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車子跑得飛快，將他的心牢牢攥著。握著方向盤的手，骨節分明露出少有的剛毅。這一次，他要把命運抓在自己手中。
    薑畢竟是老的辣，胳膊畢竟比大腿細。傅母去夏小小家找茬前，已經搞定了邵晶瑩。至於邵父，他的女兒都站在自己這邊，他還能讓孩子傷心不成？
    蘋果從她手中滑落，慌得她忙燙手似的去接。被救下來的蘋果沒能幸免，又被她塞到嘴裏哢吧哢吧吃了起來。一個蘋果被夏小小鋒利的牙齒咬碎送入腹中，開始貢獻自己的光和熱。
    “哢嚓”夏小小毫無顧忌一口咬上蘋果。像是在試毒，她將蘋果咽下後，還對傅明哲展顏一笑。
    她瞪著眼睛，從傅明哲吃錯藥的舉動裏嗅出幾分危險的氣息。他這個黃鼠狼，到底有幾副麵孔？
    匆匆離開的傅明哲並不知道夏小小怎麽想他的。他的心緊緊揪起，是非成敗在此一舉。隻要母親按照她的辦事風格走，隻要夏小小繼續被蒙在鼓裏，他的計劃就會成功。
    兩瓣蘋果一大一小，小的在傅明哲手裏，大的在夏小小手裏。
    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傅母舒了口氣，拿出鏡子查看妝容。鏡子裏的女人雖然眼角掛著皺紋，眉眼間卻凝著一股淩厲氣，看著就讓人覺得不好惹。
    她把鏡子抬高角度一轉，裏麵就出現了傅明哲不遠不近的車影。啪的一聲傅母合了鏡子，仰頭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高手與菜鳥之間的力量懸殊，不用刻意對比，僅從言行舉止上，就能辨出高低。
    兩輛車子先後在市中心最豪華的酒店門口停了下來。傅母精神抖擻容光煥發，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昂首闊步走了進去。
    過了一會兒傅明哲也到了，他看了眼酒店的名字，麵上一片陰沉。這家酒店是記者招待會的常地，有頭有臉的人一有什麽不清不楚的事，就來這裏講故事。
    如今母親來到這裏，那意思自是不言而喻。今天他們傅家的故事，精彩程度應該不亞於前段時間，城南一對名媛閨蜜變婆媳的笑話。
    傅明哲臉上線條緊繃，像是做了什麽艱難地抉擇，心一橫踏著堅定的步子走了進去。隻是剛進去，就被早就等在那裏的管家攔住了。
    “少爺，這是夫人親手挑的領帶，我給您換上。”管家微微一笑舉起手裏的領帶送到他麵前。傅明哲冷著眼沒有動，管家上前一步，“夫人說您的領帶跟西裝不搭，叫人見了笑話。所以特意讓我來給您換一換……”
    “唉，這叫什麽事啊……”夏小小苦著臉，歎了口氣。不知道自己究竟造了什麽孽，居然能把傅家母子都惹上了。
    雖然他們兩個態度不一樣，可在夏小小看來有著異曲同工之處。那就是同樣的可怕。
    兩相對比下，傅明哲明顯更可怕一些。因為看得見的危險，不算什麽。居心叵測，戴著麵具的，才需要更小心。
    她在床上躺成個大字思索良久，想的腦袋都痛了，仍沒有猜透傅明哲究竟走的什麽路數。
    “算了想那麽多幹嘛，活著已經夠累了。沒必要跟自己過不去。”她打了個哈欠打定主意，凡是傅明哲對她的好，照單全收。反正她是要給傅氏賣命的人。
    可現在她在浪費時間，傅明哲交代給她的任務，早就拋到了腦後。對於夏小小這種窮鬼而言，這個世界上，最可靠的就數那些充滿銅臭味的錢了。
    一提到掙錢，她立馬來勁了，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爬了起來。頭發被她用手指攏了攏紮起一個馬尾，隨意抓起一件衣服套在身上。掙錢要緊，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在打扮上。
    俗話說趕早不如趕巧。她剛出小區沒走幾步，就聽有兩個人在說著什麽賺了的話。有錢當然要掙，她立刻上前一步搭話，很快就跟人攀上了關係。
    “小姐姐，你們在說什麽呀？”
    女生打量了她一下，覺得她可能是個窮困潦倒的可憐人，於是心生憐憫，大方的跟她分享了這件好事。
    “300塊一場。因為是臨時找人充場麵，所以給的錢多。但得給人過過眼，挑一挑。”
    “啊？很難嗎？”夏小小雙手一握，生怕機會跑了忙湊上臉問。
    女生見夏小小著急，好心地安慰她，“你別擔心，像你這樣的，一看就合適。”
    像她這樣的？怎麽這話聽著這麽耳熟？她挑挑眉不去想話裏的深意，掙錢才是最要緊的。
    “姐妹，等拿到了錢，我就請你喝飲料。”見旁邊還有一個女生，她大方地一揮手，“請你們兩個。”說完熟稔地一把摟過兩人的肩，親熱的像是一家人。
    上一秒還是陌生人，被她這麽一摟就變成了姐妹。
    酒店裏，傅明哲正襟危坐，脖子裏係著管家親手給他換的領帶。傅母看了他一眼，嘴角含著一抹得意。她左手邊，坐著麵色不善的邵父。而撅著嘴，帶著大小姐脾氣的邵晶瑩則坐在邵父的左邊。
    台上的四個人，除了傅母，沒有一個人能笑得出來。精於算計的傅母才不會管別人，隻要她能笑得出來就行了。
    “各位記者朋友。”傅母一開口，現場就靜了下來。
    “很抱歉我兒子讓各位操心了。不過照片的事，都是一場誤會。我家明哲一直潔身自好，連緋聞都不曾有過。希望大家不要捕風捉影，傷害了無辜的人。”
    台下為首的記者一臉的淩厲相，一看就是個說話不饒人的。他的目光鎖定傅母，直接開門見山。
    “那麽傅夫人，既然照片的事是個誤會，您對於外界傳您兒子不喜歡女人。這個您怎麽看？”
    傅氏母子沒有想到轉折來的這樣措手不及，現場的氣氛緊張了起來。傅明哲斂著眸子，冷眼看著那個提問的記者。
    傅母臉上掛著她標誌性的笑，眼神輕輕瞟了過來。雖然心裏燃燒著熊熊烈焰，但百煉成鋼，她鎧甲一樣的麵孔自然不會有變。麵前這個記者，她並不認識。不但如此，她發現自己精心安排的記者，居然一個也不見。
    那個碩大的綠寶石光一閃，粘住了眾人的眼睛。她抬手輕輕撫動著戒指，嘴角一彎，緩緩開口。
    “這種子虛烏有，惡意傷人的話，難道這位記者朋友不調查就跟著信口開河嗎？”
    像是說別人的事情那般，她輕輕鬆鬆就把矛頭調轉到了發問者身上。被人質疑專業性，那位先發難傅氏母子的記者，不敢再輕易開口。
    “我們家明哲從小就受女孩子喜歡。但他人老實，開竅的晚。時間久了，就不太懂的如何與女孩子相處。所以經常傳出亂七八糟的流言讓人笑話。這不那天他與邵家大小姐共進晚餐。結果人笨，就惹了笑話，大家也不必揪著不放吧。”
    一句潔身自好，說得傅明哲好像是人人爭搶的珍寶。話落在邵晶瑩的耳朵裏，如一曲歡快的音樂，將她臉上的的不快一掃而光。
    她帶著我最獨特的驕傲，仰著小臉，如清晨裏迎著朝陽開得雄赳赳氣昂昂的喇叭花在向眾人宣告，“我果然是他身邊的第一個女人。”
    她放低姿態去訓斥夏小小一通，無非是想告訴大家，傅家對邵家的女兒，那是擺在心尖上的。
    這樣一來，隻要傅明哲稍微爭點氣，那傅和邵兩家未來聯姻，就不是什麽難事。
    傅母嘴角揚起一絲嘲笑，她不管是誰利用他兒子來打壓傅氏，但現在，她要讓那人知道搬起石頭砸自己腳，是什麽滋味。
    聲明裏言辭懇切真情實意，說那張鬧得沸沸揚揚的，傅氏總裁與妙齡女子的親密照片，純屬誤會。
    照片中的女孩，是傅氏一直資助的貧困人家的女兒，因愛慕虛榮便纏著傅明哲給她買衣服。而傅明哲則被母親營造成一個心思單純的總裁形象，他隻是被一時被人蒙蔽了眼睛，犯了一個糊塗。
    傅氏與邵氏是多年來感情深厚的合作夥伴，兩家的兒女也是情誼深厚。定不會被一個過度解讀的照片而產生隔閡。
    這樣的做法，多少有些無恥。為了洗白自己，拉扯上別人，任誰看了，都得嗬嗬兩句。但話都是人說的，輿論也都是人造的。
    傅母深諳輿論的力量。既然邵家對自己的兒子不滿意，那她就親自作秀給大家看，把傅家對邵家的用心演出來。
    此時她人坐在車裏，澄清謠言的聲明已經發了出去。
    他穩穩追著母親的車子不急不徐。他很了解自己的母親，在利益麵前別說夏小小就是他，都可以拿來交易。想到早上的那個爆炸新聞，他心裏狂跳幾下，腦袋卻一直保持清醒。
    想到不爭氣的兒子，她光潔的額頭上立刻爆出一條青筋。這個不孝子，簡直要把她氣死。她從未想過自己親手養大的兒子，居然會這樣叛逆。
    要不是怕兒子不配合，她才不會在那個充滿窮酸氣的地方說那樣的話。想借她兒子上位，做夢。懷了孩子又怎樣，隻要沒生下來，就不算數。
    “乖乖呆在家裏。”
    他吃錯藥了？夏小小頂著亂亂的頭發，舉著蘋果。如一個象征自由的雕像，目送他離開。
    “傻瓜。”一直沉鬱的傅明哲突然笑了。他的笑很淡然，那是夏小小從未見過的溫柔。仿佛剛才暴風驟雨般的難堪不存在。他帶著笑，如沉寂了一冬的綠芽，帶著生機和快意倏地一下鑽進人的眼簾。
    他伸出手掌蓋到夏小小淩亂毛茸的腦袋上，像是在汲取力量，用力揉搓著。
    門被輕輕關上，腳步聲越來越遠。當鬧劇如潮水般嘩啦啦悉數退下，她才如夢初醒，用力吸了一口氣回魂。
    她用力搖了搖沉重的腦袋，帶動整個身子就像一條擱淺的魚。那隻手無形中給她下了一個咒，讓她覺得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落入了一個圈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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