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管的這五床病人，三例待手術，兩例處於術後恢複期，總體來說還算輕鬆。難得這麽輕鬆，他本著學習和負責的態度，開始逐床查看病人的檢查報告，了解病人當前的症候等。現在怎麽與家屬或病人溝通，他已經有了較為豐富的經驗。畢竟也規培這麽久了。聊天時從病人或家屬關切的問題切入，就可以很輕鬆的打開話題，獲取他們的好感與信任。16床的病人在兩天前做了胸導管結紮術，目前各方麵的體征還算穩定，恢複良好。術後沒有出現並發症之類。17床的病人是心髒動脈瘤。從檢查報告來看，動脈瘤的直徑還挺大。治療動脈瘤的手術方案有多種，比如動脈瘤栓塞術、放支架、血管置換、夾閉。如果是心髒升動脈瘤，不能放支架。雪主任給這位病人定的治療方案是手術夾閉動脈瘤，應該是病灶部位不適合介入手術。“主顆動脈瘤的夾閉怕是沒那麽好操作呢！”周燦看過檢查報告後，認為這台手術的難度相當高。他沒做過心髒動脈瘤的夾閉手術，但是做過顱內動脈瘤夾閉術。而且做過多台。對於夾閉血管瘤的技術難點，算是有著較為豐富的手術經驗。雪主任乃是主任醫師，敢把手術定下來，對風險和操作難度肯定做過全麵評估。說明她是有把握的。這事倒是不用周燦操心。心胸外科最厲害的外科大佬的應該是‘最穩手術刀’——胡侃主任。周燦特別期待什麽時候見識一下胡侃主任的手術風采。“小周，科室給19床緊急安排了手術，九點五十的樣子把病人送到手術室！你跟進一下！”這個關係戶剛住進來就做手術？雖說隻是一台簡單的胸肌縫合術，但是也沒這麽個搞法吧？就算是急診科，給病人做全麻手術也是非常慎重的。“他不是剛住進來嗎？術前12小時禁食怎麽弄？”周燦問道。成年人的全麻手術往往需要術前12小時禁食，術前4小時禁飲。不然，全麻實施後，萬一病人的胃內容物返流，吸入呼吸道，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接診醫生已經問過了，病人從昨天晚上5點後就沒有進食。”趙醫生頗有些不耐煩的解釋了一句。“那行！”周燦開始著手跟進19床病人的手術。做術前了解，以及必要的檢查，都非常有必要。幫助病人做好術前準備，以最好的狀態迎接手術。9.50就要送進手術室，時間相當緊迫。周燦隻能先辦這件事。直接走到19床前，三個家屬圍在病床前，鞍前馬後的侍候著病床上的男子。能看出來，這個男子肯定是從小就被父母寵到大。一般的成年男子，即便受傷劇烈疼痛，也不可能像個娘們一樣嗷嗷叫。此刻，男子打了止痛針，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他的漂亮老婆則是拿了個小塑料凳，坐在床頭前。不停的玩著手機。周燦瞄了一眼，暈死。她居然正在百度，查詢胸肌受傷了該怎麽辦？最怕的就是這種自行在網上科普的病人。他們喜歡拿著網上的科普知識來鑒定醫生的操作是否正確，是否有什麽貓膩。“你好，請把患者的檢查報告拿給我看一下！”檢查報告拿在她的手裏，周燦隻能問她要。女子抬頭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情願的反問道。“是必須要嗎？”周燦一直在病床前查房，他們肯定早就留意到了他。普通病人的家屬對醫生會很尊敬。但是這一家四口不算普通人。他們覺得認識心胸外科的主任醫師，再加上自身有點權勢，所以並沒有把周燦這樣的‘打雜’醫生當回事。“患者9.50做手術，必須馬上做術前準備！需要你們積極配合才行。”周燦認真的對她說道。“給我老公怎麽做手術呢？主刀醫生是誰？就算是術前談話，不應該是主刀醫生親自來跟我們談嗎？我們可是與你們雪主任很熟哦！”她提出一連串的問題後，更是搬出了與雪主任的關係。醫護們遇到這樣的病人非常頭疼。因為不好打交道。自認為熟悉醫院的流程與套路，處處秀智商與優越感。當然，他們的本意是為了獲得更優質的醫療資源。“手術方案到時候主刀會找你們談，我是管床醫生，負責跟進手術，幫助患者做好手術前的必要準備。”周燦被這個女的問得有點腦殼痛。患者的父母站在旁邊也不吭聲，任由他們的兒媳婦逞能。估計這個女的也是想要在公公婆婆麵前好好表現一下她的學識與能力。所以才會這麽難纏。“好吧好吧，就知道你一個管床醫生啥都不知道！等會你們主刀來了，我再找他了解情況。”女的很不情願的把檢查報告給了周燦。眼神中、語氣中，對周燦的輕視那真的是一點都不帶掩飾的。周燦給這個女的做出了結論，長得漂亮不一定有素質。可能就是一張好看的皮囊。把檢查報告仔細查看了一遍。術前至少需要看看病人是否做了血常規之類的必要檢查。還有就是病人是否有傳染性疾病、炎症等等。規培生跟進一台手術，看似簡單，要做的事情其實很多。有重大疏漏，會被上級醫生罵，被主刀罵。剛開始實習的時候，他就被罵過很多次。幾乎每個醫生都是這麽成長過來的。病人的情況還行，沒有手術禁忌症。“現在沒有感冒發燒之類的症狀吧？”周燦開始詢問病人一些基本的情況。有的病人可能會嫌煩，但是這些必須問清楚。手術前，病人應該避免呼吸係統疾病，比如感冒發炎之類。“沒有沒有！”她回答得非常幹脆。“咳嗽有嗎？”“正常的咳嗽肯定有，你說的感冒咳嗽肯定沒有。”“高血壓、糖尿病之類的基礎疾病有嗎？”“我老公這麽年輕，你覺得可能會有這些老年人才得的病嗎？要不你還是等主刀醫生來了再過來吧！我老公現在需要好好休息。”她被周燦問得煩了。“手術前不要吃東西、喝水！需要上廁所可以提前上好！”周燦懶得再多問。家屬不配合，再問下去大概率會挨罵。真出了什麽事情，吃虧的肯定是病人自己。醫生有時候其實並不是那麽在乎。“這些常識我都知道。”女的已經明顯不耐。“別在這裏吵吵行嗎？讓我睡會兒。”患者的情緒也不太好。患者的父母見得影響到了兒子休息，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周燦沒再說什麽，直接去其它床位幹自己的事。沒多久，主刀醫生過來了。是個三十五六歲的矮挫男子，與金銘希差不多的年紀。胸肌縫合也就是一二級手術，這名男醫生是住院醫還是主治，不好說。“我是心胸外科的主治醫師段尚清，也是他的主刀醫生。怎麽樣，打了止痛針沒那麽痛了吧？”段醫生徑直走到19床前溫和的詢問病人的情況。語氣中充滿關切。病人的漂亮老婆聽到是主刀醫生來了，立刻站起身，滿臉堆笑打招呼“謝謝段醫生開的止痛藥，我老公已經好多了。請問一定要做手術嗎？”患者的父母同樣滿臉堆笑，對段醫生十分客氣。“你們看他的片子，這裏明顯有撕裂傷。不做手術理論上來說，也有自愈的可能，隻是有可能導致他的左臂以後活動不便，胸悶胸痛等症狀。如果不注意，再次擴大撕裂，甚至有可能影響到食管、心肺等功能。還有就是內部出血我們是看不見的，及時修複創口、止血、縫合，對患者最有利。”“這隻是一台介乎於一級與二級之間的簡單縫合手術，風險很低。不像開胸手術，那個風險就大了。”段醫生努力安撫家屬，讓他們放寬心。“那做完手術後，我老公的手呀，食管呀，不會再受影響吧？”她多少還是有些擔憂。“隻要手術成功，恢複理想，他完全可以恢複到術前狀態。”女子聽完段醫生的答複後，與公婆對視一眼，交換了眼神。“行，那我們做手術，還要請您多多費心。”患者的父親從口袋內摸出一個紅包悄悄塞給段醫生。“段醫生，我就這麽個兒子，一定要請您多費心費神。一點小心意，就當請您喝杯茶。”他這麽一塞紅包，可把段醫生嚇壞了。醫院三令五申，不準吃回扣，不準收禮收紅包。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要是收下這個紅包，可能還不用等到明天，醫務科就會請他過去談話。“別這樣，別這樣，我肯定會用心給他做好手術的。如果你再塞紅包，那就是害我。”段醫生的個子小，還真有些擋不住。患者的父親聽了後，訕訕的收回了紅包。“您真是高風亮節的好醫生。改天等我兒子康複出院了，請您吃飯，還請您一定賞光！”“到時候再說吧！如果你們沒有其它問題，就請在手術知情書上簽字，然後把治療費預繳一下。”等到家屬簽完字，段醫生看向患者。“不是通知管床醫生跟進手術嗎？怎麽什麽都還沒有準備？”段醫生明顯有些不悅。“我剛才跟進手術，幫助患者做好術前準備。家屬說要等主刀來了再說。”周燦可不會吃這個啞巴虧。醫護幫助患者做好術前準備工作，如果患者不配合，還真沒辦法。治病本來就是患者自己的事。皇帝不急，太監著急是沒用的。“唔……那個我剛才詢問這位年輕醫生，結果一問三不知。我肯定要求等您到了再說呀！”女子說完，揚起那張漂亮的瓜子臉，傲嬌的看向周燦。“你看，段醫生來了後，很快就聊完了。哪像你，問東問西，都是些沒用的問題。我覺得你要加強學習，一點都不專業。”她反倒把周燦教訓了一頓。周燦的臉都被她給懟黑了。與家屬爭吵是愚蠢的行為，周燦沒有與她爭辨。而是幹該幹的事情。給這樣的患者做術前準備工作，真的很累。護士端著盤子過來給患者做術前消毒，淨皮。刀位是主刀畫好的。磕磕絆絆，總算把病人送進了手術室。主刀段醫生、住院醫趙醫生，還有一個手術護士，麻醉醫，全部已經準備到位。考慮到成本問題，一二級手術的醫護配備，往往不會太多。“小周，家屬向莪反應，你很不專業。以後要注意點，多學習。”趙醫生訓他。“好的！”周燦好個鬱悶啊，別提了。這種委屈隻能自認倒黴，不能與家屬太計較。手術很快開始，病人進入全麻狀態，生命體征穩定。隻見段醫生手持手術刀，小心的自胸骨正中縱行切口。然後切開皮膚、皮下組織、肌肉。關於切口的選擇，除了從胸骨正中縱行切口，還可以從兩乳間第4肋水平、乳下皺褶內橫行切口。主要看需要縫合的部位，以及性別等等。如果是女患者，需要注意刀口的完美，盡量不破壞她們的體形。醫生給女病人做手術時，會考慮到她們的術後生活。比如順產生完孩子，如果下麵撕裂，醫生縫合時，會刻意多縫一點。以保證產婦以後的夫妻生活和諧。注意保護女性的形體，同樣是這個道理。“止血！”段醫生這話是在提醒趙醫生。隻見趙醫生給病人電凝止血，操作還行。止血水平應該達到了住院醫優秀水平。無論是主治醫段醫生，還是住院醫趙醫生，兩人的手術能力都與職稱相符。看來心胸外科的醫生雖然傲慢，但是整體實力相當強悍。確實有著驕傲的本錢。等到趙醫生止血完成後，段醫生繼續手術。開始遊離皮瓣和胸肌瓣。周燦看得非常認真，這是一個不錯的學習機會。他看到段醫生的手術刀，自胸骨旁向外側一點點遊離胸肌瓣。無論是他的手術刀遊走，又或者趙醫生的止血，都是相當穩重。段醫生展露出來的切開術還行，主治下等水平是有的。可是他的遊離水平就差了很多，因為這需要強大的分離術來支撐。樂觀估計，段醫生的分離術撐死了也就勉強達到住院醫優秀水平。分離術非常難練。就連周燦目前都隻達到了主治醫下等水平。分離時，段醫生可能下手稍微重了一點，細小血箭噴出。周燦定睛細看，原來是在分離過程中把一根較粗的動脈血管弄斷了。趙醫生立刻配合默契的電凝止血。滋滋滋！電凝刀灼燒著血管與周圍的組織。止血水平沒達到主治級別，基本上就是這樣子。止血操作猛如虎，顯得粗暴。隻有達到了主治水平，才能做到精準與靈巧兼顧。趙醫生此刻的止血，更像是大刀闊斧。如果讓周燦出手止血，將會是蜻蜓點水，蝴蝶穿花，靈巧與精準兼顧。任何醫術，達到主治水準以上，就已經具備了相當高的水平。再往上，想要達到主任級數，將會是質的飛躍性提升。比如周燦現在縫合與結紮，現在全都是副主任級數，與主治水平相比，真的有著天壤之別。周燦看著趙醫生的凶猛止血操作，欲言又止。電凝止血的時間過長，過猛，將會嚴重損傷周圍組織。段醫生都沒說話，他還真不好多這個嘴。本身地位就低，又是新進入這個科室，以下級醫生的身份指責上級醫生不對，瘋了就差不多。電凝止血還在繼續，最終，出血總算止住了。周燦下意識的定睛仔細查看出血點的情況。隻見那個部位的組織已經微微變了顏色。也許是周燦的止血術達到了主治中等水平的緣故，他的心中有著一種很不好的感覺。段醫生繼續手術。“在這，在這！終於找到了撕裂部位！口子撕裂得還蠻大的。”成功找到撕裂的肌肉層，段醫生很高興。別看周燦動不動就在神外幫著溫主任做三四級大手術。其實對於很多主治醫生來說，單獨主持一台二級手術還是一件蠻自豪的事情。“可吸收線，要粗一點的，這裏的張力比較大。”可吸收線的發明，是手術患者的福音。發展到如今，技術已經非常成熟了。而且費用並不高。以前沒發明內吸線時，需要縫合皮下組織，隻能用普通縫線。等裏麵的傷口長得差不多了，再把外麵的表皮刀口劃開一次，拆掉裏麵的線。然後縫皮。可想而知，患者是多麽遭罪。這種操作還特別容易導致瘢痕增生。撕裂的胸肌縫合好以後，段醫生把剩下的縫皮等收尾工作交給趙醫生來做。周燦的目光再次盯著那處已經微微變色的電凝部位。為了看得更清楚，他又湊近了一些。“沒錯，確實已經屬於重度損傷。如果不處，肯定會壞死。”他再次確認後，心中已經有了判斷。段醫生沒能發現這個問題，說明要麽水平不夠，要麽麻痹大意。很可能是水平不夠。否則，趙醫生電凝時就應該出聲製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