滲入地下，或許進入了屬於冥界的領域。
    自從打敗了“暗夜之主”的怪物化身，達克和沃夫亞便帶上了那枚達尼爾最為看重的徽章和塔利亞、“未來”一起，穿過了密林和穀地，沿著溫特諾斯河向北走了一段，並向那幾個已經被“遺址獵人”搜刮得一片淩亂的舊帝國遺址行了個注目禮後，才來到現在這段，距離風牆外定居點不遠的一條十分荒涼的舊時公路之上。
    由於從密林中出來後吸入了過多的“殤”，“未來”的意識一直處於時好時壞的狀態，塔利亞索性偷竊了一輛本屬於聯邦瓦西裏斯克軍團的“劍盾”牌機械戰車，將上麵屬於聯邦和城市的旗幟紛紛拔除，圖案統統搗壞後，駕駛著戰車，拉著整日昏睡的“未來”，緊跟在沃夫亞和達克乘坐的戰車之後，向北行進。
    透過車窗，望著上方還算明亮、清朗的天空，達克回答道：
    “沒錯。昨天的可怕……夢境裏，我親眼看到了那棵參天巨樹的……轟然倒塌。夢裏的一切……都是潔白的存在，契丹裏斯地貌，小道還有祭壇，十分安靜。除了細微的風聲之外，我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
    “但就在我把注意力放在參天巨樹上時，他那黝黑、粗壯的枝幹卻迅速枯萎，向外排出了黑色、褐色和紅色的汁液，與雪結合在一起之後，蒸發了。而那棵樹，卻變成了一攤碎片……就好像是……嗯……一堆破紙板那樣堆砌在那裏。”
    “是‘回響者’在向你傳達什麽信息嗎？”沃夫亞皺著眉頭，問道。
    “也許是，也許不是，我不確定。不過這次的夢，更讓我感覺疲憊和不安。實際上，這次，我感覺更難醒來。當我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之後，我拚命想要蘇醒，但無論是凝聚精神、啟動‘沉寂狼牙’的能量，還是用尖銳物品猛刺心髒，都無法醒來。”達克的臉上盡是冰冷的汗水，他目光失焦地望著前方，回答道：
    “就好像，灰蒙之夢才是現實，我一直想要回歸的世界是虛幻的。我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一位舊帝國的將軍，前往契丹裏斯的穀濱市執行任務時被瘴氣入侵，導致我產生了幻覺，進入了一場長達二十年的廢土噩夢。
    “好在，最後我還是稀裏糊塗地醒來了。沃夫亞，你說……究竟是我夢到了灰蒙之夢裏的‘回響者’，還是說‘回響者’夢到了祂變成了我？”
    “‘莊周夢蝶’？”沃夫亞嗬嗬笑道：
    “這隻是契丹裏斯人提出的一個有趣的哲學話題罷了。如果按照正主教那群不務正事的牧首來說，正主創建了萬物，祂也會創建夢境。現實是一個世界，夢境隻是另一個位麵的世界而已，隻是夢境比現實多出了半個維度。
    “不過，從我的角度來看，你這次的夢境說不上好，也不算壞。參天巨樹的崩塌象征著舊有的【秩序】毀滅，新生的【秩序】到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聯邦委員會掌握的文件裏提到，‘回響者’的職業是上層的【秩序者】。這個夢，或許預示著祂暫時不再需要‘灰蒙之夢’了，祂的肉體或許正在慢慢恢複，祂的精神有可能早已複蘇。隻是，祂暫時還沒有足夠的力量脫離束縛，祂在等候著我們的解救。”
    “也許吧。”達克敷衍著回答道，繼續保持靠坐的姿態，開始閉目養神。
    沃夫亞駕駛的機械戰車和緊隨其後的塔利亞駕駛的“劍盾”牌機械戰車繼續沿著這片小範圍的冰原前行，在後方留下了一道似乎永遠也不會磨滅的、接續不斷的印子。
    繼續向前行駛了大約一個小時，伴隨著周圍光禿禿的、筆直的白楊樹開始“增長”，遠處終於出現了屬於人類定居點房屋的模糊輪廓，以及太陽照射下那般閃耀著、蠕動著的漆黑的魅影。
    空氣中的水汽開始逐漸增加，原本明亮、碧藍的天空開始蒙上一層深沉的灰蒙，如同一位老者在昏暗、肮髒的，散發著燃燒殆盡的灰塵留下的嗆鼻氣味的壁爐旁邊，翻開一本更為黯淡的紫皮書籍，講述一段折磨人類精神的恐怖故事。
    很快，以黑色為基調的天空劃過一陣異常的白亮，如同全是灰黑的錄像帶中錯誤地接了一段如天國般明亮的錯誤潔白。
    大約半分鍾後，巨大的轟鳴聲響徹了整個屬於克魯斯德人的荒涼地帶。
    “轟隆！”
    驚雷的聲音仿佛穿透了具備強悍裝甲的機械戰車，直插入達克的心髒，雖說讓他的心跳驟停了一秒，但似乎也擊碎了縈繞在他精神領域上的名為“疲憊”的桎梏。
    他終於從宿醉般的狀態解除，暫時將恐怖、幽怨、悲涼的夢境拋之腦後，從半躺狀態坐了起來。
    “到哪兒了？沃夫亞。”達克指著前方不遠處的一排淩亂的建築，問道。
    “嗯，似乎是‘卑斯魯乃’地區的定居點。”沃夫亞分析道：
    “剛才我們沿著最荒涼的舊公路走了一段，那裏的不遠處應該就是溫特諾斯河中部已經斷流的一塊。現在應該距離‘1號冰溪’還有一些距離，據我的了解，這裏應該存在一些定居點。要是早半年來這裏的話，我能毫不猶豫地告訴你，那些定居點屬於我們聯邦。隻是，現在，我不太好說。”
    “為什麽？”達克疑惑道。
    “之前行政長官維京統治克魯斯德時期，他就有經營極寒特區的計劃，還修繕了一小段北上的公路，對於埋藏有神跡的‘卑斯魯乃’地區尤其重視，千方百計地建立了一批官方定居點。這也就是瓦西裏長官能夠時刻從聯邦軍隊，從‘秩序會’那裏得到這塊區域發生‘紅蕩’的原因。”沃夫亞解釋道：
    “隻是從三個月前開始，聯邦為了徹底打贏‘苦深之殤’戰役，被迫將這裏的精銳【戰士】全部抽調南下，導致了不少獨立武裝和失落者組織的人入駐其中。你也許知道，在聯邦控製的核心區域之外，想要與之建立長期、有效的聯係，就必須允許他們在部分行動上脫離聯邦的完全掌控。
    “說明白點，經營這些定居點的機構，例如‘卑斯魯乃地區拓展委員會’和‘極寒特區開拓委員會’，在最開始時或許可以由瓦西裏長官直接控製，但到最後，往往會演變為半獨立的‘自由化’組織。他們不僅會按照聯邦的命令接納【戰士】的進駐，也會因為金錢與資源利益，允許獨立武裝的‘遺址獵人’們在這裏休整。
    “實際上，這些與官方有聯係，但並不排斥獨立武裝和失落者的組織才是廢土紀元的常態。隻是，瓦西裏是個足夠偉大的人物，在聯邦實控地帶生存太久的我們，總會產生聯邦統禦一切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