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襲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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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隨著襄城北門營地隱隱約約的一聲炮響,陳永福清醒了過來。這位久經戰陣的中年男人幾乎是即刻便從床榻之上坐起身來。
    “馬鼎銘!北麵是什麽情況?”陳永福高聲喊道,他情不自禁的希望這不過是明軍哪一出火炮的走火。但隨著火炮聲愈發濃烈,也愈發密集。陳永福知道闖軍襲營了。
    但陳永福的喊話第一時間卻沒有人去應他,知道過了一陣子他的副官才匆匆趕到了他休息的營帳之中稟報。
    “闖寇的增援從北麵來了。”這是馬鼎銘所說的第一句,但卻絕不是最後一句。就在他稟報的闖軍增援隊伍的到來之後,他旋即告訴給了陳永福一個更壞的消息——北麵的明軍要支撐不住了。
    “你馬上派人去聯絡高傑他們,要他們馬上抽調兵力向北支援左退知的部下。”在聽聞闖軍出城襲營之後陳永福一麵趕緊著甲,一麵急匆匆的下令道。
    由於孫傳庭將隊伍中的精銳盡皆帶走,明軍的作戰水平不可避免的下滑了,而駐守北麵的明軍則更是如此。
    “將軍,派出去聯絡的人一個都沒有回來。您看,我們是否?”陳永福的副官馬鼎銘向著他眼前的總兵官建議道。“大人,說不定高傑、白廣恩他們都已轉進。如果我軍繼續再在此處僵持下去,萬一城中的闖軍襲營可就萬事皆休啊!”
    “現在走了才是萬事皆休。”陳永福冷著一張臉對著馬鼎銘說道。“你以為你逃了就沒有事了?高傑、白廣恩他們都是孫傳庭一手從陝西裏帶出來的。我呢?咱們呢?說的好聽一些咱們豫兵是陝兵們的左膀右臂,說不好聽一些咱們就是被趕出家的潰兵。”
    陳永福站直了身子,他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目視著他的副官:“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不明白,咱們說到底還是外人。到時候高傑、白廣恩他們要是咬死了是我軍先潰你怎麽辦?我不能讓弟兄們被那些陝西人拿去當炮灰使。”
    “備馬!備馬!”陳永福一麵高聲喊道,一麵翻身上馬。他將自己的頭盔扶正,扭頭對著馬鼎銘說道:“無論如何咱們都不能是第一個走的,更何況現在大勢未決。”
    “是。”馬鼎銘沉重的點了點頭,他環視四周的親兵們以一種受令的語氣說道:“集結隊伍,北上迎寇。”
    正當陳永福一行人還在匆匆忙忙的集結隊伍時,北麵由薛仁義所率領的明軍此刻已經是頹勢盡顯。
    原本駐留在北麵的明軍人數是八千人馬,這其中不僅僅有延安兵還有相當一部分高傑的人馬。但是在闖軍剛開始襲營的時候高傑的人馬便撤退了,這樣的撤退當然不是他們損失慘重。
    相反高傑的人馬在更南邊的地帶,這裏在一開始根本沒有遭到闖軍隊伍的關照。來援的張鼐在一開始便將重心放在了與其距離相近的李洪身上。而當李洪的人馬一路潰退到薛仁義的中軍附近時,其屬下的兩千餘眾隻剩下了八百殘兵。
    就在李洪人馬遇襲一直到其潰逃至中軍,這位高傑派過來的指揮使卻一直都在按兵不動。他既不立刻率軍向高傑部靠攏,也不遣人北上接應友軍。他似乎是在等,等闖軍將薛仁義、李洪一行人盡數打盡後再北上接管北麵明軍。
    而由於南部明軍的一千高傑部一直未有動作,且這位指揮使強扣住了近兩千想要向被支援友軍的延安兵。這便導致了明軍在戰場上無論是兵員素質,還是兵力數量都落入了絕對的下乘。
    而這樣的一個劣勢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演化成了一場無法阻止的大潰敗。士兵丟下兵器,將官丟下甲胃。
    目光所至,視野可及,所有的明軍都像是被潮水推移著的朽木一般在向著岸邊靠攏。
    “高大人的援兵呢?”新任的指揮使不安的說道。隨著戰局的推演仍誰都可以看出北麵明軍已經到了潰敗的邊緣了。在這樣一個峭壁的邊緣,作為指揮官的他稍不注意便會落到深不見底的深淵之中去。
    最後連骨頭渣子都摔的粉碎。
    “高大人說援兵馬上就到,還請指揮使再堅持一下。”回來匯報的士兵毫無感情的轉述著高傑的命令。但這樣的回複已經是第三次了,而且連回話的字眼都未曾改變。
    “哼!”指揮使稍有些慍怒的呼了一口氣,高大人怎麽想他還不知道?高傑無非是在敵我戰況不了解時,不願意折損自己的士兵罷了。真要是明軍占優,這位無情的餓狼馬上便會衝上前來將戰功囊括而走。
    “你再去稟報高將軍,就說闖軍數量在六千到八千人之中且沒有騎兵。隻要高大人趕來,必能大破敵軍。”指揮使強壓住自己的怒氣並試圖平靜的說道。
    在此時此刻他可以仰仗的唯有自己的這位老領導了,隻要高傑的人馬過來他便有了十足的把握可以擋住眼前的闖軍。不僅如此他還可以順理成章的接管整個延安兵部隊,將其納入高傑的手中。
    “可是大人…”
    “指揮使大人!闖軍的人馬已經與我軍交上手了!”
    “什麽!薛仁義他們的隊伍這麽快便潰散了?”聽聞闖軍隊伍向南接觸己方人馬,這位指揮使一時慌了神。以他的估算,作為緩衝區的薛仁義部應當還可以在抵擋一段時間的。
    “大人…”來匯報的士兵頗有些猶豫:“薛千戶的人馬放棄中軍向西南麵且戰且退了,我軍的正麵已經完全暴露在闖軍麵前。”
    聽聞士兵的匯報,這位指揮使即刻便明了了局勢的發展。他忽地意識到,如果自己再不聯係薛仁義等人恐怕高傑的人馬還不到他們便要被闖軍這一大浪所一同吞沒了。
    “快!馬上下令。”這位指揮使急切地吩咐到:“要求文千戶馬上領著人馬收縮防線往中軍靠近,還有你們馬上去聯絡薛仁義的部眾詢問他們合營之事。”
    “指揮使大人,這合營有些不妥吧。高大人給咱們的命令是兼並啊。”指揮使身側的一位中年山羊胡男性小聲提點到。
    “兼並,兼並、兼並!在要是這樣兼並下去、咱們可都要被闖寇兼並了!傳我的命令,要求全軍不得後退一步!有違令者,斬!”這位指揮使說完頓了頓,他轉頭對著自己的親兵說道:“取我的甲來。”
    這位指揮使在此刻的動作無疑是一位優秀將領所必須的,但礙於他之前所作的決定北門明軍的失敗以及是板上釘釘了。這絕不是他這三千人馬可以挽救的了的。
    現在在他麵前的闖軍人數已經接近七千人馬,而且都是作戰的好手。如若這位指揮使一開始便拋棄前嫌的話明軍或許尚可挽救,但此刻這位指揮使不過是即將石城大海的一顆石子罷了。
    指揮使的防線頃刻間便土崩瓦解,賀錦的人馬以一種難以想象的推進速度快速逼近了這位指揮使的中軍大營。而就在不到三柱香的時間後,這位之後便宣布放棄北門。而他自己則是帶著殘兵敗將向高傑處尋求庇護去了。
    與這位指揮使尚可以避難的地方不同,薛仁義一行人此刻那真就是如同喪家之犬一般被闖軍追逐著。前軍、中軍原本的五千人馬在此刻隻剩下了兩千左右還要更少。大部分的士兵尚且來不及做出反應便被闖軍的刀刃奪去了性命。
    “弟兄們!生擒明軍指揮使者,賞銀兩萬,黃金五十斤!”追在薛仁義等人後頭的闖軍顯然未有了解眼前這一支潰兵的構成。不過這也無傷大雅,因為這並不影響他們一路勢如破竹的殺退明軍。
    在最接近的時候,他們的人馬甚至一度逼近薛仁義所在的中軍,薛仁義本人也差點被擒。但由於李洪等人的奮力拚殺,闖軍的這個打算最終還是告吹。不過盡管生擒薛仁義的行動失敗了,但是闖軍對於明軍壓倒性的勝利卻不曾改變。
    明軍的傷亡人數與潰逃人數在這樣的一場追逐戰中急速上升著,不到一個時辰連薛仁義身旁的親兵都被闖軍一路追趕過來的人馬給分割開來。
    被分割開來的親兵旋即與追上來的闖軍混戰在一起。但由於人數上的巨大劣勢,親兵們往往在撂倒一位闖軍之後馬上便被另一位,甚至是好幾位闖軍士兵所圍上砍到。
    在不到半炷香的時間中薛仁義身旁的五十來位親兵眨眼便隻剩下了四五位,而李洪也同樣自身難保。他本人此刻正隨著親兵們一同被闖軍所包圍了。
    假以時間推移,他們的兵敗身死將毫無疑問將是最終結果。
    但是,陳永福來了。
    最先加入戰場的是豫兵們原本便所剩無幾的騎兵,他們從兩邊向著闖軍隊伍迂回過去。在風聲的呼嘯以及騎兵有意的呐喊之中,闖軍的追擊隊伍下意識的便停止了追擊。在茫茫夜色之中他們搞不明白到底有多少的明軍騎兵策馬包圍了過來。
    緊隨而來的便是由陳永福本人所親率的步卒,他們大多都是河南本地兵。在陳永福的率領下他們以淩亂但卻不失勇猛的迎著闖軍追擊隊伍的前側便撞了過去。
    雙方的兵馬在一陣陣的喊殺聲之中緩緩熔煉到了一起。在名為戰場的大熔爐之中,無論是明軍還是闖軍他們的傷亡人數都驟然升高。
    “告訴騎馬的,他們可以開始穿插和分割了。”陳永福站在一處高地上對著身旁的傳令兵吩咐到。在茫茫夜色之中相距甚遠的主將往往都難以判斷己方與敵方的具體情況,陳永福也不列外。此刻的他隻能依照這戰場上的火把來知曉局勢的變化。
    “還有前軍,要他們繼續給與闖寇壓力。務必要將遭遇戰拖成持久戰。”陳永福目視著闖軍稍稍開始騷亂的陣線說道。
    “是!“隨著傳令兵受命後急速的移動陳永福手底下的兩隻隊伍也逐漸開始了動作。如果將步卒與騎兵比作左右手的話,那麽這些傳令兵們便是手臂上的神經。沒有他們,陳永福絕無可能向前與闖軍交陣。
    而正當陳永福在吩咐時,闖軍這一麵的主將也在急速的思考著。他知曉明軍的騎兵已經湊了過來,他也同樣知曉自己的前軍被明軍死死牽製住了。
    退嗎?這位闖軍小將想到。
    在此刻退後無疑是明智的,因為如此一來這位小將頂多也就損失掉被迫負責斷後的前軍。但是人天生的賭徒心理讓其不免有些不甘。
    “你們馬上回去找賀大人,要賀大人馬上動兵過來肅清這些明軍。”闖軍的小將如是說道,但是他有一點沒有想清楚。
    飯團探書
    明軍同樣是有後援的。
    隨著陳永福的人馬逐漸與闖軍陷入到絞肉之中,一直觀望戰局發展的高傑終於出兵了。他手底下的陝西勁卒分兵兩路,一麵去將闖軍重新逐回襄城之中,一麵則是趕緊去與陳永福的人馬匯合。
    在雙方的夾擊之下,眼前的闖軍人馬馬上便敗下了陣來。其實如果高傑的人馬未有來的話,陳永福一樣是可以擺平這路闖軍的。隻不過付出的代價要高昂了不少。
    “多謝陳總兵救命之恩。”當陳永福策馬路過薛仁義身旁時,薛仁義正被人用擔架抬著向後方走去。而跟在他身側的則是一臉憔悴的李洪及其親衛們,如果陳永福的人馬再晚來一些他們便就要葬身闖刀之下了。
    陳永福撇了撇受傷的這二人,尚不了解情況的他此刻對於這二人絕無有什麽好感。他心中覺得薛仁義與李洪實在是太過鬆懈,竟然讓闖軍給襲營了。不僅被襲營,兵力還損失的厲害。可以說在此刻的陳永福看來,他們二人無疑是不能為將的。
    但陳永福絕不會知曉真相了,這一方麵在於他懶得去和延安兵們打聽,而另一方麵則在於高傑的那一位指揮使部下離奇失蹤了。
    這一場闖軍對於明軍突襲的結果最終以闖軍退回襄城而告終。而明軍雖然獲得了暫時的勝利,但看著城外的那一片狼藉以及尚未被收斂的屍體。無論是李自成還是其他人都了然明軍這個紙老虎的真正麵孔。
    而且隨著賀錦等人的重新入城,還有一位足以給李自成講明城外局勢的人也一同入城了。
    那位指揮使在最後選擇了投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