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跟著老師接診時，倒也聽一些患者說過，白天沒事，一到晚上就發燒。隻是沒想到這位剛做完手術的患者也會出現這種情況。”

    她好歹是一個醫生，就算再怎麽見識短淺，絕大部分症狀都有所耳聞。

    “上呼吸道受到病毒、細菌感染，產生炎症反應。或者近期做過外科手術，傷口出現感染。又或者肺結核、結核性胸膜炎等感染性疾病，均可能導致患者晚上發熱白天正常的情況。”

    周燦把自己知道的一些醫學知識，毫無保留的教給她。

    蔣霜雙聽了後，露出極為崇拜的眼神看著他“周醫生不愧是咱們圖雅醫院最優秀的年輕醫生之一，醫學知識像大海一樣淵博。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有這麽多疾病會出現晚上發燒，白天正常。那您覺得加6號床位的病人是手術後傷口感染嗎？”

    她的思考能力與學習能力都是相當優秀。

    聽了周燦說的後，立刻能想到加6號床位的病人。

    這也讓周燦對她更加看好。

    從別的科室踢出來的醫生十有八九是墊底的存在，有這樣或那樣的問題。

    蔣霜雙為人單純，這應該是她最大的硬傷。

    再者，她的醫學知識並沒有想像中那麽紮實，這對於一位內科醫生來說，同樣不利。

    圖雅醫院的各個科室競爭如此激烈，她被淘汰出局，也就順理成章。

    “6床的手術病人不一定是術後感染。總之，對那位患者保持密切關注準沒錯。”

    周燦解釋完。

    “好了，沒別的事我就先去手術室了。再見。”

    “拜！”

    她揮揮手，目送著周燦離去。

    從她的表情來看，心理負擔已經放下了。

    周燦進手術室，發現馬曉蘭正在認真的對手術台清毒，鋪床單。喬雨則是準備著第一台手術需要的器械與藥品。

    羅士紳暫時還沒來。

    手術間內，氣氛還算融洽。

    “兩位女士早啊！”

    周燦笑著跟兩人打招呼。

    “曉蘭來得可比我早多了。一大早，我進來就發現她在認真的清點那些櫃子裏麵的物品。”喬雨這分明就是在幫馬曉蘭說好話。

    誇她有進步。

    “馬曉蘭，不錯嘛！”

    周燦看到她真的改過自新，也是十分高興。

    真把她踢出團隊，以後見了葉婷婷都會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您就別誇我啦！與喬雨姐比起來，我還差得遠呢！以後我會努力向喬雨姐學習，爭取早日成為一名合格的手術護士。”

    馬曉蘭說著，還看了喬雨一眼。

    兩人相視一笑，再沒有劍拔弩張。在周燦進手術室之前，這兩人應該已經做過溝通。

    “嗬嗬，你們倆也算是不打不相識，現在能團結一致，我覺得特別棒。”

    周燦是發自內心的替兩人感到高興。

    此刻，他深刻的感受到了當好一名‘領導’是多麽的不容易。

    “周醫生早！兩位美女早！”

    羅士紳匆匆進了手術室，看他呼吸急促，喘著粗氣，估計是跑著趕過來的。

    “你就不能早點？每天幾乎都是踩著點進手術室。”

    周燦瞪了他一眼說道。

    這家夥跟陸醫生有得一拚，每天踩著點上下班，多幹一分鍾都覺得自己吃虧了。

    不過有一點他比陸醫生強很多，他幹活的時候不偷懶，不偷奸耍滑，對待患者的態度也是相當不錯。至少能做到認真負責。

    “您就饒了我吧！每天晚上回去都要看書、練習縫合豬皮、夾黃豆，基本上都是十二點睡覺。我再提前起床，害怕猝死。”

    羅士紳苦著臉。

    作為一名臨床醫生，縫合技術是必練的基本技能。

    四大基礎外科醫術中，就數縫合術最容易練習。材料不算貴，隨用隨取。

    如果是練習吻合術、止血術這些外科醫術，還得買白鼠、兔子，還得借用醫院的科研教學室。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周燦一樣買得起電凝刀設備。

    有很多醫院的科研教學都很摳門，並不會時刻對實習生開放。

    往往隻有上培訓課才有那個練習的機會。

    更多的臨床教學發生在真正的手術室，十幾個實習生圍觀老師做手術，這種場麵幾乎隨處可見。

    說到這事，還有一個笑話。

    一位孕產婦發生了羊水提前破裂，被送到醫院緊急救治。一位年紀頗大的女主任醫師帶著一位助手進了檢查室內，給她做指檢。

    她當時很疼，閉著眼睛。

    等到再睜開眼睛時，驚恐的發現床尾站滿了白大褂，男女都有。她驚恐的發出高分貝的尖叫聲，事後覺得隱私受到了侵犯，直接上法院把當事醫生和醫院給告了。

    最後醫院向她道歉，沒有賠償，此桉終結。

    可想而知，張開腿，把最隱私的部位展現在醫生麵前，結果被十幾個年輕醫生一起給圍觀了。那位孕產婦怕是有了一輩子揮之不去的陰影。

    實際上，患者經常被當成國寶一樣，在治療過程中受到醫學生的圍觀，這是常態。

    即便提出反對意見，醫生也會告訴病人，我們不教學，怎麽培養接班人啊？

    羅士紳回家後能夠努力學習，提升醫術水平，這一點還是很值得肯定的。

    周燦沒有再說他什麽，隻要上班沒遲到，也就由著他好了。

    一天的緊張工作很快開始了。

    昨天許醫生找周燦談話，急診科正在爭取百級層流手術室的事情，讓周燦充滿動力。

    要是奮鬥半年左右，真能為急診科爭取到一間百級層流手術室，那還是相當有成就感的。以後能做的手術也會更多。

    有了百級層流手術室，再想辦法爭取一間內鏡室，那就相當完美了。

    一口吃不成胖子，這些事情隻能一步一步來。

    醫院的設備科，全是‘皇親國戚’，要讓他們鬆口答應給急診科采購一大批新的手術設備，這事可沒那麽容易。

    周燦以前隻是個小規培生，連正式的醫生都算不上，對醫院的許多黑暗之事根本看不到。

    轉正之後，接觸的東西與以前漸漸有了很大的不同。

    比如醫院的總務科，居然養著近五十號閑人。當時知道這件事情時，簡直刷新他的三觀。

    以前一直以為隻有醫技科是重災區，是關係戶的天堂。

    後來才發現他太天真了。

    醫技科那幫走後門招進來的醫生，人家好歹天天上班幹活。總務科的那幫大爺，每天上班的工作就是泡一杯好茶，悠閑的等著下班。

    甚至還有更過份的，掛個名，直接吃空餉。

    關鍵這事沒人敢管，因為裏麵牽涉到醫院很多領導的利益。誰敢捅這個馬蜂窩，保證上午捅的，下午就有可能被解聘。

    說到解聘這事，醫院有一種人不怕，那就是有編製的人。

    那些拿到編製的人雖說不怕被解聘，但是得罪領導的下場仍然很慘，小鞋給你穿個夠。直接從一些好的行政崗位、臨床崗位給你調到收費室。

    幹啥？

    當收費員。

    總務科還隻是其中的冰山一角，醫院黑暗的地方太多了。吃空餉，或者不幹什麽活，天天泡杯茶看看報紙，聊聊天，沒事盯著漂亮護士，努力發展成情婦，這種人多了去。

    比如有點實權的醫保科，那些人個個都是‘領導’。

    這些破事，周燦慢慢接觸得多了，除了接受那幫人的存在，沒有任何辦法。

    別看他現在進醫院的紅人，年紀輕輕，直接被當成名醫來培養。

    但是隻要他敢捅任何一個馬蜂窩，分分鍾就會涼透。

    這年頭，最不缺的就是人才。

    敢動那些領導們的利益，純粹就是找死。

    他能做的就是夾縫中求生存。努力做好診療工作，把醫技提升上去。

    等到名氣大了，離開圖雅這個大平台也能有病人找他看病時，那才算翅膀硬了。

    到時候，在醫院內的話語權、地位，都會與現在不可同日而語。

    他想要幫助許醫生脫去身上的枷鎖，要努力的地方還很多。

    ……

    中午吃飯的時候，周燦總算有時間查看一下手機信息。

    “親愛的，我已經做完檢查回家咯！”

    蘇淺淺給他發了幾條信息，一條是告訴他已經做完檢查了。

    還有就是血檢、腎功能的檢查報告。包括尿比重、尿沉渣等。

    周燦查看完檢查結果，心頭微微發沉。

    女友停藥一個月，病情居然發生了反彈。肌酐值回升了少許，腎小球的濾過率下降了3個點。這說明她的病沒有痊愈。

    停藥後，病情會再次無情的進展下去。

    人最怕的就是看到了希望，然後通過無數努力後，希望再次破滅。

    看來，得想辦法弄到陳國禮老先生說的那兩味主藥，這才有可能真正治愈蘇淺淺的腎病。

    她已經算是十分幸運了。

    經過一年時間的中藥治療，食補，各種調理，腎功能已經恢複到了接近正常的水平。

    “結果還算不錯，我們一起努力，相信一定可以治愈！”

    周燦給她回這條信息時，猶豫了片刻才發出去。

    太殘忍的事實，他一個人默默承受就好了。沒必要讓蘇淺淺背上沉重的心理包袱。

    這件事情，下班後他就準備想辦法。

    其中一味主藥，芮氏企業應該有。下了班，還得想辦法去見一見這位芮氏企業的老板。

    以前覺得可能用不到那兩味主藥，周燦通過多種辦法想要求見她，吃了多次閉門羹後，他也就漸漸放棄了這事。

    現在發現蘇淺淺沒有那兩味主藥，腎病無法痊愈，就算再難，周燦也要想辦法見到芮氏企業的老板。

    黎烙、崔先生夫婦，這些朋友的力量都已經動用過，根本沒辦法與芮氏老板搭上線。

    周燦想到了一個塵封已久的電話號碼。

    當初，他在急診科救下了一位姓曹的孕婦，她的父親是曹正國，是祝院長的老上級。找此人幫忙，或許能有所突破也不一定。

    現在是上班時間，打電話給曹正國顯然不合適。

    晚上下了班再聯係好，提著禮物上門拜訪，或許會更好。

    他繼續查看手機信息。

    還有一條是心胸外科的雪燕主任發來的。

    是條語音信息。

    微信的功能強大，直接點擊翻譯成文字。

    畢竟這裏人多耳雜，她發的內容如果涉及一些隱私，那可就不好了。

    “周燦，心胸外科上個月的診療量萎縮了23%，這個月估計會更嚴重。剛才鄴副院長找我談話了，形勢嚴峻，我真害怕心胸外科在我的帶領下，連三個月都堅持不到就垮了。”

    她當上科室主任後，承受的壓力非常大。

    也沒法找人傾訴。

    現在給周燦發這條信息，情勢肯定比想像的還要更嚴重。

    “別那麽悲觀，做幾台高精尖的心胸外科手術，先把名氣振一振再說。”

    周燦給她支招。

    “看報紙了嗎？第三醫院今天對外宣布了一個重大消息，從日本聘請了最頂級的心外科專家，包括醫助、麻醉師都是從日本帶過來的。使用的手術器械、儀器設備，全套日本進口。相當於把日本最頂尖的一個手術室連著手術團隊搬了過來。”

    她回了一條信息。

    “還真沒看報紙，我馬上看看去。第三醫院也太狠了，這是摸準了國人崇洋媚外的心理啊！”

    周燦早就把第三醫院從日本挖頂尖的心外科醫生的消息告訴過鄴副院長。

    這事遲遲不見動靜。

    沒想到一個多月過去，第三醫院突然高調官宣，直接連人帶手術室的從日本搬過來。

    大部分國人本就認為外國的科技實力，醫學技術比國內先進很多。

    現在相當於直接在國內，就可以享受到出國才能享受的頂尖手術醫療服務。有需要做心髒外科手術的人，怕是會蜂擁而至。

    果然是人不狠，站不穩。

    這一招，足以讓第三醫院的心外科瞬間躋身國內頂尖水平。名氣也是瞬間打響。

    花費的代價恐怕也不會低。

    發達國家的薪資水平本來就不低，讓人家背井離鄉，開的工資起碼要翻一倍才能留住人。

    “他們可聰明了，定位的是高端心髒外科手術業務。從明天開始，正式接診，提供最頂級的心內鏡手術服務。號稱做心髒手術，第二天就能正常工作。”

    雪燕主任回這條消息時，相信一定是滿嘴苦澀。

    她這個科主任當得太不容易了。

    胡侃主任這塊金字招牌剛倒塌不久，馨香婦幼醫院、省人民醫院在心胸外科領域同時發力。馨香醫院四處挖專家，招聘碩博，組建最豪華的醫療團隊。

    省人民醫院本來就有著強大實力，厚積薄發，氣勢如虹。

    第三醫院的實力本來與圖雅、省人民醫院完全沒得比，現在也摻合進來搶蛋糕。而且請來了洋專家團隊、洋設備助陣。

    一個個都是虎狼之輩，皆有著自己的特色與依仗。

    這種現象頗有點像是山林之中，一棵參天大樹枯死倒下後，四周的植物紛紛努力汲取養分，吸收陽光，快速成長，爭奪空缺出來的地盤。努力讓自己有機會成長為新的參天大樹。

    胡侃主任的倒塌，就相當於一顆參天大樹的枯死倒塌。

    這些競爭的醫院們，紛紛舉起大刀切這塊大蛋糕。

    “燕姐，別著急，我相信一定會有辦法的。這個時候，最怕自亂陣腳，一定要穩住。”

    周燦隻能這麽安慰她。

    麵對眾多強敵的屠戮時，越是自亂陣腳，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