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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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明珠看著她,說道:“我記得王爺剛被召回京那會兒,我那嫂子去世後,先帝是有意向給他和玉榮指婚的,但是王爺是拒絕了的。感情這事不能強來,你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李璐的臉色有些許的鬆動,仍笑著回話道:“那都是七、八年之前的事情了,那時候兩人還不認識,王爺心情也不好,現在應該會有些不同吧。”
李璐看她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溫婉地笑著說:“清野王殿下今年也二十有五了吧,也該考慮一下終身大事了。玉榮呢,又愛慕清野王殿下已久。你是王爺的姑母,還望你能看在我倆姐妹一場的份上,搭下橋。”
柏明珠已經從皇後的儀鳳宮搬到了代表太後的坤寧宮,梁朔的太子妃是江丞相表妹的女兒,江家肥水不流外人田這把戲是向來做得不錯的。這太子妃怕是等了很久了,昨兒裏就借著拜訪的名頭明裏暗裏催促著柏明珠換地方。
柏明珠輕笑了下,沒有說話。現在柏越可是香餑餑,回京這八年來,不知有多少高門女眷向他示好,都一直沒有回應,李璐這母女倆是打算從她這裏入手了。這小子脾氣又冷又臭又硬,怎麽兩個公主都上趕著喜歡他?
她在心裏這樣想著,把柏越全身上下審視了一遍,這小子除了有財有權外,就隻剩下那張臉了,那自帶掉冰碴子一樣的生人勿近的氣場,到底是怎麽吸引小姑娘的?
“太子登基了?”
沐子優直視前方,小聲回了他:“禦書房,江丞相。”
柏越不動聲色地看了下官僚隊伍,果然江丞相還未到。都到這地步了,兩人還能合謀在一起,也算是親情的偉大之處吧。梁朔雖然莽,但是一身正氣,連對著親生母親都不會徇私,這也算是個優點吧。柏越這般想,倒也是輕鬆了些。
沒一會兒,江丞相匆匆趕來,一路還拱手不斷抱歉說:“不好意思啊,各位,昨夜太高興了,興許是吃壞了肚子了,還好沒耽誤時間,不然死罪啊死罪。”
林大人冷哼一聲,這位禮部尚書自然是看不慣這種做法,但礙於場合還是沒有直接批判他。
時辰到了,一切也都準備就緒了,大典正式開始。
梁朔是武夫,一向不看重文人那幫繁飾,大典一切從簡,如今正是戰時,節儉一點也好,給百姓一個明君的形象。
按部就班下來,先是新帝迎蒼天、奠玉帛,又是進俎,行初獻禮、亞獻禮、終獻禮,最後撤饌、送禮和望燎。歌舞一直沒有停下來,每一個步驟都有特定的禮樂,柏越隻感覺非常頭疼,開始的時候還分得清什麽是“始平之章”什麽是“鹹平之章”,到後來也就都無所謂了,跟著群臣的節奏獻禮,不知道跪拜了多少下,幾乎新帝每頒布一個新的決定和條例,眾臣都要跪拜下來齊聲高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陛下聖明”!他瞟了一眼沐子優,見她麵色如常,想著一個女人尚且能忍下來,他斷沒有忍不下來的理,便咬著牙把肚子裏的不爽和惡心憋回去,硬是撐了下來。
一場典禮下來,除了頒布和廢止了一些條例,梁朔改年號為歸正,是為歸正元年。隨後緊接著就是封後大典,一樣的最高禮製,步驟雖然有所簡略,但還是可見繁瑣。
忙完這些後,梁朔就馬上任命蘇寒為平定東南的大將軍,率精兵前去支援夏琰,動作之快顯而易見這才是他這一天最上心的事。
緊接著,梁朔剛結束大典,太後和霽月公主要出宮前往國恩寺祈福的消息傳到了這邊,這對他來說可不是個好消息。
“這邊新帝登基,那邊太後和公主就鬧著要出宮,不知道還以為是新帝虧待她們呢。”江丞相首先氣呼呼地站出來說道,“這傳出去有損陛下您的聖譽啊!”
“這太後和公主此時出宮的確不合禮數。”一些大臣就開始議論紛紛了,這時候整這麽一出確實難免招人誤會。
“太後並不是不明大體的人,如今東南戰火紛飛,太後和大公主出宮祈福,求的的新主江山永固,求的是大梁的安穩,各位大人可不要先亂了人心啊。”柏越輕笑了下,最後一句的警告意味很重,明顯是笑裏藏刀,暗含殺機。
“罷了罷了。”梁朔甩了下寬大的龍袍,結束了這個話題,說道:“既然太後和大公主想去為大梁祈福,用意是好的,朕又怎麽會阻止呢?”
看皇帝都主動讓步了,那些本想揪著禮數喋喋不休的大員也就適時地閉上了嘴。
“就先這樣吧,清野王,還有四弟,前去送送太後和大公主吧,記得趕上宮宴,朕有些乏了。”梁朔簡單交代幾句便離去了。
“母後要去國恩寺的事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但想了想也正常,母後怎麽會留在這步步驚心的宮中。”
柏越和梁燁走在前往宮門口的路上,隻有拾一跟在他們後麵,但其實都知道,這宮中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著。
梁燁笑著說道:“我被封到豐京了,土地肥沃,百姓富饒,他倒是個好人,一點也不怕我有什麽想法。”
“他確實是個不同的人。”柏越也這般認可他,可以看出梁朔確實是對大梁盡心盡力,就是沒有一點帝王心術,什麽都喜歡明著來,很實誠,是個不錯的人,但唯獨不適合做帝王。
“你好像一直都認為他不適合做帝王。”梁燁笑道,“其實我們四兄弟,都有不適合做帝王的理由,但他是唯一一個從小就把接任大梁當做使命的皇子。就算是我奮發圖強的那幾年,都不可否認他是真的很想坐上這個位子。”
柏越沒有看他,目視前方不快不慢地走著,“那是江家人從小對他的灌輸。”
梁燁聽到後笑得更厲害了,“怪不得,我小時候母後都是教我些琴棋書畫,吟詩作對,關於策論治國的功課太差被太傅訓了我母後還要來找太傅討要說法。”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樣,用胳膊肘輕撞了一下柏越,看著柏越問道:“誒,你呢?你還沒講過你小時候的事呢。”
柏越轉過頭來回應了他的目光,打開了作亂的手,不是很想理這個幼稚的問題,“什麽時辰了,蘇小將軍什麽時候出發?”他剛剛祝禮的時候腦子裏亂得厲害,記不太清梁朔說過什麽時候大軍出發去了。
“嘖。”梁燁不滿地小小抗議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他的話,“估摸著這會兒,已經在點兵了。”
柏越猛得停下,對梁燁道:“你先去送他們,我還有點事他交代,如果我沒趕到,你就讓她們走吧。”
說完便朝著另一扇宮門的方向走了,走路時官袍都被掀起來了,看得出是很急。
梁燁聳了聳肩,隻好一個人往宮門走去。
“姑母,他們來了!”霽月佇立在馬車邊,看見了梁燁的身影,難掩開心地說。
柏明珠輕笑了下,沒有戳穿小姑娘的小心思。
因為是祈福,兩人穿得都比較素淨,沒有了珠光寶氣的渲染,倒是別有一種素雅的恬靜美。
“母親,表妹,我來了。”梁燁小跑著過來,因為場合還有意改了稱呼,“走得這麽急,我都沒準備好。”
“那昨天來我宮裏問我的行程的人是誰?”柏明珠輕笑道,梁燁看得出來她出宮來,心情明顯好了很多。
“國恩寺在中部,離京城有一定的距離,你們路上一定要小心。”梁燁叮囑道,隨即抿了抿唇,“我在豐京,倒也是個好地方,你們不用擔心。”
柏明珠握住他的手,點了點頭,她現在放不下的就是這兒子和大侄子了,梁燁此番調離京城,脫離了這個漩渦中心倒也是讓人省了點心。
“表哥,阿越表哥呢,他沒有來嗎?”霽月有些失落的問道。
梁燁一時有點不知道如何回答,便哈哈兩聲想緩解尷尬,“啊哈哈,他啊,突然有點事去處理了,一會應該就到了。”
然後三人便在宮門口等柏越,梁燁心裏一直暗念“越兄啊,你得快來啊,快來!快來快來啊!”
一刻鍾過去了,道路上連個來人的影子都看不到。
“姑母,不早了,我們還是走吧。”說完霽月便踩著墊腳上了馬車。
柏明珠給了梁燁一眼刀,問道:“他不會是為了躲著霽月,故意不到吧?”
“不不不!”梁燁馬上反駁道,用他那張人畜無害的無辜臉保證道,“我和他真是一起出來的,他是真有事去了。”
柏明珠眼裏是明顯的不相信和懷疑,梁燁隻得一遍遍和她解釋。
“越啊,快來吧,我這應付不住了啊——”
正當柏明珠耐心快要耗盡,梁燁的花言巧語已經快要用完,在心裏長嚎了七八下後,終於傳來了馬蹄聲。
“抱歉啊,姑母,剛有點事情處理了一下,耽誤你時間了。”柏越歉意地說。
柏明珠冷哼了一下,“你耽誤得還差這一小會時間嗎?你自己去看看霽月吧。”
柏越有些尷尬,走到了馬車車窗邊,輕輕敲了幾下,很快,窗簾被掀起了,露出了霽月紅腫的眼眶。
“阿,阿越表哥,你來了。”霽月有些躲閃著他的目光,磕磕巴巴地問道。
“嗯,我來晚了,大軍出征,我去處理了點事情。”柏越解釋道,旋即又接著說,“祈完福就回來吧,你的一生還很長。”
霽月的眼淚又溢了出來,她強忍著點了點頭,本還想扯出一個笑容的,但是卻發現做不到,“你在京城,一切都要好。”說完便馬上放下了車窗簾。
柏越見狀便走到了柏明珠麵前,道:“此去路途遙遠,要不要我派幾個人護著?”
“不用,陛下已經給我們安排了不少人馬隨行了,就這麽點路,不會有事的。”柏明珠在梁燁的攙扶下上了馬車,回頭又對兩人說道,“你們兩個一定都要好好的,我給你們祈福。”
她看向了柏越,還是不放心,又叮囑道:“特別是你,阿越,你在京中,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你得小心,不要著了他人的道了。”
柏越應道:“會的,姑母放心。”
梁燁也忙應道:“沒事的,你就別擔心了,我倆會相互扶持的。”
柏明珠便心滿意足地掀起簾子進去了。
隨著馬夫的一聲輕喝,這支車隊便踏上了去國恩寺的路,兩人一直看著車隊遠去,直到消失在拐角處。
“誒,你怎麽去那麽久?”梁燁問道,天知道他剛剛麵對柏明珠的盤問有多麽心慌,這是來自血脈裏母親的威壓。
柏越一邊往回走一邊說道:“夏欣知道蘇寒要去支援,以為她哥出事了,解釋了一陣。”
“哇——”梁燁突然興奮地衝到柏越前麵,麵對著他倒退著走,笑道,“你不仗義啊,有美人不叫我去!”
柏越看傻子一樣踢了他一腳,“我去的時候怎麽知道?你別對人家太多關注了,省的被人家誤會。”
梁燁挨了他一腳,便好好走路了,笑道:“我比你有分寸多了,我隻是看看,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這句話意味性太明顯,柏越冷笑看了他一眼,“你舌頭怕是不想要了。”
梁燁頓時感受到一股寒意,忙捂住了嘴,乖乖跟著他,小聲嘟囔著:
“明明剛跟母親說好了要相互扶持的呢……”
柏明珠歎了口氣,接著說道:“沐子優和他是一起並肩作戰快十年的老搭檔,陪伴的時間比你久,兩人正兒八經定過婚約,不過是因為那場急召,才被取消,柏越對她的那份專注,才是喜歡。雖然兩人現在不可能了,但他對你絕對不是那種意思。霽月,你還年輕,不能就這麽吊死在一棵樹上了。”
“道理我都明白,但我不想再試了。姑母你也不要勸我了,我意已決。”霽月強收了那副泫泫欲泣的麵容,將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抹掉,仍是強作灑脫地笑著說。
“那好,等大典結束,我們就走。”
李璐起身福了下禮,便告退了。
待人走遠後,霽月才從屏風後走出來,走到柏明珠身邊給她續了一盞茶。
柏明珠恨鐵不成鋼地說:“你還在擔心他過得不好,你看這小子可搶手了!倒是你要你看開點,總會遇上喜歡的。”
霽月低頭悶悶地說道:“阿越確實很優秀,再也沒有人比他對我好了……”
“那隻是你見少了人,在這宮裏,來來往往就這麽幾個人,你很容易將那種兄妹間的關懷和依賴理解成喜歡。”柏明珠語重心長地跟她開導道,“你們之間的接觸時間一年中也不到一個月,你怎麽就這麽確定你了解他並且喜歡上他了?”
柏明珠見此也不打算說什麽了,敷衍地說了一句:“那就祝玉榮公主心想事成。”
李璐見她一直不說話,便笑著說道:“唉,也是怪我太心急了,孩子們的事,還是由他們自己決定好了。”
前方大殿內,朝臣都井然有序地肅立,司祝看了下時辰,快要到了。
“陛下呢?”柏越輕聲問旁邊的沐子優。
“啊?”李璐驚訝地說,“霽月公主怎麽會這麽想呢?這新帝即位也肯定不會虧待她的啊。”
“她自己做的主,我們勸也沒用。”柏明珠依舊沒有多餘的什麽神色,她是真的很尊重霽月的選擇,尤其是當她知道其中的緣由後,“你來這有什麽事嗎?”
“正在舉行大典呢,姐姐。”沁妃李璐笑著回道。
柏明珠揮了揮手,淡漠地說道:“你還是不要叫我姐姐了,這深宮裏多少明爭暗鬥我也倦了,我打算今日出發去國恩寺吃齋念佛為大梁祈福,不怎麽想回宮了。霽月這小丫頭也想遁入空門了。”
李璐笑了笑,像有點難以開口一樣忸怩了一下才開口說道:“你也知道,這沒有兒子的嬪妃在新帝即位後是沒有資格留在宮中的,但我又怕玉榮性子軟弱會遭人欺負,就想找個靠譜的人庇佑她。”
柏明珠點了下頭,她作為母親也理解李璐現在心裏在想什麽,在擔心什麽,隱約猜到她想說什麽了,便順著這個話題問道:“那你到我這裏來,是想我幫你做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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