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家事 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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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值仲夏,外麵熱浪滾滾,烈日灼心,樹葉被曬的發了焉,蟬鳴叫聲此起彼伏,讓人心煩意亂,地麵被曬的發燙,街麵上的狗都躲到了陰涼處,吐著舌頭喘氣。
    後院書房中,王和垚躺在椅子上,眯著眼睛假睡。
    事無巨細,千頭萬緒,他都要一一應對,幸好有屈大均、魯又翁、包世寧等官員協助處理政務,他才不至於焦頭爛額,手忙腳亂。
    “垚兒,喝點綠豆銀耳羹!”
    王士元和王胡氏夫妻進來,王胡氏將托盤放在桌上,催起了兒子。
    自從他夫妻來後,兒子的飲食起居,便由她這個母親負責。
    “阿母,多謝了!”
    王和垚起身,端起湯碗,給父母讓座。
    有母親照顧,果然飲食上有了保證,就連屈大均包世寧等官員也跟著沾光。
    王士元坐下,看著兒子,眼中神情複雜。
    “安之,凡事都要慎之又慎,謀定而後動啊!”
    往日的稱呼“垚兒”消失不見,轉而以兒子的字“安之”稱呼,自然是兒子長大成人、獨當一麵了。
    事到如今,不管他是否告訴世人他是崇禎的兒子,他已經是反賊王和垚的父親了。
    “垚兒,你老大不小,該成家了!”
    王胡氏看著胡子拉碴的兒子,感慨一句。
    “安之,李家大小姐,她還沒有回來嗎?”
    王士元掩袖喝了一口,放下碗,卻是問起了李若男來。
    王胡氏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了過去。
    李若男對兒子有情有義,京城千裏迢迢,王胡氏不由得擔心起二人來。
    “算算日子,應該回來了吧。”
    王和垚慢慢喝著,忐忑不安。
    要接人出來,一路還要喬裝打扮,躲避清軍搜捕,京杭大運河跑個來回,四五千裏路程,最起碼也得一兩個月吧。
    “垚兒,李大小姐有情有義,你可不能負她。等有合適的機會,就把她娶了。”
    王胡氏感慨道。
    “阿母,我也想。但總得人先回來吧。”
    王和垚苦笑道。
    世道險惡,人心叵測,有一個真心愛你的人,實在是慶幸。
    “餘姚縣那些父老鄉親,都還好吧?”
    王和垚轉移了話題。
    “孫家純雖然沒了,但他阿母來了杭州,有人照顧,衣食無憂。李行中與趙國豪的家人都好,無須擔心。”
    王胡氏回道。
    “安之,高縣令那裏,你不親自過去看一下?高家小姐,不惜為你悔婚,身敗名裂。”
    王士元看著兒子,語重心長:“高家小姐國色天香,你和她有情有緣,不要錯過了。”
    趙國豪駐守紹興府,驅散了紹興綠營。紹興知府邱青被抓,助紂為虐,罪大惡極,已明正典刑。
    雖然如此,但高家解除婚約,不但有落井下石之嫌,為士人所不齒,高家小姐的名聲,也全毀了。
    王和垚默然。
    當年在大嵐山山寨,他和趙國豪等人偷襲邱青的紹興綠營,趙國豪和邱青都受了傷,自己救了高青與李若男。沒有想到,風水輪流轉,邱青被自己所殺,高青與李若男,都和自己瓜葛不清。
    這可真是因果循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紹興知府邱青,不是好東西!橫征暴斂,魚肉百姓,在他治下,百姓話都不敢說,動不動就殺人砍頭,真是個狗官!”
    王胡氏憤憤然一句。
    “安之,你和高縣令的千金,是否已經有了私情?”
    王士元狐疑道。
    “你以為兒子和你一樣,見一個愛一個!”
    王胡氏懟的丈夫麵紅耳赤,對著兒子,又是滿臉笑容。
    “垚兒,你要是喜歡,就一並娶了。阿母還等著抱孫子呢!”
    “阿母,我好好想想!”
    王和垚哭笑不得。
    他和兩個女子雖有私情,但無論是哪一個,似乎還沒有好到要談婚論嫁的地步。
    他可是個反賊,高青就不擔心嗎?
    王胡氏離開,王士元卻留了下來,心不在焉說一些學堂裏的事情。
    “父親大人,你有什麽話就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王和垚看著父親,輕聲道。
    雖然他政事繁忙,父子相處的時間有限,但他對父親,還是有些了解。
    果然,王士元硬著頭皮,對兒子說道:
    “安之,為父有一事難以啟齒,不知當講不當講?”
    “父親大人,但說無妨。”
    “此事有些唐突,說出來恐怕會讓你,還有你阿母……”
    王士元聲音小了許多,他看了看書房門口,來到王和垚身前,鼓足了勇氣。
    “恐怕……恐怕會讓你們……”
    “爹,你不會外麵有了女人與……私生子吧?”
    王和垚看著父親忽然想起曆史上的軼事來。
    曆史上,王士元(朱慈詔)被康熙處死時,已經七十多歲,兒孫一大堆。
    既然父親與母親隻有自己一個兒子,那麽老王家的其他兒子,肯定是老王的其他女人所生了。
    果然,被王和垚這樣一問,王士元馬上變了臉色,急道:“你怎麽知道?小聲點!”
    “爹,你……果然是隔壁老王!”
    王和垚搖搖頭,看著臉色發白的父親。
    “從實招來,到底有幾個女人,有幾個私生子?”
    “安之,你不生爹的氣嗎?”
    看兒子沒有動怒,王士元放心不少,趕緊小聲道:“餘姚有一個,劉氏所生,已經兩歲,是個女孩。不過,爹在杭州城結識了一名女子,也有了身孕……”
    “啊!”
    王和垚大吃一驚,片刻才定下心來。
    “那……那你打算怎樣處置他們?你是想把她們帶回家吧?”
    父親要是拋棄人家母女或母子,豈不是成了渣男?
    要是把這些人帶回來,母親豈不是要……
    “安之,爹現在也很頭疼。劉氏母女已經到了杭州城,我已將她們安置。顧家女子有了身孕,她可是大家閨秀,瞞也瞞不住。所以,爹才來求你,想聽聽你的主意。”
    王士元索性一口氣說了出來。
    “爹,你才來杭州兩個多月,動作是真快!”
    王和垚驚詫之餘,連連搖頭:“爹,我倒沒什麽,關鍵是阿母那裏,你想好怎麽解釋了嗎?”
    “安之,就是擔心你阿母鬧騰,才來求你從中斡旋。”
    “斡旋?我管不了這事!”
    王和垚連連擺手:“我要是去說,母親大人恐怕連我都不會放過!你還是另找高人吧!”
    “安之,為父實在是沒有辦法,求求你了!”
    王士元苦苦哀求起來。
    “好好好!我想一下!”
    王和垚頭疼,思索片刻,這才道:“我去找屈大人商量商量,看看有沒有解決的良策?”
    王士元無奈,隻能點頭答應。
    “果然是隔壁老王!”
    王和垚連連搖頭,站起身來:“爹,我要去杭州學堂那邊,你要不要一起過去?”
    傳教士們正在試教一些學生,他沒有時間兼顧,總不能讓洛佩斯或者其他傳教士總領學政。
    歸根結底,學堂還是要由自己人把控才是。
    而父親曾是教書先生,由他接管,似乎名正言順,順理成章。
    “好好好!正好悶得慌,一起過去!”
    王士元滿臉愁容道。
    “將軍,包大人拿了教材過來,與魯大人一起,在外麵求見。”
    張世豪在書房外稟報。
    王士元心神不定,小聲道:“張世豪不會聽到什麽吧?”
    “爹,做都做了,不要再疑神疑鬼了!”
    王和垚把父親向外推去:“你先去學堂,等我忙完了就會過去!”
    父親這風流債,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
    ……………………
    將軍府後院,書房之中。
    “包大人,你是名幹吏,我小看你了。”
    王和垚看著桌上的教材,讚賞地點頭道。
    在抓捕旗兵將領漏網之魚一事上,包世寧遊刃有餘,再加上組織浙江名士編寫教材,杭州知府的位子,他算是坐穩了。
    考慮到包世寧所做之事,都是在屈大均這個布政使出使台灣鄭氏的情形下,可見此人的政事能力。
    “多謝將軍褒獎!”
    包世寧繼續道:“將軍,邱青、洪玉成、王全等罪官,共查抄贓銀六萬餘兩,還有十幾處宅院,上千頃田畝,估價兩萬兩銀子上下。”
    王和垚點點頭,拿起另外一份公文瞥了一眼,目光轉向了鹽運使魯又翁。
    “將軍,寧波鎮海築城,所需錢糧大概在三萬五千兩銀子,其中五千兩銀子由寧波士紳捐納,還需將軍府調撥三萬兩銀子。”
    魯又翁趕緊稟報道。
    寧波與舟山的鹽場大部分已經恢複產鹽,王將軍叫他來,絕不僅僅是請他喝茶。
    “洪玉成這些人,總算做了些好事。”
    王和垚道:“魯大人,寧波築城之事,就由你全權負責,寧波知府王琰、寧波將軍陳遘協助,寧波地方官員、寧波軍中將士,都隨你調遣。拜托了。”
    對於鹽政及寧波港來說,寧波築城很有必要,他不會袖手旁觀。
    通海的重要性,沒有人比他清楚。
    魯又翁慷慨領命而去,屈大均忍不住道:
    “將軍,如今夏收大都已經完畢,將士軍心可用,要不要北上,滅了蘇州水師?”
    清軍蘇州水師禍害湖州,歸降的杭州水師不得不在運河上駐紮,義軍與清軍雙方幾次小的摩擦,並沒有大的衝突。
    “那要看各府兵募的怎樣?練得怎樣了?”
    王和垚有些心神不定。
    “募兵、收編地方義軍,以及綠營兵,嘉興、湖州兩府,已各有千餘之眾。至於杭州水師,新募者已過了千人,寧波府千人以上。”
    屈大均道:“招兵最快的是紹興府,有林三木在,光是歸義的四明山各山寨義軍,就有三四千人。”
    “三四千人!”
    王和垚吃了一驚。
    細細想來,隻是胡雙奇的大嵐山山寨,就歸義了上千人,整個四明山脈橫跨兩府五縣,為反清基地,歸義個三四千人,似乎也不足為奇。
    “將軍,明白你的意思,寧缺毋濫。”
    屈大均笑道:“老弱病殘,偷奸耍滑者都被遣散還鄉,剩下的都是青壯男丁,其中各山的礦工就占了半數。會稽山軍營,如今已有五千之眾,與杭州兵營一般了。”
    前明戚少保戚繼光在浙江募兵,大量的礦工被其吸收入軍中。看來,趙國豪是要步戚少保後轍了。
    “五千人!”
    王和垚一時驚愕:“加上乍浦與寧波的水師,豈不是有八千人?”
    紹興府五千步卒。
    杭州府五千步卒,兩千騎兵。
    嘉興府、湖州府、寧波府各有兩千步卒。
    還有水師,也已有三千之數。
    短短兩三個月,義軍已經有了兩萬兵馬。
    隨著浙江日趨穩定,義軍的膨脹速度,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將軍,不足為奇。除了義軍,大量的綠營兵,以及四方難民無處可去,義軍人馬劇增,順理成章。”
    屈大均解釋道:“無論是良家子,還是綠營兵,或是四明山義軍,大都是浙江子弟,以將軍練兵之法,不用多久,便都是強軍。”
    王和垚點點頭,振奮也壓力山大。
    他不管錢糧,不知道義軍兵馬如此之多。
    不過,進了軍營,隻要一番操練,便都是可用之兵。
    “將軍,據四郎打探到的消息,滿清已經向蘇州與鎮江增兵,人數都在數千人。想必我軍崛起於浙江,已經引起清廷的注意了。”
    四郎就是屈大均的四子屈明治,一直在南京、揚州、鎮江一線打探李若男的消息。
    “我再多派些人手給四公子,讓他有個照應。南京的城防,也讓他好好留意一下,或許將來有用。”
    王和垚斟酌著說道。
    自歸順以來,水師還沒有立功,但戰船改造大概完成,除了增加火炮的數量與種類,水師也配備了萬人敵,火力空前強大。
    以如今杭州水師的訓練有素,尤其以水師火器之犀利,對付清軍水師,他是充滿期待。
    “將軍不用費心,四郎出行,也不是一人所為。至於清軍水師,遷界令下,不值一提。”
    屈大均道:“如今就盼著李大小姐安然無恙,沿途不要出什麽岔子!”
    李若男不是旗人,住在北京城外圍,接其弟出京不難。怕就怕路途遙遠,李若男一個不慎,落入清軍手中,麻煩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